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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H市人，更熟悉浙菜。”程希尧说。
周小谜惊讶地问：“您怎么知道我老家是H市的？”
“口音。”程希尧说。
周小谜是典型的南方普通话，在北方生活这几年，咬字上已经改善很多。然而说话的语调仍是软糯的，方文音常说周小谜正常说话时，也有那么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您有忌口的吗？”
“我不能吃很辣。”程希尧说，“不过浙菜基本上也不辣。”
“没错。”周小谜接话茬，“我家那边的口味有一点点偏甜。”她看着菜单，心里记下几个菜名。
程希尧自认为不是很严肃的人，与面前的小姑娘，也算得上熟悉——但是对方仍有些拘束和紧张，这是正常的，由他们的身份带来的紧迫感。她说话总是很礼貌，每句话都用敬称，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问题。
周小谜的内心倒是没有那么拘束——她只是想表现地严肃一点，以抹去在程教授心中，自己不靠谱的形象。
“不算甜，尚在承受范围内。”程希尧说，“我在H市过的年。”
“啊？！”周小谜埋进菜单的小脑袋抬起，一脸无辜又诧异地看向他，“您不早说。”
“不然我肯定带您去转转。”
年轻女孩儿的话匣子打开了，显得很放松活络，“那您去景点玩儿了吗？”
“去了。”程希尧笑道，“知名的景点转了个遍。”他没夸张，在景点周边的几家逸云连锁酒店是效益最好的，程希雨借此机会走了一遍。
“那也挺好的。”周小谜说，语气里似有安慰，又有作为知名旅游城市H市人的骄傲感。她补充道——
“不过要是您提前联系我，我能带您去一些小众的地方，商业化程度更低一点。我们当地人才知道的老街和夜市，那里面才能找到正宗的本地菜。”
程希尧的身体放松，靠坐在椅子上，悠悠喝了口免费的大麦茶，他说：“下次一定。”
当菜上来时，周小谜沉迷于享受美食之中，话变得很少。几道菜算不上多好吃，却合周小谜的口味。她的吃相不算很文雅，咀嚼速度略快，吃得很香。
相比较于在家里看程希雨吃饭，举箸小心送菜入口，怕蹭了她完美的口红，程希尧觉得，还是看周小谜吃饭比较好，至少更下饭。
吃完饭时，周小谜去结账，程希尧看着她扫码付款。
“程教授，谢谢您今晚送我过来。”周小谜说，“我待会儿自己去地铁回去就行。”
华熙街是B市最繁华的商圈之一，一般不会有什么危险。程希尧点头，说：“回到酒店了给我发个消息。”他补充道：“报平安。”
“好的。”思及之前的经历，周小谜讪讪地答应。看来程教授对自己是真不放心。
周小谜一个人逛了一圈数码城。晚上的客流量不小，店员都很忙，偶尔有来主动接待她的，周小谜忙摆摆手，“我自己看看就好。”
进入Apple Store，周小谜将价目牌一个一个看过去。她拿起手机，指尖触过冰凉光滑的金属背板，大拇指按下home键，流畅的屏幕动画出现在眼前。这是王丽君买的那款，丽君说是最新款，特别好用，没有广告，一点也不卡，是周星逸送给她的情人节礼物。
价格不菲的数码产品静静地躺在长木桌上，店里人声鼎沸，周小谜却觉得有一堵墙在中间。精致的产品，热情的工作人员，无一不是诱惑。周小谜快步走出了苹果商店。
转了一圈，周小谜大概了解近期笔记本电脑最热的款式和价格，她定下预算，不超过五千元，尽量买个又轻薄又好用的。
这一次参与培训，周小谜的收获不小。宁妙璇教会她很多东西，听了几场讲座，认识十几个一线的老师。其中一位高中英语老师热情地对她说，要是有实习需要可以随时联系，他们是十二年一贯制学校，提供各个学段的实习机会。周小谜特别感激，正好，她也即将进入大三下学期，有两个实习的学分要修。
按照往年惯例，实习可以等学院统一安排，也可以自主找学校。阿莫说问过学姐，一般准备考研的学生，会自己找个学校，一周去一天或半天，能开出实习证明来就可以。
周小谜在新学期开始前，安排好了自己的学习节奏——辞去学工办的助理工作，改为每周去初中实习一天，其他时间，跟随阿莫，早出晚归，专心学习。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考研的决心慢慢坚定下来了。之前只是模模糊糊的希望，越是进入实践，便越觉得目标明确。
室友们陆陆续续回来了，王丽君是最后一个到的，她直接从周星逸那边过来。
她们仨在宿舍，就等王丽君回来。门一被推开，阿莫就开心地大叫：“亲爱的欢迎回家！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去吃火锅吧！”想不到丽君的脸色极其疲惫，眼底挂着淡淡的黑眼圈。
“君君，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周小谜问道，接过她手中的小行李箱，放到一边。
“别说了。”王丽君往凳子上一坐，说：“路上跟周星逸吵了一架。”
方文音有点不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周小谜开的口，“为什么吵？”
王丽君没有回答，反而问了她们：“你们老家姑娘出嫁，彩礼收多少？”
这倒是把周小谜问倒了，她没有跟父母聊过这件事情。尽管赵洋总说一毕业就结婚，但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没那么快。Z省经济情况较好，听亲戚朋友说，多的彩礼几十万，娘家陪嫁也相当，给小家庭的建立奠定坚实的物质基础；莫墨说，她家那边普遍是十五万左右。
王丽君听完，说：“所以我觉得我妈说二十万，也不过分啊。”
“周哥家里不肯给那么多吗？”莫墨问。她觉得周星逸不是抠门的人，之前请过她们宿舍吃饭，挑的地点是市中心的西餐厅，她们自己平时可舍不得去。
“周星逸不是创业么，今年他自己资金有些紧张。”王丽君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她从来没有跟室友说过，周星逸是农村出来的，父母都是农民，仅有的积蓄都供儿子上大学了。
周星逸是村里的骄傲，考上名牌大学，一毕业就去互联网大厂工作。村里人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只说学计算机，有出息，能挣大钱，一个月的工资顶别人半年。从大厂跳槽后，他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哥们，组建了创业公司，专注于互联网教育。
王丽君家住市里，她妈妈说得很清楚，二十万是平均水平，附近哪家嫁姑娘，名牌大学本科生，能低于这个数的？
未婚姑娘被她们的原生家庭明码标价。高中毕业，专科毕业，本科毕业，自己开店的，有体制内工作的，打工的，不同身份，不同价码。当然，硕博不论，她们在三线城市的相亲市场上，处于底层人员，大多也脱离了被父母议价掌控的阶层。
王丽君曾感到过不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曾自我怀疑，自己的存在就是给家里赚一笔彩礼吗？
第29章 分手
丽君妈妈骂她没良心, 这么多年培养你，花了爸妈多少钱？再说，如果女方不要彩礼, 会被男方家里看轻, 以后有你好日子受。
周星逸本来予她承诺, 这钱他自己出，按家里的名义给。只是最近业务亏损, 几个哥们儿都是掏家底，保住资金链不断流。现在说要准备毕业后结婚, 谈及彩礼, 他根本无心顾及。
两人大吵一架, 说好的双方家长年后见面，先订个婚也取消了。
“我觉得你不要纠结，主要还是看人。”周小谜说, “像周哥这样的, 人品好, 有才华又上进, 对你也那么好，可不多见。”
“感情这事儿吧, 太复杂了。”王丽君说, “分肯定是舍不得分，但是我妈那关也不好过。”她想起过年时做的那单职业伴娘, 当时她还觉得可笑, 到婚礼当天了还因为彩礼问题纠缠不清, 闹得双方脸面全无。
真是棍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你呢？和赵洋怎么样, 不是说过年带他回家嘛。”王丽君将话题转到周小谜身上。
“别提了。”周小谜觉得她俩真是难姐难妹, 连遭受情感挫折都是一起的。
但是一些她觉得刻骨铭心的难受时刻, 仅仅隔了一星期不到的时间，再去言说给他人听，便没有自己想象地那般难过。她和赵洋一直没有联系，好似现在说分手，也不是那么难——这种谁也不搭理谁的冷战，跟分手了有什么区别呢？
周小谜痛恨自己没有说出那两个字的勇气。她宁愿时间停摆，留在藕断丝连的状态，也好过斩断一切的决绝。
“小谜，你可得考虑清楚呀。”说到别人的问题，王丽君又开始旁观者清。她觉得赵洋是周小谜的良配，“你看赵洋是B市本地人，他妈妈是教委直属杂志的编辑，对你以后的事业肯定有所帮助。”
“而且，重点是，他家有房，虽然不在市里。但这可是B市的房啊！你看这两年房价几乎翻了一番，普通人一年的工资，在B市连间厕所都买不起。”王丽君说，“第三，他的父母都是公务员，他又是独生子，肯定攒了不少钱给他呢。”
综上所述，赵洋是一个结婚的好对象。
“这也太功利了吧！”伪爱情专家方文音感慨道。她的小说里从不写关于生活的一地鸡毛——因为她也没体会过，就算写出来，也不真实。这么看来，她还是愿意住在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童话城堡里。
几个女孩在宿舍聊到最后，渐渐地沉默无言，躺在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床上不说话。
当谈论到这些时，她们逐渐意识到，象牙塔般的学生生活逐渐远去。当你直面生活的狗血，感受到无数的纠结，隐密的痛苦，真正的成长才开始。
B市师大和B市理工作为一街之隔的两所高校，向来有联谊的传统。大二学生会组织过一次教育学院和机械学院的联谊，两个班同学去了白木勺海滩。
当时她们宿舍三个都单身，一起参加了。
周小谜本也没想着谈恋爱，只是好奇，也经不住室友的怂恿。
赵洋是机械系的，高高瘦瘦，眉清目朗，在一群机械专业、不修边幅的男生里显得特别出挑。
——可以说完美符合了方文音对校园文男主的幻想。
方文音鼓起勇气去要了赵洋的微信，令她意向不到的是，赵洋很爽快地同意添加好友。
只是第一条消息，就戳破了方文音的粉色泡泡。
“同学你好，很高兴你能来加我，我叫赵洋。”
“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我觉得直接一点更好，穿粉色T恤的女生是你朋友吗？能否冒昧地请你推一下她的微信给我。非常感谢！”
是很直接，也很冒昧。
气得方文音推了周小谜微信给他后，直接删除拉黑一条龙。
女生之间的情感总是如此微妙。
方文音觉得内心酸酸胀胀的，删完赵洋微信后，眼睛有点发热。她有点羡慕周小谜呐。她长得漂亮，又爱笑，性格那么好。反观自己，普通到尘埃里去了。
羡慕的情愫如果不加以控制，就会结出嫉妒的恶果。
基于此，周小谜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没有通过赵洋的微信。联谊后回宿舍，两个姑娘也别别扭扭的。
这事儿在王丽君看来，周小谜就挺冤，她一向主张同住一个屋檐下，有话要说开，憋着迟早会出大问题。王丽君当晚就开了宿舍座谈会，对方文音实话实说：“方方，咱们有话直说，这回的事儿，你不够敞亮，小谜这是躺着也中枪啊。”
“我知道，”方文音趴在桌上，“我只是有点小情绪需要消化一下。”她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哭腔：“我是不是长得很丑啊，为什么没人喜欢我？”
“哪有！”莫墨夸张地说：“你要是算丑的话，我就不要活了好嘛。咱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女同学，是吧，打扮打扮谁不好看呢？”
“回头姐给你化个妆，让你自己惊艳一把。”王丽君摸摸方文音的头。
方方的长相平淡。平淡这个词可能比较抽象——就是放人群里，你绝对一眼看不见她。班里论数长得好看的女同学，也数不到她。
“别消化情绪了，消化点蛋糕吧。”周小谜拿出巧克力蛋糕，切成四块，“要我说，咱们宿舍可不能因为一个谁都不认识的男生伤了感情，对吧？四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是满大街都是嘛。”
“是啊，他谁啊，咱都不理他。”阿莫帮腔。
方文音被逗笑了，“可拉倒吧小谜，人帅哥加你，快通过。”
她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知道自己的态度对小谜不公平。她们都愿意来哄自己，台阶都搭到脚底下了，再不顺坡而下就有点不识抬举了。
再后来，508宿舍的四个姑娘，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这一点嫌隙，早已无影无踪。
开学后的周小谜有很多自己支配的时间，这学期只剩下一门选修课，一天实习。其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她还得到了一个珍贵的考研专用座位。
莫墨说她的对桌，因为连着几次缺勤，被阅览室收回名额，她就第一时间告知周小谜来抢。
开学第二周，一个极其普通而平淡周三夜晚，周小谜从网课中抬起头，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她想看一眼时间，想着给阿莫发个消息，该回宿舍了。
连着几条来自于王丽君的微信悄无声息地窜出来。
周小谜在图书馆里把手机静音，甚至连震动都没有开。可就是这么巧，她一抬头，就一秒不差地收到了这些消息。
前阵子还支持周小谜和赵洋复合的王丽君，此时正义愤填膺——
她接连发送了几张赵洋和一个女人在餐厅共进共出的身影。
【小谜，狗男人要不得】
【他家就是有十套房也不行】
周小谜认出了照片里姑娘的身影，是在医院见过一面的林娜。
他们并没有做出格的动作，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挨在一起。赵洋应该很好解释，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同事之间，吃个饭怎么了？
这并不能成为劈腿或背叛的证据。
周小谜觉得自己学得有点麻木了，她甚至没有想象中的愤怒。
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赵洋发过来了几个字：
【小谜，我们分手吧】
赵洋度过了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一段时光。屋漏偏遭连夜雨，所有的坏事跟约好了似的接踵而至。毕业论文的初稿提交后，得到的反馈是需大改，导师几乎推翻了他的设计；年后工作不忙，他却因为疏忽，录入数据没核对清楚，被科长当面指出责难。
父母三天两头问他的感情状况，跟那姑娘分手没有？最近和林娜有多走动吗？
然而最让他无法忽略的苦楚在于——这段时间，他没有收到来自周小谜的一条消息，哪怕是一句关心，都没有。
赵洋想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怎么就走到了这个地步。
在习以为常的加班之后，他和林娜吃了个便饭。林娜今天没开车，他礼节性地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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