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瞧了他两眼,不答反问:“你认识陛下?”
谢枫略一迟疑,点头:“认识吧?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那你知道陛下和谢小姐……”蜀王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拿两只手在一块儿做了一个交握的手势,“知道?”
谢三公子心尖一抖,面容苍白,有些语无伦次:“啊?这……没有,不知道。”
他的确曾疑心过,妹妹和陛下太熟稔,关系不一般,但那次妹妹能解释的都解释了,他就没有往下深想。
然而方才所见,谢三公子感觉妹妹那天的解释不能让他信服:“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蜀王苦笑:“你问我,我问谁呢?”
皇兄不讨厌谢小姐,很好。
可要是皇兄真和谢小姐之间,有点什么,那他岂不是……
蜀王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不能再想下去。
……
那两人匆匆离去,谢灵栀手腕被攥,很不舒服,她便试着再次挣脱。
这一次赵晏没再勉强,而是任她挣开。
他目光沉沉,语气不善:“栀栀,你先前答应过我什么?不再和他有任何来往,你是怎么做的?”
这是他亲眼看到的,他看不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一想到这里,赵晏就感觉五脏六腑都有种灼意,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酸涩和不满。
谢灵栀低头揉了揉手腕,他刚才用了不小的力气,这会儿腕上还有点隐隐作痛,还好不红不青,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正心情不好,偏又被他质问,更觉憋闷,抿了抿唇,忍不住小声分辩:“我没和他来往啊,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只是说几句话而已,而且还是你弟弟来找我,要和我说的。这也能怪我吗?”
他怎么不去教训他弟弟呢?只会找她的麻烦。
少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一点湿意,眸中的委屈毫不掩饰。
赵晏心尖一颤,感觉自己话说得重了,他神色不自觉缓和了一些:“我不是怪你……”
“那你是什么?”谢灵栀心里委屈更重,脱口而出,“你刚才当着蜀王殿下的面,这样,这样,你还叫我栀栀……”
那次在茶舍的雅间,她尚能勉强相信他的话,当作是他无意示好。
可今天呢?除非是傻子,否则绝对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他故意在人前显示和她关系匪浅,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处境。
赵晏蹙眉:“我不能叫你栀栀?还是不能当着赵昺的面这样叫?”
谢灵栀听他这语气古怪,定一定神:“私下叫两声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在人前也……”
“当日在花溪村,是你说的让我在人前这样叫你。”
“你……”谢灵栀一噎,“你也知道那是花溪村。现在和当时一样吗?”
话一出口,她感觉自己态度好像过于不恭敬,心里咯登了一下,垂下头去,低眉敛目,做恭顺状。
“哪里不一样?”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谢灵栀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道:“当日我们是,是夫妻的名义。你叫我栀栀,是夫妻和睦。现在男女有别,你在人前这样叫我,我,我以后怎么做人呢?”
说着说着,她不自觉红了眼眶。
她是真觉得委屈,自从两人重逢以来,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就能时常命令她,对她提各种各样的要求。她还不如在花溪村时自在呢。
至少那个时候除了担心他不肯配合外,她不用畏惧别的。
赵晏忽然道:“现在也可以是夫妻的名义。”
“什么?”谢灵栀霍地抬头,大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赵晏睫羽低垂,遮住眸中复杂的情绪。他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蹦出胸腔,却状似随意地道:“如今后位空缺。”
谢灵栀心如擂鼓,眼睛瞪得更大了,颤声问:“你,你……你什么意思?”
夫妻名义?后位空缺?
是她想的那样吗?
原本赵晏并不想太早把话说明白,在他的设想里,他们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然而这段时日,要么她和人议亲,要么她和别的男子单独相处,他实在难以容忍。
还不如先把名分定下,或者至少让她知道他的想法。
“没什么意思。”赵晏尽量神色自然,闲话家常一般,“就是想让你做皇后,你做不做?”
说这话时,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女子,不想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谢灵栀长长的睫羽快速颤抖,一如她现在慌乱的内心,她纤长的眉毛皱起:“你想娶我?”
“对。”赵晏很干脆地承认。
“可是那天在承明殿,你不是说你不想娶……”
“此一时彼一时,我后来又想娶了,你只说你愿不愿意就行。”赵晏微微含笑,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鼓励。
谢灵栀垂眸,不与他目光相触,此刻的她脑子一片乱麻,眼前闪过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有两人在花溪村的成亲,有在赏花宴上的重逢,还有在御花园里他凶巴巴地质问……
嫁给他?做皇后吗?
这是她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做皇后无疑是滔天的富贵,但她真的能做吗?
谢灵栀扪心自问,并不算讨厌他,甚至还隐约有好感,可是皇帝三宫六院,嫔御众多,她能接受吗?
如果他只是张延之,两人毕竟曾经成亲过一次,就这样绑一辈子,也不是不行,省得再认识新人。
可偏偏……
少女的面色一点点转白。
赵晏心里忽的浮上些许不安:“栀栀?”
谢灵栀抬眸,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这,我是可以选择的吗?”
听她这话,赵晏的心倏地沉了下去,他竭力维持着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轻声道:“可以。”
第69章 不愿
谢灵栀暗暗松一口气:“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那,那我不愿意。”
少女声音很轻,却一个字一个字格外清晰,重重地敲击在赵晏心上。
他满腔的期待如同被冰雪泼下,顷刻冻结。
注意到他沉了面容,眼神怪异,谢灵栀心中一凛,连忙解释:“不是,我,我说错话了,我的意思,不是我不愿意,是觉得我不配。皇后母仪天下,是所有女子的表率,应该是位德才兼备的名门淑女,而我只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
她自认为这话说的非常体面,可陛下的表情却不大好看。
谢灵栀有点慌。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赵晏仍薄唇紧抿,黑眸深沉而晦涩。酸楚和不甘瞬间弥漫在他的心间。
这是第二次了。
上次在承明殿,她就说不愿意。
后来他想着,可能是因为他没提前透露自己娶她的想法。所以她不敢有此奢望。
可是,这一次,他已明确说了能给她皇后之位,她竟然还是这般反应。
而且,还“名门淑女”?她想把他推给谁?
说这话时,她心里一点都不觉得酸涩吗?
赵晏笑了笑,笑意并不达眼底,不死心地问:“不愿做皇后,那你想做什么?贵妃吗?”
谢灵栀一愣,摇了摇头,如实道:“不不不,我也不做贵妃。”
她那句“不配”显然是推辞,不然谁会皇后都不当,去当妃嫔?
赵晏深吸一口气,勉强将神情维持住,他负手而立,语气四平八稳,听不出丝毫异样:“你不愿意跟我成婚?”
谢灵栀隐约感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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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对,她定一定神,勉强笑了笑,试着解释:“是我这个人不懂规矩,脾气也不好,所以就不想在陛下跟前碍眼……”
话未说完,便听面前的人哂笑一声:“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他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一双眼睛黝黑黝黑的,像深邃的古井。
谢灵栀呆愣了一瞬,感觉空气在慢慢凝固,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电光石火间,她忽的意识到:他方才不是在询问她的意思,而是在知会她一件事。她回答的,大概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也是,他是天子,自然是不容许别人拒绝的。
思及此,谢灵栀不安渐浓,低垂着脑袋,不再说话。
赵晏阖了阖眼睛:“说说看,为什么不愿意做皇后?”
“我觉得我不配……”谢灵栀还沿用先时的说辞。
“说实话。”赵晏冷声打断,“我不想听这些。”
“我说的就是实……”
赵晏冷笑:“谢灵栀,你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今天就下诏书要你进宫。”
谢灵栀心尖一颤,只得硬着头皮道:“好吧,我说。因为我这个人心眼小,做不了贤惠的妇人。”
“嗯?”赵晏挑眉。
谢灵栀垂下脑袋,不去看他。她将心一横,大着胆子道:“我不能接受夫君有别的女人。我只有他一个,他自然也只能有我一个。”
以前在花溪村,村人贫苦,乡下汉子能娶到媳妇已属不易,十里八乡看不到一个纳妾的。是以她从没有过这方面的担忧。然而到了京城后,发现大户人家妻妾成群,皇家更是有内命妇。
“就因为这个?”赵晏神色不自觉缓和了下来。
他想,若是因为这个缘故,那她拒绝入宫没什么可指责的。姑娘家,醋性大点,想独霸他何错之有?看在两人过往的情分上,他完全可以遂了她的心意。反正他也没想要别的女人。
谢灵栀一怔,心想,这还不够吗?
见她不答,赵晏出声催促:“问你呢,是不是只有这个原因?”
谢灵栀觑着他神色,看他态度不错,不像是很生气的模样,就大着胆子道:“也不是,其实还有一个缘故。”
“什么缘故?”
“我害怕你……”
“什么?”赵晏略一挑眉,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怕我?你怕我什么?”
第一次见面都敢连请求带威胁要他假扮她未婚夫,现在说害怕他?他又不是青面獠牙,形貌恐怖,有什么可怕的?
谢灵栀咬了咬牙:“我畏惧陛下威严,不想在畏惧中过一辈子。”
赵晏眸间的那点笑意很快消失不见:“我吓唬你了?”
在她面前,他几乎连“朕”都很少自称,也多是以常服出现。她还觉得畏惧?
谢灵栀心想,这还用问吗?哪次不是以皇帝的名义不准她这个,不准她那个?
先前在花溪村,两人还能有来有往,他生气他的,她毫不在意。京中重逢后,她多次处于下风。——当然也有欢喜的时候,可终究是少数。谁愿意一辈子看人脸色,过这种憋屈日子?
这话不太好说出口,她只能忖度着道:“陛下并不曾故意吓我,是我畏惧陛下,因此在陛下面前,束手束脚,心中不安。”
赵晏冷笑:“束手束脚?心中不安?我做什么让你不自在了?”
他感觉已经够放下身段了。
谢灵栀抬眸瞧了他一眼,见他面色沉沉,不自觉心里一紧:“不不不,陛下没做什么,是我自己胆子小,怕陛下生气。”
“你怕我生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赵晏冷哼一声,“你惹我生气的时候还少吗?你以前……”
才说得几个字,他便注意到面前的少女面庞雪白,睫羽剧烈颤抖。
赵晏心中一震,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脑海快速闪过,他生生止住已到嘴边的话语。
是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一样的。
尽管他自忖并不曾真正为难她,可他的身份对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威慑。更何况他从小身居高位,并没有顾忌她的想法。只有看她哭了,才哄一哄。
和他在一起相处时,很多时候,她的言行未必是发自本心。
赵晏心底突然漫上了凉意,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点点逡巡,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不安。
这更验证了他方才的想法。
赵晏双唇紧抿,心头窒闷,沉默了好一会儿,压下种种情绪,问:“还有吗?”
谢灵栀摇头,小声道:“没有了。”
一则她想不到更多,二则即便有,她也不敢说了。
赵晏双目微敛,声音很轻:“栀栀,你不该怕我。在我面前,也不用畏惧,我有时候是会吓唬你,可若真想用身份压制,就不会给你选择的机会。”
谢灵栀闻言,脸色蓦的一白。
“还有,至于你说的,不想让夫君有别的女子,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你都不问,又怎么知道我能不能做到呢?”赵晏低声道,“好了,我先回去了。”
过几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
——这次结果不如他意,他绝不可能就此放弃。
“我……”
赵晏稳了稳心神,转身向别处而去。
留谢灵栀站在原地,心脏怦怦跳,耳边犹自回响着他方才说的话,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好像是两人重逢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离开。
……
谢枫和蜀王站在远处,时不时地张望,又听不清那对话内容。见陛下面色沉沉走了过来,两人立刻恭谨站着,低头细看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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