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莫叹气。”柳轻羽抿唇一笑,只收下了拨浪鼓,没要其他东西,“我们只是图一乐,这些就不要了,老板你摆回去吧,还有很多人等着要玩呢。”
老板的脸立马阴转晴,他乐颠颠地把簪子镯子耳坠子放回原位,然后另取了三个小陶人递给柳轻羽,“公子姑娘们一人一个,留个纪念呵呵呵——”
盛情难却,柳轻羽收下了。
四人从热闹的人群中脱身,来到相对宽敞的地带。
柳轻羽手上捧着拨浪鼓和三个小陶人,有些吃力地就着这个动作,垂眸颤颤巍巍地将东西举到傅成今面前。
“三、三爷先选一个吧……”
她小心翼翼,捧着陶人的样子像捧着一颗心。
傅成今瞬间想起谢意适说的,柳轻羽是曾与他相伴多年重生而来的妻子,一阵恶寒袭上心头。
太可怕了。
“不必!”
他下意识退后一步,从言语到动作都展现了一个避之唯恐不及。
谢意适:“……”这个人没有心吗,柳轻羽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
被拒绝的柳轻羽倒没露出失落的情绪,缩回手转向柳英光,“那哥哥你拿光头的那个吧。”
柳英光:“……怎么我就没得选了?”
柳轻羽吐吐舌头,撒娇道:“那个最丑,你就拿那个嘛!”
“好好好。”柳英光只好投降,不过把三个都拿上了,“我先给你收着,你玩你的拨浪鼓吧。”
柳轻羽眸光一亮,转动手柄,鼓面两旁垂落的小珠子随之旋转,发出咚咚的响声。
柳轻羽无比满足地眯起眼睛,嘴角深深的笑涡都露了出来。
谢意适看她这样,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四人继续朝前走,像普通百姓一般在各种小摊上走走停停,最后路过一个糖画小摊时,柳轻羽又挪不开脚了。
“哥哥,我想要这个。”
看着宛如孩童纯真可爱的妹妹,柳英光宠溺道:“好,你想要个什么样的?”
柳轻羽想了想,道:“要蝴蝶吧,可以轻轻飞走的蝴蝶。”
谢意适再次一愣,然后就见前方柳英光转过头来,看向了自己。
“谢姑娘想要个什么样的?”
他举止疏朗大方,若是推拒反而不美,谢意适随口道:“一艘船吧,多谢柳公子。”
“谢姑娘客气。”柳英光大笑,转身面向卖糖画的老大爷,客客气气道,“一个蝴蝶一艘船,多谢。”
这边小孩少,老大爷今晚都没怎么开张,闻言高兴地正要答应,却见旁边又挤过来一个高大的青年公子。
那公子一张冷面,气质疏离,看着如松如柏的一个人开口后,一切化为乌有。
“劳驾,我要一个福字,糖要厚,要多。”
好印象灰飞烟灭,大爷瞪着满脸理直气壮的青年,忿忿舀起一勺粘稠的糖浆开始制作。
谢意适和柳轻羽点的糖画都很简单常规,老大爷毫不费力就做好了,
到了傅成今那个,老大爷舀了足足两大勺,给做成一个又大又厚的福字递过去,“喏。”
他甚至连“您拿好”这样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傅成今很满意这个一看就福泽深厚的糖画,刚接过来,一对年轻的父子就从不知名角落里杀出来,哎哎哎叫嚷上了。
“胡老头,你还看人下碟的不成,我带我儿子来你这儿买过那么多次糖画,三次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厚吧?!”
面对老顾客的指责,老大爷哼哼一声,不疾不徐道:“这位小哥儿自是特殊的,旁人跟他可不好比的。”
谢意适心中咯噔一下,正以为这老汉是什么隐姓埋名的高人,猜出了傅成今的身份,老大爷接着就来了下一句。
“你看看他那酸气冲天的样子,我不过多给他点儿糖甜甜嘴罢了。”
举着巨型糖画的傅成今:“……”
故作平静的柳轻羽:“……?!”
没反应过来的柳英光:“……?”
思索酸在哪里的谢意适:“?”
带小孩的父亲一双利眼在他们四人身上扫射,目光扫过分别拿着正常分量糖画的两个姑娘,再扫过拿出钱袋结账的柳英光,最后扫过独自站在最边上的傅成今,恍然大悟:“哦——”
只见他一拉已经开始对着糖罐流哈喇子的儿子,谆谆教诲道:“你看看,这个大哥哥爱吃糖,就没有姑娘喜欢,那个大哥哥不爱吃糖,就有姑娘喜欢,你是要姑娘喜欢,还是要吃糖?”
才六岁的男童懵了,刚缓过来想吐出一个糖字,被独裁的父亲一把抱走。
“对,就是姑娘!咱这就回家!”
父子俩疾步离开,不多时一阵嘹亮的哭声从远方传来。
众人:“……”
傅成今让白墨给老大爷追加了一份足以让老大爷把整个糖罐送给他的赏银,便与柳英光作别。
“时辰不早了,回吧。”
街上行人比他们套圈那会儿少了一半有余,烟花倒是还在放,但到底没那么热闹了。
是该散场了。
柳英光下意识去看谢意适,“谢姑娘是独自一人……”
不等他说下去,傅成今打断道:“孤回宫之路与谢府同向,可送她一程。”
他忽地换回了区别君臣的称谓,柳英光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不得不作罢。
“既如此,那殿下注意安全,臣与家妹在此告辞。”柳英光朝傅成今一抱拳,又朝谢意适作揖,“谢姑娘,告辞。”
谢意适福了福身以作回应,对柳轻羽道:“柳姑娘,再会。”
柳轻羽露出笑容,对谢意适和傅成今分别行礼告辞,跟着柳英光离开。
闲杂人等离场,终于只剩下傅谢二人。
白墨提前安排好的马车在人流减少的街道上小跑而来,赶车的侍卫一拉缰绳,马儿吁了一声,在两人前方停下。
“上车。”傅成今抬手示意。
谢意适看到只来了一辆马车,迟疑:“我的丫鬟……”
傅成今:“你的护卫跟着,丢不了。”
这就是说他们会共乘一辆马车的意思了。
谢意适认命地踩着脚凳上马车。
车厢内,车顶和车帘上方分别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将车内黑暗驱散,让人能够清楚看到覆盖马车四壁绸缎的光泽,以及发现绸缎里裹了棉花的弧度。谢意适伸手一点,触碰起来软软的,坐垫靠枕更不用细说,比寻常马车舒服了不知几倍。
这还不是太子出行的御用车架,只是没有任何身份标志的普通马车而已。
谢意适不由发自内心感叹,论享受,她这只有几个臭钱的,和皇室真的没法比。
一道阴影扫来,挡住了车帘上方的夜明珠,车厢内立刻昏暗半截。
是傅成今上来了。
谢意适的糖画上马车前交给新绿了,太子却像拿着什么宝贝似的,还攥着那个厚实的福字,坐到了马车另一侧的位置上。
车帘放下,马车轻微晃动起来。
谢意适摸索到袖中的纸条,开始思忖柳轻羽会给自己传达什么不可见光的信息。
傅成今也没有开口,一路无话直到马车停下。
白墨敲了敲马车壁提醒:“到了。”
谢意适恍然回神,起身便要告辞下车,傅成今说话了。
他说:“在那本书里,撇开柳轻羽,我后来如何了?”
谢意适一怔。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问起书中的情况。这是不是代表,他是真的开始相信自己,也开始相信那本书的存在了?
谢意适想了想,答道:“虽前期受了些波折苦难,但历经千帆后,诸事顺意,福寿康宁。”
那本书中描写的傅成今,拥有她非常非常非常羡慕的一生。
话音落下,那个很厚实的福字送到眼前。
谢意适茫然:“这……”
傅成今没有解释,只道:“你咬一口。”
在夜明珠莹莹的光线照耀下,他脸上的神情分外严肃认真,不容拒绝。
谢意适犹豫一瞬,找了一个好下口的地方,配合地咬下一小块糖来。
甜蜜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对面的人冷不丁提问:“你可知这叫什么?”
谢意适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收回糖画的傅成今换了个地方,也咔嚓一声咬下一块,然后冲她晃了晃有了两个缺口的福字糖画,一本正经地完成了一次自问自答。
“这叫有福同享。”
傅成今微微笑起来,送上在心中珍藏多年的祝福。
“现在,你与书中的男主共享一份福气了。”
“谢意适,祝你新年快乐。”
第32章 新年
谢意适又开始发呆了。
她发现, 倘若真的想要讨人欢心,那他千方百计的,一定能够做到。
就比如太子。
他完全看准了自己贪生怕死的本质, 开始用自己最在意的东西行诱惑勾引的手段了。
和书中男主有福同享……她好像无法控制地心动了。
将手压在胸膛上方, 心脏正以比平常快许多的频率跳动着。
“姑娘!”
提着花篮和两个灯笼的春归二人终于回来了, 进门确定谢意适安然无恙后露出笑容。
“姑娘, 这花插瓶能插好几个瓶子, 都放卧房吗, 还是放些到书房去?”
前一秒还在灵魂出窍的谢意适蓦地起身,快步朝书房走去。
“冬花难得,送些到祖母那里!”
春归二人听着吩咐,看着她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 疑惑地对视一眼。
新绿摊手, “别想了,反正姑娘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春归欣然点头, “的确如此, 干活去吧。”
适应良好的两个丫鬟立即转悠起来, 一个分出半篮子野花放桌面上准备插瓶, 一个提着篮子去养荣堂。
谢意适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从袖中掏出那张被自己忽略了有一会儿的纸条。
太子真是耽误事儿。
谢意适很不讲理地把责任推卸到傅成今一人身上,而后深吸一口气, 打开折叠的纸条。
纸条展开来也就一指长宽,上面写着几个蝇头小字。
——小心西南王和我。
谢意适的眉头几乎在看清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就皱紧了。
小心西南王和……我?
柳轻羽给的纸条,那这个我代表的是柳轻羽自己?
谢意适把和柳轻羽产生交集的每一次都回想一遍,这姑娘前后割裂不一致的行为, 莫非是被西南王胁迫了?
可她为什么会被胁迫?
如今柳太尉都回京了,有这么一个手握重权的爹, 柳轻羽还要怕什么?
她自己有把柄落在西南王手上了?
什么天大的把柄,让她必须对西南王言听计从?
纸条是偷偷塞给自己的,证明柳轻羽被人监视着,在这种被持续胁迫的情况下,公然和自己见面就不会是她的个人行为,更大可能是受西南王指使。
可西南王让柳轻羽约见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今晚什么都没发生,是被忽然出现的太子打乱了计划,还是这也在西南王的预料之中?
不对。
谢意适在心中否定后者,西南王如果这么神通广大,太子根本不能冒名顶替那么久。
一切症结……
谢意适将纸条折好,放入书案下的暗格内。
还是在柳轻羽身上。
“江南。”谢意适口中缓缓吐出这两个字。
鱼米之乡,商贾聚集。
是外祖父的大本营啊。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东宫中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人的皇帝看着举着带两个牙印的糖画走进来的太子,早已准备好的呵斥直接因语塞卡在了喉咙口。
半晌才憋出一句:“傅、傅成今,你成何体统!”
傅成今先找了个地方把糖画放好,才走到气得发抖的老父亲面前,恭恭敬敬行礼。
“父皇万岁。”
“万岁个屁!”皇帝气得直接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今晚这样的场合你也敢溜,你信不信朕这就给你赐婚柳家姑娘?!”
傅成今脸上不露半分惧色,平静道:“巧了,儿臣今晚刚见了柳家姑娘。”
“……”
皇帝哑火,继而怀疑:“你蒙朕呢,你不见谢家姑娘,见了柳家姑娘?”
“儿臣的确见了柳家姑娘,还见到了柳英光。”
皇帝明白了,气笑:“避重就轻,我看你是见谢家姑娘的时候,凑巧看见了柳家兄妹吧?”
傅成今还是不慌不忙,继续道:“父皇且听儿臣说完,您可知道儿臣与这三人同游时,发现了什么?”
皇帝很不想被他吊胃口,但这些人的组合本身就很带感,他忍不住往下问:“什么?”
“柳英光在对谢意适示好,在儿臣还在场的情况下。”
“这有什么,他想来是不知道你中意人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皇帝摆摆手。
傅成今却道不然:“非也,他是在儿臣明确邀谢姑娘同游的情况下,十分不识趣地横插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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