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正常的。
太子把自己哄好了。
现下是他在强求谢意适的喜欢,根本没有资格因为她不够重视自己而生气。
“停车,掉头!”
一声令下,马儿扬起马蹄,在车夫的控制下往来路奔去。
明镜院。
谢意适在窗边坐下,屋内最后一抹阳光落在发髻间的珠钗上,珍珠莹润的光泽与她微蹙的眉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自己今天……是有些过分了。
谢意适看着那棵隐隐开始萌发春意的木兰树,眼神放空。
她明知道傅成今不爱听,不应该说出那些话才是。
但还是说了。
自己最近好像是有点太过放松了。
“都怪太子。”
谢意适嘟囔,嘟囔完了又愣住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理直气壮的把责任推卸到太子身上的?
这不就是恃宠而骄吗?!
这个结论吓了谢意适一跳,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在太子面前如此放肆了吗?
“姑娘!”春归从外面进来,脚步匆匆,靠近后压低嗓音道,“殿下回来了,在外面等您一见。”
谢意适才清醒过来的脑子又因为这个消息混沌起来,“回来了?”
“是。”春归低声道,“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谢意适深呼吸。
回来了也好,正好给她摆正态度,做出弥补的机会。
后门僻静,马车停在角落里并不起眼。
谢意适定定神,快步靠近马车。
车夫打起帘子,谢意适登上马车,对上傅成今严肃的面容。
提着裙摆的手指紧了紧,谢意适告诉自己要从容自然一些,如果自己的弥补被傅成今看出来,对方只会更加生气。
只是还不等她开口,端坐正中的人先出声了。
“抱歉,我刚才不该凶你,是我错了。”
谢意适缓缓抬起脸,看向傅成今。
他的嘴唇在动,是他在说话。
他凶过自己?
她怎么不知道?
谢意适还没找到最适合当下做出的反应,傅成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用力,终于在某一个瞬间下定决心,离开座位。
他在谢意适的身前蹲下去,像谢意适曾在升升楼对他做的那样,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膝头。
“是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你不要生我的气……”
他轻轻眨了一下微微耷拉下来的凤眼,宛如一只突逢大雨落到谢意适屋檐底下避雨的小鸟儿。
湿漉漉的,可怜巴巴。
“好不好?”
谢意适的身体不自觉后仰,脊背紧紧地贴在车厢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是紧张,也有悸动。
太子长而直的睫毛轻轻扇动,力道均匀地擦过心间最痒处。
该死。
她当初这样做的时候,太子是怎么能够移开膝盖的。
为什么她觉得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点都动不了。
甚至嘴都不听使唤了。
无论理智如何阻止它张开,她最终还是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做出回答——
“好。”
第36章 摊牌
被拿捏了。
谢意适宛如博古架上放着的没有灵魂的陶人, 毫无生气地躺在新换的拔步床上。
天呐,她不但说了好,还答应了对方“一起”见柳轻羽!
春归偷偷瞄了魂飞天外的谢意适一眼, 退出屋子阖上门, 走到新绿身边。
院中生了一个大大的火盆, 新绿正领着一群小丫头烤红薯, 看到春归出来把手里的红薯扔给一个年纪稍大的丫头, 往边上走了走。
新绿用眼神询问情况如何, 春归叹了口气,摇摇头。
“你也别太担心了。”新绿笑道,“我瞧着不像有事,姑娘看着只是心烦, 并不慌张。”
春归心思比新绿重, 面上的愁容挥之不去,“可姑娘每次都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感觉也不太好。明日又要去大长公主府……没名没分的, 我真想不通。”
“这你就想岔了。”新绿轻轻搡了她一下, 在她耳边道, “我看不松口的是咱们姑娘,你可别忘了,当时想跑的是谁。”
春归:“……倒也是。”
记起这茬后, 她想开了,自己一个小小奴婢就是再担心也左右不了什么,最多再警惕些,在婚事落定前不让任何风声走漏出去。
翌日。
大长公主府。
换了两辆马车提前过来的谢意适陪着大长公主在梅林中漫步。
梅花到了最胜的花期, 比起半个月前更美了许多,可惜谢意适无心欣赏, 走马观花一晃而过。
大长公主心情颇好,带着她来到一株特殊的梅树前。
“此梅因移栽耽误了花期,过几日才能开了。其花萼为绿色,花态层层疏叠,花心如台阁,顾名唤台阁绿萼,是难得的名品。”
面前这一株刚有花苞冒头的梅树枝干呈紫褐色,在一众盛开的梅花树中灰扑扑地难看到出众。
谢意适轻声笑道:“嫩苞匀点缀,绿萼轻裁剪。天然标韵,不与群花斗深浅。想来花开时,会是一番别致的盛景。”
大长公主就喜欢她什么话都接得上的这一点,尽管这次带她过来,并不是让她赏梅。
“你可知道这台阁绿萼是何人所赠?”
她这个问题有些古怪,谢意适第一反应是太子,但想想若是太子,特意来猜会很无趣,排除掉他后,群芳宴的一幕在眼前闪过。
见她迟疑,大长公主笑问:“怎么,猜不到?”
谢意适只好笑笑,引用先人诗句作答:“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
大长公主知道她能猜得到,但还真没想到她一猜就准,有些惊奇,“你这是怎么知道的?”
“您不会无缘无故让我猜这送梅之人,想来此人定与今日之事有关。今日来人除了我,便是太子和柳姑娘。既不是我送的,太子送您又不稀奇,那就只能是柳姑娘了。”
“你这丫头确实聪敏。”大长公主感叹一声,继而道,“这梅树是多日之前,老身偶遇柳家丫头时顺手帮了她一把,这孩子送来给老身当谢礼的。收时只觉柳家丫头是个知礼数的,如今才发现,她竟也是个有心人。”
这话不好接,谢意适没吭声。
大长公主自顾自道:“不过,那样的位置,谁惦记都不奇怪。适姐儿,老身有一疑问,不知你可否为老身解惑?”
谢意适大概猜到她要问什么了,硬着头皮道:“意适定知无不言。”
“好。”大长公主的视线从绿萼梅转移到谢意适脸上,一双与太子颇为相似凤眼直直盯着谢意适的眼睛,“适姐儿,你是有心人吗?老身怎么,有些看不透了?”
在她看来,当初谢意适和太子相看时,应得那叫一个爽快,怎么这事儿到现在反而有变故了呢?
谢意适不敢也没脸跟她说自己当时是认错了人,但此刻若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恐怕要吃大长公主的冷眼,斟酌几番后谨慎道:“殿下容禀,是大喜过后……意适觉着有些不配了。”
大长公主蹙眉,问:“此话怎讲?”
谢意适落寞垂眸,“殿下凯旋,是蒸蒸日上之势,而谢国公府……不说也罢。”
无可挑剔的借口。
大长公主看着她,口中似斥实怜:“你这丫头心思怎地这样重,旁人遇到这样的好事怕不都要买几串炮仗点了,你倒好,还退缩了。老身说过当你是半个孙女儿,有老身给你撑腰,谁敢说你不配?!你只管把腰杆儿挺直了!”
谢意适被赶鸭子上架,也只能感激应是。
还以为是来敲打自己的,没想到是让自己大胆跟柳轻羽刚正面的。
大长公主这份心,谢意适最后若是没嫁太子,往后也别想在京中立足了。
快到柳轻羽上门的时间,谢意适提前藏进碧纱橱,等着男女主依次登场。
为了保护柳轻羽,此次邀约是由大长公主以绿萼即将开花为由,向原主人柳轻羽发出的。而太子将会以御花园里最擅长侍弄梅花的花匠身份前来大长公主府,最终完成与柳轻羽的会面。
也就是说,除非西南王的眼线遍布皇宫和大长公主府,否则不会知道太子和柳轻羽在脱离他掌控的情况下见面了。
大长公主特意送来解闷的书翻了二十余页后,谢意适终于等来了外头的动静。
穿一身白底桃粉裙装的柳轻羽出现在绢纱帐外,领着她进来的安嬷嬷客客气气地给她奉了茶,请她稍候,匆匆退了出去。
纱外身影只剩下一道。
谢意适只快速瞧了一眼,便不多看了。
柳轻羽在打量四周,她若不小心些,还是可能被发现的。
没过多久,换回太子常服的傅成今从门外入内。
谢意适余光一瞥,耳边传来椅子被撞到的声音。
是柳轻羽慌张地站起来了。
“太、太子殿下!”
趁着她低头行礼时,傅成今朝碧纱橱内看了一眼,确定有个影子坐在那里后,选择了距离柳轻羽最远的一个位置坐下。
“免礼,你也坐。”
柳轻羽面上惶恐,心情激动。
她的计划果然奏效了,白月光没从她这里获取到足够的信息,太子就亲自出马了。
费劲心机得来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谢殿下。”柳轻羽福身,继续保持忐忑不安地姿态,垂着眼眸也不看人,一副谨小慎微的姿态。
只是和她共处一室都让傅成今浑身不自在,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开门见山道:“今日孤借大长公主之口邀你一见,是为神味居一事。当时孤有要事在身,无暇他顾,最近得空想起,便想着见你一面。你有何要事,现在可一一道来。”
他这个理由找的冠冕堂皇,谢意适听了都要为他道一声好。
时隔多日旧事重提,还真够厚脸皮的。
柳轻羽也险些没控制住表情,她都做好太子会从自己给白月光那张纸条上切入的准备了,太子却横跨数日从自己当初随手找的一个说辞开始,绕过白月光了?
不愧是会暴走的男主,对白月光的维护程度真是让人拍案叫绝。
“回殿下,当初……其实是轻羽说谎了。”柳轻羽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宛如蝶翼扑闪,“轻羽因家中之事想寻一个靠山,但得知殿下……心有所属后,轻羽放弃了。”
“还望殿下看在轻羽是初犯,且及时醒悟的份上,饶过轻羽一回。”
话是这样说,但她面上愁云遍布,神色欲言又止,显然是没说实话。
她看起来确实可怜,但比她更可怜的傅成今在边关见多了,没耐心跟她兜圈子。
“若你只是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谎,孤可以不跟你计较。但——”傅成今眸光凌厉,仿佛要将她看穿,“机会只有一次,连续两次当着孤的面撒谎,就是谎话连篇了!”
他丝毫没有收敛气势,上位者威仪全开,柳轻羽忍不住颤了一下,咬紧牙关。
为什么,男主一上来是这种态度?
她不是阶下囚,男主没有理由这样对她。
是机会吗?
霎那间谢意适的身影在她脑海中飘过。
一昧走原本女主的人设行不通,男主很显然不喜欢这一挂的,不如在原主的基础上做一些修改……
眼泪说来就来,她猛地抬起头,用被冤枉后的屈辱表情怒视前方太子。
“殿下,您言重了!”
傅成今面无波澜,平静反问:“重在何处?”
柳轻羽神情剧烈挣扎起来,呼吸声的起伏也在变大。
最终,她像是吞咽下了巨大的苦衷,脖颈扬起倔强不屈的弧度,硬声道:“轻羽知错,谢殿下教诲。”
傅成今的眼眸深了几分。
柳轻羽这是在给他脸色看?
太尉在他面前都不敢露出半分不满之色!
谢意适对境遇相似的柳轻羽有同情心,他可没有。
“目无尊卑,以下犯上,孤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你!”傅成今狠狠一拍扶手,“来人!”
从另一侧刚绕进碧纱橱里的大长公主还没来得及跟谢意适说话,就听到傅成今明显蕴含怒气地唤人了,惊得她心头一跳。
她用口型询问同样有些吃惊的谢意适——怎么了?
谢意适苦笑,无声道——殿下,恐怕您得再出去解个围了。
两人无声交流时,柳轻羽方寸大乱。
她当然没想太子就因为自己倔强一下就对她青睐有加,只不过想先留个深刻的,特别的印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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