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姜媛的同事在催她,姜媛让柳絮宁过会儿来沙滩找她。
四人往电梯口走,梁锐言看了眼房间号,按下15和顶楼后,问剩下几人在几楼。
王锦宜说:“12。”
柳絮宁没回答,伸手按下16。
梁锐言鼓了鼓腮帮子,刚要开口,梁恪言抬手越过他,在顶楼的按键上按了两下。
光亮灭了。
梁锐言下意识惊讶:“哥,你不住顶楼?”
后者若无其事:“嗯,不想住。”
梁锐言陷入沉默。
飞机上颠簸的那段时间让思绪彻彻底底地放空,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把柳絮宁当宠物,再将气撒在她身上是最蠢的事情,这和直接拱手让给梁恪言有什么区别?
很显然,他哥比他懂。不就是装吗,那就看谁演的过谁。
柳絮宁所有的朋友都认识他梁锐言,他是柳絮宁全部生活与所有习惯中牢牢扎根的一环,这是他哥哥永远也更改不了的时光和抢不来的当下。
所以当电梯滑行到15楼后,他靠着墙壁一动不动,门将将合上,柳絮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懒得管他。
到16楼。
柳絮宁收回视线,往自己的房间走。梁锐言这存在感太过明显,但柳絮宁并不在意,她按照自己的节奏开门,只是,门卡刚插上取电槽,后面的门即将关上,有人探进一只手臂,却被门狠狠夹了一下。
梁锐言痛得“嘶”了一声,倒吸一口气。
柳絮宁瞳孔睁大,赶紧把门打开:“你干嘛啊!”
他黑亮的短发近在咫尺,低头间,脸颊因为疼痛而涨得些许红。被门夹到的手握成拳,他张开拳头,掌心里静静躺着一个蝴蝶徽章——柳絮宁夹在双肩包上用以装饰的小物件。
“刚刚掉在地上了,你没看见。”他轻声说,“我送你的,你别丢了啊。”
柳絮宁沉默了,一种难言的情绪在这走廊里无家可归地游荡着,最后不意外地钻进她胸口。良久,她叹了口气,捏起这个蝴蝶徽章:“它自己掉的,我没注意。”
梁锐言仿佛失而复得般笑着:“那就好,我以为你不要了。”
咫尺之距,门卡在感应端“嘀”了一声,梁恪言没动,眼神讥讽,静静看着这出好戏。
·
起瑞老规矩,团建可带家属,许多员工会带孩子来,全当度假了。
靠近沙滩,咸湿的气息迎面扑来,连吹来的风都是盈润的,阳光耀眼得像亮晶晶的碎钻,世界是一片五彩斑斓。
沙滩上扎着数个小摊,多的是人卖泳衣泳圈,价格涨上一倍也不怕没人买,来了这里,总会有人为这一份高额的“开心”买单。
有几个小朋友排排队在挑游泳圈,老板仿佛看见红彤彤的钞票齐刷刷地飞过来,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说着“好好好”“妹妹,稍等”。
柳絮宁刚想去看看,手臂被梁锐言拉住:“陪我去看风筝。”
“不去,我想去看看那个游泳圈,那个小鲸鱼有点可爱。”
梁锐言往那边瞥一眼:“幼稚。”
柳絮宁杏眼怒睁:“我以后死了,棺材上也要印HelloKitty。”
梁锐言连连点头:“好,这事儿死了以后再说。但是现在我没带手机,没你买不了。”
“那我先去看看游泳圈,看完再去看风筝。”
“你又不会下水,要它干什么啊?”
这人总是这样,得寸进尺。刚刚结束冷战,就开始恢复原形。柳絮宁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他皱了下眉,另一只手捂住手臂。
柳絮宁的动作一怔:“我碰到那个伤口了吗?”
“屁大点事。”梁锐言敛眸,也不再执着。
愧疚对柳絮宁来说就像橡胶管中的水,只待有人示弱,它便倾巢而出,将她淹个彻底。
“去——”她妥协,“梁锐言你真的好烦!”
对,她又不下水,要这种可爱到华而不实的游泳圈干什么?可她并不是拿游泳圈来游泳的,她只是觉得可爱,于是想要拥有。
随即,梁锐言的眼神笑盈盈:“世上唯有柳絮宁好。”
“神经病。”
帮梁锐言付好钱,他的注意力就到风筝上了,一个人低着头研究。柳絮宁百无聊赖地屈膝坐着,手撑在膝盖上。
远处,有小朋友买了那个柳絮宁喜欢的游泳圈,她妈妈正在帮她拍照,时不时柔柔喊出一句“宝贝换个动作,再来一张好不好呀”。
柳絮宁一颗心被晃晃悠悠的水波漾得心痒。一转头,原本还热闹的小摊上转眼间没什么人排队了。柳絮宁兴冲冲跑过去。
“老板,我想要这个。”柳絮宁指着最后一个小鲸鱼的游泳圈说。
还好还好,那群小朋友买的都是这款,幸好还剩下最后一个。
老板看过去,抱歉地说:“这个有人买了。”
有人买了不拿走做什么?
要不是梁锐言拉她去买风筝,她一定能抢到一个。没有就算了,本质就是个廉价的游泳圈。这样想着,柳絮宁又开始看别的。
老板的目光望向她身后:“先生,游泳圈为您留着了。”
柳絮宁好奇地回过头,眼睛霎时睁大,转而一种幸运的喜悦完完整整地取代了刚刚的那些失落。
是梁恪言啊!
这个事实像极了漆黑夜空中绽起的烟花,太过让人惊喜,她甚至都掩藏不住上翘的唇角:“这是你买的啊?”
柳絮宁知道,梁锐言是旱鸭子,只会在海滩边打打闹闹,而梁恪言从小便开始学游泳,自然擅长,也热爱。屡次将年会地址选在这里也有这么一层的原因。
和沙滩上穿着大裤衩露着大腹便便上身的男人们不同,他上身套了件白T,很明显刚从海里上来,身上的海水还没擦干,T恤有些透地贴在身上,黑色泳裤束缚之下的双腿是肉眼可见的力量感十足。
梁恪言:“嗯。”
柳絮宁眼睛灿然一片,手已经揪着小鲸鱼的尾巴:“那……我拿啦?”
眼里和手里,已经是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
梁恪言:“你怎么知道是给你的?”
如果是几个月前,她一定会尴尬得不知所措。可是现在……现在怎么了?柳絮宁也不太清楚,但她一点儿也没觉得不自在,反问:“那你是自己用的?”
梁恪言理所当然地点头。
“你都塞不进去!”
梁恪言反问:“你怎么知道?”
这有什么问的必要吗?实践出真实,柳絮宁抬起手,两手的手指指腹虚虚点了下他的腰侧,想和那游泳圈的直径作对比,她小心翼翼地把控着距离,是绝不会接触到的安全圈地内。
只是恰巧这时后面来了对手拉手狂奔的小朋友,前面那个停下了,后面的却没刹住车,成为这一场撞车的源头。
没有防备,柳絮宁小腿被撞得软了下,身子往前扑,原本轻轻点在他腰侧的手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与此同时,她清楚地感受到梁恪言炙热、干燥的手心挤贴着她的后腰。
一件普普通通到在这片沙滩上毫不出众的蔓越莓色泳衣,后腰处做了个镂空,算是它唯一的新奇之处。
于是那股战栗与那道远烫于她体温的温热一起从脊椎骨顺势而上。
梁锐言这风筝放得很高,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对这些员工来说,梁锐言比梁恪言好相处太多。有几个和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员工连声夸赞他,又忍不住和他攀谈。
王锦宜最讨厌看这种戏码,一转身,细眉惊讶地皱起。她把墨镜移到头顶,突然意味深长地“啧”了声,语气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梁锐言顺着她略带看好戏的眼神望去。
手指一松,风筝线即刻从他手中脱离,向高渺湛蓝的天空飞去。
砰、砰、砰——
一场意外的撞车,三颗红灯的电流彻底紊乱,争先恐后地突突猛跳。
第26章 霸道
“啪——”
一次性皮筋倏然断裂。
柳絮宁黑亮的长发吊下, 发梢轻飘飘点过梁恪言的手背。
一道横空出现的提醒让他的体温比她的意识更先反应过来,拉开距离。
“你撞到人了!”
“是你撞到我,我才会撞到这个姐姐的!”
“我不管, 就是你撞的,你道歉!”
腰侧海拔的那两道稚嫩声线喋喋不休地争论着, 紧接着, 柳絮宁的手臂被戳了下,撞到她的女孩子乖巧地和她说对不起。
柳絮宁尚未从那份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回神,思绪短暂卡碟:“没事。”
两个小孩都是冲着那个小鲸鱼游泳圈来的, 老板还是那套说辞,然后下巴隔空指指一旁的柳絮宁,说那是她的。
两人朝她看来的时候, 柳絮宁条件反射扭过头去, 手指甚至夸张地指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梁恪言:“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是他的。”
有劲没劲, 这妹妹心肠够坏的, 让他唱白脸。
梁恪言垂下的视线和她的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像两块本就契合的碎片凑成一道完美的拼图。
那个足以令人回味的触感, 那道短暂共享的体温,那一声一声分不清的心跳却还一下一下搅着脑子。
柳絮宁撤回自己的那片拼图。
她这意图太明显,抵抗不住两个小朋友可怜巴巴的眼神,又不想拱手相让,也不想做凶巴巴的小气鬼。
无可奈何, 他也只能唱这白脸。梁恪言有些好笑地看着柳絮宁几乎要戳到自己下巴的手, 抬手弹了弹, 她手指蜷曲,像小蜗牛的触角, 倏地一下缩回去。
梁恪言视线下移,和两个小朋友对视:“对,我的,不换,不给,不送。”
拒了个彻底。
梁恪言这张脸,帅则帅矣,面无表情时的确和平易近人这词毫无关系,眉目一沉,浑身上下一股生人勿近撒娇没用的疏离感。所以那两个小朋友瘪瘪嘴,开始挑下一个。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海滩边走,柳絮宁心满意足地勾着游泳圈跟在他后面,触及他肩背的那一刻,热意都要变作具像化,于是柳絮宁又猝不及防地想起刚才那个意外。
可再看他,与往常无异。个高腿长的缘故,不需要加快脚步也能轻而易举地和她拉开脚步。但这次,能察觉到他刻意放慢的步伐。
许久,梁恪言回过头,看着两人之间隔着约莫一米半的距离。
偌大的海滩,嘈杂的欢笑似交错的旋律。独独他们这里,阒然无声,像被孤立的小小岛屿。
他忽然开口:“不怕我会在这里丢了你?”
在机场的时候她不小心撞到他,被他嫌距离太近,他就是这套类似的说辞。那现在呢,又是嫌的什么?
他语气很自然,自然到刚刚那场拥抱就像是电台乱频的插曲,调进正确的音轨后便无人在意。柳絮宁决定向他学习。
“人多眼杂,应该不会吧。”她没有凑近的打算,仍然和他保持着距离。
梁恪言赞同:“也是,不好下手。”
他怎么总是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又归于惬意境地。
两人刚走近海滩就被姜媛逮住,她不敢和梁恪言说话,只小猫招手似得招呼柳絮宁过来。柳絮宁看了眼梁恪言,客套地问他要不要一起,眼里却清晰地释放出“拜托了,请拒绝我”的信号。一来都是女孩子,二来,除她外,都是起瑞员工。这样随心所欲的玩闹时间里还要加入一个不苟言笑的梁恪言,想想就令人窒息。
梁恪言却浑然不察:“好。”
柳絮宁眼皮狂跳:“啊……”
看她慌里慌张那样子,梁恪言笑笑,带着些微鼻音:“下次吧。你好好玩。”
姜媛差点被美色绊一跤。她终于懂方琳莉那套说辞了,虽然不爱笑,但笑起来是挺勾人。梁恪言和她们舞蹈队吃火锅什么的,本来还可以列为十级玄幻事件,现在一看,倒是她少见多怪。
姜媛身边几个都是同期实习生,看见柳絮宁有几分惊讶,纷纷打趣姜媛,说她原来还有靠山啊。
姜媛一把搂住柳絮宁:“当然,还不止一座。”
“不止一座?”同期惊讶。
“你老抓着她干嘛?”身后,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伴着柳絮宁长发被往下拽的拉扯感,捉弄意味十足,足到不用回头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只是,以前都控制着力道,轻飘飘的,像极了玩笑。
“别拽我头发。”她反手去整理头发,后面的人置若罔闻,又得寸进尺地攥住她的小拇指。
柳絮宁终于回过头去,用力抽开:“啧。”
梁锐言模仿她:“啧。”
“别学我。”
“别学我——”他绘声绘色的样子让人恼火。
柳絮宁纳闷:“你能不能放你的风筝去?”
梁锐言:“跑掉了,没法放。”
柳絮宁:“线断了?质量这么差。”柳絮宁一阵心痛。这可是她的钱。
梁锐言耸耸肩,皮笑肉不笑:“谁知道呢,所以我来抓她了。”
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柳絮宁懒得搭理,瞥开眼不看他,然后和一帮实习生惊愕见鬼的表情碰撞。姜媛在一边见怪不怪:“梁锐言你怎么这么幼稚。”
“谢谢,童心未泯,正被很多人嫉妒。”
实习生人多,一帮人聚在一起玩德州。梁锐言自来熟地坐下要和她们一起玩。柳絮宁屁股往旁边挪了一点,这细微的变化很快被他发现,他手一抬,手臂熟稔地搭在她肩上,往自己的方向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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