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灯光明亮,他看见梁恪言唇边的一点浅红色印记。再一对照两人此刻的表情,猜测与事实像是严丝合缝地对上了。不过于天洲又觉得不应该,他上司不像是强人所难的那类人。
算了,人心总是难测。何况男人。
晚上的路况通畅,车很快就行驶到了云湾园。
于天洲扭过头向两人说到了,侧身的瞬间,他看见柳絮宁原本垂下的手飞快地从梁恪言的袖口中离开。也许是骨骼的条件反射,梁恪言的手指因为那份已经存在了一路的温度的离开而微微屈了一下。
于天洲想,自己是不该回头的。
比之柳絮宁,梁恪言镇定地下车,离开前又折回来对他说明天不用来接他上班,上午的会议改到下午,形式变为线上。
于天洲说好。
云湾园小花园因为汽车行驶的声音自动地亮起两盏地灯,又在半分钟后黯淡。
彻底暗下去的前一秒,他清楚地看见梁恪言牵过柳絮宁的手。
·
柳絮宁理所当然地失眠了,翻来覆去许久,唇上的触感却依旧像个忘记关掉的闹铃,在她将要恢复平静时又给她一个重击,光是想想就觉得心跳加快。她上一次失眠似乎也是因为他的一个吻。
那只能将失眠的忧愁都怪到另一位当事人头上了。
【你在干嘛呀?】她也不开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出手机,打开那个始作俑者的对话框,又觉得这后缀的语气词显得自己仿佛在撒娇,于是立刻撤回,又换了个措辞。
【在干什么?】
挺好,硬邦邦的,也显得两人挺不熟。
梁恪言好久都没回,她笃定他睡着了,因为聊天框的顶侧连【对方正在输入中……】这几个字都没出现过。
一个准备把晨间会议挪到下午,且不准备去上班的人,居然能如此安然地入睡吗?更让她有一些不爽的是,他怎么不像她一样精神亢奋?想想真是有点不公平。
门口响起一道敲门声。
一声沉闷的“咚——”,又短又快,如果不是房间太宁静她都疑心是自己幻听了。
柳絮宁起身去开门,二楼长廊上的声控地灯随她开门的声响亮了一瞬,她刚看清面前的人,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人单手抱在怀里,空出的另一只手顺势卡着她的下巴,让她被迫仰起脸。
梁恪言几乎是一手搂起她的腰强势地进入她的房间,手肘一推房门,隔绝了外面的灯,一片漆黑中他低头去吻她。
柳絮宁尝出来了,他刚漱过口,清凉的薄荷香从他舌尖蔓延到她唇上。
他是不是明天就要死掉了?不然吻这么急干什么?真是奇怪,难道他们明天就不会再接吻了吗?
柳絮宁推推他的胸口,意料之中也之外,掌心下是一片她喜欢的手感,她又不舍得推开了。
梁恪言放开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吻得有些茫然若失。
“也就一层楼,没必要发信息。”他说。
没开灯的房间,只有月色从窗帘底下悄悄淌进来,柳絮宁看不清他的神情,揣测人心的技能也被吻得大打折扣。
他这话算是什么意思?
“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她信口胡诹,她总是擅长这项。
“那就上来找我。”他说,“待会儿上去录指纹。”
太唐突了太唐突了,这才哪到哪儿,还没到录卧室指纹锁的地步吧。
他接话都不带思考的,看着游刃有余得很,可惜柳絮宁掌心下,他的心跳无所遁形地突然变快。
柳絮宁于是不慌不忙地说她懒得爬楼梯。
“是么,平时上楼不是很勤快。”
这心跳怎么能这么快呀。
“因为舞蹈房在楼上啊。”
梁恪言觉得她真是伶牙俐齿,和别人对话也少有结巴的时候。他笑了,说,你说的都对。
手指却忍不住弯起去掐她的脸蛋。他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她脸蛋软软的,像棉花糖,那时候他想当然地认为日后会有很多机会和这位粉雕玉琢的妹妹一起玩,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妹妹还是那个妹妹,陪她玩的变成了另一个人罢了。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梁恪言这话题跳得有点快。
“你起得来吗?”柳絮宁有些好奇,他推迟一场晨会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做早餐?
“起不来。”梁恪言如实说。他坦诚地想,自己今晚是绝计做不到按时入眠的。
柳絮宁在他怀里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他的手肘:“我肯定也起不来的。”
“那就不吃了。晚餐呢,想吃什么?”
“林姨会做的呀。”
“她明天放假。”
“啊?”
“临时决定。”
是林姨临时还是他临时?柳絮宁这么想着,直接出了口。
他忍不住再一次去掐她的脸蛋:“问到这儿就可以了吧。”
也是。柳絮宁就乖乖作答,想吃白灼虾,想吃芹菜炒牛肉,想吃脆皮五花肉,要撒点白芝麻,哦对,还想喝玉米排骨汤,能加枸杞就更好了。
全是她在说,凭空就能想出一堆吃的。见他没应声,柳絮宁好奇:“怎么不理我?你在想什么?”
“想念你吃海苔滑蛋炒饭的日子。”
“喂——”
梁恪言喜欢她这副似被踩着尾巴瞬间炸毛的模样。但他又怕她真生气,那实在得不偿失,于是梁恪言见好就收。
“明天不会又偷偷起床跑回学校吧?”
“不会。”逃兵做一次就够了,再做第二次第三次她自己都觉得没意思。
“好。”
在他往后退的时候,柳絮宁才反应过来,他进门开始放在她腰间的手就没有离开。
刚要开口刺他几句,他那双手已经捧起她的脸,在光线昏昧的室内也能轻车熟路找到她的唇,然后轻轻贴了一下,又很快离开。
真烦人,明天、后天、以后,她都会亲他的呀,哪有第一天就要亲个没完的道理。
第41章 正确答案
柳絮宁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澡, 距离上一次自我满足已经隔了很久很久,她对这种事没什么欲望,因为感受是既定的相同, 同样的爽感经历多次自然也变作一件无聊的事情。但她仍然记得上一次,那是上学期初始, 梁恪言接她回家的那一天。
那次想着他是必然, 因为性|幻想对象是足够优秀出挑、又心知肚明绝对不会属于自己的人,困难程度能顺利让欲望翻番。
这次呢?
潮湿的手指触碰到冰凉的镜面时,她空白一片的, 被欲望支配的脑子里依然是梁恪言的身影。
柳絮宁起来的时候,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外头夕阳都烈起来了, 他还没醒吗?
微信里, 他也没回她的消息。往三楼走, 梁恪言的房间紧闭着, 柳絮宁扭头下楼, 那就她来做,给他一个惊喜。
只是这样一来, 昨晚她预定的“豪华晚餐”只能变成没什么技巧的家常菜了。
那些高难度食谱被她通通剔除,最后回归于最简单的番茄炒蛋。
梁恪言下楼时,闻见一股香味。没有定闹钟,笃定自己总归能在下午之前起床,却没想到一觉睡到现在, 归根结底, 总是昨晚肾上腺素在作祟。
原来恋爱的感觉是这样的, 很新奇,时时刻刻支配着他的思绪。
穿过偏厅, 转弯进到厨房,柳絮宁正好关火,然后夹了块鸡蛋,刚入嘴,没嚼几下,她叹了口气。番茄和鸡蛋,再难吃又能难吃到哪里去呢?梁恪言看着她,连背影似乎都带着一点无言的沮丧和郁闷,他不由觉得好笑。
他靠近她左侧,点点她的右肩。但柳絮宁往左看,对上梁恪言的眼神时还是笑了出来。
多大了,这什么幼稚的小把戏。
“你再点一下,我就往右边看。”她存心打趣。
梁恪言没搭这个话,视线落在那盘番茄炒蛋上。柳絮宁立马挪开:“一般般啦。”
“尝尝有多一般。”
干嘛对难吃的东西这么执着。
柳絮宁抽出一对干净的筷子递给他,他没动。柳絮宁夹起一块鸡蛋喂到他嘴边,他这回张嘴了。柳絮宁不放过他任何一个小表情,但他显然淡定如常:“好吃。”
梁恪言,睁眼说瞎话第一名。
“你怎么起这么晚啊。”柳絮宁问。
她还以为睡到自然醒,顶着饿到不行的肚子下楼就能遇见一桌的“满汉全席”。但这话出口的瞬间,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在抱怨。
对谁都小心翼翼,说出口的话是在脑子里提前打好满满草稿的最佳状态,可碰上他,她就是毫无章法,霸道横行。她想,这样是不是并不好,她短暂地拥有这份权利,却不知道这份权利的拥有期限是多久。万一,那只是黄粱一梦,镜花水月呢。
梁恪言掐掐她的脸,和她道歉,继而转身去冰箱里拿配菜:“昨天睡得有点晚。”
“我也是。”柳絮宁说。
“嗯?”他关上冰箱的门,“为什么?”
“因为我——”声音戛然而止,柳絮宁目光落在别的地方,“没为什么啊,就是不怎么困。”
“你呢?”她立刻反问。
话题是她抛回去,但是在面对梁恪言那双已然露出昭然若揭的揶揄的眼神时,柳絮宁下意识捂住他的嘴,语气霸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许说。”
她的手和他的唇贴得不是很紧,梁恪言那句模糊的“你知道什么”说出口时,湿热的气息弹在她掌心里。柳絮宁缩回手,有种急急欲逃的心虚:“你做吧,我饿了,你做完叫我。”
梁恪言拉住她的手;“不帮帮我?”
“我来帮你?”讲什么笑话呢,她站在他旁边无异于是给他添堵。
“我不会呀。”她小声说,“那你等我一下。”
柳絮宁突然想到什么,兴冲冲地跑上楼,过了一会儿,楼梯口哒哒哒的脚步声又渐渐变响。
梁恪言低头洗手,都没看她,可光是听着这脚步声就忍不住笑出声。
柳絮宁拿了个咬手鲨鱼下来,摆到梁恪言面前:“咬到我了,我就帮你。”
这把戏她和梁锐言以前常玩,比什么猜拳、抛骰子之类的好用多了。
刚按下鲨鱼的第一颗牙齿,柳絮宁听见梁恪言意味不明的一声笑,她茫然地看他一动不动,于是主动去抓他的手指。
“还能这么玩的?”梁恪言说。
柳絮宁理所当然地回答:“对啊。”
待梁恪言按到第八颗牙齿时,鲨鱼咬下来。柳絮宁笑得眉眼弯弯,得意地说:“果然每次都是我赢!”
梁恪言突然按住她的后脑勺,偏过头吻下去。
柳絮宁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急切地吻她,唇齿相碰间还有轻而易举就可以感受出来的不耐烦,但她没推开,主动仰起脖子,轻轻地张开嘴巴等他进来。
这房子里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这个咬手鲨鱼的存在是用在谁和谁身上的,梁恪言一清二楚。思绪里埋着一点长时间累积下来的急躁和怒意,但他看着毫无反抗之意,只会睁着眼睛看自己的柳絮宁,那点嫉妒慢慢地消散。他又觉得他咬她的唇时太用力了,于是变作轻轻地摩挲。
直到她的声音变了调。
“接吻就接吻,别哼哼,别出声。”梁恪言放开她。
柳絮宁觉得没什么比这句话更莫名其妙的了。他在这点上真很不讲道理,还很霸道。
刚要反驳,梁恪言拍皮球一样拍她的脑袋:“出去等我。”
柳絮宁被他吻得有点缺氧,再快速回想刚才的画面,心里因为这种半强迫半温柔的吻而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
她用力地抿了下唇,又在出厨房前摘下他左手上的手表,一本正经地和他说这时候不要带表,进水了怎么办。
表进什么水啊,她脑子进水了才对。
电视随意调到了一个台,柳絮宁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他的表,又套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想,他的手腕比她粗上好一圈呢。
傍晚的天幕烧成红色丝绒,这种时候饶是不久前刚睡饱也忍不住困意上头。
吃过饭,她和梁恪言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手机突然发出一声响,是梁锐言的信息,问她今天下午的面向全体大三生的讲座怎么没有参加。
临近大四,即将实习,学校里针对她们这一年级的讲座和会议层出不穷,柳絮宁单单想到今天没有课,却把这个讲座给忘得一干二净。
没签到要扣分,柳絮宁对平时分在意得紧,那点瞌睡顷刻跑光,她立刻给梁锐言回消息。
梁锐言应该是恰好守在对话框前,回的很快,他说帮她签到了。
柳絮宁回,谢谢你。
刚退出和梁锐言的对话框,也是巧,寝室群里剩下两个人焦虑地“滴滴滴”狂弹消息,话题也离不开这个讲座。两人找一位交好的同班同学代签了到,但在给柳絮宁签到时发现那一栏已经登记过了,所以胡盼盼特意来问问她。
得知是梁锐言帮她代签,胡盼盼发来三个大拇指的表情符号:【呜呜呜柳絮宁,我的新世纪偶像,有两个就是好。】
女生寝室一贯如此,说话之间直言不讳,什么程度的话都能肆无忌惮地冒出来。
身旁是笔记本的打字声,柳絮宁扭头去看梁恪言,他对电视剧没兴趣,却也不回房间,只拿了笔记本在旁边回邮件。他真忙,清脆的键盘声在中途停留了许久,转而又开始敲起,比一开始的声音更重,打字速度也更快。
泄愤一样。
肯定是他的什么笨蛋下属又惹他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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