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案件因证据不足草草结案,她不确定曝光的两起案件是否能真的将他拉入深渊。陈年旧事不行,那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她的命充当证据。
“我能做什么,就是想让所有人看清你这张恶心的脸。你可爱的家人,可敬的对手,应该都在看这场直播。马上您也要出名了呢。”鹿宁悠笑着挥舞着双手,像是在对观众互动。
在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她简直就是个疯子。
蒋如云抢夺下她手中的玻璃片,压着她扑向露台的围栏,从衣袖里露出的刀刃抵向她的咽喉,威胁道:“将直播关了。”
鹿宁悠挣脱不了他的手,只能死死撑住身后的栏杆。头上装饰的发簪从发间滑落,无声无息掉进身后悬空的黑夜里。
“来不及了,爸爸。如果您还有什么想说的,请您移步去警察局亲自交代了。”
看着他比死人还难看的脸色,她在摄像头的死角,用口型对着他说:去给我妈妈陪葬……
这仿佛是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蒋如云低吼一声,粗暴地抓起她的头发,强行截断她接下来的话。
鹿宁悠下意识抬手去挡。
两人推搡间,那柄本该藏在袖口里的刀刃直直刺入了她的腹部,红裙被血染得更为艳丽,一寸一寸往外晕染开去。
蒋如云算计了别人一辈子,从来没算到这么一幕,她竟然会如此不要命地主动拿刀捅自己。要是从观众屏幕里来看这一幕,就跟他主动行凶一样。
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满是鹿宁悠嘲讽的容颜,晶亮的眼眸好似说完了刚才的话,用你的后半生给我们陪葬,爸爸。
失去了公信力与保护伞的鬣狗头子,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当然是被迫不及待上位的仔犬们撕成碎片,监狱也许就是他最安稳的牢笼。
蒋如云下意识松了手,鹿宁悠反手抓住他的衣物像是在求救。而他被猩红的血味刺激,仿佛看到自己年幼的孩子从地里爬出来抓住了他的手,慌乱中往外推了她一把。
伤口处要命的疼痛让肌肉一阵阵收紧,后背冷汗直冒,鹿宁悠手脚使不上劲,跌出了围栏。
银色的月光下,她染血的头发往后散开,被海风吹得纷乱地扬起,有几缕贴在她笑意盈盈的眼上,像纠缠不清的海藻,拉着她往海底坠落。
在生命消散的最后几秒的时间里,她却一直笑着。对上蒋如云那满盘皆输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心里从没这么畅快过,她轻盈地跃入夜空。
今天过后,蒋如云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将悉数崩塌,宁木栖的案件会沉冤得雪。
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和这讨厌的世界说再见了。不被期望地降生,那她要自己主动选择离开的方式。
顷刻间,四面八方的海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耳膜被挤压,呼吸被剥夺,鹿宁悠毫无留念地转身向最深处的海底伸出了手,仿佛隧道的另一头有人在呼唤她。
……
另一边,陆白瑜正驱车前往南溪岛的路上,导航显示距离目的地还有一百多公里,大约半天行程。
鹿南星给他打来电话,开口就是几句激烈的问候词,“陆白瑜,快看直播,就《海边之夜》开机仪式这场,蒋如云这孙子,我特么的直接报警,我曹……”
通话在对方暴躁的吼声中戛然而止,耳机传来忙音,让他惊觉不对。
陆白瑜将手机摆在支架上,点开直播,谁知入目就是鹿宁悠坠入海底的画面。
他蓦地瞳孔一缩,瘫在座位上,大脑一片空白,像被子弹击碎,声音画面瞬间灰飞烟灭,听不见周围起此彼浮的喇叭声,也看不见眼前闪烁了一次又一次的指示灯。
深黑色的越野后,车辆排成一条长龙,不停闪烁的车灯,不绝于耳的喇叭声在夜晚的滨海大道响成一片。
不知何时,大雪纷飞,将世界掩埋。
第86章 人生也是部剧本
绿灯都跳了十几次, 排在后方的东北大哥手肘支着车窗,探出脑袋来,被冰天雪地的寒风一吹, 火气没降下去一点反而更旺了。
特娘的,怎么开车的呢?仗着有点破钱, 就横在四岔路口是吧。
他对着车里的人知会了一声就去敲越野车的车窗。“咚,咚,咚”敲得震天响,可敲了几分钟里头都没反应, 火气都冒到喉咙口, 真想把这两破车给炸出地球。
东北大哥踢了脚轮胎, 车窗才缓缓放下,他怒目圆瞪地盯着车里的人准备挑事,几句经典国粹一股脑刚想喷射而出又被硬生生摁了回去。
一米九的东北猛男弯腰趴在车窗, 一开口变成了轻声细语:“兄弟, 没事吧。”
里头的哥们带着口罩,也掩饰不住比哭还难看的脸色, 他抽了跟烟递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白瑜这才缓过神, 捂住了眼睛,嗓音低沉着颤抖,“不用了,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行,你路上注意安全, 我跟后头的人解释下。”世事难料,谁都可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 东北大哥表示理解。
越野车再次启动,陆白瑜攥紧无意识颤抖的手指,再松开,拨打苏浅陌的电话。一直显示无人接听,直到打到第六次才接通。
听筒那边的声音有些喧杂。
“姐,鹿宁悠呢。”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仿佛是从别的地方发出来的。
“鹿宁悠……”苏浅陌哽咽着,拼拼凑凑好几次才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她一定没事的。这一定是剧组在开玩笑,一定是为了直播效果。不可能,她现在一定是在哪里躲起来了……”
陆白瑜再次陷入沉默,两分钟后,手机那头传来杨化的声音,“师父,搜救队已经展开工作了,你先别急。”
杨化也在哆嗦,也无法接受眼下发生的一切,但很努力把话说清楚,简单和陆白瑜说明现场目前的搜救情况后,他挂了电话蹲下身,抓紧了苏浅陌的手。
透过落地窗再次往海面望,眼泪却掉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天边已经升起一抹亮光,寂静的清晨被呼啸的警笛声划破,紧接着是救护车。
由于雨季的到来,海岛周围水位升高,比往年都高。这条瀑布底下又连通着地下河,四通八达地流经岛屿各处,水流湍急,河道狭隘,搜救难度很大。
海岛几处救援中心都派出了经验丰富的潜水员与大量的专业设备进行搜救任务。可时间已经过去六个小时,水下温度也较低,几位专家来到现场观测讨论后,隐晦地对着负责人摇头。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天光已经大亮,风雪已经停下,可搜救队依旧一无所获。第三批潜水队员氧气即将耗尽,只能无奈地返回地面。
几位穿着不同队服的搜救队长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其余队员在周围待命。
苏浅陌眼睁睁看着救援人员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急得拉着身边的小哥问:“为什么停止搜救了?人呢,我还没看到她人呢 。不行,你们得继续下去找啊。”
小哥摘下头盔,抹了把脸,不忍说出“节哀”两个字,只能无奈地解释:“大家都精疲力竭了,氧气也不够,再这么强行搜下去我们的人也会出危险。等增援过来和我们换班。”
陆白瑜赶到南溪岛的时候,正看到上一批救援人员在往山下走。跟在他们队伍后面是双手被拷住的蒋如云,一左一右被警察架在中间,走向警车所在平台位置。
他一眼就认出了就是这个男人把鹿宁悠推下了瀑布。
直播里最后的画面,她被血染红半身的裙子,被海水吞噬的漆黑空洞,一瞬间都戳进他的脑子里。这一路上被他屏蔽的所有愤怒、焦虑、声音、恐惧如同开了闸门的洪水,倾泻而下,冲垮了堪堪维持住的理智。
陆白瑜逆流而上,一把抓住了蒋如云的领子,将人拖到迎宾的玻璃台前。那个瞬间他觉得应该替鹿宁悠说点什么,哪怕就是恶狠狠地骂他两句,可那双颤抖的手已经克制不住地高高举起,落在了蒋如云的脸上。
蒋如云反应算是快的,但还是被踹到了大腿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几拳下去,整张脸被揍进泥泞的地里,他反射性地弓着身体咳嗽,又狼狈地咽下几口泥水。
几位警察最先反应过来,把骑在蒋如云身上的陆白瑜拉开,刚把蒋如云从地上扶起来,一个没注意,陆白瑜挣脱了警察的禁锢,一脚踹在蒋如云的大腿根上,又把人踹泥地里去了。
为首的警员蹲下身看了看鼻青脸肿直不起身的蒋如云,又看了看被控制住的陆白瑜。在警察面前故意伤人,还是两次,就是有心想放他一马也不行。被揍的确实是个人渣,但这么多人看着呢,规章制度也不允许。
他向同事指了指陆白瑜,特意吩咐与蒋如云分开,一人一辆车带往了警察局。
拘留所内,陆白瑜失魂落魄地坐在角落里。自从打开直播后,他整个人都处在高度应激状态,这会终于冷静下来,万千思绪轰然将他淹没其中。
当初,他只求她别零零碎碎地折磨他,所以才选择了分手。
原来,她从幼年期就被扔进了无尽的风雨里。
她真的很好哄,也很少生气,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她也愿意去尝试。原来,在这些背后,她是真的很希望有人陪伴,很希望有一个家。
怪不得,当初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说,带她回家吧。
也怪不得,她总是那么悲观,觉得世界上最不幸运的就是她自己。
就算如此,她也在拼命向上生长。
“是新的一岁啊,陆白瑜,能平安活过一年,这多好。”
“爱情什么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一想到能和你一起走下去,就会对未来充满期待。”
“过来抱着,不杀你。”
多么可爱的一个人,他怎么就没再更多地了解她一下。明明有这么多的迹象,也隐隐发现了哪里不太对劲,为什么只觉得自己痛苦,只在意自己的事,没去多关注她呢?
明明他都站在了那家疗养院前,都看到了她强撑下的脆弱。也就是那一天,她的母亲离世,自己还要和她分手。
她该有多难过,自己现在能体会到的撕心裂肺可能不及她的万分之一。
只恨不能撕裂时空,重新回到那一天,和她说对不起,要是那一天能选择信任她,能和她一同面对这些多好。
她就不会被逼到连心都生了病,还要孤助无援地走向深渊。
或许还可以更早。她的病态其实在拍摄《海边之夜》就有了,就算落水也无求生反应,会跟随着自己不顾一切往楼下跳……
那些不似正常人的反应……
是啊,他早该察觉到的。当初她都说了,她进娱乐圈的目的就是复仇,就想当然以为是开玩笑,为什么没去多想一点。
陆白瑜再次点开重放,看着视频里的女孩。那样单纯的她要没心没肺地跟在仇人身边,要做出一副善妒的面孔诱导恶魔露出马脚。
她演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之前说她未来可期真是低估她了。
在人生这部剧本里,她是独一无二的最佳演员,好想当面夸夸她。
可是,她人呢……
太阳升起又落下,救援队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也许也算是种好消息。
警察送到窗口的饭菜没有动过的迹象,嘴角干裂的纹路悄然爬上他的面庞。
时间与他,好像突然失去了意义,就是再炽热的太阳也有想躲起来熄灭的那一天。
又一次亮起的灯火阑珊,所里送饭菜的警察看起来换了个老干部。警服穿得板正,怀里抱着标配的枸杞茶,就是表情有那么一丝不太正经,他看了看文档,敲着铁杆说,“陆白瑜是吧?”
陆白瑜抬眼,眸子里空空荡荡。
老干部像是压根没有同情心,对上他充血的眼睛也咧嘴一笑,兀自灿烂,“刚才收到消息,说他们那边的卫生医院两天前接收了一名女病人。人呢,是探险队带回来的,应该是水位上涨,顺着地下河漂到岛屿下游的洞穴里。”
听着老干部的话,陆白瑜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神采渐亮。
“也算是个奇迹,那么冷的天,腹部带着伤口,在水里泡了几个小时都活了下来。现在那女娃生命体征平稳,在转院的路上,你……”
听到生命体征平稳,他瞬间站起了身,麻木很久的反射神经才开始复苏,无法支撑他跑动起来,整个人忽然一软,仰面就要摔倒。
老干部早有所料地扶稳了他,将怀里的枸杞茶丢给他,“喝点恢复下体力,回头记得给我个五星好评。”
陆白瑜扶着还昏昏沉沉的脑袋,勉强扯了个笑,就焦急道:“警察同志,请问是哪家医院?”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打断人,我刚就想问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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