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孔映回到棕榈,他以为时间会慢慢让孔映复原,回到他的怀抱,可不曾想那个叫姜廷东的男人毫无预兆地闯入孔映的生活,将一切都打乱了。
他是宝和医院大外科主任,风光无限,未遇到孔映之前,不曾如此狼狈。
但倘若狼狈能换回她,他也甘愿。
“温沉?”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温沉下意识回头去看,竟看到了孔映。
他呆住了,过了几秒,又慢慢摇了摇头:“太醉了,都出现幻觉了。”
檀香花园无聊,孔映待不住,开着车子在市里闲逛了一晚上,又怕被记者逮到,最后只能跑来和平桥看看夜景。
棕榈市周围岛屿众多,跨海桥也不止这一座,但孔映从远处看到这座长长的斜拉桥,就觉得它是特别的。
结果刚走上桥没几步,就看到醉酒的温沉,扶着栏杆,满脸绝望。
“你没事吧?怎么醉成这样?”孔映上前扶住温沉,后者半歪在她怀里。
“这是我当年跟你告白的地方,你还记得吗?”温沉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就在这里,孔映点了头,温沉第一次吻了她。那时候温沉才知道,原来他的心脏也能跳得那么快,快得要冲出胸膛了。
孔映去美国疗养后,温沉也曾试图忘记她,可他已经见过幸福的样子,就像小和尚偷尝了肉,再也无法后退。
“是你上次在居酒屋跟我说的那个女孩?”
孔映想起他上次说自己失恋了,心想怕是他还在为那个女孩伤心。
温沉脑中混沌,只觉怀中温暖,他努力睁大了眼,发现被他当作幻觉的孔映还完完整整地站在他面前。
“……映映?”
一恍神,便叫错了名字,那是他们恋爱时他对她的爱称,她失忆后,他不敢再叫。
孔映笑了:“你叫我什么?”
温沉忽而又想起梁昱君的话。
如果过去不能延续,为何不重新开始?
“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是我无能,宁可不和你在一起,也想要留在你身边。”
她从车祸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答应了孔武,若想要这辈子再见到孔映,就只能是以朋友的身份。
“映映,映映……”他一遍遍念着那个只属于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将孔映搂在怀里。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温沉,你……怎么了?”
“回来吧,我求求你,回到我身边。”
温沉记得很清楚,孔映出车祸那天的情景。
那是个周末,阴雨天,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来气。他在家看书,晚上已经约好和孔映出去看电影。
下午,他突然接到骨科护士长的电话,说孔映和秦院长的车被一辆大货车迎面撞上,秦院长当场没了。
出事的地方离宝和医院不远,温沉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上送孔映入院的救护车。
她那时候还清醒着,身上沾了不知道是谁的血,流了满脸的泪。
“我妈妈……”见到温沉,她似乎有太多话要说,可她的伤太重,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温。”她的声音虚弱又飘忽,“我好疼。”
“我在,我在。”温沉抓着她的手,那一瞬间他毕生所学的医学知识全然不作数,他只是个生怕失去最爱之人而语无伦次的普通人。
手术过后,孔映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温沉推了所有门诊,每天做完手术就跑来ICU守着。
孔武是在那时候,知道了他们一直都在恋爱的事情。
可是那时候的温沉,已经顾不得旁人的流言蜚语了,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孔映能够平安醒来。
或许是上天听到他的祈祷,一个星期后,孔映真的醒了。
可伴随她的苏醒到来的,还有失忆症。
从那天起,温沉在她心中,从恋人回到了普通同事的位置。
正当温沉沉浸在被遗忘的巨大打击的时候,孔武把他叫进了院长办公室。
“你知道,我是不会同意你和小映的事的。”孔武开门见山,不给温沉辩驳的机会,“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是宝和医院的继承人,她值得更优秀的人。”
温沉何尝不知道,孔映是众星捧月的千金,月亮和太阳才更相配,他这颗不起眼的星星,的确没有资格留在她身边。
可他深爱至此,又如何舍得?
“孔院长,我知道我不能为她做的有太多太多,但我一定能做到的,就是让她幸福。”温沉缓缓弯下腰,深深鞠躬,“求你让我留在她身边吧。”
“你怎么让她幸福?她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你在她眼里,只是个普通朋友了。”
“我会帮她想起来,我……”
“温沉,趁我还好说话的时候,整理下你的心情吧。”孔武寒气逼人,“不要试图去帮她想起来,你知道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
到底是哪一样更让自己生不如死呢?是一辈子见不到孔映,还是退回朋友的位置看着她幸福呢?
那之后,温沉常常这样问自己。
孔武是说到做到的人,温沉别无选择。
可他那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孔映重新出现在他眼前那一刻,灰飞烟灭。
孔映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整三天,姜廷东没有丝毫她的消息。
做什么都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有好几次甚至开着车就走了神,险些酿成车祸。
姜廷东只觉得自己脑中的那根弦在逐渐走向崩溃。
他彻底明白了。
那些喜怒无常,那些幼稚的占有欲,和深夜醒来无缘无故的惆怅,都是因为孔映。
他早就该发现的。
在她胃疼的时候无助地靠在他怀里的时候,在她面对着暴怒的患者家属镇定自若的时候,他就该知道,大事不好了。
暧昧游戏,他先认了真,他认输。
孔映消失的第四天,颜晰来了电话。
“廷东哥,我刚才看到孔医生了,奇怪,她不是借住在岚桥庄园那边吗?怎么会出现在我家这儿?你们……没出什么事吧?”
听到孔映的消息,姜廷东的心情就像夜晚的路上突然被点亮了一盏灯,焦躁和不安一瞬间找到了出口。
“你在哪儿看到她的?”
“就在檀香花园的私人会所……”
这边,姜廷东已经拿起车钥匙:“我现在过去。”
“啊?喂?喂?”
不等颜晰弄清楚怎么回事,姜廷东已经将电话单方面挂断了。
姜廷东的欧陆急停在檀香花园私人会所门口的时候,颜晰正在台阶上等他。
颜晰看到车,走下台阶去迎他,结果姜廷东甩车门的力气之大,让颜晰意识到,他和孔映之间,大概是真的出事了。
“在哪儿?”姜廷东的脸和声音都是冷冰冰的。
“呃,二楼……二楼拳击室。”颜晰看他这副样子,哪还敢问别的问题,只得乖乖回答。
“不要跟来。”
檀香花园的这家私人会所只对业主开放,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姜廷东大步迈上楼梯,很快到了二楼。
见到孔映的时候,她正在拳击台上和会所教练对打。
教练看到气势汹汹的姜廷东,向孔映使眼色:“你认识?”
孔映瞥了姜廷东一眼:“不用管他,我们继续。”
这句话姜廷东听得清清楚楚,他脱了鞋和外套,一个翻身跳进了拳击台。
教练一看气氛不对,从孔映身旁撤了回来,摘了拳击手套,对孔映说:“我去休息一下。”
孔映嗤笑了一声,掠过姜廷东身边也要走。
姜廷东哪儿肯放过她,一个侧身挡在孔映面前。
这样一躲一挡,来来回回几次,彻底把孔映惹恼了。
她直接一个右直拳打过来,没想到后者轻松躲了,还挑衅地勾勾手:“再来。”
“这可是你说的。”
孔映发了狠,直拳勾拳和腹部攻击连环进攻,姜廷东不还击,只是闪躲。
“有种你就还手啊!”
话音刚落,姜廷东突然迎上来,一个投技,只顾着进攻的孔映重心不稳,直接仰倒了过去。
姜廷东快速跟上去,用手肘垫在了她后脑,避免了她直接摔在台上。
“没事吧?”姜廷东只用了三分力,却还是怕会伤到她。
“我没那么脆弱。”孔映躺着,喘着气,直视他的眼睛,“你赢了。”
“赢的人,问问题。”
“你要问什么?”
姜廷东的双手撑在孔映头两侧的台面上,整个人架在孔映的上方:“你为什么走?”
孔映轻轻笑了:“这还用问?我们完了,结束了。”
“是因为我那天晚上的话吗?说要和你在一起的话?”
“姜廷东,我们说好了。”
姜廷东接了她的话:“不认真,不负责。”
“你知道就好。”孔映说,“是你先坏了游戏规则,就不要怪我。”
“可我,现在想认真了。”
孔映继续笑:“认真?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前女友要结婚了,你一时气不过,才想从我这里找找安慰?”
姜廷东蹙眉。
果然是这样。
他从湖边小屋醒来的时候,看到那张请柬从他的外套口袋掉在了地板上,就在怀疑孔映是不是看到了。
“你看到那张婚礼请柬了?”
见姜廷东表情松动了,孔映更加咄咄逼人:“怎么?心虚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吃醋吗?”
“无聊,起开。”孔映想起身,却被他抓住手腕,一左一右狠狠按在地上。
“你干什么?”孔映瞪着眼。
“你走,不是因为我破坏了游戏规则,是因为你怕我提出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我喜欢你,而是因为徐怀莎的婚讯,对吗?”
“对个屁!你个疯子!放开我!”她在姜廷东的手腕上抓出好多条红印子,后者却纹丝不动。
“要我放开你可以,只要你答应我,手机不许再关机,我的电话,也不许不接。”
孔映在他身下挣扎着:“你有病吧?我说了,我们结束了!”
“结束?”姜廷东突然笑了,他很少笑,此时却笑得令人战栗,“你忘了?这个游戏,能喊停的,只有我。”
他低下头,重重地吻住了孔映。
颜晰焦急地在会所外头等着,看姜廷东刚才的模样,是真发火了。颜晰对他的脾气再了解不过,这人真的生起气来,是一百匹马都拉不住的。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打那通电话了。
要是孔医生被生吞活剥了,那他岂不是成了罪人?
等了好半天,孔映居然先出来了。
颜晰迎上去,还没说话,孔映的话就迎面劈来:“你竟然跟姜廷东泄露我的行踪。”
颜晰委屈了,这不怪他啊,他也住檀香花园,在自家会所里碰上最近被各路媒体追逐的孔映,怎么就不能出于担心的目的打电话问问姜廷东了?
“廷东哥也是关心你,孔医生,孔……”
孔映不理颜晰,直接坐进法拉利488里,一脚油门开走了。
孔映前脚刚走,姜廷东后脚就出来了。
颜晰见他嘴唇正在流血,看起来很严重的样子,问:“廷东哥,你嘴怎么了?孔医生她,打你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颜晰心里还是暗暗佩服的,姜廷东这种定时炸弹孔映都敢招惹,真不简单。
姜廷东瞥了颜晰一眼,阴沉着脸,半晌才吐出四个字:
“被她咬的。”
第十章 那就一起沉沦
法院的传票来得意料之外地快,计划开庭的日子,正好距离患者死亡两个星期。
去世的企业家背景深厚,他们能向法院施压将审理日期提前,孔映不惊讶。
因为是公开审理案件,法庭一大早就被媒体占得满满当当,原告方早早就到了,孔映的律师靳律随后也出现在法庭上,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孔映。
眼看着开庭的时间要到了,一身黑的孔映才姗姗来迟。
“怎么才来?”靳律低声耳语。
靳律是孔映的学长,孔映当年在斯坦福读医学院的时候,他法学院在读,两人在斯坦福的拳击社团相识,因为兴趣投机,很快结为好友。靳律毕业后去了芝加哥执业,专攻医疗法,后来回国,创办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去了趟宝和。”孔映在被告席坐定,气定神闲。
“去宝和做什么?”
“取点东西。”
“你不怕记者逮你?”
“今天开庭,记者都在法院,哪儿会有人还守在医院?”
“孔映,我是你的律师,有任何事情,我强烈建议你对我坦诚相告,这样我好做好应对措施。现在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我看过原告的证人名单了,一长串。这不是游戏,我也不是神仙,如果原告证据充分,我也救不了你。”
“靳大律师,你身为斯坦福法学院的毕业生代表,你不救我谁救我?”孔映见靳律脸色不好,又凑到他耳边补充了一句,“只要你能拖到二审,我就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孔映……”
“记住,我只要一个结果,就是第二次开庭。”
靳律还想再说,但书记员已宣布法官和陪审员入席。全体起立的时候,孔映回头向旁听席看了看,温沉和阮沁都在,就连沈婉都来了。
案件审理进行到证人询问环节,原告方的第一个证人是手术护士。
原告方律师询问她孔映手术过程中是否状态有异,护士回答:“孔主任那天的状态的确很不稳定。”
“能说说是怎么不稳定吗?”
“她脸色很苍白,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手术过程中一直要我帮她擦汗。而且本来不到三个小时的手术,她做了四个小时。”
第二个证人是当天值班的药剂科医生。
原告方律师:“手术前,被告人是否拿着美国处方在你那儿取了药?”
“是。”
“能告诉我是什么药吗?”
“舍曲林。”
“那能麻烦你解释一下,这个药是做什么的吗?”
“舍曲林是精神类药物,目前被广泛用于治疗抑郁症。”
旁听席一片哗然。
一个外科医生在手术前一个小时还在吃抗抑郁药,连法官听了都直摇头。
原告律师明显是下了功夫,还找来了专门研究PTSD方面的专家来当证人,想以此证明孔映的精神状态不足以支持她成功地完成手术。
最后一个证人,是金远光。
“孔主任自从回到宝和上班,整个人的性格和从前大不一样,这是我们整个医院都知道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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