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饕餮。
它的力量,竟然可以毫无阻隔地融入她体内。
即便有灵兽盟约在,群玉也要用自己的血作为媒介,才能向青雁大幅输送力量。
至此,群玉彻底相信自己就是饕餮本餮。
无坚不摧的风盾阻挡在眼前,妖将们招式百出,皆被化解,然而,他们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急躁,仿佛在等待着某一时刻的来临。
“嗷呜——”
四足贴地的巨兽最先感受到地底动荡,吼叫着提醒群玉。
“地板在震!”素照儿喊道,“有裂痕,好多裂痕蔓延过来了!”
只听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巨响,他们脚下的地面轰然裂开,整块广阔无比的平地向下塌陷,再无落足之处。
熊熊热浪从下方窜出,众人低头,只见一片火海,火舌铺天盖地,赤红的熔岩缓缓涌动,簇拥着一座祭台,台上赫然立着一尊硕大无比的巨鼎,鼎身闪烁火光,滋滋冒着热气,似乎刚熔铸好,滚烫得仿佛能将所有靠近的物质蒸发殆尽。
这么大的蚀月鼎……显然是将那八只鼎合而为一了。
群玉等人不受控制地坠向那烈焰深渊,衣角瞬间染上火星。
青雁动作极快,将所有人卷入风中,飘摇而上。
它没法一边带着这么多人化风匿形,一边支撑风盾,风池神殿自然瓦解了。
七名妖将抓准时机,法器招术铺天盖地,冲着下方一顿狂轰滥炸。
青雁携众人左闪右避,然而枪林弹雨防不胜防,忽听它“嘶”的一声呼痛,右翼被一支火矛刺穿,身体登时失控,风行术消失,众人在空中显形,如零落秋叶,再度向下坠去。
陆恒瞅准近处一根巨柱,将尘霜剑狠狠扎入柱中,左手拉着群玉,群玉又拉着素照儿,三人就此刹住落势,闪到巨柱后方躲避妖术攻击。
姜七会飞,饕餮也能浮空,失控下坠的青雁亦被饕餮衔住,躲到另一根巨柱后面。
饕餮的身躯过于庞大,刚开始还没意识到自己比巨柱还要宽,直到被一堆妖术扎了屁股,它才傻傻地反应过来,将身体缩小,换了根柱子藏着。
“我们躲不了多久。”
陆恒望着下方赤焰红海,眸中映出翻涌的火光,问素照儿,
“妖皇炉的阵基,是否在火海的下方?”
素照儿点头,目光落到他剑上:“你有办法冰封这些熔浆吗?”
“太危险了!”群玉摇头,“稍微靠近一点就会被烫死的。”
陆恒深吸一口气,望向群玉:“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这句话群玉以前很爱说。
可是安在陆恒身上,不行。
她宁愿自己跳下去吞吃火海,也不愿让陆恒去冒险。
“你只是个凡人,一不小心就会死。”
群玉瞪他,“我们再想想,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
这时,她灵台中,忽然响起一声兽嗥,仿若自告奋勇。
群玉一愣,就见饕餮衔着青雁飞了过来,一甩头,把受伤的青雁丢进了群玉怀中。
“等一下!”
群玉好像知道它要干什么了,“那可是能熔铸蚀月鼎的烈火!很烫的!”
“不仅很烫。”
素照儿道,“蚀月鼎传说是由上古陨星砂与魔神的力量结合制成,普通的炭火无论烧到多热都没法熔铸它,经过数万年的研究才发现一种燃料能改变其形态,此燃料名为天炎炭,仅在魔界天炎山下能开采出,燃烧出的火焰酷热无比,能分解万物。然而,即便是天炎炭,也只能软化蚀月鼎,不能彻底融化,蚀月鼎身上的花纹也不会被天炎炭改变……”
说至此处,素照儿忽然放下心来。
蚀月鼎身上的花纹,是饕餮纹。
群玉心急之下没想到这点,望着饕餮跃入火海,身体被火舌彻底吞没,她心脏狂跳,紧张到了极点。
难以想象,这个刚收的小弟,连灵兽盟约都没有缔结,竟为她卖命至此。
陆恒望着毅然决然进入火海的饕餮,亦是震撼不已。
耳边回响着素照儿那一大段话,他很快也想到,饕餮纹不会被天炎炭熔解,那饕餮更不可能被熔解。
刚宽心些,他突然注意到素照儿话中一个极隐蔽的细节,她自己可能也没在意,一时口快说了出来。
“……经过数万年的研究才发现一种燃料能改变其形态……”
数万年?
焰尤不过一万多岁,哪来的数万年去研究蚀月鼎?
研究蚀月鼎的人,无非是想研究混沌之力,研究那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传说中的魔神。
进一步想,也就是研究“如何成神”。
焰尤之前,还有谁想成神?
陆恒的目光扫过素照儿。
火光映照她素净的脸庞,清冷如潭的眸底,隐隐约约摇曳着比火光更炙烈的情绪。
“啪”的一声,群玉一只手拍到陆恒胸口,随后攀上他肩膀,整个人兴奋地贴着他顾涌起来:
“快看快看,下面的火好像变少了!”
“咳咳。”
陆恒不自然地离她远些,嘴唇擦过她飞扬的,带着滚烫热意的额发,他不由自主牵起了唇角,
“看到了。饕餮好厉害。”
第六十一章
青雁趴在群玉肩上, 右翼被刺穿,灼然一个大洞。
“要不要去无迹之境里休息?”群玉很担心,“你伤得不轻。”
青雁摇了摇头,忍痛道:“一点小伤, 过会儿就好了。即便只有一只翅膀, 我也能唤风。”
它可不想一个人进入无迹之境, 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也不知何时能出去,它会急死的。
再说了, 哪有主人在外死战,灵兽在戒中休息的道理。
“无迹之境是什么?”素照儿好奇问道。
群玉:“是我们的保命神器, 有它在, 我们都不会死的。”
她说得笼统, 但素照儿目光如电,捕捉到了她下意识转动指间玉戒的动作。
应该是一个可以暂时躲入其中的空间法器。素照儿猜测。
巨大的石柱后,素照儿也用武器固定住了自己,不再需要群玉拉她。
群玉抱着陆恒的肩,原本只倚在他胸前, 整个人忽然被他提起来,脸颊轻轻擦过他脸颊。
他们本不能用灵识交流,但距离如此之近,又有同心玉的联系, 陆恒成功对群玉传音入密,声音极低:
“小心素照儿。”
群玉一怔:“为什么?”
陆恒:“你不觉得她对成神仪式、妖皇炉,还有蚀月鼎, 都太了解了吗?”
群玉陷入思考,陆恒似是还有话说, 然而七名妖将并不给他们说悄悄话的时间,阵阵刺鼻迷雾蔓延过来,无孔不入,此地已不能多留。
下方,熔岩烈火已被饕餮吞噬干净,露出了焦黑的地表,复杂奇诡的阵脉流淌着幽光,向内汇聚成一块庞大阵基。
陆恒拔出插在柱上的剑,将群玉背到身后,向下方飞去。
火势即便退去,地面依旧滚烫,陆恒剑尖点地,寒气迅速蔓延开,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蒸腾声,终于降温到足以站立。
众人落到地上,群玉第一时间奔向缩在角落的饕餮。
“你还好吗,铁铁?”
群玉随嘴就起了个昵称,右手下意识抚上巨兽粗粝的额头,烫得像岩浆,但她手心似乎并不痛,
“真是好样的!”
饕餮趴在地上,急促地喘着气,身体胀大了许多,体表流淌着阵阵红光,好像有焰火要喷薄而出。
天炎炭是能重塑蚀月鼎的酷烈炭火,它一口气吞掉了全部,定然非常难受。
“嗷——”
粗哑得冒火的兽鸣,群玉好似听明白了,它在说它没事,趴着消化一会儿就好。
“嗯,你乖乖趴着吧。”
群玉又摸了一下它的背,如此厚重坚硬的铠甲,想来妖将那些枪林弹雨也打不伤它。
被主人摸了!
饕餮激动得想要翻肚皮,但它身子实在太重,满肚子的炭火灼烧不休,刚支起来一点,就咚的一下摔了回去。
群玉直起腰,仰头望天,两层地宫合二为一,几乎看不到天顶边际。
刚降温的地面忽然又灼烧起来,不仅地面,四周的墙垣、高高的天顶,全部泛起红热,整个地宫不住地震颤,内部空间因高温而扭曲,陆恒低头看向脚下阵基,只见无数道金红色的异光从阵基中蔓延开,沿着密密麻麻的阵脉,爬上远处墙面,爬上天顶,似要织就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素照儿惊道:“妖皇炉要开启了!”
“我应该能暂时封印它的力量。”
陆恒看向群玉和素照儿,“但要麻烦你们为我护法。”
二人点点头。
时不我待,陆恒飞到阵基中央,灵剑凌空,在剑诀的指引下,疾速吸收着四周的灵气,他身侧霎时出现九道剑光,灼热的地宫中卷起凛凛寒风,直逼地上阵基,遏住它向外释放能量的进程。
妖将的攻势依旧铺天盖地,姜七以伞为盾挡在最前,群玉一手掌控风盾,一手持剑,她不久前吞吃了一部分雾影,法力增长了不少,鱼煞剑的威力非同小可,剑风横扫之下,七名妖将都产生了轻重不一的痴呆症状。
素照儿凭空抓出一把巨弓,弓身流光溢彩,灵力强盛,她空手拉开弓弦,弦上旋即现出数道明澈箭光。
一箭十发,利箭划破长空,直朝众妖将胸腔射去。
好强!
群玉目露震撼,只见妖将们被灵剑逼退不少,有人险险避开,有人被刺中肩胛,喷出鲜血,漫天的妖术攻击稍有减缓。
“这把灵弓,不是凡物。”青雁灵识对群玉说,“圣心谷弟子以体修和丹修为主,倒是从未听闻出过厉害的器修。”
群玉:“也许她是在别处得到的际遇。”
妖皇炉的震动略有减缓,妖将们发现了陆恒能冰封阵基的力量,喘息一阵,再次群起而上,比之前更为拼命。
狂轰滥炸之下,群玉的风盾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她身前,姜七和绛冥伞被一只碗口粗的藤蔓掀飞,群玉分神了一瞬,一柄极薄极锋利的刀片便穿透她风盾的薄弱处,直直刺向她胸口。
“小心!”
素照儿突然飞身过来,猛地将群玉扑开,那肉眼几乎不可见的刀片险险擦过她脸颊,带出一条细细的血痕。
两人在地上团了几圈才停下,绛冥伞再度撑开,群玉半跪在伞下,惊慌扶起素照儿,只见她脸上伤口流出的血液颜色极深,滋滋冒着黑烟,刀片上似是淬了剧毒!
素照儿扶着群玉胳膊,身形摇摇欲坠,就在这时,她脸上倏地贴上来一块阴寒的石头,一阵剧痛之后,那块被划伤的皮肉彻底失去知觉。
“没时间了,若等到找到解药,你可能已经丧命。”
姜七手握一颗从伞尾摘下的冥石,被冥石触碰的血肉会立刻失去生机,姜七掌握着力道,只凋萎了她脸上一小块血肉,
“毒血应该也干枯了,等我们出去之后,你再剜掉这块死肉,应该很快就会长出新的,完好如初。”
素照儿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浮起感激之意。
她右手探进衣襟之内,本已抓住放在口袋里的一瓶丹药。
想了想,终是松开手,什么也没拿出来。
群玉看着她僵硬的半边脸,很是自责:“其实你不用管我的……”
她不怕中毒,有吞噬之力在,妖毒应该也可以吞吃消化掉。
“我要是迟一步,那刀刃可就扎进你心口了。”
素照儿拍拍她肩膀,勉力站了起来,
“我圣心谷以体修闻名,我身强力壮,不会有事的。”
“不管怎样,都要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说罢,群玉目光瞥向扎在地上的刀刃,“这是谁的武器?”
素照儿道:“蛇妖弥夜,擅长使用各种暗器。八大妖将中,实力仅次于雾影。”
群玉深吸一口气,仰头向上望。
绛冥伞之上,原本四散的妖将们渐成合围之势,似是想趁他们受伤,体力不支之时,一举将他们击溃。
群玉回头看了眼陆恒,满地寒霜与阵基的力量对峙冲撞,正是关键时刻。
“姜七,伞给我。”
群玉说道,未等姜七回应,她已将绛冥伞夺走,伞柄抓在手心。
随着掌心被伞柄腐蚀,鲜血倒灌伞骨,浓烈的幽冥气息窜上天空,巨伞化身血红巨盾,挡住了一波又一波妖术袭击。
群玉硬吃了好几个大招,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吐出血来。
她的血很快融入地表,融入道道阵脉之中,四通八达。
流淌着金红光芒的阵脉突然急剧闪烁起来,阵基猛烈战栗,整个地宫,包括地上宫殿,如同遭受雷暴袭击的古木一般,摇摇晃晃,岌岌可危。
“这是怎么回事?”
群玉自己都吓一大跳,蓦地想起,用妖王血脉祭阵,能使妖皇炉力量大减……
半空中,几名妖族大将亦是大惊失色:“妖皇炉怎么了?难不成那个少女是妖王血脉……”
“不对。”另一人眼睛雪亮些,驳斥道,“妖皇炉的力量没有被压制,而是突然崩溃了。”
“哪来的妖王血脉?你说苏冽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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