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霎时消失,天光明亮的原野突然暗淡下来,一瞬陷入黑夜。
焰尤能掌控秘境中的气象。
现在,他在暗,他们在明。陆恒不能再躲,旋即闪身出现,向前方划出一道剑光,照亮四下场景。
“他在你身后!”群玉大声喊道。
她体力已恢复不少,双手结印召唤金刚风罩,冲到陆恒身后将他包裹在风罩中,挡下焰尤一击。
两人被极强的冲击力撞开数丈,金刚风罩消散,群玉右手震得脱臼,她忍痛将臂骨接上,未及喘息,立刻支起神风巨盾,如一面厚实城墙,隔档在焰尤面前。
只有她一人钻了进来,青雁姜七都没跟上。
陆恒神色凝重,视线忽然投向远处,望了望原野尽头,还有天上辰星,似乎在找什么。
很快,他视线定格在一棵突兀的巨树上。
群玉仍用风盾阻挡着焰尤,陆恒却忽然飞走,身影闪现在秘境之中各个角落,最后经过那棵巨树,又回到群玉身边。
焰尤强行吞下混沌之力,虽不能完全消化,实力至少翻了一番。
三阶风盾与四阶风盾天差地别,在景州时,群玉的三阶风盾就阻挡不了他多久,现在,没有青雁,她的风盾更是不堪一击,没撑多久就被击溃,她胸口像被巨石砸中,身体重摔在地,疼得抬不起头。
群玉费尽力气滚到一块巨石后面,因为受伤太重,她碎骨愈合的速度变慢了不少,喘息都困难。
焰尤却没有再追来。
陆恒刚才也被焰尤击倒,但他有剑诀赐予的金刚不坏之身,比群玉受伤轻,喘了口气便再度杀上前去,吸引了焰尤的全部注意力。
群玉捂着胸口,小心翼翼探出头,心里莫名有点怨那个仲老头。在无迹之境里的时候,明明是她干活最多贡献最大,可是只有她没有任何收获,实力在原地打转,现在才会被焰尤按在地上摩擦。
忽然间,她又想到,文昌神是司命宫主神,焰尤计划成神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完全没察觉。
可是神界、仙界,竟然都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妖界制衡焰尤。
为什么?
群玉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文昌神觉得焰尤之事不足挂齿,掀不起什么风浪。
眼下情况,焰尤虽无法成神,可他也实力暴增,若是陆恒杀不死他,他这么疯疯癫癫地跑出去,肯定会祸乱人间,造成大难。
天界真的不管管吗?
又或者,老神仙安排了什么后招?
群玉望向激战中的陆恒和焰尤,在焰尤的秘境中,陆恒显然处于劣势,焰尤身影如鬼魅,利用对秘境地形的了解,招招出其不意,完全压制了陆恒。
陆恒自然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硬吃了焰尤一招,假作重伤,诱着焰尤来到地形平坦的地方。
焰尤此时精神失常,根本想不了太多,口中喃喃“你的死期到了”,对陆恒穷追不舍。
陆恒飞出百丈,抬起眼,竟看到群玉在前方等他。
她满身是血,苍白的脸上却挂着笑意:“我来帮你。”
说罢,她右手握紧鱼煞剑,仅用最基础的剑招,向前劈出一道张狂的剑风。
煞气扑面,焰尤猛然退开,身体却被另一道看不见的剑意侵袭,狂乱的双眸呆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陆恒运剑冲上前去,寒意贯彻长空,长剑猛然刺穿焰尤的咽喉,鲜血四溅。
群玉面露惊喜,然而下一刻,焰尤竟还能退开,被切断的咽喉以极快的速度复原,竟将他从冥王殿里拉了回来。
这是……混沌之力的力量?
他体内未被消化成妖力的混沌之力,竟然赋予了他超强的复原能力,堪比不死之身?!
“你们……都给我死……”
焰尤眸光血红,逼视陆恒和群玉二人,强烈的妖气回旋在空中,凝结成无数颗巨大无比,裹着熊熊妖火的陨星。
群玉再架风盾,硬吃了几颗陨石,风盾即将破裂时,她腰上忽然环来一只手臂,带着她疾速闪现到百丈外。
妖风肆虐中,她听见陆恒低声说:
“七年前淮水县的惨案,焰尤是主使之一,我今日必要杀他。”
他目光极为冷冽,贴着群玉腰间的手也冰凉刺骨,冷意透进群玉衣襟,冻得她一哆嗦。
焰尤在身后猛追,群玉突然抱住陆恒,用力摇头:
“你打不过他的,我们躲吧!”
陆恒没有回话,抱着群玉一旋身,尘霜剑向后重重一劈,剑风刺破焰尤胸口,伤可见骨,可焰尤却好似感觉不到疼,仍旧疯狂追赶着他们。
群玉仰着头,视线滑过陆恒锋利凛然的下颚、冰冷如霜的脸,看到他额头隐隐浮现一道寒雪般的凤印。
九霄剑决……他已经被九霄剑决控制了!
汹涌的恨意加上剑诀的杀气,已让他理智泯灭,唯有死战到底。
群玉劝道:“我们去无迹之境,你不是和我说好,去无迹之境里做饭给我吃吗?”
听到无迹之境,陆恒眉头蹙了一下,立刻松开群玉,与她拉开距离,似是怕她将他拖入无迹之境中。
焰尤妖术袭来,陆恒横剑隔档,丢下群玉又杀了上去。
秘境之中寒霜漫天,群玉咬着牙,微微颤抖地不停旋转指间的万象乾坤戒。
陆恒不进去,她也绝不会进去。
既然他非要杀焰尤,那她拼死也要帮他完成。
群玉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手心,眸中蒙上一层阴翳。
视线中,陆恒被焰尤逼得节节败退,反复闪现调整位置,终于从背后找到机会,未及砍下焰尤手臂,就被焰尤察觉,徒手抓住了剑锋。
狻猊利爪坚硬如铁,一只手握住剑,不顾鲜血横流,一只手突然伸长,死死扼住了陆恒的脖颈。
陆恒双脚悬空,颈骨欲碎,身旁突然冲过来一只狂风炮弹,狠狠将焰尤撞飞出去。
风罩消散,群玉浴血的身姿浮现在狂乱气流中。
她回头看了眼跪倒在地吐血不止的陆恒,很快收回视线,眸中闪过暴虐,突然飞身奔向远处的焰尤。
她要吃了他。
群玉御剑不熟练,干脆全凭体能奔跑。
很快奔至焰尤面前,她双手扣向他脖颈,却被他轻易闪身避开,连片衣角都没摸到。
群玉摔在地上,飞快爬起来,眸中燃起幽幽暗火,扫望向焰尤时,蓦地让他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害怕了。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害怕。
神志不清之下,焰尤没有反击,而是转身逃走。
群玉也知道,焰尤若反击,她必死。
可她管不了那么多,心中只剩下那个疯狂的念头。
她从来不怕自己死,她只怕陆恒……
“呃啊……”
突然间,群玉筋脉之中像贯穿了万根银针一般剧痛,从心脏通达肺腑百骸,全部都痛得……好像要寸寸断裂……
她痛苦地惨叫起来,左手腕间的碧玉镯子闪烁异光,紧紧收缩,向她体内疯狂输送冰寒刺骨的灵力,渐渐将她所有筋脉,所有关节,全部封锁了!
群玉全身狠狠战栗,完全失去了控制。
她身体缓缓浮空,如同一具僵硬的尸体,被一层又一层极寒的风霜包裹,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闪现回了她来时的地方。
群玉艰难侧过头,看向腕间那冰冷的、闪烁不休的同心镯。
余光瞥见一道染血的素白身影,浮现在她身侧。
“陆恒……”
群玉难以置信,嗓音嘶哑道,
“你要杀我?!”
陆恒冷冷看着她,眸光狠厉,群玉从未想过,他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声色更是森寒至极:
“你是妖,还是魔?”
……
群玉急促地喘息了下,不知想到什么,表情蓦地缓和了些:
“你是不是被雾影的神音幻演侵蚀了?”
不对。
这枚戒指,比雾影出现得还要早。
在璧山,他们刚到璧山派不久,她因月圆之夜的鬼气难受不已,他送给她这只镯子,说可以清心静气,调养身体。
难怪……
那日在景州城外,他的元神锁被神音幻演震开,本应受到一些侵蚀,可他却非常坚定地对雾影说,她不是邪祟。
因为他早就发现了,所以神音幻演的那点侵蚀,那些外加的记忆信息,本来就存在于他脑海中,对他自然造不成干扰。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哈哈哈……”
群玉大笑起来,神情放肆,眼角甚至笑出了泪花,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恒见她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眉心不自然地蹙起,冷声告诉她:
“怨村。”
顿了顿,他说得详细了些,似是要让她死得明明白白:
“你和青雁打败姜七,我本就存疑。后来,看到你使用灵锻术造出了鱼煞剑。”
“六界之中,除了陨落的太初古神,只有苏冽影一脉掌握灵锻术。我的灵剑是由苏氏锻造,所以苏氏堕妖后,能够轻易掩藏妖气,蒙蔽此剑的眼睛。”
他话音清寒,仿佛不含一丝情绪,群玉却听得再次大笑起来,喉中咳出血花:
“哈哈哈……你以为我是妖王之女?”
她体内的灵力不断冲撞着同心镯的枷锁,陆恒见状,握紧手中的同心玉,同心镯仿佛得到感应,加重力量,群玉的筋脉好似被无数根冰棱扎穿,痛得浑身筋挛起来。
无边秘境之中,寒风裹着腥臭的妖气拂过群玉脸畔,伪造的夜幕点缀繁星,灿烂得无比刺眼。
群玉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心脏像一块僵硬的冰石,沉甸甸坠在胸腔。
她终于止住笑,寒声问他:
“你早知我是妖邪,为何还让我一路跟着你……”
话至此处,她自己想明白了。
“……因为……妖皇炉……”
群玉又扯起唇角,定定看着他,
“你要杀焰尤,需要用我的血,祭妖皇炉的阵……所以才一直带着我……”
陆恒眼皮动了动,声音如亘古寒川:“没错。”
哈哈哈……
群玉已经笑不出声了,但她在心里狂笑不止,笑到肝胆俱裂,灵魂发颤。
她是真的很好笑。
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笑的人……哈哈……
原来难怪青雁总是说,陆恒的为人,不像会带着个姑娘斩妖除魔,青雁以为他是对群玉有好感,所以一再容忍她缠着自己不放,谁知道,她这样死皮赖脸地跟着他,原来一直正和他意。
现在他的目的达成了,终于可以杀掉她,斩草除根。
群玉闭上眼睛,尝试用吞噬之力吞掉筋脉中的禁锢,然而她这一个月每天都戴着同心镯,几乎一刻不离身,镯中的灵力早已深入心脉,渗透骨髓,根本无法轻易抽离出来吞噬掉。
群玉痛得喘气都难,缓缓睁开眼睛,又问他:
“你今日能顺利祭阵,想是已经知道妖王之女另有其人了?”
陆恒答非所问:“饕餮,亦是魔物。”
原来他这也看出来了。
她还一直在极力掩藏,殊不知自己才是戏台上的丑角。
陆恒似乎还在不断施加力量,防止她逃脱。
只消他再一用力,她就会筋脉寸断而亡。
刺骨的寒冷让群玉都快感受不到痛了。
真是难以想象……她今日竟会死在……死在最喜欢的人手上……
“没错,我就是魔物。”
群玉握紧双拳,乌沉沉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剜向陆恒眼睛,
“你应知道,魔族最是残忍……”
“你若杀不了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寒风吹起她鬓发,凌乱扑在脸上,妖异至极。
陆恒听见,微微侧过身,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群玉不甘就死,再度挣扎起来。
不远处,焰尤疯疯癫癫地消失了一阵,这会儿又杀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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