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仰有社交媒体,尽管不怎么更新,但粉丝还挺多。大部分冲着颜值来的,真懂得欣赏舞蹈的网友没多少。
她在17岁那年拿下的桃李杯金奖。
这是国内最高规格的青少年舞蹈比赛,堪称舞蹈界的奥斯卡。
当时夏仰就被好几家舞剧院求签约,甚至多所舞蹈学院愿意降低文化分来破格录取她。
虽然后面都没成,但“舞者夏仰”这个名号也在舞蹈这一行业里初露锋芒。
“之前我看见报名人里有你的名字,我就跟其他几位老师说,有个能在舞台上飞起来的学生要来了。”
其他几位评委也笑着点头,现场气氛头一次这么融洽。
因为身姿卓越,夏仰在某些跳跃的动作中能给人一种仙气飘飘的即视感,像是在空中腾起来。
她当初被多家营销号报道时,也是以此为噱头。
所有人都能听出这位评委对夏仰的点评有多偏爱。
正当大家都认为她会给夏仰最高的分数时,最后亮牌却不尽人意,她只给了一个平均值往上的分数。
“这种舞是你的舒适区,毫无疑问你是可以进决赛圈的。”那位女老师并没有半分尴尬,反而笑着说道,“但我希望你在决赛中表演的曲目能让人更眼前一亮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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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赛场,决赛的排位通知在三个小时后就以邮件的方式发了过来。
夏仰果然稳进决赛,排在第七位的位置。
隗闵韵正在酒店大堂那等她,见她已经洗过澡换好衣服,招手道:“刚看完直播,那老师是故意压你分呢,一般防爆冠军都会采用这种方式。别担心,决赛好好来。”
“嗯。”
夏仰确实不担心,她本来在决赛中准备的朝鲜舞就是一个突破,也顺应了那位评委想看见不一样的要求。
隗闵韵:“我看了一圈你的对手们,你觉得哪个最具有威胁力?”
夏仰想了想,本来想象征性地说几个名字。但话到嘴边又吞回肚子里,如实道:“没有。”
“哈哈哈好,这样很好!我刚看完整场下来,能和你实力相抗衡的确实没有。”隗闵韵开怀大笑道,“你比刚开学那会儿的气场强大多了。两年不到,成长得不错。”
夏仰有些赧然。
莫名想起刚才自己的样子,像极了平时张扬狂妄成习惯的某个人。
“走了,去楼上吃东西。”隗闵韵按了按电梯楼层。
夏仰看了眼电梯上的楼层提示:“去吃西餐吗?系里怎么突然给这么多经费?”
“不是,酒店经理刚才打电话来说今天酒店搞活动,正好抽到你的房号了。”隗闵韵说到这,又笑笑,“来之前,我说什么来着?好事多磨。”
夏仰迟疑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打开了手机,并没有任何收到消息。
她和段宵之间有过几条限制。至今,彼此都在守着这些无形的禁线,像保持着跷跷板的平衡点。
不公开,不能让学校里其他人发现他们的交易。
不准和其他异性交往过密。
不能在比赛时打扰她。
赛事过后,主动给他打电话报备行程。
夏仰没敢想过,先打破游戏规则的会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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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的一家大酒楼包厢里,深夜,一桌子六、七个人已经喝得红光满面。
几个年轻人买完单,老道地将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请上了商务车,将人送走。
酒楼的服务生早就见惯了工程酒局,那些个领导都是身经百战的,都有酒瘾了,哪次都是不把人喝吐不罢休。
见人从洗手间出来,忙有眼力见地上前扶。
段宵脚步往边上退开点,发梢被水泼湿了些。一身能熏死人的酒气,摆了摆手没让人碰。
他今天穿了身黑色派克大衣,直筒西裤。酒喝高后就脱了外套,里头是件白衬衫,袖口上的柏木扣隐隐散发着温润香味。
明明是和一群老狐狸谈生意,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却因这副打扮多了几分干净松弛的少年感。
也惹得对面那帮人轻敌,以为好糊弄。
但喝到半夜还是听他口齿清晰地讲条件,都推诿不了,只能把合同给批了。
陆嘉泽给他拿了瓶醒酒饮料,开着后车门:“城建的梁处长是搞定了,但还有国土局的那位……光吃饭喝酒送礼这些俗招是拿不下来的,他软硬不吃。”
“人不会没有缺点,他没有就给他制造缺点。”段宵躺进车后座上,扯了扯领口,喉结下的扣子被扯松了两颗,“京郊的地头蛇不就一直在他管辖内吗?”
话说到这,陆嘉泽也明白地点头:“这个项目前前后后打点了几个月,拿下后,等到夏天,你那公司就能有上市资格了。”
段宵衣袖卷到小臂那,手腕就这么搭在了膝盖处,眼尾拖着抹漫不经心的醉意,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不以为然,也不太在意目前成果的样子。
陆嘉泽不得不承认,他兄弟的生意头脑真的很不错。
高三毕业后的暑假那一年,谁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虚拟币会大火。可偏偏那时段宵就投资了比特/币,在币圈赚了一大笔本金。
大一那会儿线上直播和网络经济这一块兴起,他又站在了这风口上,手下大大小小的投资轻产已经不少。
听过老天追着喂饭的。
没听过老天追着喂钱的。
他们这一圈人里,不管是将来从商还是从政,目前看来也只有段宵能有底气做选择,也有那本事和家里人较量。
现在做的这一块新能源和光伏产业又回到了实体工业上,看似还算是新兴力量。
但有政府扶持领航,陆嘉泽已经能预想到未来必定前景无量。
有电话打过来,在深夜平缓前行的车里显得突兀。不过响了三秒钟不到,就被段宵不耐烦地挂断,
陆嘉泽朝后面看过去,发现这人注意力正放在车椅后边的平板播放器上,在看什么赛程的重播。
不用想了,应该是舞蹈大赛。
荷花节舞蹈大赛的决赛在白天已经结束,结果也出来了。
段宵正从开头看起,是夏仰进赛场前的视频,她正被一群记者围过来采访。
“夏仰同学你好,能给几分钟问答吗?”
“听说你是这届选手里唯一一个几乎拿了国内满贯大奖的舞蹈生,是不是已经胜券在握了?”
“这一届赛程比上一届简单,厉害的舞者也没有几个。就算你这次拿了金奖,会不会觉得捡漏啊?”
听到这一句,夏仰平静地看向左下角的镜头,直视问道:“你是哪家的报社,你的名字是什么?问出这样的问题,你有职业操守吗?”
女孩大衣里面是件轻纱的舞蹈服,她是一到冬天就极为怕冷的体格。两只手一直捂在袖子里,抱臂冷淡地睨向镜头。
本来就长得高,又站在阶梯上。
明艳的一张脸上毫无情绪,却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清傲感。
记者怔了两秒,结结巴巴地赶紧扯开话头。
段宵视线闲闲地落在画面中的女孩身上,唇边的弧度勾得大了些,很是满意她此刻展现出来了尖锐的刺。
如果夏仰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大概会说他这人真是奇怪。
明明他从来都希望她顺从听话,有多乖就多乖。可又矛盾地常常敲打她,要她有脾气和性格,要沾染他身上那份狠戾。
决赛里,夏仰选的是朝鲜舞。
通俗来说,这是舞蹈生听了都觉得难跳的一支民族舞,更别说会有人要拿来参赛。
因为朝鲜舞中的柳手鹤步需要绝对的凄美感和力量感,强调身体的律动和节奏,普通人根本练不好。
而她出场时,舞台上一片锦缎轻舞,流光溢彩。
刚柔并济,她像是凛冬里泛着寒光的利刃。
比赛结果毫无疑问,夏仰拿到了一等奖,甚至被众位评委老师赞了一句“舞魅”。
……
段宵关了重播的屏幕,点开微信置顶看了眼,并没有新消息。
京州的雪又落下来了,随着狂肆的风浪猛拍上车窗。郊区即将开进市区的中环内,风雪交加的夜晚,高速路上都没有几辆车。
“‘人们常说,如果爱一个人就该给她自由,但我从来无法理解这句话。’”
黑暗中,男生嗓音里带点懒散的哑意,被夜色朦胧得不太真实。
“‘要我说,如果你爱一个人,就该把她关在地下室。从门上的小孔里喂东西给她吃,直到她也爱你为止。’”
坐在副驾驶的陆嘉泽本来都快打瞌睡了,听见后边传来自言自语又猛地一惊,睡意跑了一半。
今晚的酒将近一大半是段宵挡的,毕竟他们这几个人里,也就他喝高了还靠谱。
按说是没什么异常,可陆嘉泽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还算了解他,总觉得他今天心情一直不太佳。
陆嘉泽愣了愣,转身问:“怎么了阿宵,嘀咕什么呢?”
段宵支着额角,两边微黄路灯划过他冷白的颈脖和下颌线那。他黑眸沉沉地落在某一处:“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部电影里的台词。”
“这是要搞得彼此非生即死啊?哈哈哈。”陆嘉泽又放心地躺了回去,说道,“还怪瘆人的这电影。”
他也淡笑着,像是醉了:“是么。”
段宵睡着后,他的手机在这个深夜亮了两次。第一次是卡内入账,第二次是置顶的消息通知。
【宵禁】:钱还给你了,你查收一下。
**
还完这笔钱真的能彻底还清吗?夏仰不确定。
快两年了,她也只是在赌。
赌现在的段宵不会对她做得太绝。
比赛过后是元旦节假期,夏仰顺理成章地不用立刻赶回京州。她本来就是申城人,既然都回来了,正好去趟坟山祭拜父母。
说来夏仰的人生,落在旁人眼里算得上命途多舛。
夏父生前是名开长途的货车司机,因为在公路上帮警察抓人被歹徒插了一刀,失血过多去世。
父亲去世没多久,母亲也在一个雷雨夜跟着他离开了。
他们确实是为人称道的恩爱夫妻。
只是苦了夏仰,她那时还没成年,才刚进申城南汇一中读初一。
开学没几天,上学、住房和领取赔偿金,不管干什么都需要个监护人。
夏仰只好去了京州。
那年温云渺的母亲还在世,依旧住在京郊现在的那栋筒子楼里。
夏仰的情况特殊,她不想放弃舞蹈。来京州后,托人找了好几家学校帮忙,但那时郊外会招录舞蹈生的只有沽北镇中学。
千方百计,她好歹是以舞蹈生的身份上成了初中。
温云渺的母亲,也就是她大姨。
同时还是个单亲妈妈。
夏仰以前从来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外公的女儿,大姨却从来没有被允许过回去过年探亲。
外公那边的亲人也不和大姨来往,像是把她排除出去了一般。
后来没两年,大姨也病逝。
夏仰被大姑一家收养,学籍也转到市区里的京大附中艺术部读高中。
她那年以舞蹈生的身份转学。
因为专业出色,面试满分,被附中免除了全部的学杂费。
这其实也是大姑一家愿意收养她的原因,把她当成了将来能赚钱报恩的潜力股。
那段时间,夏仰总担心还在京郊镇上读寄宿初中的温云渺。也终于在某个周末,从自己姑妈的那张碎嘴里,得知了大姨的故事。
简单来说就是大姨在读高三那年,喜欢上了一个家贫但脸好还会读书的渣男。
渣男当时读大二,大姨不顾父母反对,早早辍学为他走上社会,打几份工来供这男生读完了本科和研究生。
一份出国工作的offer降落,一张B超的怀孕单也递到他手上。渣男卷了她的钱远走高飞,说回来就和她结婚。
夏仰有时觉得,温家这两姐妹真是不可多得的痴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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