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娴对我好。”秦衍风深情款款地望向江娴,“我知道。”
他眼睛生得漂亮。
投来视线时,黝黑深邃的瞳仁里跳跃着桌上昏黄烛光,摇曳起潋滟的光。
江娴心头一跳。
她不与他对视,“嗯”了声,为自己找补,“好久没吃这道菜了,我突然想做来尝尝。”
秦衍风忙道:“我回来的凑巧,正好尝到娴娴你的手艺。”
江娴不予理会。
孟阿婆怕气氛沉闷,和秦衍风东拉西扯。她问他去做什么了,秦衍风打着哈哈敷衍,任凭怎么问,都没有透露半点有用的信息。江娴越听越来气,飞快吃完饭,便借口乏了,要回屋休息。
秦衍风心情沉了沉。
面对孟阿婆,他强颜欢笑,默默吃完饭,把锅碗洗刷、院子打扫、给门前畦地翻了两遍土、修剪了篱笆上的牵牛花枝……一抬头,这才惊觉月上中天,夜已深。
明月皎皎。
入秋后,天气寒凉,十里湾的村民们睡得更早了。
远远望去,四周黑漆漆一片,虫鸣声渐少。或许旁人会认为这里荒凉偏僻,但在秦衍风眼中,此时的村落,茅舍错落,孤星伴月,在绿山环绕中透着宁静祥和。
他去厨房烧了壶热水,简单梳洗冲了个澡,洗去连日赶路的奔波劳累。换了件干净的墨黑色的长衫,以银线滚边的革带束腰,随意用布条扎了个马尾,驾轻就熟地翻到江娴屋外,敲她的窗。
“娴娴,出来。”
坐在床边发呆的江娴闻言霍然站起。
待走出几步,又觉得自己此举不矜持,重新坐回去。
说到底,她就是故意借口撒气。段堇秋之前跟她说过:这男人呐,绝不能惯着!不给他点颜色瞧瞧,还真当她三从四德呢!
第四百零一章 嗔怒
秦衍风敲了半天的窗。
他穿得单薄,秋夜的风吹得他后脊骨发凉。
“娴娴。”
“我知道你生我气,可我也不想这么晚回来。”
“我想好好跟你谈谈。”
“娴娴……”
“闲得很吗你?”江娴啪地一下拉开窗户,拧着两道秀眉,压低了音色,“这么晚不睡觉在这儿嚷嚷什么?不怕把阿婆给吵醒?”
她立在四四方方的窗户前,穿着白日里未脱换的素衣围裙,绾环的发髻亦是归归整整的拢在簪花里,显然没睡还在等他。
秦衍风莞尔一笑,朝她伸出手,“娴娴,我睡不着,想跟你散散步。”
“我才不去咧。”
江娴作势要关窗,秦衍风忙伸手进来挡住窗闩,神色哀求,跟撒娇似的,“娴娴。我想你了。”
江娴抿紧了唇。
乌溜溜的眼睛就这样干瞪着他。
瞪了好一会儿,小声嘀咕抱怨,“花言巧语的骗谁。走之前明明说了会很快回来,结果一去就是俩月。这倒好,才刚刚入秋,等到了冬天,大雪封山,你是不是就一整年不回来了?想我想我,哼,说的比唱的好听……”
她叽里呱啦数落秦衍风,身体却很诚实。伸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宽厚的掌心,轻巧翻出窗,与他推开月下篱笆门,一起往溪边走去。
江娴把手背在身后。
秦衍风目光落在她指尖上,再次心痒难耐。离开了多久,他就想了她多久,累死几匹马跑回来,结果摸摸手指都做不到。
两人默默无来到屋外溪畔。
流水淙淙,被树叶缝隙里漏下的月光照耀出碎碎的波光。
江娴还在生闷气。
拽了跟溪边的草叶,拿在手里绕圈。
“娴娴,我这些日子很想你。”秦衍风与她并肩而立轻,手负在背后,轻声地问,“这些天你有没有什么趣事跟我分享?”
见江娴不搭理他,秦衍风咳了咳嗓子,惺惺作态地叹了口气,“可惜我只有一双眼睛。”
“上次见到萤火虫,真该许一个愿望。”
“许我有两双眼睛的愿望。”
“这样一来,我离开的时候,一双带走,一双留在十里湾,天天看娴娴在做什么。”
他自说自话,终于把江娴给逗笑了。江娴憋着笑意,扭头冷哼,“你就是不诚心。非得一双眼睛么?留一只不行?”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秦衍风屈指敲自己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娴娴希望我留一只眼睛在这里,那我就成了独眼?我独眼什么样子?”
说到此处,秦衍风立马伸出左手,捂住了左边脸的眼睛。睁着一只眼睛,微微弯下腰,像一条大狗似的,死乞白赖往江娴面前凑,“娴娴,你帮我看看,我独眼好不好看?喜不喜欢?嗯?嗯?说说,说说……”
江娴被他拱得往后退,实在绷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羞窘地推搡他肩膀,嗔怒道:“秦虞渊!你烦死了!”
秦衍风眼睛弯弯,笑盈盈地望着她脸,突然严肃起来,“娴娴,你知道吗,我这次在路上真的差点死了。”
江娴笑容一凝。
她陡然慌张,追问:“怎么回事啊?”
第四百零二章 坚决
秦衍风站直了。
他微抬下颌,一袭黑衣束着革带,显得腰身修长,气质卓然。
“娴娴,有人想杀我。”
这次回京,好几拨刺客接连出现。
吃一堑长一智,秦衍风处处小心,身边林九宋七杨五等人不离,这才安全往返。皮肉伤再无难免,秦衍风挽起右臂的衣袖,露出一截结实白皙的小臂。小臂上包扎了几圈,看起来还在渗血。
区区小伤,秦衍风不会放在心上,但在这个时候,却是卖惨的大好时机。
“你看,我没骗你吧。”
“这……”
江娴顿时紧张起来。
她想摸一摸他包扎的伤处,又不敢,双手无措的悬在半空,“这到底怎么回事?谁伤得你?”
“一些劫匪罢了。”秦衍风一句话轻飘飘的带过。怕江娴不信,还跟她说,“云州到禹州这一带山匪猖獗,但是你放心,这一次朝廷必然将他们斩草除根。”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天孟阿婆跟他透露的秘密。
他的娴娴……
罢了。
这次回京也是一个契机。他亲命大臣剿匪,率先在云州禹州鲧州三地开刀。几位刺史专程上京向他禀过情况,两个月时间,足以让这几个地方太平长安。
江娴忽然愧疚。
她垂眼视着他手臂上的伤,想到之前还使劲儿甩开他手,这血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浸出来的吗?
“虞渊……痛不痛?”
“痛。”
秦衍风拧着剑眉,神色带着几分委屈,朝江娴看去,“火辣辣的痛,又像无数针扎。娴娴,你吹吹就不痛了。”
“噢。好。”
江娴信以为真,低头就噘嘴去吹。恰在此时,秦衍风缩回手,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把江娴猛然给圈进怀里。江娴吓了一大跳,连忙要挣脱,秦衍风赶紧说“疼疼疼”,江娴只能僵住身形,任由他抱着亲昵。
秦衍风鼻尖埋入她软软的颈窝,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熟悉的木兰幽香萦绕在四周,整个人都安定了。
他闭上眼,音色沙哑地道:“娴娴,我真的想你。你……难道不想我吗?”
最后几个字,配着他沙沙低沉的音调,像是哭腔。
江娴原本作弄斗气的心思荡然无存。
想着他受了伤也要马不停蹄的奔回来,显然在那边有要紧事给绊住了。她向来善解人意,怎能因为这个小问题跟他发脾气?仔细一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没有骗她,没有弃她而去……
“娴娴,你到底想不想我?”
秦衍风又抱紧了些。
怀中的女子消瘦单薄,抱起来却软绵绵的舒服极了,像天边的一朵彩云。他怕放松力道,她就会回到天上,化为一阵风一丝雨,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娴被他勒着腰肢,喘气急促。
彼此气息交织,分不清谁是谁在心跳如雷。
江娴窘着脸,声如蚊呐,“好了,好了。我……我也想你。”
藏在心底的真心话说出口,如释重负。
她又道:“你一直没回来的时候,我心里七上八下,总怕你骗我。”
“你骗我也没关系,毕竟还在试用期。我很快就会忘记你的。”
“最多一个月把你忘了。”
“……嗯,两个月。”
“三个月,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江娴忸怩了两下,下一刻,却被秦衍风抱地死死的。她听见男子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带着毋庸置疑和不可反驳的坚决,“娴娴,你永远都不许忘记我。永远。”
第四百零三章 坦白
夜色凉如水。
江娴却觉十分温暖,特别是心口的位置,炽热的发烫。
之前的别扭全随着秦衍风的话语烟消云散。
她与他在溪边坐下,自然地互相拉着手。江娴头轻轻靠着他宽阔的肩,望着面前潺潺的水,柔声道:“你教我怎能不生气?离开这么久,一封信也不曾寄回来。你知道方暄是怎么说你的吗?他说你其实已经成家立业了,家里有儿有女,妻妾成群……”
“别信他的鬼话。”
秦衍风压制住把方暄打一顿的冲动,拍拍江娴的手背,“娴娴,我只有你。不管是从前还是将来,都只有你。”
江娴柔顺地点点头,“嗯。”
她嘴角快乐上扬,被夜色悄悄掩藏。
秦衍风来十里湾匆匆忙忙,都没有来得及联系苏二,问一问江娴近况。他玩着江娴纤细柔嫩的手指,打听他走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江娴皱皱鼻子。
她身上发生的事不老少。
比如方暄他大哥设计她,县令张大人为难她……但这些事已经过去了,她目前生活恢复正常,没有必要告诉秦衍风,令他一起忧愁。
故此,江娴笑眯眯地摇摇头,“没有。我和孟阿婆都很好。”
她反问,“你呢?你什么都不能给我说吗?”
秦衍风陷入为难。
他皱着眉头,低沉的音色随着溪流声响起,“我这次回京,做了许多。”
“重新安排我学生的课程,开始交给他处理一些大事。”
“我弟弟受伤了。我要确保他的安危。”
“还回了趟家,让父母不再担心。”
“还有……”
江娴越听越迷糊。
她立刻叫停,“等等,你弟弟?你父母?”
秦衍风这会儿说出来,便已经不打算再隐瞒自己身份,得慢慢让她知道,让她接受。
他转过英伦绝伦的脸庞,诚挚地望着江娴,对她道“对不起娴娴。此前孟阿婆救我时,我不清楚身在何方,不知道孟阿婆是好人坏人,将身世隐瞒,向她说了谎。孟阿婆信以为真,告诉你我是云州瓷器行老板的儿子,我当时寻不到机会解释,一直误会到现在。”
江娴惊骇不已。
她呆呆地问:“也就是说……你并非云州人?父母健在?”
“嗯,我是京城人士。”他微微一笑,“我父母都很好相处,弟弟亦然。不仅如此,我家家风严谨,父亲一生只有母亲一个发妻,无妾无通房。所以娴娴,你可以信任我,我以后对你也是如此。”
江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食指搭在唇下,思考秦衍风的话几句真几句假。
秦衍风怕被江娴责怪,继续为自己辩白。
他叹气说:“我当时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会说谎。如果早知娴娴和阿婆的底细,我必然不会隐瞒。可惜一步错,步步错,此时我有难言之隐,只有以后慢慢告诉你来龙去脉。”
“娴娴,我真的不是有意骗你。”
“娴娴,你信我好不好?”
“娴娴……”
江娴被他吵得脑瓜子疼。她瞪他一眼,“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叫秦虞渊?名字有没有骗我?”
“没有!”秦衍风立刻表态,“这是我正儿八经的真名!”
第四百零四章 良缘
江娴一听,心稍稍安定。
她清咳两声,开始查户口般的盘问,“你住京城,家里就只有弟弟父母,一共四口人?”
秦衍风道:“除开我家一些亲戚,目前是。还有一个祖母,但是她深居简出,相当于出家人,你不会又见到她的。哦,对了,我弟弟现在有意中人,等他把弟媳娶回家,我把你娶回家,就有六口人。然后我们还会生一堆孩子,具体有多少人,还得看你了娴娴。”
“油嘴滑舌!”江娴脸庞一红,“谁要嫁你了!”
他明明还在试用期!
秦衍风怕惹怒她,忙道:“娴娴还有什么问题?”
江娴皱了下眉头,说:“你既然不是商户之子,那也就是没那么多丰厚的家底了?”
“不算富裕,但娴娴你嫁给我必定衣食无忧。”
“我才不靠你呢。”江娴撇撇嘴,“我有的是银子。如果你家穷,我也不会嫌弃,大不了补贴你。”
秦衍风低声笑起来,握着她手反反复复的拿在掌心玩,“嗯,你最顾家了。”
他笑声古里古怪。
江娴这才回过味儿。
方才她还说了不嫁不嫁,怎么这会儿操心他家底了。
江娴恼羞成怒,扭头不说话。
“好好好,我顾家,我顾家。”
“我以后的银子全上交给娴娴!”
“我保证不在什么墙缝书本里藏私房钱,中馈都交给娴娴执掌。”
秦衍风凑过去哄她逗她,江娴终于憋不住笑,眨眼时间破功,和他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两人绕开这个话题聊别的,彼此好像说不完的故事。
江娴想到他之前提到“学生”,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那天方暄考你学问,你对答如流。原来你在京城也教学生。虞渊,你是书院老师吗?”
秦衍风眉眼含笑地摇头否认。
“我其实只有一个学生。”
那就是当今的小皇帝刘磐。
朝代更迭,百废俱兴。必须由他教导幼帝,才能保证秦家太平鼎盛。
因他帮淑妃时常见到邺王,淑妃对他心怀感激,在刘磐面前总说他好话。这几年来,刘磐对他亦是依赖敬重,信任喜爱。
江娴闻言,豁然开朗,“原来你是私塾先生。”
这职业好像也不错。
江娴开始打听秦衍风家中人性格,问了一圈下来,各方面都挺满意。
“感觉你家里人挺好相处的。”
“以后你会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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