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合重名还是遇见了本人?
江娴仔细回想了一下,身边的宋七武艺高强,不以真面目示人,独来独往……可不就是标准的杀手刺客么?
不出意外,身边的“宋七”,正是原书中奉命杀死叶荷萱的那位。
江娴疲倦地倚在一根翠竹旁,抬头望天。
怪她忙着逃命,忽略了许多事,竟连宋七这个名字一时半会儿都没想起来。如果知道他就是暗杀叶荷萱的人,她心中畏惧,肯定不会跟他相处这些时日。
事已至此,江娴只能坐下来冷静地思考后续。
“宋七”围着她转,是为了一千两黄金的赏钱,必然把她盯紧紧的,她不可能孤身离开。再说了,山匪还在虎视眈眈,她一个弱女子,回京途中危机四伏,没人保护万万不可。相比再去雇佣陌生人,“宋七”算是知根知底,是护送她回京最放心的人选。
目前秦衍风还在痴傻阶段,宋七还没有认识他。就算知道她是“叶荷萱”,其实并不会造成威胁。
毕竟他眼里只有银子。
江娴决定按原定计划,跟着宋七回京。把赏银结清后,再不相关。
只不过,回京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趁此时机和宋七搞好关系。假设秦衍风恢复记忆,命他来刺杀自己,仗着相熟,搞不好能通融一二。
江娴摸摸下巴,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正午时分,秦衍风回来了。
他不知从哪儿牵来一头小毛驴,驮着一堆东西,除了粮油米面,还有被褥枕头。一合计,才发现还缺锅碗瓢盆等等东西,于是秦衍风又骑着毛驴来回奔波,直到傍晚,才把用品添置妥当。
两人忙得一天没说话,晚上围坐在檐下,守着炉子上的红枣粳米粥,分别坐在两侧,沉默不语。
锅里的粥咕嘟嘟地响。
江娴揭开盖子,用勺子搅了搅黏稠的粥米,飞快地看了眼秦衍风。
火光中,他的面具有些狰狞。只要想到面前的人是杀“叶荷萱”的刺客,她心底便十分膈应。强忍下古怪的情绪,江娴率先打破静谧,“粥可以吃了,我给你盛一碗吧。”
“谢了。”
秦衍风今天颇累。
拖着伤腿,还要来来回回找宋七搬运物品,就是为了不被江娴识破身份。
他接过江娴递来的碗筷,吹了吹滚烫冒烟的白粥,说道:“明日我会在水坞旁另起一间竹屋。”
“那今晚……”江娴余光瞄向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小床。
“今晚不会落雨,我自会寻住处。”
此前两人挤在一起是不得已,现在要避嫌。
“好。”江娴深谙封建社会的男女大防,因此并不挽留,默默地给自己舀粥喝。
她这态度,秦衍风心底莫名不高兴。
之前在玄清山行宫,江娴可不是这样的。她都舍不得他打地铺,生怕他着凉生病,宁愿自己睡地上。面对“宋七”,她倒是一点儿也不上心。
转念一想,“秦衍风”是她名义上的傻子夫君,他们可以共处一室;但“宋七”不是,她对“宋七”冷淡是情理之中。
秦衍风道不明心底是喜是愁,别扭了一会儿,几口喝完了米粥。
“我走了,你晚上闩好屋门。”他将碗往炉子上一搁,抱剑离开水坞,准备在不远处的树梢将就一夜。刚迈出十来步,身后的江娴抱着被褥追出,气喘吁吁道:“宋七,更深露重,你拿去盖一下吧。”
秦衍风要去哪里睡,她不打算多问。
她只想讨好他。
过于谄媚的行为她做不出来,力所能及的,也就送床被子罢了。
秦衍风从她怀里抱过被褥,鼻尖似乎嗅到了被褥上沾染的若有若无的兰草幽香。他望着她温柔微笑的脸,道了句多谢。
第一百一十章 钓鱼
水坞里的床铺都是上好的锦棉布。
出门在外,这是江娴睡过最香甜的一夜。
翌日,她被斧头砍木的声音吵醒。
推开水坞的小门,正好瞧见秦衍风在弯腰劈竹。
晨光熹微,远处淡青晕染的天空飘荡着几缕薄云,水池平静地笼罩着朦朦胧胧的朝雾。秦衍风立在池边,脸上始终戴着那张面具,换了身墨黑色的布襦短衣,黑发整齐的用布条束在头顶。一根碗粗的竹子被他用脚踩住一头,另一头则用长剑利索地削去枝叶。
他头也不抬,“你醒了?”
江娴回神,问:“你在做什么啊?”
秦衍风指了下水坞右侧的空地,那里已连夜钉好了地基。江娴诧异极了,“都是你一个人弄的?”
“不然还会有谁?”秦衍风睁眼说瞎话。
可怜昨晚宋七叫人偷偷摸摸忙了一个通宵,黎明时才离开,功劳全揽在了他主子身上。
江娴内心佩服秦衍风的办事效率,不疑有他,“宋七,你真厉害。”
秦衍风握剑的右手一滑,剑刃差些砸到自己脚背。
他神色古怪地“嗯”了一声,突然开始后悔随口借用了旁人的名字,以至于听到“宋七”两个字从江娴嘴里说出,都十分不自在。
江娴没多想。
她跪在池边,对着池水简单的梳头洗脸后,转身开始忙活。
手臂伤势渐好,已经不影响行动了。她熬好米粥,给秦衍风送去一大碗,随后围着水坞,将前前后后都打扫干净,檐下杂乱的摆放全部归置整齐,一切井然有序。
秦衍风带回的蔬菜只有便于存放的白菜萝卜,江娴跟着汤万香耳濡目染,这些常见的蔬菜也能做出花样。
她先将萝卜洗净切成丝,用盐腌制后搓成球,挂上面糊,一个个炸成金黄;又将白菜撕成小块儿,用油简单的炝了一下,兑好的糖醋汁翻炒出锅。虽然做法简单,却都用了巧思,加上她火候调料掌握的好,素菜也做出了肉香。
秦衍风以为中午又是喝粥。
却没想到,趁他搭建竹屋的时候,江娴捡了竹筒蒸饭,饭中带着竹叶清香,颗颗分明。配着她做的萝卜丸子和醋溜白菜,令人食指大动。
“怎么样?味道还行吧?”
难得正儿八经做回菜,江娴满脸期许地询问。
秦衍风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刨了一口饭,“确实不错。”
“哎。”江娴叹了口气,“你是没吃到那晚上我烤的兔子。”说起兔子,她又开始可惜了,嘀嘀咕咕把清风寨的山匪怪罪了一顿。明明应该觉得聒噪,可她的嗓音柔软甜糯,听起来只觉悦耳。
秦衍风忍俊不禁。
无怪乎江娴想念兔子。
在裕国公府,她每顿吃食都十分精细,鸡鸭鱼肉少不了。如今藏匿在这偏远深山,除了白菜萝卜,连一两肉都没有。
思及此,秦衍风多看了她一眼。
她单手托腮,筷子在竹筒饭里戳来戳去。正午的光线穿过水坞的茅草屋檐,显得握筷的白皙手指晶莹剔透。衣袖滑落,层层堆叠至手肘,衬得那手腕愈发纤细。
她太瘦了。
低头的刹那,隐约可以看清脖颈上毛茸茸的细小绒毛。
加上她那温软良善的性子,秦衍风越看越觉得她像一只……鹌鹑。
秦衍风放下筷子,“等会儿我去山下的湖泊钓鱼。”
这么瘦总得多补补。
“这池子里没鱼吗?”
“这里的鱼不肥。”
江娴已经三月不知肉味了,她闻言眼神一亮,“好啊,我做鱼的技术也很不错。你是想吃蒸的烧的还是炖的呢?”
“都可以。”
“嗯,那就一只清蒸,一只红烧,一只用来煎,煎了之后再和萝卜一起熬汤,撒上葱花……”
江娴脑海里已经想好了各种鱼类菜谱。
秦衍风吃完饭,砍下细竹,用绳线缠了一头,又砸弯一根钉做鱼钩,提着竹篓子往山下的小湖走去。这小湖不大,但鱼不少。他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望着平静的湖面,自信满满准备抛竿垂钓,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好像不会钓鱼。
第一百十一章 人生
秦衍风看着湖面出神。
他活了两辈子,右手只握过毛笔长剑,还是头一回握住鱼竿。
但钓鱼,应该不是难事。
秦衍风在附近泥土里抓来蚯蚓做饵,甩出鱼竿,等待鱼儿上钩。这一等便是整整下午,竹篓里还是空空如也。
也不知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感觉到了鱼线被扯动,可提竿一瞧,蚯蚓被吃了,鱼却不见踪影。
眼看日落西山,秦衍风没辙,只得围着湖泊边儿上转悠,凭借眼疾手快,用剑敲晕了一条,才没有空手而归。
秦衍风拎着竹篓,悻悻回到水坞。
还没走近,便瞧群山绿意中的小院炊烟缭绕,霞光自山边渲染,橘红着色了半边天涯。
江娴荆钗布裙,端坐在小凳子上缝补衣物,发丝柔柔垂在耳侧,出水妙善。如削葱的手指在衣物上穿针引线,皓腕如霜,干净美好。
秦衍风情不自禁放慢了步子,生怕脚步声影响到这里的宁静。
恰时江娴抬头,绽出一个微笑,“你回来了?钓了几条鱼啊?”她忙放下针线,从凳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秦衍风跟前,去拿他手里的竹篓。
秦衍风手指躲闪了一下,目光不敢和她对视。
江娴掂掂竹篓,觉得太轻,往里一瞅,这才发现只有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可怜兮兮地躺在里面。
她愕然了一下,反应过来。
都怪平时对秦衍风的印象先入为主,觉得他武功高强,钓鱼也不在话下,岂料这根本是两码事。
虽然对方的脸色被面具遮挡,但江娴可以感觉到,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尴尬。
此时的秦衍风和以往冷酷淡漠的样子大相径庭,江娴莫名想笑。
她神情缓和,抬眼柔声道:“我最喜欢鲫鱼了,熬汤好喝。”
秦衍风垂睫,“可是只有一条。”
“熬汤也不需要太多,有味儿足矣。”江娴提着竹篓转身往炉边走,秦衍风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瞥见了扔在凳子上的衣物,发现是此前自己穿过的那件黑色暗纹外衫。
秦衍风心下一动,忍不住问:“你刚才在给我缝衣服?”
“啊……我看你衣服破了,就补了补。”江娴舌头打结。
她才不会告诉秦衍风,自己闲得无聊想找个东西练手,刚好看见他衣裳被树枝勾破,就试了试。
秦衍风心头温暖,沉声道:“谢谢。”
他拿起衣衫,正准备明天换上,这才发现江娴给他缝补的地方扭曲成一团,针脚粗糙歪歪扭扭,笑意顿时僵在嘴边。
……她用脚缝的吧?
江娴还在那儿乐呵,“不谢不谢,举手之劳。”
秦衍风哑然失笑。
江娴抓出竹篓里的觊觎,利索地清理干净备用。然后一边切葱姜一边跟秦衍风讲:“其实钓鱼很简单的,技术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凭运气。运气好,鱼钩是直的也能钓起来,运气差,打窝再好也没鱼出现……”
“什么是打窝?”
“就是把鱼饵广泛撒在抛竿的地方,吸引更多的鱼过来啊。”江娴的父亲喜欢钓鱼,耳濡目染,她也懂一些钓鱼的步骤。
秦衍风了然,“你早点告诉我就好了。”
他决定明天再去试一试,就不信自己钓不上来一条鱼!
江娴这双手,刺绣不行,做菜却很灵巧。
天还未黑,她炒好了白菜,端上了一盆雪白的萝卜鱼汤,配上竹筒米饭好好地吃了一顿。
饭菜简陋,江娴却很满意。
比起在裕国公府的深宅大院里混吃等死,有一处环境清幽的院落,动手自给自足,更有意义。如果可以的话,江娴希望自己穿来就在这里,种种田,养养鸡,发家致富乐得悠闲。
吃饱喝足,江娴坐在水坞门口,小声哼歌。
秦衍风靠在门框上,用棉布轻轻擦拭银白锋利的剑刃,听见熟悉的《菩萨蛮》曲调,不禁一怔。
他很诧异,江娴一个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大家闺秀,竟然很快适应了乡野山村的生活。
“感觉你很高兴?”
“不知道。”江娴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
奔波逃命怎么会高兴呢?只是比起困宥在深宅大院,她在这山水之间感到了自由。
晚风轻轻拂过她脸侧的几缕青丝。
江娴双手托腮,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忽而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才是我的人生。”
不是叶荷萱的,是属于江娴的人生。
第一百十二章 纯粹
晚晴风歇。
秦衍风闻言,侧目看向坐在檐下的女子,她托着腮,浓密乌发盘了个简单的髻,悉数垂在脑后,窈窕的逆光身影勾勒在层层暮色里,如花隔云。
他心中掠过一丝异样。
为了压下去这种感觉,他低头盯着手中剑,冷硬地道:“叶荷萱,你可是裕国公府的少夫人,少监的掌上明珠,这人生还不够好么?”
这是“叶荷萱”的人生。
江娴用轻松的语气开了个玩笑,“不在其位,焉解其苦也。”她回眸一笑,“宋七,你叫我‘江娴’好不好?”
在没人的地方,她想偷偷做自己。
“好不好”三个字她拉长了尾音央求,甜糯柔软像是在撒娇似的,秦衍风心跳为之一滞。
他擦拭剑刃的动作停顿,不咸不淡地道:“怎么?叶荷萱这个名字不好听?”
“我说过了,‘江娴’是表字。你叫我表字呢,说明我们是患难与共的朋友了!”江娴暗中诱导,希望今后他接到秦衍风杀她的命令时,能看在“朋友”的份儿放放水。
江娴说完,秦衍风半晌没表态。
四下安安静静,她自觉又把天给聊死了,清咳两声掩饰窘迫。
“江娴……”秦衍风低声喃喃,旋即回神,看了眼她,“你确实够闲的。”
他怀疑她平时看话本看太多,整个假名字。
江娴语塞。
秦衍风收剑在侧,掏出火石,点燃了桌上蜡烛。
“外面风冷,还不进来?”
刚才她咳嗽还坐在门外,好像是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多弱。
经他提醒,江娴确实感到了几缕晚风的清寒。
她拢着衣衫快步回屋,笑了一下,“好像真的冷起来了。”
江娴从墙角找来绛纱灯罩,盖在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蜡烛上,明亮的光线瞬时柔和地洒满水坞。
灯罩是江娴用破旧衣裙和竹条自己做的,有些放不平整。她垂眸,两只手扶着灯罩专注地调整位置,“你觉得这个灯罩怎么样?是我做的哦。之前那条裙子被,我补不了,就拆了外层的金纱编了个这个”
灯火摇曳,那双清透的眼眸仿佛侵染着水雾,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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