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风!你还想吃什么?母亲让厨子给你做!”
“……”
秦衍风开启装傻模式,只知道对嘉云郡主笑。
江娴解释说:“母亲,我从郊外入城,路过杜太医府邸,正好碰见衍风,于是一起回来了。”
“杜太医没有交代别的吗?”
“没有。”江娴指了指秦衍风,“杜太医说他已无大碍。如果你不放心,等会儿吃完饭再叫大夫过来瞧瞧。”
“好,等会儿我去传大夫。”只有这样,嘉云郡主才能放心。
裕国公和秦随星陆续来到厅中,一家人难得又聚在一起吃饭。秦衍风席间沉默不语,都是江娴在和嘉云郡主说话,秦随星时不时插几个字,其乐融融。
是夜,江娴和秦衍风并肩回到松竹院。
江娴先去看了看睡着的小毛团子,洗漱完毕,回到温暖的房间。秦衍风比她动作快,换了中衣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沉沉睡去。
江娴羡慕他无事操心,想睡就睡。
她坐在桌边,抽出那本没看完的《侠行记》,灯下读书。
“少夫人,别看了,奴婢来吹灯吧。”翠浓怕吵醒秦衍风,小声地对江娴说。
江娴摇摇头,“我再看一会儿。翠浓,你今天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翠浓劝说无用,只得作罢。
江娴在灯下看了会儿话本,被书中情节逗得发笑。
拔步床上的秦衍风怎么可能睡得着?他心里像猫爪似的,想起身问问江娴在笑什么,有什么值得笑?
秋风起,吹得窗外的树木枝桠簌簌轻响。
江娴打了个呵欠,困意涌上。
她合上话本,脱了鞋,跨过装睡的秦衍风,钻进最里面的位置,拥锦被入眠。
第一百四二章 心安
后半夜,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雨声风声,扰人清梦。
江娴未曾熟睡。
因为下雨,室外室内的气温降低,江娴喉间发痒,抑制不住地咳嗽。她身体一直不好,但只要不痛,就不会表露。比如心律不齐,四肢发冷,气紧憋闷……全被她给无视了。
无视,不代表不存在。
这些病痛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天气寒凉,气候多变,就会反反复复。
相比之下,咳嗽是最容易被人发现的症状。
江娴抱着被子,隐忍地咳,断断续续。像屋外连绵不断的凄凉秋雨,令人揪心。
身边的女子辗转反侧,秦衍风无法视而不见。
他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装作睡眼惺忪。
“对不起啊,我吵到你了。”江娴第一反应是愧疚。
秦衍风下床,去柜子里翻翻找找,找出杜太医给配的药,“这个……你上次吃过。再吃两颗。”
江娴了然。
她立刻接过药瓶,倒出两粒放进嘴里。甘涩的药味在嘴里弥漫,不一会儿喉咙刺痒的感觉便消失了。
秦衍风道:“这药给你。”
“那你呢?”
“我还有好多。”秦衍风随口胡诌。
江娴被咳嗽折磨够呛,她不再推诿,“谢谢,那我收下了。”她揉了揉咳痛的胸腔,总觉秦衍风给她的药,和宋七给她的味道没有任何差别。
“秦衍风,你这药……是杜太医给你对不对?”
秦衍风“嗯”了声。
“除了你之外,杜太医有没有给其他人呢?”
秦衍风语气冷淡,“我不知道。”
“噢。”
江娴敲了下自己的额头,哑然失笑。她竟然会问秦衍风这种问题,他能答得上来才怪。
江娴这会儿头脑清醒些,她借着朦胧的烛光,看了眼旁边的男子。
秦衍风无异是英俊的,温暖的灯光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鬓角垂下的几缕乱发,让他多了几分温润清隽。
他今日为她说话,江娴心底很高兴。她单手撑着下巴,朝秦衍风笑吟吟道:“今天谢谢你了。”
秦衍风一愣,“谢什么?”
“因为你今天帮我说话。”江娴眼睛弯成月牙,“那王校尉口出狂言无理取闹,我当时都懵了,不知怎么辩驳。还好你机智,搬出晋王,否则那人为了帮丰和居找回场子,搞不好还要更过分。”
她不提此人还好,一提这王彧,秦衍风心情立刻阴沉。
他在暗处为二皇子效力,除了二皇子几个心腹手下,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王彧身在明处,做过不少没脑子的事,秦衍风好几次向二皇子进言,都被二皇子借口打发。
若在往常,秦衍风睁只眼闭只眼算了,这次王彧惹到江娴,往她身上编排污言秽语,光是想一想,秦衍风便怒不可遏。
不给王彧一个教训,如何对得起他睚眦必报的性子。
江娴想跟秦衍风聊会儿天,奈何秦衍风脑子不行,一直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江娴鸡同鸭讲的半天,嘴巴都说干了,也没得到秦衍风的回复。
江娴无奈地笑了笑。
她轻声对秦衍风道了句晚安,转身面墙睡下。
窗外潇潇夜雨。
恍惚中,秦衍风觉得他们二人还在当初的山野水坞,相处和睦,悠闲自在。
他知道江娴想跟他聊天,可他不敢接话。
他现在是失智的裕国公府大公子,不是浪迹天涯无拘无束的刺客。多说多错,万一被江娴看出蛛丝马迹,那就麻烦了。
江娴吃了药,不再咳嗽,很快陷入梦乡,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
秦衍风看着她柔和的睡颜,莫名心安。
第一百四三章 争取
翌日。
雨过天晴。
江娴于睡梦中惊醒,听见了清脆悦耳的琴音。
……是《菩萨蛮》。
江娴趿拉着鞋推门而出,循着琴音来到书房,站在雕镂梅花的窗棂外,向内窥视。
秦衍风头束玉冠,一袭淡青色衣衫,端坐在那张瑶琴前。宽阔的广袖边缘绣着几片竹叶,随着他指尖在琴弦弹挑抹拢,愈发孤高清冷。
江娴微微一怔。
如果秦衍风没有痴傻,应当是这幅样子吧?只不过,她应该没机会看到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
江娴明显感觉到今天比昨天又冷了。她喜欢冬天,可如今,却畏惧冬天来临。
几年后,老皇帝病逝,七皇子登基。朝代更迭,斗转星移,裕国公府亦会没落。秦衍风不会再坐在这里弹琴;秦随星不能拿着画作来找她评价;裕国公没法走鸡逗狗;嘉云郡主要在晋地了此残生,就连府中值钱的东西,都被二房那边全挪走了……届时,清月紫鹃这些丫鬟下人,又该何去何从?
江娴不担心翠浓和徐嬷嬷。
她的九珍玉食和食肆,足够让她们这辈子吃穿不愁。
她可以为丫鬟仆人考虑,却没有帮衬过郡主国公,江娴心蓦然一紧,愧疚自责。
裕国公府的兴衰由七皇子掌控。裕国公府显然站在二皇子一边,江娴不觉得自己有能力说服裕国公倒戈七皇子,更不觉得自己有办法让七皇子对裕国公府改观。思来想去,她只能从段问春身上入手。
段问春是个知恩图报重情重义的善良姑娘。
她常年受嫡母嫡姐压迫,不爱红装爱武装,特立独行,在京城里没有朋友。关系最好的人,莫过于后来认识的江娴。
江娴设想,若厚着脸皮向她求个承诺,应该保裕国公府不衰。
裕国公府保住了,
七皇子在朝堂再怎么翻云覆雨,晚上睡觉还不得被段问春教训服服帖帖。
有什么风能比枕边风更有用呢?
不管成败与否,她都要争取一下。
要让段问春帮忙,自己得先拿出诚意。江娴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思索了整天,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
“翠浓,明日你早点去九珍玉食,让十九年打包一份十三件糕点,用红漆套盒包装。”
翠浓还没开口,正在给小毛团子梳毛的徐嬷嬷就问了,“包装这么好,少夫人是要去送礼吗?”
“嗯。”
江娴站起身,跟着摸了摸小毛团子柔顺的毛发。小毛团子跳起来围着她转,用脑袋蹭她的裙角。江娴痒得咯咯笑,“乖了乖了,快坐下。”
徐嬷嬷问:“送谁?”
“去段侍郎府一趟。”江娴朝徐嬷嬷笑了笑,“嬷嬷你也帮我一个忙,去买些幛子奠仪挽联,用白纸封一百两银票。”
段侍郎家里才死了人,京城里人尽皆知。
死的乃段家主母,而段侍郎最漂亮的一个女儿是嫌疑凶手,这事沸沸扬扬,直接把江娴失踪的事给掩盖了下去。
徐嬷嬷反应过来,皱眉道:“好端端的干么去那里触霉头?”
翠浓也道:“不管是叶家还是裕国公府,和段侍郎关系皆泛泛。少夫人若为维护关系,没必要给他家白事送礼。”
“你们不必说了,明日按照吩咐去办吧。”
江娴说完,似乎倦了,用袖子盖着眼帘,慵懒地窝在摇椅里。
第一百四四章 还钱
江娴不想说,翠浓和徐嬷嬷便不提了。
这可急坏了书房里的秦衍风。
他听江娴提及此事,心中十分好奇。可江娴习惯把什么事都藏起来,不与外人道。
秦衍风现在的身份痴痴傻傻,不适合突然开窍跟她聊天,他希望翠浓和徐嬷嬷追问,可两个奴才听话得很,通通闭了嘴。
秦衍风双手背在身后,在书房来回踱步。
联络机密署的玉哨从袖中掉出,发出清脆“叮”的一声。秦衍风步履顿住,弯腰捡起玉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江娴回到裕国公府后,日子如鱼得水。
她正感慨一切顺遂,当晚秦衍风不知哪根筋搭错,发起脾气。
秦衍风抱着被子,非要去秦随星的院子睡觉。徐嬷嬷还想阻拦,江娴却摇了摇头,表示遵循秦衍风的意愿。
像他们这样的病人,想法一天一个。今天也许融洽相处,明天就开始古怪刁钻,江娴已经习以为常。
她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抱来一张叠好的羊毛薄毯,放在秦衍风怀里,微微笑说:“这个也拿去吧。如今天越来越凉,垫在床上更暖和些。”
秦衍风面无表情,抱着被子头也不回走了。
翠浓替江娴不值,“大公子怎么还是老样子?”她想,若少夫人嫁给旁的正常男子,恐怕早就被捧在手心细细呵护。
秦衍风径直前往梅柏院。
羊毛薄毯洁白无瑕。
他忍不住摸了摸,指尖传来光滑柔软的触感,莫名让他联想到江娴。
江娴就和这张毯子似的。与她相处,只有软和温暖,舒服惬意……让人忍不住想亲近。
否则,秦衍风也不会出此下策。
他到了梅柏院,枕着这张羊毛毯,在厢房睁眼到后半夜。确定人都睡着了,才换上事先准备好的黑色劲装,轻车熟路地翻窗跳墙,来到江娴睡下的卧房。
秦衍风戴好了傩祭面具,拿出短匕,轻轻撬开了窗闩。
他攀援着窗框,足下一点,轻巧地潜入了房中。
中厅的圆桌上放着茶壶茶杯,茶水已经凉透。隔着淡绿色的水晶纱帘,可以看见里面那张宽大舒适的千工雕花拔步床。床上隐隐约约躺着一个女子,起伏的轮廓,在飘忽的夜色中,显得婀娜旖旎。
秦衍风心跳如雷。
他原本打算借着宋七的身份,向江娴打听消息。可此时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夜袭香闺的流氓盗贼。
江娴就在眼前,他只要叫醒她,就能套话白天的疑惑。
但他却迟疑了。
自己莽撞的行为,搞不好会让江娴厌恶害怕,毕竟没哪个正人君子会半夜三更跑进女子房间。
秦衍风进退两难。
偏在这时,躺在床上的江娴发出了一串剧烈咳嗽。
江娴被咳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翻身坐起,趿拉鞋下床,想摸到桌边喝一口凉茶,润润喉咙。
秦衍风大惊失色。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往窗外跳。动静不小心弄太大,“咚”的一声,把江娴吓得浑身一哆嗦。
“什么人?”
江娴刚刚咳嗽过,声音还十分沙哑。
窗户大开,夜风呼呼地灌进寒凉。
江娴摸到桌边,抓起茶壶,惊疑不定,“翠浓——”
秦衍风躲在窗下,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现身。好在戴着面具,可以掩藏他尴尬的神色,“别喊了,是我。”
花花绿绿的傩祭面具差些吓得江娴三魂不见七魄。
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少顷,她才回神,结结巴巴地道:“宋……宋七?大半夜不睡觉,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秦衍风找不到理由。
他一时语塞。
江娴水莹莹的眼睛里满是不解。秦衍风没辙了,干脆朝江娴一伸手,理直气壮地道:“还钱!”
江娴:“……?”
第一百四五章 办事
还钱?
还哪门子钱?
江娴才从床上爬起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她眨了眨被夜风吹泪的眼,懵懵懂懂地问:“多少钱?”
秦衍风道:“赏银加上沿途送你回京的费用,一共八千两。”
一听“八千两”,江娴登时清醒了。
搞了半天宋七三更半夜潜入裕国公府,目的就是这个。她为难道:“宋七,你不能乱开价……之前谈好一千两的。”
秦衍风哪是冲着钱来的。
不过看着江娴舍不得偏又要忍痛给钱的纠结模样,亦是有趣。他存心逗弄她,一跃跳上窗台,右腿屈膝,左腿闲适地垂下,胳膊肘撑在膝盖上,把玩着一根沾露水的草叶,“行,一千两就一千两。你给金锭还是银票?”
“我这里没有现银。”江娴抿了抿唇,转身走到梳妆台旁边,打开妆奁,取出几只昂贵的首饰,用绣帕仔细包好。
她将绣帕双手递到秦衍风面前,温言道:“这里面的金钗玉镯,乃我陪嫁之物,名家雕刻,价值不菲……你看看能抵得多少?”
秦衍风怔然。
他看着她手心里捧着的珠宝,迟迟没接。
江娴笑道:“拿着啊!说了给你,就不会食言。”
秦衍风犹豫了一下,抬手在绣帕里挑了支芙蕖花的碧绿玉簪,在江娴眼前晃了晃,“方才逗你的。你我朋友一场,于情于理,都不会收你那么多银子。”他将玉簪放进贴里的怀中,“簪子我收下,别的免了。”
江娴的双眼霎时明亮了,“当真?”
秦衍风振振有词,“我何时说过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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