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干扰了剧情心下忐忑。
可俗话说得好,光脚不怕穿鞋,开春后她就“走”了,不如随性而来,尽量帮助自己想帮助的人。
江娴亲笔写了一封信,连带着段主母的遗嘱和一本与段问春初见的《侠行记》,塞进锦盒中。
江娴原本担心秦衍风会不会回松竹院,后来才发现是她多虑。
秦衍风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就黏着秦随星,一直躲在他的梅柏院,谁也不搭理。
是夜,江娴心里装着事,睡眠很轻。
约莫子时后,窗外开始下起了小雨。雨水沙沙沙沙,偶尔压垮窗外的树木枯枝,发出“喀嚓”轻响。
江娴听见响动,睫毛颤了颤,睁开双眼。
更漏迢递,正好到了约定的时辰。
她一下从床上跳起,捧起桌上的一盏油灯,雀跃地推开窗户,“宋七?你来啦?”
夜幕寂静,回答她的只有雨声潇潇。
借着手心烛光,江娴隐约看清屋檐雨幕,除了树影婆娑,空无一人。她怔了怔,心底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遗憾,叹了口气,细声埋怨,“……竟然放我鸽子。”
难道怕她不给钱?
屋外风太寒凉,江娴打了个喷嚏。她正准备合上窗户,窗缝中突然伸来一只手,“啪”地一下拦住了窗扇。
“在等我?”
熟悉的傩祭面具出现,男子低沉的嗓音似笑非笑。
江娴吓了一跳,赶紧拉开窗户,“没把你手夹着吧?”
“没事。”男子穿着那身黑衣,几乎与沉沉夜色融为一体。他冒雨过来,额间垂下的发梢,湿漉漉带着水汽。
秦衍风掰了掰响指,“没事。”
江娴有些开心,她将油灯轻轻放在窗台上,抿了抿嘴角,“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天知道秦衍风今天抓心挠肝等了多久,一到约定的时间,改头换面,从梅柏院偷偷翻墙过来。他直入主题,问:“到底什么事要我帮忙?”
江娴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准备好的锦盒,双手递给他,迟疑着问:“宋七,你在外走南闯北,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能把这个交给我的朋友吗?”
秦衍风视线扫了眼她那平平无奇的锦盒,“你朋友在哪儿?”
“蓬莱州。”
乍然听到这个地名,秦衍风为之一振。他打起精神,环抱双臂,蹙紧了眉,“蓬莱州山高水远的,你朋友去那儿做什么?”
“这你就别问了。”江娴思索了片刻,仔细吩咐,“你抵达蓬莱州后,立刻去东南边儿的观音庙。庙里会有一名红衣女子,每天巳时至午时施舍米粥,她叫‘小春’,长相漂亮可爱。你找到小春后,把这个锦盒交给她,就说是我给她的。”
秦衍风愣愣地看着锦盒,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
第一百五十章 锦盒
秦衍风面具下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江娴,几欲将她盯出一个洞。
小春……
那是段问春躲在蓬莱州的化名!
段问春和刘甯在蓬莱州的事情,秦衍风也是在最后几年才得知,而且只知大概,不知细节。但在这个时候,江娴却对段问春的事了如指掌?谁告诉她的?那个人又从何处探得?
秦衍风掩藏好情绪。
他牢牢凝视着江娴,压低了嗓音,略显沙哑,“为什么要找小春?她是你什么人?你找她做什么?”
江娴颦眉,语气娇嗔,“我以为干你们这行,不会问雇主这个……”她也不会说,“反正你把这个交给她就行了。小春收到锦盒后,肯定会给我回信。届时,你将信带回来给我。”
秦衍风看了眼锦盒,收入怀中。
江娴又问他:“这一趟路程很远吧?来回大约多少天?你开个价,我现在给你。”
秦衍风这次没有狮子大开口,随口报了个数。
“这么便宜?”江娴不可置信。
她怕对方改口,立刻拿出准备好的银票,折得四四方方递给他。秦衍风看着她指尖的银票,迟疑了一下,抬手接过,塞进腰间。
“这个锦盒你千万不能打开噢!”
江娴不放心,忍不住口头告诫。
秦衍风眸光微微闪烁,他点了下头,“放心,我不会打开的。”
江娴松了口气,笑眼盈盈,“我相信你。”
隔着窗户,夜雨如丝如雾,无声地飘落在她眼睫上,仿佛凝了一层晶莹秋霜。温暖的油灯灯火摇曳,照亮了她的面庞,如明珠生晕美玉生光,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秀明艳。
她如此信任他。
秦衍风刹那的惭愧。
他不敢看向她如清泉的眼,匆匆收下锦盒,便要告辞。江娴也希望他能快点把东西送到,解决她一个心结。
秦衍风没有回梅柏院,而是去了京城机密署的据点,吹响玉哨。
收到哨音的宋七踏着屋顶的瓦片,轻轻一跃,落在他面前,双手抱拳,“主子。”
秦衍风右手指腹来来回回摸着锦盒的边缘。
他沉声下了一道命令:“这几日把手上的事放一放,你选一匹快马,去趟蓬莱州。”
宋七惊了,“去蓬莱州那么远的地方?”
“嗯。速去速回。”
秦衍风想要确认,段问春是不是如江娴所说的那样,在观音庙每天慈善施粥。
宋七已然猜到了什么,“属下听闻七皇子也在蓬莱州,主子此番是想设计他?”
秦衍风手指轻叩木盒的盖子,发出“哒哒”有规律的轻响。他思忖了一会儿,才道:“关注刘甯的一举一动,另外,把这个盒子交给观音庙里的段问春。”
“是。”宋七正要取走盒子,秦衍风却一下捏紧了。
宋七扯了两下扯不动,正待询问,秦衍风看了眼宋七,忽然吩咐道:“你来把盒子打开。”
他向江娴承诺他不会打开,让宋七来开就不算违背约定。
宋七脸色都变了,看向锦盒,“主子……里面不会是什么机关毒粉吧?”秦衍风音色一沉,“胡思乱想什么?打开盒子。”
第一百五一章 求见
江娴一夜安寝。
东西交给宋七,她很放心,不怕段问春收不到。想必段问春念在和她之间的朋友情谊,会同意她的请求。
翌日,江娴正逗着小毛团子玩儿,忽然门外的清月跑来通传,“少夫人,侍郎府的段姑娘求见。”
江娴呆住,“哪个段姑娘?”
翠浓小声提醒,撇嘴说:“如今还有哪个段姑娘?肯定是段堇秋。”
段堇秋这个时候来找她做什么?
江娴沉默了一下,颔了颔首,“请她进来吧。”
段堇秋知道她这次来裕国公府的行为冒失,但她忍不住。她想了一晚上江娴那句话,翻来覆去想不明白,今天亲自来讨要个答案。
甫踏入松竹院,段堇秋有种踏入环境的恍惚感。
小小的院落,墙角种着四季常青的蔬菜,水缸里几只虾、几条鱼,鲜活地游动。晨光落满树冠,暖橘色的亮晶晶光芒在屋顶跳动,微风徐徐,江娴悠闲地躺在一张造型奇特的摇椅上。摇椅旁隔着水果、蜜饯、瓜子儿、造型各异的新奇糕点,一条雪白的狗儿正围着她足尖转圈。
这生活未免太惬意了。
段堇秋嘴里有一瞬间的苦涩。
叶荷萱嫁给了京城出名的傻子,好像丝毫没有被影响,反而自得其乐。
“坐。”江娴露出招牌的亲和笑容,吩咐翠浓搬来绣凳。
段堇秋看了看左右,这才落座。江娴又把摇椅上的零嘴儿往她面前推了推,“尝尝,都是我喜欢吃的。”
段堇秋看了眼那碟瓜子儿,目光微顿。
她单刀直入,看向江娴,沉声问:“我不是来你这里蹭吃的。”
江娴问:“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知无不言。”
段堇秋于情于理没必要跟她吵架,江娴猜她这次来的目的,是想来向她问几个问题,因此乐意当一个倾听者。
“叶荷萱,我就想问你昨日那话什么意思?”
江娴即柔声道:“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做你自己。”
“我不懂。”段堇秋百思不得其解。
“你懂。否则你今日也不会来找我了。”
段堇秋眼珠转了几转,低头缄默。
江娴笑了一下,说开了,直言道:“你应当明白,这么多年,段问春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讨厌她,仅仅是因为嫉妒而已。因为嫉妒,你和你的妹妹争斗了这么多年,一生都在筹谋算计。可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算计什么?”
原书的段堇秋宅斗失败,被许配给了一个偏远县城的芝麻官。芝麻官对她非打即骂,没多久便生病死了。这一段内心剖白放在番外,江娴当时随手翻了翻,为段堇秋的人生感到唏嘘。
段堇秋深吸了一口气,“我在算计未来。”
“未来是什么样子?”
“……嫁给七皇子。”
这话说出口,段堇秋就后悔了,她怎么能给叶荷萱吐露自己最深处的秘密?段堇秋后悔又无奈,也许是因为天色太早,她还没睡醒;或是因为江娴温温柔柔地坐在那里,像一副娴静的水墨画,忍不住让人暴露心底所有想法。
叶荷萱肯定要嘲笑她吧?
段堇秋正胡思乱想,却听江娴轻轻一叹。
“就算你嫁给七皇子又怎样?都不是你自己想要的生活。”
第一百五二章 改变
段堇秋沉思少顷。
“嫁给七皇子……我就能拥有财富和权势。”她抬眼看江娴,“就跟你一样。”
江娴反问:“侍郎府缺钱吗?缺势吗?虽不算顶尖,但比起平民百姓好太多了。”
段堇秋冷笑:“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
“有了权势财富,你又想怎样?”江娴平日里根本不会跟人说这些,只是她看到段堇秋,联想到了叶荷萱,心头凭添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哀愁。
这下把段堇秋给问住了。
能怎样?不就是相夫教子,低眉顺眼过完一生?倘若七皇子喜欢她也就罢了,可七皇子分明厌恶她,他根本不可能娶她,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正如江娴所说,即便嫁给七皇子,有权有势,又怎么样?还不是跟现在差不多,难道她能仗着皇子妃的身份滥杀无辜仗势欺人?
天子犯法还要与庶民同罪呢!
“段堇秋,你是个聪明人,但你的聪明不应该放在这些地方。”江娴语气顿了顿,“我记得你很喜欢刺绣。以前在女塾,你自己绣了书袋,大家都在夸你绣得好……我也觉得你绣得好,但我那会儿羡慕嫉妒你,没好意思说。”
段堇秋微微一愣。
原来叶荷萱也会羡慕她?
段堇秋愣过之后,看向江娴,“你不应该羡慕我,而是我羡慕你。你命好,叶溱只有你一个女儿,不怕被别的姊妹兄弟抢去宠爱;嫁来裕国公府如鱼得水,不用担心以后怎么办。可是我只有嫁人一条出路,如果嫁不了好人家,后半辈子就毁了。”
“为什么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段堇秋皱了皱眉,“我们这些弱质女流,不嫁人,还能做什么?”
“谁说的。”江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除了嫁人还有许多事可以做啊。刺绣、画画、种花、养狗、练字……或者去开铺子,把铺子开满整个大元朝,每天在家数钱也很快乐。”
段堇秋惊讶她的思想放肆,她不确定地问:“你爹这样教你的?”
江娴没点头也没摇头,当做默认。
段堇秋嗤笑起来,“怪不得你能和段问春做朋友,你们两个的想法全是天马行空。”
她语气嘲讽,内心却有些松动。记得她的绣工,连大元朝厉害的刺绣大师绢夫人都夸赞过。
她再看了眼江娴舒适的院落,难免意动。
正在此时,清月又匆匆忙忙跑来,“少夫人,于主簿家的小姐在外面,说要见您。”
“于蓝桃?”
江娴从摇椅上坐直身子,表情诧异,“今儿个吹什么风,怎么都来了。”
段堇秋倒是识时务,她隐约问到了自己的答案,起身说:“少夫人有客来访,我就不久留了。告辞。”
她带着丫鬟正要离去,却听身后的江娴叫住她,“段堇秋!”
“少夫人请讲。”
江娴看着她发间的白色绢花,诚恳地笑了笑,“若你今后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找我。”
“多谢。”段堇秋目光再次落到江娴摇椅边儿的那盘瓜子,抬眼,紧锁着江娴,眯眼问,“叶荷萱,你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一句话。”
“什么?”
段堇秋道:“你说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吃瓜子,怎么如今变了口味?”
江娴没想到叶荷萱还说过这种话。
瓜子儿多香啊,叶荷萱怎么还嫌弃呢?
她连忙找补,“人的喜好会改变,不足为奇。”
“……说得也是。”
段堇秋语气意味深长。她眼珠转了几转,没再多说,领着丫鬟离去。
第一百五三章 惭愧
段堇秋前脚刚走,于蓝桃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于蓝桃太久没看到江娴,眼神一亮,欣喜道:“叶……啊不是,少夫人!前些日子听你回京,我就想来拜访,奈何有事脱不开身,逮到今日才有空过来。”她将备好的礼物交给徐嬷嬷,坐在段堇秋刚才坐过的绣凳上。
江娴亲切地问:“你近日还好吗?听说你擒拿了赤链蛇李通,好不威风。”
于蓝桃撇撇嘴,“别人也就罢了,怎么你也拿这事儿打趣我?李通怎么被我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娴掩嘴轻笑。
于蓝桃先是跟江娴聊了聊回京后的事情,慢慢说到自己身上,随即扯着衣袖,略显羞赧道:“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左散骑常侍的弟弟……”她低下头,“嗯,确实人品不错。”
江娴愣了愣。
她知道那位左散骑常侍的弟弟,盖因原书里段问春提过一句,说此人小时候喜欢过她,让刘甯吃了段飞醋。因为职称复杂,她读了好几遍才读通顺,记忆深刻。
她劝于蓝桃别执拗于秦随星,于蓝桃把话都听进去了。回京后,于蓝桃实在避不开媒人和家人的催促,自行选择和左散骑常侍的弟弟接触。说来也巧,两人一见面看对眼儿了,昨日男方上于家递了名帖,于蓝桃爹娘十分满意,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定下婚期。
于蓝桃心心念念要嫁人,这下真成功了,于是来感谢江娴。
于蓝桃是个直心眼,就算玩弄心机,心机也全写在脸上。当初在裕国公府上演的拙劣戏码,于蓝桃都不好意思提起,她窘迫着支支吾吾:“你和段问春关系好,若有时间……你筹个局,我去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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