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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话段堇秋没多大反应，可一听段问春会羡慕自己，登时意动。
第一百六二章 炭火
段堇秋走后，江娴便躺在摇椅上看话本。
徐嬷嬷给她端来苦药，江娴龇牙咧嘴地一饮而尽。
没办法，若不喝这药，晚上无法安寝。
随着天越来越冷，江娴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手炉不能离身，往通风的地方一站，不肖半刻钟就能咳得声嘶力竭。
翠浓准备好一筐炭，却是普通的黑炭。立冬刚过，银霜炭还没地方买，只得凑合用用。
夜里。
江娴被炭烟呛得难以入睡，窗外突然响起熟悉的咚咚轻叩。
她合上话本书页，取下屏风上的狐白毛绒斗篷，往身上一裹，推开窗户，“宋七，你又来了？”
秦衍风这几日忙着办事，今日见过二皇子，才把密谋的计策敲定。不出意外，大寒过后，他要送刘甯一份“厚礼”。
这份“厚礼”，江娴功不可没。
若非她提议去蓬莱州，秦衍风还无法想到这个办法。
“怎么，我不能来？”
秦衍风一跃，闲散地半坐在窗沿，双手抱胸，扫了眼裹得严严实实的江娴，挑眉问：“有那么冷吗？”
江娴轻轻咳嗽，不好意思地道：“身子骨弱，畏寒。”
秦衍风知道她的老毛病。
他瞥了眼她纤腰间拴着的香囊，说：“香囊里药材对你的身体有帮助，你要时时刻刻佩戴。”
“怪不得，我不舒服的时候闻闻这个香囊好多了。”
江娴微笑，歪着头问他：“宋七，你告诉我，林娘子这个香囊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秦衍风一怔，“你知道了？”
“嗯。”
秦衍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日，秦随星想把赛诗会上赢来的荷包送给江娴，江娴分明喜欢得紧，迫于他的要求忍痛拒绝。
他心下过意不去，连夜让机密署的人全城搜罗，可算找到了一个差不多的香囊。香囊里的香气味不好，秦衍风想了想，把呼呼大睡的杜太医从床上挖起来，命他配个对江娴身体有益的药香。如今看来，这份心思没有白花。
秦衍风当然不会吐露真言，他随口一说：“猜你喜欢，我便买了。”
江娴心底一跳。
他这话说的，怎么像是专程想送她东西似的。
夜色迷离。
他就那样靠在窗沿上，披了一身清清冷冷的月光。
江娴觉得腰间那香囊微微发烫，她不好意思看他，慌忙移开视线。
秦衍风透过面具往她屋里瞅，鼻尖嗅到了木炭惯有的气味。他皱眉，问：“你屋里烧了炭盆？”
江娴轻轻颔首，“屋子空旷，冷冰冰睡不着。”
秦衍风心下怨怼，沉声质问：“你身边的丫鬟婆子怎么照顾你的？堂堂裕国公府的少夫人，竟然用这种劣等的木炭，不熏得难受么？”
江娴温言道：“不用怪罪她们。现在没有卖好炭的地方，她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她裹着厚厚的毛绒斗篷，显得脸蛋还没巴掌大。透着病气，皮肤在夜色里白到发亮，眼睛水光粼粼，仿佛一片雪，轻飘飘的美。
秦衍风无话可说。
要江娴责罚下人，恐怕比登天还难。
第一百六三章 躲避
“这么呛的炭你用它做什么？”
秦衍风二话不说，长腿一迈翻进了屋，径直走向墙角。
江娴小跑跟在他身后，“宋七，你做什么？”
“灭了。”
秦衍风拿起桌上的茶壶，揭开盖子，将茶水倒进炭盆，直接用水把炭盆熄灭。
就江娴那三步一喘的身子骨，用这炭一晚上不得呛死在床上。
江娴着急道：“可是熄了会冷……”
“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弄点好炭过来。”
秦衍风正要放下茶壶，蓦地耳朵动了动，脸色一变，“有人来了。”
“什么？”
江娴大惊。
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是翠浓进来给炭盆加炭。
被丫鬟半夜撞见房中有个大男人该怎么解释？
江娴不知道！
她慌乱无措，不等秦衍风做出反应，用尽全身力气将秦衍风往珠帘阴暗的角落处猛地一推，转身遮住。
翠浓听到动静，皱了皱眉，隔着珠帘，看向江娴隐隐约约站在角落的身影，“少夫人？你还没睡吗？”
江娴稳了稳音色，“那炭太呛，我把它灭了。”
她怕被翠浓看见，下意识把秦衍风往里挤，丝毫没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亲密。
秦衍风脊背紧贴着墙壁，一垂眼，就能看见江娴满头青丝的发顶。
他右手还拎着空茶壶，半举在空中，仿佛是把江娴从背后圈揽进怀。隔着斗篷，随意一瞥，便能看见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精致漂亮的锁骨……屋里残留着炭火的温度，没由来让人口干舌燥。
秦衍风挪走目光，捏紧茶壶的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可江娴还在挤他。
秦衍风无奈，只得用另一只手穿过江娴的左臂，轻轻抵住她的后腰。
江娴浑身一僵。
她这才觉得姿势不对，好像自己投怀送抱主动倒进“宋七”怀里似的，老脸都丢光了。
江娴脸颊红透，她咬着唇瓣说：“翠浓，不用加炭，我要睡了……你，你快出去吧。”
翠浓没有多想，只问：“那少夫人，奴婢给你床上多放几个暖炉吧？”
“不必！”江娴吓得声音都变了调，“我今晚不觉冷了。我困了，翠浓，你出去吧。”
她再次催促翠浓离开，翠浓当她困狠了，躬身退出房门。
当房门彻底关闭，江娴长舒了一口气。
自打和丰和居掌柜吵了一架，她算是领教到什么是“人言可畏”。翠浓是她的心腹，她不会乱说，可难保她心里会对自己这个主子不屑。
她愣着发呆，秦衍风不禁故意清咳两声。
江娴回神，忙不迭一步跳开，霞飞满面，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刚才……刚才……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幅窘迫的样子可爱极了，秦衍风忍不住低低发笑，“嗯，我懂。”
迫不得已嘛。
窗户打开，摇椅上的话本被长风吹乱了书页，哗啦啦地翻响。烛火摇摇曳曳，将两道挺拔、纤阿的身影映在墙上。
江娴觉得有些发闷。
她捂着胸口，轻轻咳嗽。
“我去给你拿炭。”秦衍风将茶壶往桌上一搁，不等江娴说话，踩着窗框自顾自去了。
江娴想说不用麻烦了，可对方我行我素的，压根儿不采纳她的建议。
只是，大半夜她的劣炭变成好炭，翌日翠浓等人询问，她又该如何作答？
江娴冥思苦想，总算找到了圆谎的办法。
子时三刻，秦衍风取回了银霜炭。
现在天气还不大冷，银霜炭在别的地方买不到，皇子府里却存储丰厚。
四周各地每年都给宫里上贡好炭，几位皇子自然分到不少。秦衍风让杨五去了趟二皇子府，二皇子正在与舞姬笙歌作乐，一听是秦衍风要银霜炭，忙让杨五把炭全都带走，来回不到一个时辰。
秦衍风翻窗进屋，屋里静悄悄的。
江娴窝在摇椅里，不知何时已经睡着。右手搭在膝盖，话本倒扣着掉在地面。
灯笼里的烛火柔和地散发着光芒。
秦衍风不自觉地放轻脚步。
他将银霜炭点燃，又帮江娴把话本书捡起来，放在旁边的桌上。屋里冷，江娴纤长的手指冻得微微发红。
“叶……”秦衍风语气顿了顿，嗓音喑哑低沉，“江娴，去床上睡。”
江娴似乎没听见。
碍于屋外的丫鬟，秦衍风也不敢大声。他弯下腰，凑近了一些，刚张嘴，江娴的睫毛轻颤，霎时睁开了双眼，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波。
微光中，江娴隔着那张傩祭面具，从对方漆黑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脸。
四目相接，两人皆有须臾怔忪。
秦衍风率先回神，他意识到和江娴挨得太近，忙直起身，看向窗外，“炭盆我给你燃好了，你睡吧。”
“……啊？”
江娴扭头确定了一下炭盆的位置。
她脑子慢慢运转，“你的炭是从哪儿来的？”
“这你别管了。”
秦衍风整理了一下箭袖，有些不适应屋子里暖融融的氛围。他单手撑着窗沿，身形利落地翻出了房屋，“我走了。”
江娴望向窗边，“宋七！”
“怎么？”秦衍风并未回首。
清瘦笔挺的背影，在寒月晚风中萧萧肃肃。
江娴感受到炭火带来的温度，眼底升腾起柔和的笑意，轻声道：“谢谢。”
她音色细细柔柔的，像是一把羽毛刷子无痕地拂过了人心。
秦衍风沉默了一瞬，没说什么，悄然离去。
第一百六四章 月亮
第二日，翠浓果然询问银霜炭的来历。
江娴淡定撒谎，声称是郡主前年放在松竹院的杂物房，她半夜找出来用。翠浓并未多心，傻乎乎地夸嘉云郡主有先见之明。
屋里温暖了，江娴的身体状况却没有好转。
嘉云郡主请名医问诊，那些大夫说不出个一二三，只让病人好好静养。
徐嬷嬷把每天一碗的药增至三碗，江娴老老实实喝光。她不能忍受马车的颠簸，连带着去九珍玉食的次数都少了。
入了冬，江娴整日躺在摇椅上吃吃蜜饯喝喝茶，逗狗看书打发时间，日子过得比水还淡。只是，偶尔在夜晚，会发生一些状况打破一天的平静。
子时刚过，窗外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江娴不紧不慢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扇。
冷风习习，黑夜沉沉，圆月在天。
江娴下巴往右手一搁，眨了眨眼睛，“别躲了。”
自从宋七那日送来银霜炭后，天天晚上都要来她这边儿逛一圈。有时候会在窗台上放些果子糕点，却不见人影；有时候四下无人，他突然蹿出来吓江娴一跳。
江娴后面长了心眼，无论他玩什么把戏都无动于衷。
“宋七，你再不出来我关窗户了。”
江娴佯装生气，刚要抬手关窗，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椭圆形的木头玩具扔到了她眼前。
江娴拿起拿木头端详，拇指不小心触碰到一侧的凸起，那木头顶端霎时弹开，变成了一个精巧的木盒子。
“……这什么啊？”
江娴捣鼓了半天发出疑问。
秦衍风看不下去，从树梢跃下，说：“你没发现这个东西可以变成三种样子？”
江娴把东西递给他，撇撇嘴，“你弄。”
秦衍风修长的手指灵巧翻飞，一会儿把盒子变成猫狗，一会儿又变成青蛙。江娴看得啧啧称奇，这一堆木头也没个钉子弹簧，凭着几颗榫卯竟变化繁多。
秦衍风一边教她怎么玩儿，一边抽空抬眸瞧。江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亮盈盈的眼底尽是新奇和有趣。
秦衍风莞尔。
这段时间，他白日跟二皇子商议事情，晚上空闲了，随手买些东西送给江娴。都是些寻常物品吃食，可江娴却像是从未见过，每次收到礼物都欢喜惊讶。瞅着她那副烂漫的神态，秦衍风心里亦觉得满足。于是乎，他从一开始随手买，到如今挖空心思给江娴带少见的玩意儿，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不买东西，秦衍风也惦记着这里，总想来看看。看看她今天做了什么，是否又有烦心事，聊上一两句最好。
“又让你破费了。”江娴抬眼微笑。
这倒无足轻重，可秦衍风觉得她这次好像没以前那般喜欢。他皱了皱眉，问：“你还想要什么，我明晚给你带来。”
江娴摇摇头，“没有了。”
宋七能一直想着她这个朋友，她已经格外开心，怎还会命他做这儿做那儿。
“必须说一个。”秦衍风这人不讲道理，江娴束手无策。
她抬起眼睛望向黑黑的苍穹，飞鸟掠过黑影，一轮明月挂在树梢，几缕灰白色的云萦绕，渲染出柔和的光华。
她身体越来越不好，最近一直都在府中闭门不出。趴在窗户上，嗅着冷冽的空气，江娴觉着里面带着一股自由的味道。
思及此，她脱口而出，“我想去看月亮。”
第一百六五章 透气
秦衍风一愣，跟着抬头看了看。
“月亮这么圆，可被树杈遮挡，欣赏不了全貌。”江娴说。
“这还不简单。”秦衍风以为是什么事儿，不就是看看月亮么。他看了眼甚至单薄的江娴，忽而想起她身体不好，提醒说：“衣服穿厚点，外面冷。”
“我知道。”江娴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她掩饰不住笑意，回屋把穿得暖暖和和，还披上了那件雪白的狐狸毛斗篷。
身边人都担心江娴身体，把她当眼珠子捧着，徐嬷嬷更是去哪儿都要跟着江娴，生怕她摔了。江娴为了让她们少操心，哪儿都不去，天天窝在院子里闷得不行。
看月亮是假，想出去透透气才是真。
“我们去哪儿啊？”江娴拢紧了斗篷，仰着一张嫩生生的脸询问。
秦衍风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那丫鬟不会再闯进来吧？”
江娴道：“不会。这个时辰她们都睡沉了。”
没谁像他们两个，天天当夜猫子。
秦衍风思索少顷，朝江娴招招手，“你翻窗出来。”
“好。”
江娴哒哒哒跑去搬来一张绣凳，提起裙摆，费力地往外爬。她穿得厚，臃肿成一团，动作笨拙活像一只吃肥的大兔子。
秦衍风终究忍不住笑出声。
他伸出双手，隔着衣袖握住江娴的手腕，用力一拉，轻轻松松把她拽了出来。
江娴双脚踏上实地，苦恼地睨他一眼：“你刚才是不是笑话我？”
“没，我笑兔子。”
“兔子？”江娴四下里看草丛，“哪儿有兔子？”
“白的。”
秦衍风的音调里带着一丝促狭。
江娴看看自己的狐狸毛斗篷，意识到他在拿自己开涮，又气又笑，“好你个宋七，你竟然……”
“小心了。”不等江娴做好准备，秦衍风右手拎着她衣襟，提了口气，纵身一跃，跳上房顶。
冷风倏然划过江娴的脸庞。
她足下踩着凹凸不平的瓦块，站立不稳晃了晃，俯视地面，吓得一下揪紧了秦衍风的手臂，声音发颤，“你、你把我带这里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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