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刘甯刘桓相继垮台后,秦衍风很少再对人如此卑躬屈膝。
但想到江娴有可能死而复生,他满心期许,李鸢盎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现在还不急。”
李鸢盎一句话浇灭了秦衍风的希冀,“因为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来。”
秦随星在旁解释,“就像请神。请得出来才行。”
秦衍风顿时心里没底。
江娴临死前,没有真正的原谅他,如果她的鬼魂还有怨气,是不是不肯见他,不肯再回来呢?
初夏的季节,微风徐徐,秦衍风却紧张出了一层薄汗。
松竹院中,翠浓和徐嬷嬷立在廊下,瞧李鸢盎“做法”。她们虽然不信,但跟秦衍风一样,都不想放弃一丝丝可能。
李鸢盎示意众人退后,稍安勿躁。
她通过江娴亲手打造的摇椅为媒介,双手扶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
虚无的幻影中,显露出一片阔远的天空。
云是灰的,天也是灰的。
就连袭来的风里都夹杂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宽阔平坦的道路纵横,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梦幻斑斓。
“滴叭叭——”
尖锐的汽车鸣笛声从路边传来,出租车司机摇下车窗,探头出来,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走路不长眼睛啊!没瞧见绿灯了么?别他妈想讹老子钱!”
江娴猛然回神,脸上因为尴尬泛红,轻轻点头示意,“不好意思。”
出租车司机骂骂咧咧,一脚油门儿轰走。
昏黄的路灯投下一道光影,江娴立在路灯下,使劲儿揉了揉太阳穴。
不知道是否跟她这几日没休息好有关,身体疲倦,大脑混沌。醒来时面对着蓝屏的电脑屏幕,反应迟钝。
好像忘了什么,但盘点了身边一切,什么都没忘。
生活回到三点一线。
江娴早起上班,偶尔加班,努力认真地工作,在物流横欲的社会庸庸碌碌。她熬夜做方案,脑子却还是不够用,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要么被炒鱿鱼,要么猝死在岗位上。
……猝死。
江娴摸了摸跳动的心脏,总感觉那里似乎停顿过一次。
公司领导知道江娴家中出现变故,临近清明,主动给她批假,顺便让她去医院检查身体。
江娴看过医生吃过药,症状非但没有减轻,还加重了。
夜里失眠多梦,产生幻听,还总梦见小说《庶女为后》中的场景人物。
奇怪的是,江娴想把《庶女为后》再找出来看一看,结果翻遍家中角落都找不到。
第两百八六章 还魂
江娴做完手头的工作,一看时间,都快凌晨一点。
明早九点还要上班不能迟到,她匆匆合上电脑,洗漱睡觉。
最近心神不宁和她休息不好也有关系,总是睡得晚,起得早。她吃下安神的药,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才渐渐陷入梦乡。
这次的梦又和以前一样。
亭台楼阁,红墙绿瓦,人群来来往往从她身边穿梭往来。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地普洒在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朦胧似幻。
耳边响起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立体环绕。江娴努力倾听,听到那声音在问:“……来吗?愿意来吗?”
来什么?
江娴愕然。
这就是清明梦吗?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却醒不来。那道声音不似乎很着急,一个劲儿的催促,“来这里……回来这里?愿不愿意?”“快说啊,裂隙快关闭了……”“来不来?”
江娴再次纵观梦中古色古香的世界,感觉到了新奇与平和。
想到自己整日工作加班,累得跟狗一样,回到家还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索性随口应道:“好啊。”
去往历史的朝代也挺好的,她可以认识盛唐的青莲居士,结交宋朝白衣卿相,总比天天加班来得强。
江娴毫不走心的回答,却让那道声音当了真。梦中亭台楼阁瞬间土崩瓦解,江娴动了动手指,倏然睁眼。她望着头顶的吊灯,缓了一缓,摸着跳动不已的心口,像是真正的经历了一回。
“好奇怪的梦……”
她起床喝了杯水,又发了会儿呆,再次睡下。
这次没有再梦到任何稀奇古怪的东西,等天亮闹钟准时响起,她将此事抛诸脑后,开始按部就班的生活。
新的一天,一成不变,以后大抵也是如此。
*
院中桃树不再,沿墙栽种的都是牡丹。
翠浓徐嬷嬷把这些牡丹花伺候的极好,虽然开放较迟,却十分鲜艳,姹紫嫣红,花叶碧绿,簇簇拥立。
天快黑了。
暮色从片片摇曳的绿叶中投下斑驳光影。光影晃了晃了眼皮,李鸢盎随之睁开双眼。
“大师!如何?见到我嫂嫂鬼魂了吗?”
秦随星一个箭步上前。
这个延伸出来的三维世界哪有什么鬼怪。李鸢盎懒得和秦随星解释,松开扶着摇椅的手,整理了一下破旧的道袍,“她同意了。”
“什么?”
秦衍风原本旁观着,一听此话,再也按耐不住内心激动,“你真的看见她了?她没有过奈何桥吗?还没投胎转世?”
“嗯。”
李鸢盎很敷衍,毕竟跟他们这些土著也没法解释清楚,“她虽然同意了,但要她死而复生可不是这么容易的。要付出代价。”
秦衍风一捋衣袖,肃容朝李鸢盎尊敬一拜,“大师您请讲,我必然做到。”
“你不问问是什么代价么?”
“什么都可以,即便是我的性命。只要她能回来。”说完,秦衍风皱眉,立马改口,“只要她能活着。”
直到这时,李鸢盎才拿正眼瞧秦衍风。
他也拥有这个世界的气运,只不过没有刘甯段问春充沛。按理说他身上没有姻缘红线,但因为裂隙差池,他阴差阳错和另一个世界的魂魄产生羁绊。
这是他自我觉醒的红线。
江娴一直都活着,但李鸢盎无法解释。既然她同意来此,她便帮秦随星一个忙。
如果被管理局发现,大不了扣掉下一次假期。
召回江娴的魂魄肉身,需要设备和空间媒介。设备没问题,但空间媒介需要和江娴联系最紧密的一个三维世界的土著来充当。
李鸢盎想了想,用秦衍风这些人能理解的方式,描述道:“我明日开坛做法,诵经收魂。要重塑她的肉身,还要一个人做……做她还阳的引路人。”
一听此话,秦衍风立刻道:“我来。”
“别答应的这么爽快。”
李鸢盎抬眼,冷冷打断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土著充当空间媒介,便要承受两个世界的量子纠缠,相当于一个微型的虫洞,痛苦程度难以想象。世界低级,这些土著也只是普通的凡胎肉体,如果媒介承受不住,召唤便会失败。
李鸢盎运用鬼怪之说,简单地给秦衍风解释:“我把她的魂魄从阎罗殿收出来,牛头马面啦,黑白无常之类的鬼差,肯定会阻拦她。作为引路人,你相当于阳间的一盏明灯,为她漂泊的魂魄指引方向。所以,在此期间你得不断诵念咒法!”
“你作为一盏灯,魂魄被你从地府吸引,那些鬼差肯定要来灭你这盏灯。它们会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刮你的骨……你会很痛,非常痛……”
“还有,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也许七七四十九天,也许三百六十五天……甚至两年,三年。”
“你承受得住吗?”
李鸢盎没有危言耸听。
要把人从一个世界拉到另一个世界,做好万全准备还不够,还要等到两个世界再次重合的时机。就像第一次江娴魂魄误入叶荷萱的身体,她要等到同一个空间扭曲。
这时间说不准是多久,李鸢盎只能推测出大概,让秦衍风等人做好准备。
秦衍风听时间遥遥无期,有一瞬间沮丧。但很快他打起精神,安慰自己,只要江娴能还阳,两年三年的付出又怎样?
思及此,他一口应下李鸢盎所有要求。
李鸢盎不拖泥带水。她做戏做全套,端着姿态,给秦衍风立下一大堆规矩,焚香沐浴、餐饮茹素、戒骄戒躁、诵读经书……
即便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秦衍风想到江娴有可能“还阳”,亦甘之如饴。
翌日,李鸢盎郑重地给了秦衍风一张黄符。
黄符被折成三角形,用朱砂画着看不懂的咒法。
李鸢盎严肃道:“从现在开始,这道‘还魂符’你必须贴身存放,任何时候都不能离身。一旦离身,身上的‘灯’就会熄灭,灯灭了,她就回不来了。”
“还魂符”其实就一媒介空间器。
“是。”
秦衍风难掩激动,双手小心翼翼接过“还魂符”,放入衣衫。
第两百八七章 仪式
为了让这个仪式看起来更像招魂,李鸢盎专门搞来一柄桃木剑,在松竹院里装神弄鬼。趁无人在意,她启动设备,旋即一剑斩断鸡头,高呼“仪式成功”!
接下来的日子,秦衍风只需扛住作为媒介带来的疼痛,就能等到江娴回来。
交代完这些,李鸢盎便要告辞了。
她是来度假的,不是来这里帮“小宠物”找嫂子的。
秦随星知道李鸢盎贪玩,脑筋急转,脱口而出:“大师,其实京城也很好玩!虽然不靠海,但是好吃的不少……我嫂嫂生前开的九珍玉食,里面有天下最好吃的糕点,我带你去尝尝!”
他这个提议倒是引起了李鸢盎兴趣。
异世来的魂魄有不同的想法,东西肯定也更好吃。
想到这点,李鸢盎轻轻颔了颔首,挑眉道:“行,那我在京城再逗留两日。”
秦随星闻言,看着她漂亮的脸,粲笑起来。
秦随星也算投其所好。
先是带着李鸢盎四处吃吃喝喝,又遍处找好玩儿的地方。游船斗鸡捶丸射猎,能玩的都与李鸢盎玩了个遍。
李鸢盎发现有土著领着玩果然比她自己找乐子有意思,渐渐的,便纵容秦随星天天粘着她。久而久之,倒也习惯和秦随星一起玩耍。
两人不亦乐乎,秦衍风却不太好。
几日过去,空间媒介器连接到了另一个三维世界,开始发生波动。彼时,秦衍风正在擦拭江娴的牌位,怀中的“还魂符”亮起一道红光。红光如有实质,光芒好似在他身上缠绕,带来一种未知的痛感。
秦衍风痛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他死死抓住手中的牌位,心里却十分高兴。“还魂符”起作用了,如此看来,李鸢盎没有骗他!
想到李鸢盎之前提醒过的话,秦衍风没有抗拒,闭上眼,任由红光侵袭。
红光仿佛活物,争先恐后地从他每寸肌肤里挤入,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银针,从头到尾把他刺了一个遍。
秦衍风想,这约莫就是鬼差在刮他的骨吧?
他得忍住。
不能让“灯”熄灭了。
抓心挠肝的痛楚将秦衍风淹没。他艰难地看一眼手中牌位的名字,突然就觉得这疼痛可以忍受了。
疼痛铺天盖地,根本没有减弱,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深入骨髓。像无数虫子前赴后继撕咬皮肉,将他啃噬入腹。痛苦、窒息、秦衍风反复煎熬,大汗淋漓。
他疼得神志不清,打翻了神龛上的供果。盛放果子的瓷盘被摔碎,瓷片四分五裂,秦衍风蜷缩在地,弄得浑身是伤也不知道……如此的疼痛,偏偏不让他昏迷。疼痛一波一波的侵袭而来,秦衍风只能咬牙坚持……
“大哥!”
晚膳时间,秦衍风到处找不到,秦随星便来嫂嫂灵堂看看。
他果然找到了秦衍风。
但秦衍风浑身是血,五官扭曲,痛苦地抱着牌位颤抖。秦随星一下扑了过去,扶着秦衍风的肩膀,急得满面通红,嘶声大喊:“来人!来人去找李鸢盎!”
第两百八八章 承受
李鸢盎正在吃糖炒栗子。
一听秦随星要找她,晃晃悠悠地过去瞧了一眼。
看情况,秦衍风作为媒介的感觉很不好受。可她也没办法,面对秦随星的请求,李鸢盎两手一摊,“我之前提醒过了,要达成所愿,必然要付出代价。”
没死就行。
眼见李鸢盎要走,秦随星跑去处伸出两臂挡住去路,“就不能念什么咒语,让我大哥好受一点?”
“不能。”
“这疼痛要持续多久?”
“不知道。”
“你……”
“你闭嘴。”李鸢盎喷他一脸,表情明显的嫌弃,“是你们自己央求的,受不住就放弃吧,别在这里故作深情了。”
秦随星正要张嘴反驳,身后蓦地响起一道沙哑的音色,“没有故作深情。”
秦随星和李鸢盎同时回头,但见秦衍风扶着佛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头发散乱开,脸上沾染着殷红的血,衬得异常苍白。他清俊而憔悴,双眼却十分冷醒如利刃地盯着李鸢盎,“所有的情意,只给她一人。”
李鸢盎有点难堪。
她默默吐槽了一句,“恋爱脑。”
不过秦衍风能坚持下来,李鸢盎比较佩服。她继续说:“以后这样的疼痛,在她还阳之前,一直都会存在。”
秦衍风装作轻松虚弱地笑了下,“不过如此。”
秦随星看着满身伤痕的他,担忧极了,“大哥……”
“每次只持续一个时辰?”
方才秦衍风计算过了,从还魂符发出红光,到疼痛结束,刚好一个时辰。
李鸢盎摇摇头,“说不准。一整天也有可能。”
秦随星急急忙忙地说:“这样疼一整天会死的!鸢盎,你有没有什么药……符箓,咒语,帮帮我大哥?”
“没有。”
李鸢盎这次不是敷衍,她是真没辙。
秦衍风忍着身体疼痛,姿态闲适地朝李鸢盎作了一揖,“多谢李大师了。”
李鸢盎让他看到了希望。
而身体遭受的痛楚,让他确信,这希望并不渺茫。
秦衍风叮嘱此事秦随星,这事不能让嘉云郡主和裕国公知道。倘若父母看见他饱受摧残,这世间又要多两个焦愁操心的人。
六月初,李鸢盎在京城腻味了,嚷着要回蓬莱。
秦随星舍不得,本想带她去周游名山大川,却听闻边关动荡。晋王一把年纪了幽州瓜州来回奔波,防御契丹吐蕃,而朝中无大将,一时青黄不接。秦衍风为此忧愁,本想自己前往幽州,秦随星自告奋勇,要去跟晋王学学马背上的本事。
那等凶险苦寒之地,嘉云郡主自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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