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塔莉没有打开它。她觉得自己的胃已经消失了。夏日的微风吹过,把修剪整齐的草地掀起层层波澜。
她清了清嗓子,看着他说:“雷古勒斯,我很抱歉。我昨天情绪不好。如果那些有关狼人的话伤害到了你,我真心希望我可以把它收回去。”
“没关系的,娜塔莉,”雷古勒斯注意到她的眼睛还是有点肿,“忘了这件事吧。我也欠你一个道歉。我太理想主义了。我后来想: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我也会退缩的。”
他们无声地对彼此微笑。
“还有就是,”娜塔莉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我想…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冷静一下。你能明白吗?”
雷古勒斯想她大概在说昨晚那个吻。他安慰她:“当然,Nat。我也希望我们能静一静。我们还会是朋友,不是吗?”
“当然,”娜塔莉发现他们的肩膀靠在了一块,“你觉得今天凯特尔伯恩教授会讲什么?”
雷古勒斯向座位后仰:“管他呢。估计是嗅嗅或者猫狸子…”
然后他们聊着被翘掉的课,魁地奇和学校里的流言蜚语,甚至还猜测卢平每个月是怎么变身的。娜塔莉望着湛蓝的天空,两朵雪糕状的白云像被晒化了似地流淌。她突然觉得自己要饿死了。她点头听着雷古勒斯的话,顺便拆开了手里的三明治。
四年级剩下的时间过得飞快。当娜塔莉回到纽约时,还在放画片似地回味余韵。不出意料但不合心意地,斯莱特林在魁地奇决赛输给了格兰芬多——但雷古勒斯的表现依旧出色;长达三天的考试一眨眼就结束;而成绩单在他们登上特快前就被发到手里。
现下她不然被妈妈指挥地团团转——因为她的二哥阿纳托利要举行婚礼了,不然就不厌其烦地和夏洛特·蔻班(哥哥的未婚妻)反复排练婚礼流程。
在阿纳托利婚礼的前一天,娜塔莉终于可以摸到父亲的书房,把自己蜷缩在巨大的躺椅上看闲书。
书房里装着一扇巨大的玻璃窗。纽约的夕阳与英国不同。就像娜塔莉最喜欢的溏心蛋蛋黄,它浓郁而明艳地铺满整个天空。麻瓜的摩天大楼是黑色的剪影,无声预言了这个灿烂城市的未来。
书房门被敲了三声。
“请进。”
她的大哥亚历山大推门而入:“原来你在这里,Натали(娜塔莉)。快准备一下,我们要出门了。”
娜塔莉以为她又要干活了:“又怎么啦?”
“阿纳托利的单身夜。”大哥冲她挤眼睛。
娜塔莉从躺椅上一跃而起。亚历山大在她后面叮嘱:“记得穿麻瓜的衣服。”
她从母亲的衣柜里找到一件暗红色的连衣裙,裙伞下缝着数层蕾丝内衬。她换好衣服,找了一双棕色的玛丽珍。然后在镜子前犹豫了三秒,描了下眉毛就准备出发了。
她赶到会客厅时,发现大哥,嫂子和二哥都在等她。阿纳托利骄傲地看着她,弯起胳膊:“我可以吗,пинап гёл?(迷人的姑娘)”娜塔莉的手臂跨过他的,他们跟在亚历山大夫妇后面出门,把妈妈的叮嘱(“别带你们妹妹去喝酒”)抛在了身后。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人行道上。血一样的残阳铺满这个城市。
“我们要去哪里?”娜塔莉迎着橙色的阳光问阿纳托利。
“你的最爱,一家格鲁吉亚菜餐馆。”
这的确是娜塔莉的最爱。当他们住在圣彼得堡时,她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被哥哥们偷偷带去麻瓜的格鲁吉亚餐馆。他们只敢选最不起眼的小酒馆。娜塔莉坐在木桌子前,看亚历山大在麻瓜眼皮子底下变魔法,用母亲看不上的“异域小吃”填饱肚子。现在她的回忆里还充斥着餐馆里复杂的香料味,烟酒味和俄语争论声。
纽约的这家也不例外。一尝到铁锅烤肉和炸鱼饼,她就猜它家厨师必然是格鲁吉亚人。简陋的小餐馆挤满深目高笔的斯拉夫人。他们窸窸窣窣的卷舌音不绝于耳。
娜塔莉不记得他们待了多久。两位哥哥喝了一轮又一轮。她的大嫂,一个丰满的俄罗斯姑娘,温柔地看着他们。娜塔莉透过餐馆油腻腻的脏玻璃,看着天色一点点变黑,大楼点亮一个个格子间。她趁人不备,端起哥哥的马提尼喝了一大口。
блядь(操) ,这酒真辣。她的生理性眼泪都被刺激出来了。
这个餐馆最美国味的一点,就是它的角落里有一块木地板舞台。三流艺人在那里吟诗,讲笑话或者唱歌。有时因为调配不当,台上没人演出。
趁没人注意他们时,亚历山大对牙签盒施了变形咒。不起眼的小盒子在桌子底下变成了手风琴。他提着手风琴,牵着大嫂来到小舞台上。娜塔莉差点忘了,大嫂似乎对唱歌相当在行。
亚历山大站在暗处,他的妻子不用话筒就开唱了。手风琴独特的音调惊醒了餐馆。曲子哀而不伤,就像俄罗斯夏季沙沙的树叶风声。
Не слышны в саду даже шорохи.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Все здесь замерло до утра.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Если б знали вы, как мне дороги,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在这迷人的晚上,
Если б знали вы, как мне дороги,
夜色多么好 心儿多爽朗,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在这迷人的晚上。
娜塔莉轻轻跟着唱了起来。
А рассвет уже все заметнее.
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
Так, пожалуйста, будь добра,
衷心祝福你好姑娘,
Не забудь и ты эти летние,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Не забудь и ты эти летние,
但愿从今后 你我永不忘,
Подмосковные вечера.
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
亚历山大似乎停顿了一会。他换了一首歌。前奏一响,娜塔莉就认出来了。这是一首欢快的俄罗斯民歌。不少麻瓜都喜欢借着这段音乐起舞。餐馆里渐渐响起有节奏的拍手声。
门口的卡座前,有一对情侣手挽手跳起来了。一时间口哨声此起彼伏。
阿纳托利拉过她,摆起标准的华尔兹舞姿。起先他们规矩地用舞步画着圈。但加入歌曲的人越来越多。娜塔莉好像看到几个男人举起酒杯,红着脖子不成调地唱出歌词。
乐曲的节奏越来越快。她抱紧阿纳托利的脖子,他托起她的肩膀在原地转圈。口哨被吹得更起劲了。娜塔莉四周混合成暗红与明黄的色块。她感觉自己的裙摆就像蔷薇层层绽开的雪白花瓣。阿纳托利畅快的大笑爆炸在她耳边,餐馆里的喧闹简直要掀翻屋顶。
虽然快乐短暂,但比起悲伤,他们更需要它。
单身夜的最后简直是一片狼籍。醉得半梦半醒的阿纳托利被亚历山大夫妇架着向前走(他们在麻瓜街区不敢使用漂浮咒)。娜塔莉跟在他们身后。路旁的美式餐厅挂着鲜艳的霓虹灯,鲜红色的灯光穿过空气混合交织,又被灰尘搅得粉碎。像一层粉状杂质组成的雾气。
他们穿过一片粉红色的迷雾,踩着自己短短的暗色影子。娜塔莉感到一股强烈的乡愁涌向她的器官。她想念俄罗斯。想念绵延的乌拉尔山脉,想念冰雪天刺骨的冷意,想念沃佳诺夫庄园里,散发着针叶林气息的河水,以及她舌尖上那滴刺痛的伏特加。
娜塔莉望向前边的三个身影。她和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第7章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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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虽然还不到十五岁,但娜塔莉敢肯定,这就是她一生见过最美丽的婚礼了。在一家宽敞的巫师酒店里,从天花板到墙壁铺满了不同色调的蓝。四周环绕着圣洁的白纱工艺品。无数小仙子点缀其间,像是夏日美丽的流萤。每张圆桌上都摆放着米黄色的花束和茂密绿叶,让人恍若置身一座法式花园。而花丛间跳动的明黄色星星让这个夜晚更加完美了。
阿纳托利意气风发,没有任何宿醉的痕迹(娜塔莉猜他一定精通美容魔咒)。他的新婚妻子是个典型的美国姑娘,白色头纱下是披肩的棕色卷发,五官甜美而热情。
由于昨晚那双不合脚的玛丽珍鞋,娜塔莉只在银色的大理石舞池跳了几支舞,就不幸沦为壁花。她托着腮,在座位上欣赏这个完美的夜晚。她看到穿着白纱的夏洛特·蔻班,哦不,现在是夏洛特·沃佳诺娃朝着她走过来。
“你今天太美了,”娜塔莉站起来亲吻她的脸颊,“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婚礼。”
夏洛特咯咯笑了起来,娜塔莉确信她已经灌下了不少香槟。她拉着娜塔莉坐在座位上:“谢谢你这么说,娜塔莉。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今天。前菜的三文鱼卷怎么样?”
味道很奇怪。“非常美味。吃到它时我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莫斯科。”
夏洛特的兴致更高昂了:“那就太好了。我总希望这个婚礼可以有更多俄罗斯元素。阿纳托利是个很念旧的人。”
“我和爸妈都感受到了。你真是太贴心了,夏洛特。我要帮你记下来:我哥哥欠你一份隆重的感谢。”
夏洛特被她逗笑了。
娜塔莉突然想起来刚才舞伴的话,她好奇地问夏洛特:“我刚刚和一个伊法魔尼的学生聊天。我发现你们的评分系统很有趣,它居然还有平时成绩的占比。”
夏洛特仿佛回到了让她头疼的学生时代,她点点头:“是的。据说老师们认为这样更能体现一个人的正常水平。但这只是让我的高年级生涯更痛苦了。
“你们就没有这种规则了。我记得你是不是要马上参加O.W.Ls了,娜塔莉?”
娜塔莉面容戚戚:“很遗憾是的。”
“会过去的,”夏洛特同情地说,“哦对了,我建议,你可以提前考虑你想干的工作,这样有些科目就能提前放弃了。”
“…我想干的工作?”
“对呀。我记得在英国不少工作需要证书吧。比如麻瓜联络员,他们就需要麻瓜研究的证书。”
“我明白了。”
“那你呢,”夏洛特把热情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可以帮你打探一下。”
这是娜塔莉首次思考这个:“我不知道啊,甜心。我最喜欢干的事,大概是跟踪学校里的幽灵。”
“什么?”
娜塔莉明白这个爱好很诡异。她不好意思地说:“就像,读那种有关幽灵的历史。还去比较他们的不同…之类的”
“哦,这样啊,”夏洛特用手指绕着香槟的杯口,看上去似懂非懂,“就像那群‘无法形容者’一样。哦,他们在神秘事物司工作,专门研究这种东西。但我不知道这个在英国叫什么…”
阿纳托利靠近了她们。他亲呢地贴着夏洛特的耳边说了什么。夏洛特微笑着站起身。
她临走前对娜塔莉说:“我有个舍友在那个地方工作,我会帮你问问她。祝你O.W.Ls顺利,亲爱的!”
娜塔莉道了一声“谢谢”。她看着这对眷侣重返舞池,再次化身人群中的焦点。她啜一口手边的香槟,开始回味刚才夏洛特的建议。
在纽约剩下的日子就清闲多了。那对新婚夫妻去度蜜月,剩下的家人要去罗马尼亚——旅游外加考察。所以八月中旬,娜塔莉就拎着箱子回到伦敦,暂住在破斧酒吧的单间里。
她猜雷古勒斯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每天早上,酒吧里就有不少巫师举着最新的报刊议论纷纷。说到雷尔,他已经好几天没给她回信了。娜塔莉瘪瘪嘴,剥开手里的煮鸡蛋。
酒吧老板汤姆给她对面的老头端上早餐,再顺便把今天的《预言家日报》送到他面前——酒吧的前台兼职卖报的业务。娜塔莉抬起头,黑色粗体的“布莱克家族声明”在眼前一闪而过。
“打扰一下,汤姆,”娜塔莉拦住准备离开的汤姆,“可以麻烦您给我一份《预言家日报》吗?我就要今天的。把帐记在我房间上吧,谢谢。”
“当然可以,沃佳诺娃小姐。”
半分钟后她的报纸就被送上来了。娜塔莉飞快地翻开头版:
郑重声明
奥赖恩·布莱克与沃尔布佳·布莱克现已和西里斯·布莱克断绝亲子关系。即日起,西里斯·布莱克的一切作为都与布莱克家族其他成员毫无关系。感谢魔法界各位人士对此事的关注。特此声明。
高贵的最古老的布莱克家族
娜塔莉把这条短讯又读了两遍,才迟钝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难怪雷古勒斯最近没有回信…在霍格沃茨时,由于学院的原因,雷古勒斯和西里斯·布莱克关系一般,但她从没想过他们会和他断绝关系。
这件家事没什么她可置喙之处。她只能给雷古勒斯写一封简短的慰问信,顺便问他要不要来对角巷散心。她把信绑在她的猫头鹰腿上,望着这只矫健的棕色信使飞向夏日无云的蔚蓝,一股无能为力涌上心头。
雷古勒斯两天后通过壁炉到了破斧酒吧。看到他时,娜塔莉有一种错觉,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两个月前的那个男孩。
“哦,梅林啊,”她看着他快步走过来,“我…见到你太高兴了,雷尔。”
“谢谢。”他礼貌地笑。
娜塔莉有点惶恐:“你想先歇会吗?要不要在这层吃点什么?”
“不了。我需要一点更私人的空间。”
她带他去了她的房间,试图表现出主人的姿态:“请坐在沙发上吧。我去要两杯茶。”
红茶被端上来后。娜塔莉看着沉默的他,即将出口的每个字母都在灼烧她的嗓子:“有关你们家的事,我感到很抱歉,雷尔。我希望你可以振作起来。”
“谢谢,Nat。”他把红茶端起来,“其实并没有那么糟。那天…我妈妈和他大吵一架,然后他离开了。我想他们都解脱了。”
房间里只有劣质钟表在“嘀嗒”不停。
“然后呢?”娜塔莉讨厌她自己这样问。
“没有然后了。”
“那你呢,雷尔?你还好吗?”
雷古勒斯把茶放回去:“我不知道,Nat。我想坦诚一点,但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我爸妈去了我舅舅家。我就过来找你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一直对我很坦诚,雷尔,”娜塔莉直视他灰色的眼睛,“你看上很疲惫。”
“我最近有点失眠。每晚我都会想起小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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