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跟翟晓晗话头一顿,迅速对视一眼,都不好插嘴。
翟晓晗分外关注男友的情绪变动,多少察觉出工作遇着难事,二人聊天声音自动减弱。
而翟晓晗还有立场过问,司遥自知她没必要多嘴。
她见简寻成竹在胸,大有全局在握的笃定,抿了抿唇,不再流连莫须有的心事。
席间话题总算回温,彼此都放下公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
翟晓晗忽然八卦:“阿遥,最近怎么没见你发小来接下班啊?”
司遥不以为意:“他出差去了。”
话音落下,才记起简寻就在身旁,不由面色一僵,眨眨眼,很快静下。
“我就说,之前风雨无阻的,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喂!”翟晓晗嘴巴快,于成硕根本拦不住。
他惊愕地瞥了瞥简寻,却见他眼瞳沉静,带了丝阴郁戾气,于成硕难得窥见,心中自知不妙,琢磨着如何将话题扯开。
谁知司遥淡淡开口:“接送下班就是好男人了么?晓晗,你的要求太低了吧。”她语意轻顿,“不过,他人确实挺好的。”
简寻握着水杯的五指骤然发紧,乍然针刺般敛了敛眸,眸底阒黑森冷,闪过一丝暗沉沉的情绪。
于成硕憋了半天,总算拦下话题:“晓晗这是在点我呢,啥好男人坏男人,太肤浅了!我这不暂时跟她异地嘛,接送个下班的事,我要有架私人飞机那我肯定风雨无阻,这算个啥破事儿。”
司遥被他夸张的东北腔逗得展颜舒眉,轻声笑了笑,还给他说好话,安慰翟晓晗这只是暂时的境况,更所谓小别胜新婚。
一番话说者无意,于成硕听了却直冒冷汗。
他紧张地咽口水,生怕简寻会错意,以为司遥在以己比人……毕竟,她那暧昧不明的发小不正好也跟她短暂分别着么?
简寻把杯子一顿,打断了三人看似融洽的对话。
于成硕不安地瞪向他,翟晓晗面露疑惑,司遥稍稍别过脸,沉默盯着桌上冒热气的玉米卷饼。
“老于,私人飞机有什么难度?你又不是买不起。”
他语气疏淡,脸上表情冷森森的,倒令翟晓晗有些意外。
“不不不,太招摇了,不符合我低调为人的信条。”于成硕忙嘿嘿笑,“阿寻,还是你买吧,对你来说也就是动动手指的小事,我到时候蹭个座就行。”
“蹭座!还蹭座呢……你当公交车啊?”
翟晓晗推了于成硕一把,边笑边骂,话题意外被带了过去。
可是这几句话说完,司遥只觉活动空间又被压缩了一些。
她轻轻眨眼,眸底水波微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这场饭局的最后时刻,司遥终于吃上了神奇的玉米卷饼。
蘸满了浓香肉汁的软绵粗粮饼太过惊艳,的确是她会喜欢的口味。
在莫名其妙的情绪还未形成具象之前,她竟有一瞬恍惚,简寻最开始对这种吃法表示肯定,是因为猜到她会喜欢么?
错觉乍绽即灭,她羽睫轻闪,不免暗骂自己真会自作多情。
今晚翟晓晗给她乘了好几回肉,她勉强只吃了两个,肚子撑得再没一点空间,再美味也无福享受。
最后于成硕去了买单,司遥跟在翟晓晗身后走出店门。
两人站在门边说话,她抬眸瞧见简寻站在树下,高大修长的身子被路灯拉出一道长影。
他指间夹着刚点燃的烟,举起电话说了几句,最后烟送回唇间。
简寻懒洋洋地跟对面说了声拜拜,转过身,傲慢而恣意的目光掠过司遥的脸。
他轻轻吞吐,白烟从齿间散入空气,整个人瞧着风流疏浪。
翟晓晗跟于成硕有二人约会,大大咧咧地把司遥塞给简寻,委托这位正直而斯文的简总把好姐妹安全送回家。
于成硕欲言又止,瞥见简寻疏冷神色,再多话咽回肚子里。
有翟晓晗热情起哄,司遥几次推脱,到最后骑虎难下。
简寻只是在一边沉默抽烟,半个字也不说,不拒绝不主动,随他们安排。司遥不想风浪被无端掀起,只得硬着头皮点头说好。
于成硕在路边拦了辆车,翟晓晗探出脑袋跟二人挥手拜拜,热闹的长街跟热闹的店铺中间裹挟着无秩序的安静。
司遥刚刚送别朋友,仍站在马路牙子上,低头准备打开软件叫车。
简寻把烟摁灭,顺手扔进垃圾桶,两指一提,轻而易举抽走了司遥的手机。
她一怔,不可置信地瞪着简寻。
他乜眼扫量着她,“坐我的车很委屈你?”
司遥心知肚明,他就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儿,无时无刻不等机会编排她,睚眦必报。
她沉息,掌心摊开朝上放在他面前,眼眸温柔沉静地看向他,“没有,那麻烦你了。”
她妥协,他当然会把手机还回来,很公平。
再次坐上那辆漆黑的庞然大物,司遥心底平静得很。
她开门,踩上副驾坐好,砰一声轻关车门,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简寻不动声色地撩了撩唇角,启动引擎,单手把着方向盘,又慢慢凑近司遥:“地址呢?”
她轻声说了小区的名字,又补上一句大概的位置。
他恶劣地逼近,鼻息已近乎要落在她肩头。
司遥本能般缩了缩胳膊,警觉地回头瞪他,立刻做出了防御的姿势。
简寻眼如点漆,目光熠亮如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故意说:“没听清。”
她能清晰地闻见那阵雪松尾韵的香气,掺杂丝缕他指间不久前燃尽香烟的淡淡烟草味,混合成了更加浓烈而致命的气味,猛地钻进鼻腔往她心间速速坠落。
太近了,理智不可自控地滑向摇摆的尽头,晃荡出晕眩的茫然。
她的心扑通跃动,长睫急飞如蝶,木然地张开嘴,软润的唇瓣在幽暗夜色里张阖:“我……我导航。”
第36章
简寻遽然回身, 那阵气味猛然抽离,又打了司遥一个措手不及。
她背贴着冷硬的车门木怔了一会儿,这才摸出手机点开地址, 从老区到临江大道全线大塞车, 看来这一路比想象漫长。
她把手机递过去,准备再争取一下:“要不……我还是自己打车吧?现在有点塞车,不耽误你时间了。”
简寻瞟了眼地址,脑海里已有了个大概的路线。
他背手一推,把司遥的胳膊挡退,冷声道:“钱能买到时间,你们有钱人不是最爱说这句话么?我现在不缺钱,所以有得是时间。”
司遥被他呛了一下, 负气般轻哼一声,目光抛至窗外, 决定老实闭嘴, 不愿再听他阴阳怪气。
简寻开车平稳有序, 没有急刹猛冲的鲁莽习惯, 就算汇入塞车长龙也极有耐心,谨慎跟前车保持距离, 看得出来他车技娴熟,应当已有多年驾龄。
司遥陷入沉思,在心底揣测他哪年哪月考了驾照, 又在何时拥有了人生第一辆车?
他现在开的这辆奢侈越野不像新车,但也并不显年份,司遥猜想这不会是他毕业后第一辆代步工具。
他为什么会选这辆车呢?司遥有些看不懂。
简寻不像这么高调的人, 不过说到高调,许多外行其实经常混淆同品牌类型车的真实价格, 所以从某种层面来说,他也不算太招摇——最起码,他买的不是跑车,司遥这样腹诽。
车里很安静,简寻开了电台,极小的声音只能当背景白噪音,纾解堵车时郁闷的情绪。
司遥的情绪随着车轮走走停停,两人一时无话,倒也并不煎熬。
车流并入隧道,简寻懒洋洋地单手把着方向盘,微敛眸,忽而沉声说:“是不是很刺激?明明躺在一张床上睡过无数次,无比熟悉对方的身体,还要在朋友面前扮陌生人。”
司遥杏眼微瞪,有些后悔没有坚持拒绝他的“好意”,果真张嘴就没几句好听话。
她沉默片刻,稳下心神,平静道:“没什么刺激的,你要是怕于成硕乱说,我可以现在跟晓晗坦白,其实我和你是老同学。”
她语气清冷轻柔,论扎刀子的本事,他们倒谁也不比谁逊色。
简寻眸底一暗,阴戾烦闷涌上心头,冷嗤道:“看不出来你现在这么想得开。”
他顿了顿,语气凉丝丝:“老同学。嗯,真是好同学,当年还多亏你帮我补习。”
司遥心间滞涩,明知他在阴阳怪气暗讽她承他的情,却还是平静地吞下控诉,淡声说:“不用客气,你也帮了我。”
简寻狠一咬牙,再咬牙,锋锐的下颌线被稍闪而过的街灯照耀,傲慢疏冷的脸在光下苍白如玉。
“不过都是老师的安排。”
“嗯,那就更麻烦你了,还是得谢谢你。”
简寻稍沉息,被她忽如其来伶牙俐齿的话呛得不轻,从来也没见温柔可意的司遥这样针对某个人。
他脸色阴沉,却又竭力压制着局势突变,并不想将事情演变成一场莫名交锋。
他抬指轻按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速缓了下来:“你跟周慕臣打算什么时候订婚?”
司遥诧异地望了他一眼,他居然能忍住不回击她刚才说的话。
她稍抿唇,犹豫了片刻,决定主动终止这场无聊游戏。
“我们没准备订婚,那天晚上只是普通饭局,是温景航自己想太多。”
她话端一顿,没顾得上简寻神色微变,又淡声说:“简寻,当年那件事情我们两个都不成熟,或许处理方式极端了一点。”
司遥慢慢转头看向他,“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简寻侧眸瞥她一眼,嗓音冷淡:“哪件事?”
他轻飘飘地拿起放下,故意捏盘,要挖出两人的过去,赤.裸裸地摊牌讲清楚,不留任何余地。
司遥忽而被他狙击话口,红唇翕张,半晌没出声,只觉自己着了他的道。
她再清楚不过,跟简寻交锋犹如两军对垒,他不让你赢,对手只能输。
她抿了抿唇,垂眸看着流光氛围灯,低声说:“你现在过得也很好……”
“你觉得我过得很好?”他打断她。
司遥无言,若从最显眼的物质层面,简寻可谓光鲜靓丽。
香车名表,出入上流,连扬城最老资格那批有钱公子哥也会客客气气喊他一声简总,名誉、地位、财富,她以为一个人可以靠自己实现的社会价值已不过如此。
而简寻却猝不及防地反问她,所以,他过得好吗?
她的目光再度抛出窗外,车缓缓爬坡驶离隧道,视线骤然开阔,CBD耀眼华灯照透挡风玻璃,璀璨光痕在他们身上涂抹出瑰丽的色彩。
司遥眼底一刺,她曾与他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分享心事。
那时的简寻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纵然那么多年过去,她仍记忆犹新,能够在分秒间捕捉到那个孤独少年的彷徨人生。
或许是命运弄人,她不想再跟他纠缠前情旧怨,无论是道歉还是解释,他既然不说,她就当事实。
包括他悲哀的过去,也包括那句扯碎谎言美梦的“廉价玩具”。
既然是事实,那就无需解释,迟来的道歉和理由已无法填补缺失的那些岁月。
不开口,被误会就是宿命,而是是非非永不消弥,世间事就是这样公平。
“简寻,过去的事情算了吧,我们就当彼此是普通老同学,可以吗?”
她细声低喃,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一栋写字楼。
“不可以。”他回答得干脆利落。
简寻冷眸目视前方,车流散去,开阔平坦的城市中心映入眼帘。
不管从这里经过多少回,他总会产生强烈勃发的情绪——总有一天,他会站在城市心脏俯瞰人间。
司遥不知道他在拒绝哪句话,只是无可言明,她听到这声拒绝似松了口气那般,她对他的坦白感到无比熟悉。
这的确是她所认识的简寻。
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摆脱某种古怪的关系,而事到如今,她心底居然冒出一句反问,她在想什么?她到底又想要简寻做什么?
明明可以一刀两断,又要弥补一句虚伪的老同学,怎么——难不成她果真会找时间和他叙旧么?
司遥不再说话,好似刚才的问答随风流散,没人当真过。
越野车开入临江大道,经过那间熟悉的酒店,司遥不自然地目光回避,再往前就是目的地。
简寻抬眸扫了眼气派的小区大门,没说话,摸出一支烟咬在齿间,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并没有立刻点燃。
司遥长睫轻眨,提着包推开门,轻声说:“谢谢,麻烦你了。”
她跃下座椅,轻轻把门关紧,直到现在简寻也没说半个字。
她一颗心忽上忽下,心底异常古怪,只得懊恼地蹙紧眉心,刚要提步往前,一转眸,霎时间怔在原地。
不远处的绿道上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周慕臣一身西装,连领带也没解,正目光冰凉地打量着司遥。
他视线稍转,逆着光,瞧不清驾驶位献殷勤的男人,可他隐约猜到几分,脸色骤然浓黑如墨。
司遥张了张嘴,不及打招呼,周慕臣已大步流星朝越野车走去。
他行至车边,抬手叩响车窗,摆出了副谈判的架势。
谁料简寻直接拉开门走下车,“嘭”一声轻甩重门,冲周慕臣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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