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没回,他的电话又追了过来,嗡嗡声吵得她心烦意乱,决意先打发周慕臣。
她懒洋洋地窝在沙发,按开免提。
“我真没事,在家休息会准备洗澡了。”
周慕臣被抢了话,一时支吾,随后问:“他之后没纠缠你吧?”
“没有。”
她心不在焉地敷衍,无伤大雅的谎言避免了许多麻烦。
“……那就好,明天你什么安排?”
“还不知道。”
她仰着脑袋,轻轻阖上眼,不想再纠缠无谓的话题,忽而问:“你老实跟我说,今晚那个什么惊喜是怎么回事?”
她话题跳跃太快,周慕臣霎时没跟上,嘴慢了几步,半晌才说:“什么惊喜不惊喜,我就是想庆祝你成功拿到offer,约大家一起见面吃个饭。”
他顿了顿,明显话犹未尽,略带试探道:“还是说,你期待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你最好不要给我惊喜。”她直截了当地否认,不带任何想象空间。
周慕臣黯然沉默,干涩地附和她笑了笑。
两人没说两句,司遥找了个理由收线,手机被随意地搁在沙发上,她疲惫地倚着柔软靠垫,长睫缓慢舞动,视线被江面那艘孤零零的客船吸引。
她沉吟片刻,忽然挪来移动书台,掀开电脑屏幕,在搜索栏键入简寻的名字。
弹出的页面标题大多关联他大学时期的经历,前排多数是科竞比赛的总览、奖学金名单、学生代表发言等等更为久远的新闻。
而在这些信息里,夹了一条韦伦科技的公司主站。
她点进关联页,在新闻速览里捕捉到他近期生活。
若要与过去做一个明显切割,司遥或许会用简寻拿来讽刺她和周慕臣的形容词。
他如今是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多幅报道无不赞誉有加,更多次被母校提及这位天之骄子,实在与有荣焉。
正如他当年在二中大杀四方的光荣岁月,人人都把他奉为天神,无人知晓他身后的秘密,他永远活在光环之下。
司遥望着其中某张新闻照久久出神。
简寻出席某科技论坛开幕,一众大佬齐聚,列席无不身家斐然地位绝尘。
简寻西装革履,英俊面容于人堆里出类拔萃,哪怕在行业前辈面前也丝毫不露怯,更有无限趋近权力中心的气度。
她轻叹,目光从闪烁荧光的屏幕挪开,不经意一瞥,又瞧见了江对岸那栋承载荒唐过往的建筑。
他拥有了这样多,仍记恨当年不体面的分开,将这段感情视作光鲜人生的污点,由此刻意刁难。
他又想要她做什么呢?道歉还是讨好?
司遥觉得可笑而荒唐,该道歉的是他,可她如今不需要他的道歉。
他们之间不必提及恩怨,对于过去,他始终欠她一句解释。
-
自那晚的小插曲之后,司遥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周慕臣又找了个时间跟她约饭,这回她叫来上回没到的张承宜,周慕臣姗姗来迟,发现最后变成三人聚会,稍蹙眉,也没说什么,笑着坐下喊人点菜。
张承宜后来知晓简寻当晚也在沙龙,悔恨自己为什么没鸽了公司的招待,错过这场精彩重逢戏码。
她拉着司遥问东问西,她兴致恹恹,有一句没一句敷衍,回忆之下不免又想到那晚西装革履的简寻。
怎么看怎么有股渣男的气质,说句斯文败类不为过。张承宜调侃她可以去bot投稿初恋误我二三事,被司遥捶个半死。
不过,她没跟任何人提过散场后发生的事,说不出具体原因,总不能是她做贼心虚。
转周第一个工作日,司遥去了单位报道。
她应聘的是扬城市属艺术团,历史悠长名号大,她有学历在身,历年获奖记录也很漂亮,能顺利拿到席位在意料之中。
团长黄铭芳是个精练而优雅的女人,曾任乐团弦乐声部的首席长达十几年,前两年才退下来转入管理岗。
她与司遥的母亲是故交,又因是坚定的不婚丁克主义,对司遥自然带了几分看亲闺女的滤镜。
目前是演出淡季,她拨了助理翟晓晗领着司遥熟悉环境和乐团运作,两个同龄人很快熟络起来。
女生之间的友谊进展神速,翟晓晗本是个自来熟,挽着司遥的手,不过几顿饭的功夫,很快把彼此情况摸清楚,甚至已开始相邀周末聚会。
翟晓晗是北方人,外向开朗,但又不是张承宜那种鬼马性格,多了些北方大妞的飒爽和实心眼。
她大学考去深港,毕业后机缘巧合进了艺术团就留在扬城,她对省会算不上特别熟悉。
有回二人闲聊,司遥跟她推荐了一间餐厅,翟晓晗前去打卡,发现宝藏,于是礼尚往来要带司遥去吃她难得发现的地道铁锅炖。
那晚周慕臣来接司遥下班,在路边接了两通工作电话,回头,仍见翟晓晗拉着司遥说个没完。
他有些不耐烦,想上前打断,手才落在车把,恰好见司遥跟朋友挥手告别,这才作罢。
她坐上车第一句话就是:“其实不用麻烦你走一趟,我今晚不太饿,想回家随便吃点。”
周慕臣喉间一滞,有些落寞,还是尽量平静道:“我收工顺路的事情,随便吃点也是吃。火锅还是烤鱼?”
司遥转头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这叫随便吃?”
周慕臣双周把着方向盘,笑说:“天天吃沙拉酸奶,在国外还没吃够啊?”
司遥没答话,低头刷着手机。
艺术团的办公地点在老区某个文创园,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近,但胜在交通便利美食也多。
周慕臣在CBD上班,特地兜了远路来接她,怎么样看不都顺路。
这么多年他们默契地没有更近一步,司遥知晓他的心思,屡屡想说明白点免得朋友没得做,可既然周慕臣按兵不动,她也找不到合适机会。
久而久之,她竟产生莫名错觉,好像他们就这样一直相处下去,也不是不行,拒绝的心思逐渐偃旗息鼓。
所谓门当户对,不就是为了将赌.博的风险降到最低么?
周慕臣对她很好,由此那些缺失的男女间的心动错拍好似也不再重要。
反正,结婚不就是凑合过,而她如果答应跟周慕臣在一起,怎么看也不会凑合。
司遥心底默叹,将视线抛之窗外,不知怎地想起那晚垂眸抽烟的简寻。
这些日子并没有陌生来电或短信令她心慌。
她入职期间新加了不少同事,微信每每亮起红点,她都会莫名其妙心跳加速,随后在确认添加信息后,又很快急速下坠归于平静。
她不免自嘲,小小意外就把她生活搅乱,实在惹人耻笑。
司遥回正视线,把烦恼抛之霓虹灯河之中。
周慕臣好奇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聊了这么久。”
“她说周末带我去吃铁锅炖,又聊了些明天工作的安排,没别的。”她窝在舒适的皮质坐垫,如实作答。
“你们关系忽然变这么好?”他失笑,“我听她口音,好像不是本地人?”
司遥轻轻“嗯”了一声,“她是东北那边的,大学考来南方,毕业找到工作就留下了。”
“一个人啊?”他下意识问。
司遥会错意,只说:“她有男朋友也在这边,不过暂时异地,周末有空会见面。”
她顿了顿,忽而蹙眉,笑道:“你想问的是这个么?”
周慕臣也笑:“无所谓了,反正我对别人也不感兴趣。”
“去吃茶餐厅吧,我正好到商场买点东西。”
周慕臣犹豫不决,她便替两个人做了决定。
车停在商场,两个人过马路,街对面有间网红茶餐厅,出品算不上多美味,但也算凑合,司遥之前回国时常来这边逛街吃简餐。
她点了份三明治和红豆糖水,周慕臣叫了碟头饭,又额外加份卤水拼。
两人边聊边吃,周慕臣明天要去趟北京开会,司遥则说她先去尝尝铁锅炖,好吃的话下次叫上张承宜三人一起聚。
吃过饭,司遥回商场逛了一圈,她在柜台选粉底和口红,周慕臣百无聊赖,逛到了香水区。
他顺手试了几款,销售闻风而动,殷切地替他细心介绍。
可惜他对这个品牌无甚偏好,只停留在试闻阶段。
司遥买好单,接待她的销售去了拿礼品小样,转身便见周慕臣拿起那只深蓝色的玻璃瓶,在试香纸上喷过。
她心底一坠,似乎隔着遥远的距离,已闻见那阵淡淡的熟悉气味。
周慕臣恰好回头,旋即对她笑道:“这个还行,你帮我参考参考?”
说着,他提步朝她走来。
司遥唇角一僵,忙牵起浅淡的笑意,低声说:“我记得你一直不喜欢木香啊?”
她没接过玻璃瓶,闻见越来越清晰的味道,一时恍惚。
“凡事有例外嘛!你很久之前好像说过这款好闻是吧?”
“你记错了。”她否认得干脆。
她买的东西已包装好,销售提着小样和礼品朝他们走来。
周慕臣愣了愣,只道时隔太多年,记忆难免出现偏差,耸耸肩,将香水还给服务态度一流的销售,说了声谢谢,转身陪司遥去取东西。
司遥已没什么心情再逛下去,周慕臣将她送回家,没得她的邀请上楼坐坐,只得失落地挥手告别。
她回到家把包袋随意一放,先去了卧室洗漱,一身疲惫退去,她才觉得活过来几分。
蓝牙音箱里播着音乐,她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地毯上,盘腿坐着享受拆盒的快乐。
鼻息间本来只有淡淡的沐浴露气味,是她一贯用的牛奶香,随着她拆盒,有一阵寡淡的旷野松香弥漫开来,逐渐将她包围。
她在两个盒子之间摸出了一张试香纸,可能是销售顺手放进纸袋让客人回家再作考虑的小心思。
可销售错判了二人的关系,不曾预料这两位看起来登对的男女,实则并不会共榻而眠。
最后因这阴差阳错,能激起惊涛骇浪的香味被送到不该接收的人手里。
她将试香卡捏在手里,指腹轻轻施力,本打算将纸片扔到垃圾桶。
人站在那空寥寥的圆筒面前,瞧见里头只有一张平展的名片。
她很少用卧室的垃圾桶,偶尔扔些擦灰纸或顺手撕下的便签,间隔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清理一回。
而上一次她踩开桶盖,毫不留情地把简寻的名片扔了进去,之后因忙起来便忘了这事。
直到今晚,这阵与她而言特殊的香味再次将彼此捆绑。
她捏着试香卡,纸纹泛出淡淡的折痕,犹豫了半晌,这才弯腰将名片拿了出来。
她将两张卡纸交叠,长睫稍闪,在床头柜前蹲下。
底层放了个小盒子,是当初搬家时她从家里顺手带来的旧杂物盒。她把盒子搁在柜里就忘了这回事,甚至没时间检查杂物。
盖子掀开,头绳发夹、手链唇膏,零零散散都是些小女生的玩意儿。最底下搁着一块保存完好的电子表,看着跟新表无异,粉色表带光洁无暇。
她五指一顿,名片和试香卡被她随意地扔进盒子里,往日旧物再度尘封入阴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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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晓晗跟司遥约的是周六晚,打工人一周最幸福的时刻。
时间充裕心情舒畅,人人都如脱笼之鸟,毫无远虑近愁。
原本说好是单约,但翟晓晗男朋友恰好来扬城开会,两人将近一个月没见,不想错过一顿半顿饭。
翟晓晗问过司遥意见,并不想放好朋友鸽子,但又怕她介意三人组队,说了一堆男友的好话,也保证绝对不会因为有男人在忽略好姐妹。
司遥当然不介意,也让他们不必太拘谨,就当多认识一个朋友,惹得翟晓晗心花怒放,隔着电话连说几声爱死你了阿遥宝贝。
临到周六傍晚,司遥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翟晓晗再次来电,说他男友的合伙人没有饭局,顺便一块聚聚,大家都是同龄人能玩到一起,不必拘束。
司遥从来都是一让再让的性格,也无所谓,便让翟晓晗放一百个心。
她心想这样也好,今晚她不至于成电灯泡,如果对方好相处,饭桌上还能找个话搭子不至于冷场尴尬。
她挂了电话,对着全身镜又再检查一遍仪容。
朋友聚会,司遥穿得格外休闲,一件小碎花背心打底,夜里转凉,外披敞扣白色短衫,材质绵软舒适,宽松的麻灰运动裤多了几分青春朝气。
这身打扮不抢风头,也不让新认识的朋友对她产生邋遢的错觉。
她随意地挽了个低辫,发梢松散柔顺,拎着马鞍包出门坐车。
这家地锅炖开在荔港,司遥特地避开晚高峰仍有些塞车,到地方时迟了十来分钟,进屋发现坐在角落那桌的翟晓晗站起来跟她挥手。
司遥笑着迎上前,好奇道:“怎么就你一个呀?”
“他接电话去了。”
翟晓晗安排司遥在对面坐下,有些难为情地眨眨眼,“待会儿,你跟那人坐一边合适吗?如果觉得别扭,那我跟你一起坐。”
司遥品察出她话里的意思,应当是男友想跟她腻歪,可翟晓晗照顾朋友,不免左右为难。
她当即善解人意地摇摇头,“没事,大家就是一起吃饭,没那么多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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