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顺风顺水,一路向好,只字未提那年的竞赛,也没有牵扯私人生活——那些牵扯并不太光彩过去的旧事。
他在这些人精里左右逢源,进度有度,一点金句,稍稍留白,凭借这么多年真刀真枪的富足经历、处事手段,足以让这帮背靠大树的二代俯首称臣。
他早已不是那个窘迫到会被轻易威胁,为了几万块捉襟见肘,甚至会被心爱之人羞辱的落拓学生。
他依旧是人堆里最耀眼的存在,不需要再被谁窥见狼狈。
司遥稍稍出神,直到南青轻轻戳动她的胳膊。
她好奇转眸,却见南青指了指对面的周慕臣。
司遥抬头,见周慕臣疑惑不解地望过来,她稍稍挑眉,无声发问。
他快声道:“我老爸急电,家里来了位长辈要我回去见一面,晚点联系?”
司遥点点头:“你先忙,我有点累,吃过饭就回家休息啦。”
周慕臣免不了朝简寻那边瞟了眼,迅速而隐秘,司遥捕捉到他的暗示,也非常小心地摇了摇头。
他放心不下,又不好介入那边如火如荼的话题,只得跟南青说:“你们待会儿不约着去喝杯东西?”
南青为难地看向温景航,不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不好贸然答应。
司遥忙说:“你好爱管人……我们自己会安排,你快回家吧。”
她替他掩饰,也在替自己掩饰,没必要把一顿饭的小插曲延伸过远,何况那件事已过去许多年。
周慕臣只得怏怏离去,临到了还叮嘱司遥有什么不对劲立刻跟他说。
她无言以对,能有什么不对劲呢?
大家都已不是小孩,彼此都有光鲜生活,一段学生时期懵懂的感情无疾而终,放在世界每个角落,分分秒秒,日日夜夜,并非稀罕的大新闻。
简寻又会做什么呢?那年不是她主动离开的么?
他再恨她,再怨她,到最后也只化作一句“你好,司遥”,平平淡淡,虽然带了些讽刺,也只能在精神层面凌驾在过去的旧情之上。
他现在褎然居首出人头地,也不需要再跟那段不光彩的感情计较。
周慕臣跟众人打过招呼,又特地和温景航说了几句,他不愿点破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只隐晦地提醒他帮忙照看司遥。
温景航酒已喝得到位,满口好哥哥好妹妹不着边际,实在指望不上。
彼时简寻去了露台接工作电话,并没有察觉屋内的变故。
等到他坐回到桌边,不经意轻眼扫过,见对立那头缺了一角,而司遥稍稍侧脸,温柔地对着南青微笑。
他眸光稍沉,不动声色对诸位公子哥说了声见谅,端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
他今夜还有个线上会议,由此并没有加入热闹酒局,有两个小少爷不依不饶,非要下回再攒局跟他喝个一醉方休。
一顿饭的时间,彼此已加了联系方式,简寻来者不拒,对于人际关系遂心应手。
饭席在黄金时间散去,温景航跟南青仍有行程,其他人各自安排,司遥没打算再凑热闹,送走朋友,独自到路边等车。
她今晚喝了些酒,慢吞吞地沿着马路走了几步。
此刻醉意上涌,深深吸了口气,略显干燥的秋风在肺腑打了个转,最后轻呵出带着淡淡酒意的气息。
再翩跹几步,抬眸,心下一怔。
路口停了辆黑色G63,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倚车门,垂首点燃指间香烟。
一簇火光骤闪而过,袅袅白雾徐然而上,他懒洋洋地撩眼觑着司遥,竟有半分风流浪荡。
司遥脚步一顿,下意识攥了攥手心,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面对这次刻意的重逢。
她原以为简寻早已离开,就像在包厢里仿若陌生人的姿态,泾渭分明,意外遇见再顺理成章分开,不会再掀起风浪。
他把烟摘下,来回打量褪去青涩的司遥,还是一样的清纯柔美,如今带了些鲜花绽然盛开的成熟风韵,透着丝丝缕缕莫名的性感。
她一直沉默,不知该如何说开场白。
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而这一分异色于简寻来说却很刺眼。
“怎么,看到我很意外么?”
他撩唇冷笑:“你以为我混得会有多差,你以为扬城有多大?”
第34章
司遥一时语滞, 蹙眉看着他。
简寻语气里满是讽刺,无非想要刺激她。
“我以为你在国外不打算回来了。”他顺手将烟掐灭在路边的垃圾桶。
白烟弥散,司遥的视线再回正, 简寻已走到她跟前。
她的沉默于他看来是优越感, 她在众人面前说的谎言,是要与他划清界限的公告。
一句时间太久不记得了,就可以把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哪怕当初分开的夜晚,彼此心中都仍弥留未解的秘密。
他们像被现实推着往前走,坠落深渊瀑布,一个朝东一个朝西,最终在同一片水域再相逢。
“听说今晚是求婚派对, 真抱歉,我扫了你们的好兴致。”
他的姿态迫人, 话语尖锐, 不给彼此留半点余地。
司遥被风拍得有些懵, 酒意上头, 呼吸忽有些滞涩,甚至忘了否认。
她缓慢地吸了吸鼻子, 太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简寻,她一时愣怔,那遥远的刺痛心扉的回忆浮现具象, 烟味拉扯着她回到冰冷的角落。
她无言以对,沉默地看着他,而她越沉默, 越勾起他心火。
明明他才是向来沉默寡言的那一方,如今却想逼问一个明知不可能的答案。
过了许久, 她终于叹了口气,温吞地问:“你还想说什么?”
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一点儿也不受他挑衅的平静,这异常的冷漠瞬间激怒简寻。
他眉心稍蹙,冷眸觑她,“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侧眸往后一瞥,示意司遥上车。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漆黑的庞然大物,轻轻摇头,“不必了吧。”
简寻忽而扣住她的腕,她一惊,应激般想要挣脱,可简寻早料到她的动作,没有余留半分力气,带着她阔步朝车门走去。
“简寻,你清醒一点。”司遥不想跟他在公共场合拉扯,虽肢体动作无比抗拒,可劝诫的语气尽量克制而温和。
他没说话,几步将她带到车边,利落地拉开门把她推上副驾。
她伸手按着车门,简寻身子俯近,抵住她逃离的空间,高大的身形投下一道乌压压的影子,司遥心底猛坠,往座椅里缩了缩肩。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抬眸看着他。
“多年不见,请老同学喝一杯不过分吧?”他目光灼然。
司遥红唇轻启,糯白贝齿若隐若现,“老同学那么多,我不可能每见一个都答应喝一杯。”
她的语气平淡到,好似他们真如谎言里来往甚少的陌生同学,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简寻心底。
他冷声道:“炮.友呢,也是爽完就不认账是么?”
司遥脸色遽然发白,她瞪着眼看向简寻,眼底水波摇摆,似乎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词从简寻嘴里说出来。
他达到目的,看她道貌岸然的优雅沉静,如今总算平原起风,荡漾风波。
她睁大眼,微微蹙眉,唇角轻微颤抖,想要说什么,可到最后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目光对峙,沉默稍稍,简寻见她眼尾泛红,像要憋出泪来,心底滑过一丝报复的快意。
他松掌关门,司遥还没回过神来,竟忘了趁机逃离。
简寻绕到那头坐上车,车窗紧闭,冷气呼呼往衣服里钻,车内阒静无声。
他单手倚撑门侧,过了很久才再次开口,语意发凉:“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
简寻眼眸稍敛,分秒间回忆着同一个时间节点,他又在哪里做些什么。
“什么时候回去?”
司遥转眸看了他一眼,他目光沉沉,直视着前方幽暗路面,灯光从树桠的叶丛缝隙漏在地面,斑驳摇曳像一幅旧油画。
她回转头,温声:“不回去了。”
简寻侧目觑她,司遥微微垂首,冷淡地看着车座前方,恬静温柔的侧脸,瘦了些,褪去稚嫩的婴儿肥,脸蛋依旧圆润小巧,唇珠微微上翘,他还记得香唇尝起来的美妙滋味。
他喉结轻滚,沉声问:“在国外学的什么?”
“音乐表演和艺术管理。”她顿了顿,继续解释,“就是钢琴演奏。”
“我知道。”他话音抢落,又说了一个国际知名演奏家的名字,“不就是跟她们一样么,你以为我多不入流?”
司遥抿唇,没打算跟他杠起来。
他心有不甘那莫须有的指控,她耿耿于怀那下流卑鄙的侮辱。
她不问,他不说,虚伪地扮演老同学重逢的戏码,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往事层层叠叠淹没从容,船迟早有一天会沉没。
冷气沉默奏鸣,车内气温骤降,司遥有些耐不住,动作小心地抱起双臂,把自己的身体缩拢起来。
简寻瞥她一眼,抬手关了空调,松下几寸车窗。
外头的闷燥空气流淌入内,与冷气交换空间,一冷一热的对流,撩拨着司遥愈发纷乱的情绪。
又静了会儿,简寻从内兜摸出一张名片,捏在指间递向司遥。
她眼神闪避,面色冷静:“不用了,我们不会有工作往来。”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打算跟他玩些社交游戏。
简寻冷嗤:“司遥,这才是你,本来就该这样。装模作样扮好人、圣人,其实傲慢才是你的本色。”
他胳膊又往前伸近少许。
司遥冷眸看向他,唇角轻抿,平展成苍白的线条,她沉默了片刻,回应他:“说完了吗?”
简寻把名片递转,敛眸觑她,嗓音凉丝丝的:“这就是你跟老同学叙旧的方式?”
他眸色一折,长睫下压,从她透白脸颊流连到锁骨,眼神犹若凌迟刀锋,一点点瓦解她伪装的傲慢。
司遥秀眉紧蹙,性格使然,不愿再跟他唇枪舌战,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卡纸,囫囵捏在掌心。
简寻轻佻地扬了扬眉,表情说不出的潇洒浪荡,与这身正经西装格格不入。
他拿起手机,从容不迫地递出,“老同学,留个联系方式?”
他屡屡说到这个词,总要施加锱铢必究的重量。
司遥缓慢地眨了眨眼,稍稍沉息,抬眸望出前方的挡风玻璃。
有辆车会面而来,刺眼的车灯照进她的眸底,琥珀色的瞳孔骤然放大。
她下意识阖上眼,唇角稍颤,声音冷清温和:“还是原来那个。”
简寻猛一愣怔,面上散漫神色稍稍滞顿,他沉下脸,猝然间回身坐正,五指竟微微一颤,掩饰着把手搁在方向盘上。
隔了许久,他又问:“住的地方呢?还是原来那里?”
司遥轻咬唇:“不是。”她轻轻吞咽,“我自己住。”
简寻沉默片刻,“地址。”
她想了想,语气冷淡:“不必了,没其他想说的话,我在这里下车。”
她的手按在了门把上,简寻同一时间握住了她的腕。
她回头,他把她猛一拉近,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这一刻纠缠。
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震动的屏幕上——何咏希,来电人的名字熟悉又陌生。
记忆拉扯着司遥往回飘荡,瞬间落在漫天白雪的那年冬夜,她脸色骤变,强扭着手腕想要挣脱。
简寻只有瞬间的犹疑,很快松了五指,司遥的手循着惯性摔落,她心底也随之坠落那般猛然失重。
他靠在椅背接通了电话,司遥头也不回地推门下了车。
她纤瘦窈窕的背影被车灯照透,影子拉扯偏移,犹如沉沉夜色里翩跹精灵。
简寻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完一段,没发表意见,只简短回应:“我今晚回去。”
何咏希嗯了一声,随后想起什么,语气有些暧昧的揶揄:“噢对了,跟你说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你会感兴趣的。”
简寻面无表情地掐断她故弄玄虚的话:“我知道,司遥回来了。”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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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遥直到回家踏实地坐到沙发上,面对寂静江景发了会儿呆,心底才再度涌上些许真实感。
她回家后直接把名片扔进垃圾桶,甚至没有来得及仔细看纸上内容。
酒意发散殆尽,理智逐渐回笼,茫然和意外,还有一丝她不愿承认的好奇。
她有些宿醉般的头痛,闭着眼,伸手轻轻按揉着额角,疲于应付周慕臣的关切追问。
“我已经喊人去查他了,不用担心。”
“他要是敢来骚扰你,我不会放过他。”
“温景航脑子进水,什么人都往圈子里带,我早听他提过有这么个人,没早打听来历,根本没想过居然是那个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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