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钟槐对孟时的态度已经大变,原先他只当孟时有个优秀的丈夫,琢磨着与举人搞好关系也是好的,现在却由衷敬佩起孟时的杀伐果决、不卑不亢,真正开始期待此次与孟时的合作。
“让钟老见笑了。”孟时拱手道,又让阮二蛋重新给钟槐换了热茶,坐下与他道,“钟老刚才说的价是多少来着?瞧我这猪脑子,一闹腾都给忘了。”
钟槐也笑容和煦,摆手说一点小事不打紧,咱们再商量便是。
有了更强的合作意向后,钟槐在价钱上也没有过多的纠结,跟孟时商量一番,又带她亲自去地里看了,最后签下一份略低于市场价的五年长约。
回到家,孟时揉揉笑僵的脸,但看看手上的契约书,又傻傻笑了起来。
天已经向晚,陆怀中也办好了孟时交代的事情,此时收到蔡阿蛮带的话,又匆匆赶回,却发现方旋和柳师爷也同时赶来了顾家小院。
孟时收好契约书,出来见他们三个。
三人都不知道孟时找他们什么事,此时安静等着,连性子最急的方旋也耐心站在院子里。
“刚才裕来璋来过,被我气走了。”孟时开门见山道。
陆怀中是知道这件事的,裕二娘子留下的那些首饰换了不少钱,收到奖赏的兄弟们可高兴坏了,都感叹那些拳脚没白挨。方旋和柳师爷都不知道,不过他们没说话,等着孟时的下文。
“裕来璋气得不轻,恐不会善罢甘休,陆管事、方队长,你们分别挑选人手,组成小队,务必保证辣椒地全天有人看守,尤其晚上。”孟时道。
“是。”陆怀中领命。
“放心吧,孟老板。”方旋道,“他们只要敢来我就让他们横着回去。”
他匪气尽显,被孟时扫了眼,默默闭上嘴巴,有点心虚。
孟时没有苛责,而是道:“不用阻止他们。此外,柳师爷,我也有事要你去办。”
第112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瓜
裕来璋刚在镜前坐下, 又气得狠拍一记桌面。
她发鬓上的金钗被孟时要走,散了几缕头发,原本精致骄傲的脸顿时变得有些邋遢, 让人联想起狼狈的落水狗来。
“不就是有个解元郎夫君,我看她还能横几日。”裕来璋道。
柴娘子挥退了其他女使,亲自替裕来璋梳发,提醒道:“娘子息怒, 前日老太太才说她家来过贵人,恐怕不是我们能惹的,还是要避免与她对上。”
这件事裕老太太也讲得颇为隐晦, 并未提及贵人的具体身份, 任凭裕来璋如何撒娇扮痴也不肯透露分毫。
“你说,那贵人会是谁?跟顾家什么关系?”裕来璋道。
柴娘子给她梳着头发, 也无头绪。
“若是亲戚, 顾家不可能还如此潦倒,但要说靠山,他顾迟秋当时不过是个秀才,什么样的贵人能看上他?就算是举人, 也顶多附庸于权贵, 帮着跑腿办事罢了,我跟他娘子起些生意上的小龃龉, 他能怎样?他身后的贵人还能干涉这种小事?”
“娘子, 咱要不还是谨慎些吧。”柴娘子又劝道。
裕来璋从铜镜里瞧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让你男人把他手下的护院召集起来,再选些强壮的佃农, 别叫裕引璋那病秧子发现了。准备好火油,既然要与我撕破脸, 我便要她知道凡事都有代价。”
“二娘子,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恐怕不好。”柴娘子道。
“嗦什么?要你办就去办。”裕来璋冷眼道,柴娘子不敢再劝,连忙去了。
入夜,陆怀中刚要睡下,外头来报,裕家果然带着人偷偷靠近了他们的辣椒地。陆怀中一听便精神了,从床上跳起来,叮嘱道:“立刻通知柳师爷。告诉兄弟们,不要急着抓人,且先盯着他们,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是。”那人领命,又跑了出去。
不多会儿,陆怀中穿好外衣,也赶去了辣椒地,与方旋等人汇合。
“那帮狗娘养的,竟带了火油!”方旋低声骂道。
陆怀中皱眉:“劳烦方队长,让你的人盯住每一桶火油,不能让他们倾倒。”
“你放心,我早就吩咐过了,只要他们敢动手,立刻人赃俱获。”方旋道。
陆怀中又问了柳师爷那边的情况,言说也已经就绪,孟时和顾迟秋那里也派人去通知了。陆怀中悄然接近了辣椒地的边缘,裕家的人已经接近,他三五人一组,全是精壮的汉子,手上提着火油,但没有火把,想必带了火折子。
对方接近,准备泼油,第一桶油刚刚泼出,陆怀中和方旋同时下令,他们手下的人立刻扑上去把对面的人按倒在地,无数人声响起,对面被吓得不清。
裕家的人大约得了严令,还要上前,不知哪里有人大声道:“县令在此,谁敢撒野?”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动了,有胆子小的手上一抖,火油直接泼到了脚下,被冲上来的方旋手下死死按住,吃了一嘴油泼辣子。
“潘吏阁下,辛苦您了。”陆怀中上前道拱手道。
果见潘吏带着数名衙役,在柳师爷的陪同下来到了辣椒地里,跟陆怀中客气几句后,冷冷打量被围住的裕氏众人:“趁夜放火,谋财害命。人证物证俱在,来呀,给我把他们都捆了,上衙门去。”
“是!”数名衙役同声应是,在瑟瑟夜风中极具声势,裕氏的家丁和佃户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具是吓得腿软,许多人已是忙不迭地跪地求饶。
孟时和顾迟秋双双赶来时,人已经被捆了,火油也作为物证被送上了衙门的牛车,潘吏与孟时见礼,简单说了几句后便押着人匆匆离开。
“地里情况怎么样?”孟时立刻叫来陆怀中问。
她想到了裕来璋会找她麻烦,却不想她竟然要用火油烧地,纵火的罪名可不小,更可能危及裕氏的其他田地,她胆子够野!
“他们泼了一桶,打翻一桶,火油入地不能栽种了,我已经命人把那两块地翻过来,尽快把沾了火油的土清理掉。”陆怀中道。
“辛苦了,这次受到损失的工人和出力的人我都记得,倒时会一并补偿和奖赏,你让他们处理土地的时候多尽心,一定要保证不会影响到周围的土壤。”孟时道。
“是,我这就去盯着。”陆怀中道。
孟时咳了两声,顾迟秋来替她又紧了紧披风,但夜里太凉,总有风呼呼往里面灌,孟时下意识往顾迟秋身边靠。
柳师爷和方旋也纷纷回报。
今天抓人的任务主要是方旋带人完成的,孟时给了他很高的评价,并交给他一个新任务,让他训练出一支真正的辣椒地卫队,由辣椒地上的工人自愿充任,方旋领命后就着手去办了。
柳师爷则向她转达了县令周融的话。
猜测裕来璋可能会生事后,孟时先是安排了方旋和陆怀中带人巡逻,尽量抓到现行,后又让柳师爷跑了一趟县衙门,跟周融说明情况,并请来潘吏和衙役坐镇。
顾迟秋中解元后,这位县令也曾派人转达贺喜之意,所以这次孟时也跟他提前打了招呼。
若裕来璋不惹事,那这一切布置都是空忙,但如果裕来璋惹事,那后果只能她自己承担了。
等收尾工作进行得差不多时,天也已经蒙蒙亮了,孟时依偎在顾迟秋身边,一个劲往他怀里挤,一边往家的方向走。顾迟秋替她拉着斗篷外沿,又走在风口的方向替她挡风,等到家时,手指都冰凉了。
“快喝点热的。”进了屋,孟时催促道。
“让他们去煮姜茶,咱们办点别的。”顾迟秋却道。
“什么?”孟时揭下斗篷,露出里面柔软的褥裙。
“除了喝姜茶,娘子可知道另一种驱寒之法?”顾迟秋贴了上来,手已经不老实地撩开了上襦的下摆。
……
裕家佃户深夜纵火的事情,天一亮就火速传遍了西家村。
不论是农田还是村里的房屋,都是最怕火的,这大火烧起来可不管你纵火的人想让它往哪儿烧,火舌无情,见了能吞的都会一并吞下。
西家村人知道此事后,都是一阵后怕,脾气急的直接破口大骂。
纵火不是小事,也幸亏孟时提前跟周融说了,他早有准备,当天下午就有条不紊地审理起了这桩案子,孟时和她手下的人也都被叫去问话。
因着衙门的人就在现场,各种审理过程非常顺利,裕氏的人无从辩驳,判决很快就下来了,而裕来璋也同时被请去了衙门里喝茶。
“火到底没有放成,那些人只是被盼了打板子和劳役,太没劲了。”方旋知道结果后不满道。
孟时却笑:“咱们县衙的牢房小,关这么多人恐怕不够,还得管他们吃喝怪麻烦的,现在统统被弄去修官渠倒是不错,有利农桑。”
方旋挠挠头,他一个土匪出身,真的不懂农桑,但孟时说好就好吧。
官渠是每年都要修补的,有时还需新建渠道,光靠农户们的岁役往往不够,周融本来就在为这件事情头疼,恰好孟时给他送去一批罪犯,他火速判决完就把他们送去做苦力了,顺带为他的上司也解决了燃眉之急,可谓两全。
周融原是看在吴王和顾迟秋的面子上帮孟时一把,不想解了自己的困,对此他非常满意,在收到孟时的谢礼时更是合不拢嘴。
他们对裕来璋的处置孟时没有过问,只是委婉表示希望给她尝点苦头,长个记性的诉求。过了些时候,不用衙门的人跟她说,裕来璋的事情就传得西家村人尽皆知了。
她手下不少人指证她,所以周融直接派人上门,把她锁去了县衙。
当时的热闹许多人都看到了,在西家村广为流传,不过裕姥姥到底根深树茂,没几天就把裕来璋捞了出来。
周融处置的法子很巧妙,先是证据确凿把人锁去,然后一顿审问和用刑,但不判决,最后裕姥姥来找他,他便卖对方人情,又把告裕来璋状的人装模作样打了一顿,把裕来璋放了,算是交代。
不少人见到裕来璋离开时的样子,据说路都走不稳,半点也没有以往裕家二娘子的风范。
裕来璋走出衙门当日,裕老太太的歉礼也送到了孟时跟前,同来的还有裕家经年的大管事。
如今的孟时可不再是个小小的商贩,顾迟秋前途无量,还有那摸不清来路却能让知州恭恭敬敬的贵人靠山,即使裕老太太有齐国公的线,也不敢随意得罪。
裕来璋闯下大祸,旁人都以为他们裕家跟顾家要结仇了,可她没有半点这样的心思。
知道裕来璋指使人在自己地里放火的时候,她几乎气疯了,就算那片地上现在种着辣椒,那归根结底也是裕家的地啊!竟然直接放火烧,也不怕烧到自己这边的庄稼。
况且纵火这种罪名名声太差,传出去他们裕氏该如果再在翠县立足?
裕老太太虽是接回了裕来璋,却当着愤怒的族老们,狠狠重罚了她一顿。
第113章 瓜瓜瓜瓜瓜瓜瓜瓜瓜
立冬日太阳明媚, 孟时裹着狐裘去了辣椒地里,屋里点了灯,顾迟秋坐在光前, 不时沉思,又陆续记录着什么。
桌上铺着几张墨迹将干的纸,上头一列一列,皆是姓名。
就快要出发去长安了, 顾迟秋心里迟迟难以平静,细思往事,最大的一件事便是甲辰年的那桩大案。彼时今上已然驾崩, 朝政大权掌握在外戚冷氏和齐国公沈伯行的手里, 两方争夺不休。
顾迟秋闭起眼,他曾帮助齐国公利用这件事对冷氏发难, 后来又利用同样的事情折损了齐国公, 两方争斗,打击贪腐也不过是争权夺利的遮羞布。
后来流放路上他反思良多,如今有机会重来,他不希望这又成为争权的工具, 如果用得好, 这也许能成为他的某种助力,护得孟时与他自身周全。
顾迟秋原就有着极好的记性, 仔细回忆之下, 当初甲辰案中被披露的和不被披露的细节、人名,都已经一一在列,这些人之间的关系, 以及某些重要人物的性情也都了然于胸。
现在距离甲辰还有五年,许多事尚未发生, 均是可利用之处。
又浏览过所有记录下的人名,默默思量一番后,顾迟秋确认没有错漏,将纸张收齐,扔进了桌旁的炭盆里,化为灰烬。
*
宫宴结束后,晏之昂有些微醺,原想去妃嫔宫中,却不知不觉走到了椒房殿门前。跟随的内侍总管小心打量圣上的脸色,不知是否该按照规矩唱和圣上的驾临。
“不要出声。”晏之昂抬手,撩起袍角大步走了进去。
内侍总管一愣,连忙跟上,心里已经紧张起来――圣上与皇后不和已久,刚才宫宴上皇后借故早退,圣上动了大怒,不知现在来椒房殿会闹成什么样子。
圣意莫测,他们做下人的也只好提着脑袋仔细伺候。
晏之昂一路往里闯,路遇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他看都不看一眼,直奔皇后寝宫。
外头寒风吹得人恼仁疼,但刚闯进正殿,却是一阵鲜香袭来,周身都暖盈盈的,格外舒适。
“陛下。”大宫女猛然见他,匆忙跪下行礼,手上还端着空盘子。
“皇后呢?”晏之昂冷淡道。
“回陛下,皇后在西暖阁用膳。”宫女道。
晏之昂冷笑,果然,那刁钻的女人嫌弃宫宴上的东西不合口,干脆借故早退,回来让小厨房给她弄吃食,躲在这里饮酒吃菜,好不逍遥。
“叫她到正殿见驾。”晏之昂止住往西的脚步,转头扔下一句,就往正殿去了。
大宫女瞧了内侍总管一眼,对方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叹了口气,大宫女拾光将空盘交给其他人,自己又往西暖阁去了。
不多时,几名宫女将火盆端进冰冷的正殿,晏之昂强撑着在里头站了许久,却只见拾光又走了进来。
“皇后呢?”酒后的晏之昂语气有些不耐。
“回禀陛下,皇后说她身体不适,劳烦陛下去西暖阁相见。”拾光道,她仿佛见惯了这样的阵仗,回禀时字句清晰,丝毫没有自家主子抗旨不遵的惶恐。
岂有此理。
晏之昂暴怒地打碎了手边一件古董花瓶,往西暖阁冲去。
他满腔怒火,一脚踢开西暖阁的门,粗暴扯开珠帘,扑鼻的鲜香越发浓郁,大圆桌上摆了数十碟生冷之物,中间的大锅却是热气蒸腾、白雾缭绕,站在一丈开外也能听见其中咕噜咕噜的响声。
“大冬天的,圣上不去后宫找您的温柔乡,怎有闲情来找臣妾这个老女人?”隔着大圆桌,女子的面目也蒙了层白雾,模糊不清,晏之昂却仿佛能瞧见她妩媚眼角上飞扬的不屑,能看到她抿唇轻笑,说话时红唇翁动,说出的话却句句皆似刀子。
锅中食物与汤水翻腾,咕噜咕噜冒着泡,不知是那味道太香,还是屋里太暖,晏之昂满腔暴怒忽然都消失了踪影,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哟,没有吃饱?”女人放肆嘲笑道,“看来你的宝贝贵妃真是不懂圣心,连宫宴上安排的伙食都不能合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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