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里话外都没提裕引璋,仿佛孟时跟裕引璋合作这件事压根不存在。
孟时却看也未看地契上的内容,回头道:“潘吏,劳驾。”
身后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道来,潘启带着五名衙役走上前来,那五名衙役都长得很高大,腰间带刀,衬得潘启也格外有气势。
潘启沉着脸,拿足了衙门中人的架子,心里却把裕家二房问候了个遍。
这位二娘子论样貌与裕大娘子各有千秋,可这脑子就很不灵光了。她仗着裕引璋病重来收地,仰仗的不过是裕家手上的地契,但她大约不知自家长姐早准备了后手。
其实也算不上后手,一个靠谱的生意人在做生意时,总会把各种文书办全,以免翻车的。
潘启拿出孟时让他带来的留底在衙门里的文书,只见孟时也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上头盖有骑缝章,若跟潘启手上那张相合,便能看出是同一个章子。
“这张是我时秋商行向裕大娘子租借土地的凭契,这里的地裕家已经租给了我,官府也有留档,不可随意收回。”孟时道。
这里的人法律意识薄弱,合作伙伴的地直接拿来用不签契约很正常,裕来璋大约以为她也是这样,与裕引璋全凭交情办事,没有契约,这才敢趁着裕引璋大病,拿地契来强行收地。
裕引璋是个谨慎的人,孟时也是,她们从合作开始,这些法律文书就都签了个齐全,此时又有潘启拿来的在衙门留底的那份,更不容二房的人辩驳。
“那又如何?这是咱们裕二娘子的地,裕大娘子签得契约如何能做数?”瘤子管事惊慌道。
“自然作数。”潘启把租赁的凭契收好,白了他一眼道,“你当官府都是摆设?自然是确定了裕大娘子能租借这片地,才准她们立这张契约的。”
瘤子管事认得潘启,知道他是衙门的人,不敢顶嘴,转而对孟时道:“孟娘子,咱们老太太说了,这地不借了。”
“那就让你们老太太亲自跟我来说。”孟时道,丝毫不给对方脸面,“这地是我祖的,有官府的凭契为证,如果你们再破坏我的地,就别怪我叫手下的动手。”
瘤子管事飞快瞄了方旋一眼,心有余悸。
按照本朝律法,在他人的土地和房子里动粗,对方是有权把他们打出去的,就算打死打伤了,也不一定会判罪。
如果孟时跟裕引璋没有签契约,这地是裕家的,他们可以把孟时等人打出去,但现在她们竟有契约,裕家的人就动不得他们了,甚至得自己乖乖退出。
孟时虽然是个弱女子,但她身后这些大汉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连大跟头山上的土匪头子都对她马首是瞻,自己这点人肯定讨不到好。
瘤子管事飞快衡量一番,不甘心地走了。
等人都远去,一路赶回来的孟时才脱力一般,扶着陆怀中的肩膀才堪堪站稳。
陆怀中也侧身去扶,但又不知该从哪儿落手,急得出了一头的汗。幸而吴汐就在不远,她立刻上前来,接替陆怀中扶住孟时,劝道:“东家,我先送您回去歇息吧。”
孟时却摆摆手,让她扶自己在方旋那张竹椅子上坐下。
她苍白着脸坐在椅子上,身体虽然虚弱,思维却依旧敏捷:“方队长,你跟陆管事商量一个章程出来,让你镖队的人和辣椒地的组个巡逻队,白天夜晚轮流值班,别让对面再出什么幺蛾子。”
“包我身上。”方旋道。
“陆管事、柳先生,你们此前说的那些想买辣椒又没排上的人家有多少?他们需要多少辣椒?都列个单子给我,还有前六个月的买卖记录也一并整理好,明日上午拿去我家。”
“是,东家。”陆怀中道。
孟时一路上精神一直紧绷,又大半天没有吃东西,整个人陷入低血糖的晕眩中,陷在椅子里站不起来。方旋思索了一下孟时要他做的事,刚想请示孟时某个细节,却发现她头耷拉着,已然昏了过去。
辣椒地上一片混乱。
第109章 瓜瓜瓜瓜瓜
孟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迷糊中被人抬回了顾家小院,不久,似是庄氏端来一碗热粥, 孟时蠕动嘴唇喝了些,才觉身体暖和许多,彻底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守在床边的却成了蔡阿蛮。
“你师父呢?”孟时低声问, 她嗓子有点哑,可能是睡得太久了。
蔡阿蛮麻利地倒了半杯水,又将她扶起, 在背后塞了个垫子, 等孟时喝水润过嗓子后才道:“师父有事去西家镇一趟,嘱咐我先回来。”
“什么事?”孟时喝光了水。
“师父未说。”蔡阿蛮摇头道。
孟时略一思索, 猜测跟那枚玉佩有关, 当初他们就是在西家镇上的当铺当掉那枚玉佩的,如果想知道吴王是从何处得到玉佩,从西家镇的典当行入手最快。
这些事孟时没跟蔡阿蛮说,又问了他庄氏的情况, 昨天自己这样回来, 肯定把庄氏吓坏了。
过了一会儿,庄氏进了屋, 嘴上数落着孟时不懂照顾自己, 手上却端来了刚刚熬好的小米粥:“先喝一点,大夫说你是饿过了才晕的,现在不能多吃。”
孟时乖巧地接过小米粥, 一口一口慢慢喝。
这件事实在有点丢人,如果昨天在车上的时候稍微吃点东西, 也不至于当众晕倒,偏偏自己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愣是给忘记了,孟时悄悄在心里给自己记了一笔,以后再忙也绝不能忘记吃东西。
喝完小米粥,孟时感觉好多了,便也不再躺着,穿衣服出屋在院子里活动,不一会儿门外有牛车停下,裕引璋身边的令娘子从车上下了来。
“听闻孟老板昨日晕倒了,可瞧过大夫了?”令娘子刚进门便问,担忧的神色不似作伪。
“好多了。”孟时请她进屋,又叫蔡阿蛮端了茶水和点心,“大娘子怎么样了?”
令娘子捧着茶,长叹一声:“不大好,昨夜烧得浑身都烫,差点就……”令娘子哽咽,她停下话头,将情绪收拾好后才又道,“大娘子今晨清醒了一会儿,交代我来跟您带个话。”
令娘子的神情很严肃,孟时没有插嘴,等着她把话说完。
“大娘子昨夜知道了一些事,有关二房,具体何事我不便说明,只一点大娘子希望您能提前知晓,她恐怕要彻底分家了。”令娘子将声音压得极低,“这肯定会影响到您与她合作的辣椒生意,昨日二娘子的做为我们也已经知道,等大娘子身体好些后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大娘子可说了她如何打算?”孟时问。
令娘子抬眸飞快扫了她一眼,恭敬道:“孟老板敏锐,大娘子说眼下有两个选择:其一是您二位现在结束合作,该分的钱分掉,往后时秋商行是与裕家做生意还是与其他人,她都不会干涉;其二是您二位继续合作,重新找适合种植辣椒的土地,将基地移过去,大娘子病还未愈,这件事由孟老板全权处理,我与几位大娘子手下的得力管事都听您调遣。”
听完令娘子的话,孟时默然。
裕引璋这样决定,是真的要分家,甚至与裕家断绝来往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说,她知道了裕来璋身世的秘密?
孟时一时也无法断定,又问令娘子道:“大娘子真的打算分家?”
“是,大姑爷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等他一到就向老太太提出分家。”令娘子非常肯定道,显然是清楚原因的。
孟时没有追问,但心里也有了七八分把握,恐怕也只有那件事,会让裕大娘子彻底失望,也彻底绝了指望。
“我知道了。”孟时道,“辣椒采收季临近,此事暂不要声张,令娘你带人暗中寻找合适的土地和卖家,若有合适的,通知我去看。”
令娘子缀满愁绪的眼睛一亮:“孟老板,您是决定继续与我们娘子合作吗?”
“自然,”孟时笑,“我一开始合作的人就是裕引璋,看中的是她的能耐,跟她身后是不是裕家无关。”
令娘子揪了半日的心总算稍稍放了下来,在这个时候,裕老太太不闻不问,二娘子落井下石,不想只有孟时这个生意上的伙伴愿意支持她们大娘子,令娘子满怀感激。
“先别感动,咱们现在要找地可不容易,接下来得辛苦你了。”孟时道。
“不辛苦,大娘子与我有恩,这点事都是应当应份的。”令娘子道。
这件事也就定了下来,孟时早有扩张辣椒地的打算,裕引璋也一直试图拿下裕家剩下的土地,现如今只是从拿裕家的地变成了买别人的,区别不大,都难度不小。
令娘子找了相熟的牙子,在周边县寻摸了几天,有出售意向的地非常少。
“现在不是灾年,会卖地的人家着实不多。”令娘子向孟时汇报道,“翠县南面钟家的地极好,足有七百多亩,以上等和中等田居多,水渠也都是刚刚修缮过的,接了来就能用。他家子弟都在经商或读书,老太爷年岁大了无力打理那些个地,似有想法转手,若能接手过来,佃户都是现成的,加上娘子现有的人手,打理那片地是绰绰有余的,只是钟老太爷还犹豫着,没正式放消息出来。”
“你想法子再打听钟家的意思,若真有意,我可上门拜访,一切条件只要合理都能商量。”孟时道,河北道倒是糟了灾,但那太远了,他们人生地不熟,老主顾也都在山阳道,能在山阳道拿下一片地是最好的。
这些事都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裕引璋的身体好了一些,孟时去看过她两回,她没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说些生意上的事和生活趣事,希望裕引璋心情好点,病能早些好。
顾迟秋一直没有回来,中间又托人来过信,说要晚几天。
孟时自穿越来后就没有跟顾迟秋分开这么久过,起初只是不习惯,日子长了,竟有些思念,有时路上看到身材高挑消瘦的男人,会下意识以为是顾迟秋。
这天她从谷仓回家,却见顾家小院门庭若市,有好些人还是她不认识的。
“孟娘子!”人群里的江朋最先瞧见孟时,大力挥挥手,跑了过来,“您回来啦,顾大哥呢?我们来给他贺喜!”
“贺什么?”孟时还在烦地的事,一脸茫然。
“哟,是顾夫人。”又有人围了上来。
围上来的大概有十几人,有孟时的老主顾,也有她不认识的,往常见这些人,他们是财神,孟时是香客,何时见他们如此热情过?孟时满腹狐疑。
“孟娘子你还不知道?顾大哥高中了,解元!”江朋道。
“顾夫人,恭喜恭喜啊,顾举人呢?”
“什么举人,该叫解元,顾先生现在是解元郎了!”
“对对对,解元郎。”
一堆人嗡嗡嗡吵得孟时头疼,但她很快捕捉到了解元这个词。
顾迟秋能中举人不意外,能拿到头名解元也是原著里就有的情节,可这秋闱都放榜了,顾迟秋怎么还不回来?
孟时忽然意识到已经十多天了,顾迟秋去西家镇十多天了还没回来!
“顾夫人,我在镇上设了席,请了最好的厨子掌勺,还要请解元郎赏光。”
“顾夫人,咱们见过的……”
围着孟时的都是本县和临县的土豪乡绅,他们得知顾迟秋中举后第一时间赶来拉拢,此时见不到顾迟秋,便拿着礼物到孟时跟前套近乎,你一眼我一句,极尽吹捧之能。
除了这些人,西家村的村民也都听到消息,聚集了过来,又是好奇又是艳羡。
“诸位,诸位,我郎君还没回来,……”孟时的话几乎被淹没,她气沉丹田,打算提高声音再说一遍,却忽然被一条手臂圈住,那些毫无界限涌上来的奉承都被隔绝了开。
“诸位。”顾迟秋不知如何挤进了人群,优雅一笑。
他没有着急说话,周围的人不知怎的,竟也都在他平静的眼神中安静了下来。
“顾某感谢诸位今日莅临,寒舍局促,现已在谷仓摆上流水席,今日见者有份,请大家畅吃畅饮,不醉不归。”顾迟秋道,孟时这才发现不远处有几个谷仓的妇人和汉子,似是跟着顾迟秋来的。
“晚些我有话跟你说。”顾迟秋抽空,在孟时耳侧低语,不过他是今天绝对的中心,很快又被来贺喜的人围上,只好无奈望了孟时一眼,把那伙人带去了谷仓。
有顾迟秋应付他们,孟时总算松了口气。
“师母,我们去院子里休息吧?”蔡阿蛮道。
“先给我倒杯茶,我去换套衣裳。”孟时却道,顾迟秋固然把人都吸引走了,她却不能偷懒,既然顾迟秋决定向前,她就要与他共进。
孟时换了一套颜色鲜亮的衣裳,又重新梳了头戴好首饰,嘱咐蔡阿蛮在家陪着庄氏,以防有人骚扰,便带着刚跟顾迟秋一起回来的阮二蛋赶往谷仓。
谷仓那儿因顾迟秋的吩咐,早就行动起来,数张大长桌在空地摆开,男人们切菜抱柴,女人们拿起锅铲,还有许多西家村的村民自发过来帮忙,桌上已经上了数道菜肴。
江朔竟然也来了,孟时一到谷仓便发现了他,他正哟呵人来搬他带来的好酒。
“恭喜恭喜,孟老板,往后该喊解元娘子了。”江朔打趣道,“今日的酒我包我身上,后面还有两大车,保管够喝。”
孟时笑,热情地邀请他入座。
这里的宴席虽然简陋,是临时凑起来的,席上的人却都来头不小,全是翠县和临县里数得上名号的人家。能来参加这样一场宴席,不管吃的喝的如何,能认识新科解元以及这些大佬,都是很棒的收获。
江朔跟孟时客气了几句,很快也加入战局。
孟时寻望一圈,去找顾迟秋。
很快,他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找到了端着酒杯的顾迟秋,顾迟秋神态平淡,他周围的几人却已经喝得微醺,正大笑着表示,要给顾迟秋再说几房小老婆,好开枝散叶。
孟时挑眉,她之所以要来,也有这个原因。
自古升官发财死老婆,就算本人再忠贞,也总会有不长眼的说些混帐话。
摆上谈生意时的商业笑容,孟时挤进人群,娇柔地挽住顾迟秋的胳膊,笑眯眯地看向那些说话的人。
第110章 瓜瓜瓜瓜瓜瓜
不用孟时开口, 在场的都瞧见了她,旁边的人忙打圆场道;“我瞧你是吃醉了酒,什么浑话也敢乱说, 顾夫人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话的人也意识到不对,举起酒杯道:“是我该打,真是吃醉了酒,这杯给夫人道歉。”说罢他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起哄, 默契地要将此事揭过,顾迟秋却开口了。
“阁下说得对,顾某年纪不小了, 是该要个孩子。”顾迟秋道, “可我娘子还年轻,再过些时日也等得。”
翠县就这么大, 孟时又时常抛头露面做生意, 在场不少人都知道顾迟秋比孟时还小一岁,可他现在摆明了要护着老婆,同时也委婉拒绝他们塞人过去的小算盘,众人不愿当面驳了解元郎的面子, 便都纷纷点头。
不想, 顾迟秋的话还未完,他又接着道:“不瞒诸位, 我虽离家, 先父却有遗命,令我四十无子才许纳妾,顾某自当遵从, 诸位好意顾某心领了,这杯权当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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