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长长的头发扎成低马尾,代表着医生的白大褂披在身上,将她勾勒得十分矮小、纤细,她低着头,正在给病人处理伤口。
听见记者的拍照声,她看了镜头一眼,眼眸清澈,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懵懂的孩子。
被记者拍照,上了报纸以后,诊所的病人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
她一个人有点支撑不住,东大的同学过来帮忙,练习包扎伤口,怎么给病人开合适剂量的药。
隔壁学校的小学生们也在放学以后过来帮忙,负责登记客人、整理卫生、搬运小东西之类的杂事。
晚餐时间,小学生们都回了家,很快同学们也都下了班,后来全都是绘梨一个人在忙碌。
一直忙到半夜十二点,外面的患者才全部接收完毕,绘梨松懈下来,才发现还有两个小孩留在这里。
她站起来,脑袋有点晕,晃了晃,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吃晚餐。
“对不起,你们吃过饭了吗?”
“没有。”
绘梨眨眨眼睛,感到有点抱歉。
已经相处一段时间了,但她还是不知道这两个小家伙的名字,两个人比一般的小学生要高一些,其中一个有着金头发和深色皮肤,给人印象深刻。
她回忆了一下,其他的同学好像叫他“降谷”。
但为了避免喊错,还是别叫名字了吧。
留下来的另外一个男孩看着她,适时介绍:“我叫诸伏景光,他是降谷零。”
“嗯……黑泽绘梨。”
绘梨想了想,问:“要吃面条吗?”
他们点点脑袋,跟着她来到了诊所的三楼,她之前常常看师父们和阿阵做饭,操作的流程已经刻在了脑海,但大脑学会了是一回事,真正用手去实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还是我来吧。”
那双属于医生的手在厨房里胡乱捣鼓,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诸伏景光走过去,说:“我会下面条。”
“……谢谢。”
绘梨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这才感到松懈下来。
好累。
她抱住抱枕,用脸颊在上面蹭了蹭,然后露出小孩子一样的表情。
对面的小降谷一直盯着她看。
绘梨有点困惑地看过去:“怎么了?”
“医生。”
他问:“你多大了?”
“下个月就18岁了。”
未成年人竟然开诊所,这让她有点心虚,补充道:“在我的故乡,18岁就是成年人了。”
“哦。”比他大六岁。
“你呢?”
“1、14岁。”
“G?”
绘梨有点惊讶,这两个孩子比其他人都高,原来是比他们大了这么多。
“怎么14岁还在上小学呀?”
“……”降谷零眨眨眼睛,低着头:“我留级了。”
“……”少女没忍住笑了笑,笑出来才发现这样不太好,于是努力找补:“没关系,小学很重要,多学几年可以打好基础呢。”
“嗯。”
他想到报纸上关于她的报导,里面说她16岁就考上了东大,然后一年就毕业了。
他有点后悔自己说谎了,因为这样好像显得自己很笨。
“你们这么晚回家没关系吗?”
面条端上来,香香的,让小学生下厨给自己吃,这让绘梨有点羞愧,急于承担大人的责任:“待会我送你们回家吧?”
“没关系。”
降谷零看了她一眼,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hiro借宿在亲戚家,也很自由。”
绘梨愣了一下,没有多问,诸伏景光也不说话,反倒是降谷零好像很开朗很健谈的样子,一直问她各种问题。
“报纸上现在的药物很贵,说这样需要很多钱。”
降谷零有点担心地看着她瘦瘦的手:“医生还有钱吗?”
“嗯。”
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医生家里还有一个大哥哥,大哥哥很厉害,可以通过工作赚到超级多的钱。”
“……哦。”
降谷零垂眸,把面条吃完,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磨磨蹭蹭,慢吞吞吃着面条,门忽然被打开了。
少年穿着黑色风衣,踩着夜色进来,看见家里多了两只小鸡崽子,眯起眼睛,打量起他们。
降谷零攥紧筷子,抿唇看着他。
他就是医生口中,很能赚钱的大哥哥吗?
看起来不像是个好人。
第51章 第
51 章
不像好人的黑泽阵把两个小鬼送了回去。
送完小孩回家, 再次回到诊所的时候,看见半夜有人悄悄过来送花。
随处可见的野花,没有漂亮精致的包装, 只是用麻绳和布料包裹, 扎成了简单的花束。
送花的人是个老奶奶, 安安静静把花束放在了诊所门前, 又悄悄走了, 走路的速度很慢, 好像还留着昭和时代的优雅。
黑泽阵慢慢走过去,低头看了这束花一会,弯腰把它拿起来, 仔细小心地护在怀里, 推开门, 看见她在沙发上打滚。
她已经洗过澡,穿上了鹅黄色的睡衣, 小小一只,像个初中生。
但她下个月就要成年了, 也一直在做成年人做的事。
黑泽阵走到她身边, 把花递给她, 她眼睛亮起来,嗅了嗅, 说好香, 然后跑下去很认真地插进了花瓶里。
“那个奶奶每天都会来送花。”
绘梨笑了笑:“诊所还会经常收到一些鸡蛋、果子之类的礼物, 阿阵, 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虽然有点累……但是好充实,而且也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回报。”
“嗯。”
他扣住她的手, 慢慢摩挲,问:“是什么?”
“是快乐哦!”
她钻进怀里,像是暖洋洋的太阳。
“帮助别人,看见别人脸上的笑,自己也会得到治愈,会变得很开心很开心。阿阵阿阵,我感觉我越来越可以放下从前了,等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就回西西里定居好不好?”
回去吗?
黑泽阵想起了那天夜色中,平静的海水,和缓慢涌动的浪潮,层层叠叠的潮汐声,轻轻闭上眼睛。
“我们去巴勒莫,我经营一家诊所,阿阵可以开酒馆……唔,现在应该叫酒吧?或者射击俱乐部之类的,我们两家店连在一起,下班以后阿阵就过来找我,我们一起吃晚餐,遛狗狗,再养小猫怎么样?我们的家庭会越来越大的!”
黑泽阵没说话。
因为不方便回家,她干脆住在了诊所,狗狗也自然跟着过来了,它很粘人,但是也很乖,这时候趴在两个主人的脚边,明明没人抚摸,却依旧开心地摇着尾巴。
小姐在怀里,用柔软的脸颊蹭他,就像地上的小狗一样,得不到回应也丝毫不觉得气馁,依旧叽叽喳喳分享着最近的心情,像是一只小百灵鸟。
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将她哄睡着,把她抱到床上,仔仔细细地盖好被子,然后走下楼,给狗喂了点东西,完成任务般抚摸了它一会,然后拉上诊所的卷帘门,从后门离开了。
黑衣组织是一个大型的跨国犯罪组织。
宫野夫妇加入之后才知道这一点――在接触之前,黑衣组织一直以乌丸财团的身份和他们交涉。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宫野夫妇想,至少有源源不断、花不完的钱来供他研究。
只要他们的研究出了成果,只要把这样的东西研发出来,那么世界都将改变,他们的名字将永载史册,没有人能拒绝这个――至少他们不行。
直到亲眼目睹了自己帮黑衣组织研发的其他药物,被他们如何使用,清楚知道了他们害死了多少条人命。
直到小女儿出生。
看着婴儿纯真、清澈的眼眸,艾莲娜忽然感觉手上沾满了罪孽,感到自己并不拥有拥抱一个纯白生命的资格。
或许是产后的激素影响,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她开始抗拒那一项研究,宫野厚司加入组织原本就是受她劝导,现在妻子出现了疑似产后抑郁的症状,他当然也将研究搁置了下来,专注于妻子的精神状态。
黑衣组织对他们的行为很不满。
在他们几次三番的催促以后,宫野夫妇清醒地认识到了他们的冷酷,也彻彻底底意识到,他们的研究在推动人类前进之前,一定会被这个组织的人用来制造一场席卷全人类的灾难。
那是一种不该诞生的药物。
“那两个人太傲慢了。”
那边的声音经过特殊的处理,听不出来年纪,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正隔着电话发布新的命令:
“Gin,去给他们一些教训。”
黑泽阵挂断电话,看向面前的男人。
“老大老大。”
男人身材魁梧,有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蠢脸。
是他以前的接头人。
琴酒总是无缘无故杀人,不仅杀任务目标和敌人,就连自己人也说杀就杀,好像这是他发泄情绪和获取乐趣的一个方式,没人敢说什么。
他的助手总是换来换去,最后那边的人没办法了,只能派他过来。
“我说我和老大您的关系好,上头就立即让我加入高层了,说是专门协助老大行动。”
琴酒垂着眸,懒得理他。
“托老大的福,我也有了代号,嘿嘿,伏特加。”
伏特加狗腿地拉开车门:“现在要出发吗?我车技很好,可以给老大当司机。”
琴酒没说话,倚着车抽烟,一根又一根,一直到一包烟全都抽完,才弯腰坐进车里。
研究所离市区有点距离,琴酒又点起烟,安静地等着音乐,伏特加从后视镜看了看他,又听了听厚重优雅的古典乐,试探着搭话。
“大哥你听的是古典乐啊?”
后座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不想死就闭嘴。
伏特加连忙把所有话都吞了回去。
沉默地开着车,一路到了研究所,琴酒走下来,看见这里已经站了不少黑衣组织的人。
他叼着烟,快步走进去,踹开宫野厚司的家门,扫了一眼正在做作业的小明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把小孩先带走,然后走进卧室,把宫野厚司拖进了洗手间。
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下去,接着男人的脑袋被按进马桶里,直到他快窒息,琴酒才把他扯起来,拽着他的脑袋去撞淋浴间的玻璃。
他的动作很快,狠戾而又毫不留情,像是要把人往死里打,下面的人见他有点打嗨了的架势,不敢进来,只能在门外劝,说大哥手下留情,搞科研的经不起他这么打,别真的把人打死了。
琴酒这才把人丢在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进了组织,就得服从命令,违抗组织意志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宫野厚司满脸是血,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他,嘴唇蠕动着,好一会才问:
“你们会杀了我们吗?”
听见这样的话,琴酒笑了一声,弯下腰,扣住他的下巴,凑近他的耳朵,用和几乎听不见的德语说道:“找个能说话的地方。”
说完,他站起来,满脸嫌恶地摘掉手上的黑色皮革手套。
“你们的脑袋很聪明,那位先生非常器重你们――前提是,你们足够听话。”
宫野厚司吃力地眨着眼睛,躲避从额头往下流的血液,没有说话。
在黑衣组织里,有一万种叫人听话的方式。
打一顿是最轻的那一种。
谁都清楚这一点,但打人的是黑泽阵,一个阴晴不定敌我不分的疯子,被打的那个好像也真的吸取了教训,不再囔囔着他们是一群杀人魔,绝对不会替他们办事这种话,于是也没人敢说这样有什么不好。
宫野厚司很快得到了治疗,紧接着,琴酒大摇大摆地带着人安装了窃.听器,就连研究室也想放进去,宫野厚司捂着自己受伤的脸,费力地说道:
“里面不能接触任何细菌。”
琴酒看了他一会:“我需要检查一下。”
宫野厚司攥紧拳头,做出犹豫屈辱的样子,然后拉开门,看着琴酒:“那你只能一个人进来。”
“哈?”伏特加挑起眉,刚想帮大哥开麦冲刺,就被琴酒冷冷扫了一眼。
他悻悻然闭了嘴,看着大哥和宫野厚司单独进了实验室。
那家伙不会在里面安插什么毒药和炸/弹,想要炸死大哥吧。
伏特加很担心,紧张地盯着紧闭的门。
实验室里很安静。
琴酒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监听的设备,才看向他:“你们要逃,只能伪造死亡。”
“那个人很有耐心。”
提到黑衣组织的BOSS,琴酒的话里带上了一点嫌恶:“只要你们不死,他会用一万种方式使你们屈服。别忘了,你们还有两个小女儿。”
人都是有短板的,醉心实验的科学家搞不来这些阴谋诡计,能忍得住一年多没有暴露之前和琴酒的私交,全靠了他们整天泡在实验室里,没人接触。
宫野厚司选择信赖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你有计划吗?我们听你安排。”
“听我的安排,你们可以离开日本。”
琴酒看着他,冷冷地说:“但是你们的女儿必须死。”
宫野厚司一愣,看着他脸上冷酷的、淡漠的表情,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琴酒瞥了他一眼,脸上满是不屑和不耐。
他最讨厌看不清楚形势,既要又要的虫子。
“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宫野厚司沉默了好一会,走投无路般小声说道:“她们也是……的妹妹。”
琴酒脸上的表情一顿,看着他,眼里多了一些厌恶。
“一家四口,连婴儿在内同时死亡,尸首不明,这件事太过可疑。”
他从口袋里拿出烟,抬眸看他,扯出一个讽刺的笑。
“当然,你也可以把那个人想要的东西研究出来,那样的话,你不仅不会死,还会成为世界闻名的,大科学家。”
宫野厚司没说话。
好一会以后,他低下头,肩膀颤抖,眼泪混着伤口的血液一同下坠,显得有点诡异、渗人。
“谢谢你。”
他说:“请再让我……考虑一段时间。”
第52章 第
52 章
一直到冬天, 诊所的病人才开始变少。
绘梨闲下来,看着外面的薄雪,才终于体会到了时间的变化。
小志保应该出生有几个月了吧?
她核算着最近的支出, 想着闲事, 走了神, 再回神没找到计算器, 小降谷一直站在她旁边, 见她低头找东西, 立即把计算器递到了她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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