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七点多到的县医院,解言安排在住院部三楼的一个偏僻的区域。
那里悄无声息,没有其他的人来打扰,静悄悄的走廊亮着一盏昏黄的顶灯。
留在医院的警察小吴和他们解释道:“法医来做过鉴定了,下|体没有撕裂伤也没有精|液残留,初步可以确定没有受到侵害。”
游逸生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吴顿了下继续说:“但是伤情还是比较麻烦。”
“除了面部有遭受严重击打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外,颈部和大腿小腿内侧多处扼痕,全身多处鞭打伤,还有比较严重的事头部的对冲伤,短时间内可能会出现晕厥呕吐的迹象。”
警察小吴是今年刚刚毕业的实习警察,还不习惯用受害人这样冷冰冰字去称呼解言。
其实还有一些折磨的伤痕,头皮轻微撕扯出血,大腿内侧还有烟头烫伤,嫌疑人的折磨人的法子层出不穷,对那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这些话在看见那位年轻家属面色难看后并没有被她说出来,她只是安慰道:“幸好都不算特别严重的皮外伤,没有伤及内脏,医生看过之后说只要配合治疗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不算特别严重吗?游逸生透过透明窗户看见那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的孩子,睡得一点都不安稳,皱着双眉不知梦到什么可怕场景。
对于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这些已经算是非常痛苦的经历。
更可怕的或许应该是心理上的折磨而非心理上,他不敢想象等解言醒来会是什么情况。
他过分的投入,就连警察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还是过来给解言打针的护士提醒他才反应过来。
“公安局的同志说明天等她醒来情绪稳定再做笔录。”
她也是对病房里的孩子怀着怜惜,轻轻走进去给她打消炎止痛的药。
“医生说这个药有消炎止痛和镇静的作用,用了这个药她今晚上也可以睡个好觉了。”
爱怜的拂过小姑娘漂亮的眉眼,终于在即将触碰到脸上那个红肿的巴掌印后收了回去。
明明是这么让人怜惜的漂亮孩子,怎么会有人忍心去伤害她呢。
“您要不要去包扎一下?”
她看见他受了伤的双手,游逸生这才感觉到掌心伤口带来的刺痛,他和对方温声道谢跟着一起去了护士站处理伤口。
解言是第二天醒来的,她先是看见床边坐着的游逸生,再转过头看着睡在外面那张床上的爷爷。
原本惊恐的心情竟然也慢慢安定下来。
游逸生一夜没睡,看见她醒来很是惊喜:“要不要喝水。”
解言点点头,他兑了些温水喂给她喝,她嘴张到一半就张不开了,痛得要命,一下子让她眼睛里泛着泪光。
游逸生像以前那样去摸她的脑袋想要安抚她,却被她受惊似的下意识偏开头。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解言的眼神里露出惊慌羞愧的目光,慢慢垂下了头。
游逸生却早有准备,他说:“没关系的,言言,是小叔叔的错,是小叔叔没告诉你吓到了你。”
他走出去问护士拿了根吸管插到杯子里递给她。解言捧着杯子小心翼翼的喝水,眼睛却在偷看游逸生。
对方仍然温暖且包容的看着她,她心中畏惧悄悄散去了一些。
游逸生开始给她讲话:“爷爷三点多才睡,我们说话小声点不要闹醒他。”
“等下早餐想吃什么?小叔叔去给你买,包子?油条?还是面包?”
“现在还有哪里痛吗?痛得话要告诉小叔叔和护士姐姐。”
“……”
他喋喋不休的和她说话,她却并不感到烦恼,反而因为他温柔的语调慢慢放松下来。
解言看起来情绪还正常,两个人都暂且把这件严重的暴力伤害暂且抛到脑后去了。
小吴是九点钟和同事一起来的,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会手语的女老师。
“解言学过手语吗?”她询问解耀宗。
解耀宗点点头:“从她三岁起我就让她一直跟着村里一个会手语的老师学习。”
于是他们摆放好摄影机后开始开始做笔录,警察询问问题,解言的答案由手语老师翻译给警察。
“你认识犯罪嫌疑人文贵生吗?”
“见过几次,爷爷告诉我他以前和爸爸关系很好。”
“还记得你昨天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碰到他的吗?”
“下午放学以后,我在山下碰到了他。”
“碰到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他蹲在地上说他腿受伤了,问我有没有药。我有一个创口贴的,我就上前准备给他。”
“然后他就来抱我,我想反抗却被他摔地上拖住脚,他拿一个很难闻的布捂住我的鼻子嘴巴,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说完,房间里很是沉默,谁都没有想到,罪恶的开始竟然是因为这孩子的善意。小吴气的问不下去,她同事把笔录单一把塞给她开始接替她问。
“你身上的伤是文贵生打的吗?”
解言点点头。
”可以说说他是怎么打你的吗?”
或许又意识到回忆案发经过对于这女孩太残忍,那女警又道:“要是现在不想说也没关系,等你感觉好些了姐姐再来问你。”
解言却搅弄着手指,提起身上的伤她不安的蜷缩在解耀宗怀里。
她不想等以后再去回忆一遍那痛苦经历,她只想快点做完笔录快点结束这件事。
布着几个烟头烫伤的小手迅速的在众人眼前比划:
“被巴掌打,被掐着后颈,被拉着头发撞到床板上…”
在场的人都不忍再听下去,对于解言更是一种折磨。
最后她问了一句:“阿姨,我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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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时候一直在循环《负重一万斤长大》……
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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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小吴和同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解言又抬起手缓缓的比划,身上有伤自然动作就慢些,但大家都很耐心等待她。
手语老师一字一句如实翻译道:“我那天给他创口贴、对他笑,穿了漂亮裙子,我做错了吗?”
小姑娘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种浓重的哀伤,固执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询问这个问题。
她很在意这件事,她没有和别人说医生开的药没有用,以至于昨晚上她一直在做噩梦。噩梦里她被坏人摁在深不见的悬崖边,对方看不清面孔只是一直打她:“怎么这么漂亮呢,叔叔真的很喜欢你,永远和叔叔在一起吧。”
不要!她想反抗,却被束缚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恐惧要将她淹没的不能呼吸。
在场的人听了这个问题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吴走上前去抱住她,小姑娘没有抗拒。
“怎么会呢,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太坏了。”
小吴抚着单薄的后背,眼神停留在后颈那处深紫的指印掐痕,在小孩子嫩白的皮肤上更加显得丑陋可怖。
游逸生站在一边,他的视角能够很清晰的看到解言的表情,她的神情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可以说有些麻木,并不因为小吴的话语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解耀宗说这孩子从小就早熟,面上看着淡定平静,内里指不定憋着什么事。
但是这样可怕的事,再早熟的人也会感到畏惧的。
小吴他们要离开时,解言突然扯住她的警服一角。
她转过身对上解言的眼睛:“一定要抓住坏人!”
小吴答应她和她打钩承诺,解言这才松开手和她告别。
他们走后,白色的病房就更加安静了,解言掐着自己的掌心打瞌睡,被游逸生看到后就制止住了。
“想睡就睡吧,小叔叔在这里保护你。”他温声安慰她。
病房里只住了解言一个,但却有三张床,昨晚上解耀宗就是在外边那张床睡的,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是很疲倦,守大夜总是坚持不下去。
游逸生却是的的确确在陪着守了一整晚,年轻人总是精力充沛些,他一晚上没睡竟然也感觉不到丝毫疲倦。
解言睡后又像昨夜一样紧皱着眉头,脸上也挂着痛苦神色。
游逸生及时握住她瘦小的手掌,像昨天一样。她抓的很用力,用力到游逸生竟然感到些许疼痛,但她越用力越证明她此时做着多么可怕的噩梦。
如果不好好疏解,噩梦会缠绕她终生。
解言睡了一个多小时就醒来了,醒来就盯着游逸生包着纱布的手出神,她写字询问:“叔叔是为了我受伤的吗?”
本子和笔试游逸生托护士站的护士小姐买的,她们对他很热情,对解耀宗和解言也很怜悯,解耀宗才不久之前被她们拉走去免费凉血压。
真是一群善良的人。
游逸生看了她写的东西后在她面前旋着手掌轻松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一点点小伤,很快就好了。”
解言却沉默,有时候太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现在,如果她真是一个天真平常的小孩或许真的就相信了游逸生的话,而不是像现在敏锐的察言观色到游逸生微表情中的不自在。
但她又能说什么?更何况她还不能说。
中午的时侯,文校长牵着游沅来看他们,顺便带来一些换洗衣物和解耀宗需要的证件。
她煲了一些鲫鱼豆腐汤,又滋补身体又清淡,最适合住院的人喝。
游沅留在病房里盯着解言小口啜饮着鱼汤,大人们在外头说话,门没关严让声音透了进来。
“公安局的王同志说在祠堂后面那座坟山上发现了文贵生躲藏的痕迹,现在已经派遣了很多警察警犬上山搜人了,村里好些年轻人也自发跟着进山了。”
“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他。”
“解老师,现在是法治社会,法律会惩罚他的。”
“惩罚?”解耀宗嗤笑,“我知道现在的法律最多也只能判个几年,把他关几年再放出来祸害孩子怎么办?”
“那个时候我们家言言甚至没有成年。”他沉重一声呜咽,带着浓浓的担忧。
“解大伯放心,我已经联系了省会一家大律所的律师,他最擅长处理这样的案子。”
“小游……真的谢谢你,这两天你又出力又出钱,要是没有你我和言言都不知道怎么办。”
“都是我应该的,而且是解言自己救了自己。”
“而且当初要不是言言先救我,我也不会认识你们。”
所以常说,天理轮回,善恶有报,有些人注定纠缠,都是冥冥中自有定数。
“解言,你怎么不喝了呀?”一看到解言停了勺子游沅就急忙问她,“是太烫了吗?还是不好喝?”
“我就跟外婆说不要放姜,姜多难吃啊。”
解言摇摇头,捏着勺子又喝了一口,温热适口,很好喝。
“解言,你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解言咽下一口鱼汤抬眼看着他,她耐心等他的下一句。
“你怎么不笑了,你以前总是笑着的。”
就算嘴巴没笑,眉毛眼睛也是弯弯的,哪里像现在眼睛总是低垂,看起来带着些脆弱忧伤。
“太痛了。”
她把本子递给他看,又指了指自己脸上还没完全的红印子。
一丝一毫的面部肌肉牵扯都疼让她很难受,从内到外,身体和心灵上的。
游沅相信了她这个理由,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哑问:“还有哪里痛吗?”
解言把秋裤聊起来露出上面的密布的淤青伤痕,游沅哪里见过这么吓人的场面,吓得紧紧捂住双眼。
解言的眼神也黯然下来,知道自己吓到朋友之后,默默把裤子拉下去。
“对不起。”她和游沅道歉。
游沅怎么会怪她,他恨死那个欺负解言的人了。
他一脸认真看着她:“我不怕,我只希望你快点好起来,思思和我等你回去一起上学。”
解言点点头,两个小朋友双手牢牢交握在一起,
这时候两个人年纪都很小,以为说了一起的朋友就会一直在一起。
下午之后文校长带着游沅离开了。
他们走后解言有些发热迷糊,把解耀宗和游逸生吓到了,住院医师来看过之后说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上伤口有些发炎。
毕竟全身十多道鞭打伤,大人们都受不住,更何况是小孩。
解言倒很坚强,换药打针从来都不会哭,她那双水润润的眼睛一看向护士,就会让那些姐姐阿姨们柔软了心肠想要去抱抱她。
医生建议他们先用物理散热的办法,若是没有用还继续发烧的话就让护士去打一针退烧针。
解言虽然不抗拒解耀宗的亲近,但当解耀宗拿着毛巾去碰她的肘弯的时候她还是止不住的颤抖,这时候护士站的一个年长的护士主动提议帮他们。
她说:“我是一个女人,也是一个妈妈。”
一句话,就让解耀宗落了泪,他心想要是解言有妈妈陪着长大,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些磨难。
护士在里面的时候,解耀宗和游逸生坐在外面蓝绿色的长椅子上,游逸生第一次听到解耀宗说解言爸妈的事。
他下意识摸口袋想抽烟,但发现没带后就把手交叉搭在膝盖上:“言言爸妈是她三岁时分开的,分开后她妈去了港城没了消息,她爸也南下粤省找工作,钱倒是按时汇,电话难得打一个。”
而且从来只有他联系家里人的时候,解耀宗打电话给他是从来不会接的,就像从昨天到现在,解耀宗借了医院的电话给他打了好几个,无一例外不是没接就是被挂了。
“所以说,言言是个苦命的孩子。”
“她还有您,您对她这么好。”游逸生宽慰他。
“我?”解耀宗重重的咳嗽一声,“我这个身体也不像以前了,能不能撑到看见她长大都难说。”
“我现在只想知道文贵生被抓到后能判多少年,要是只有几年的话,我死也要先带言言从文山村搬走。”
要走也该是文贵生走,怎么能让你们走?
话到嘴边游逸生又没说,这世界无耻之人太多,受委屈的永远是善良老实的一方。
“会判重的。”
游逸生向解耀宗保证,也是向解言保证,更是向自己保证。
住院第四天的时候解言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她一直执意穿长衣长裤,不愿意把丑陋伤口露出来。
文校长从她家带来的裙子被她全部扔在地上,她宁愿穿身上那身穿了好几天的脏衣裤都不愿意换穿上干净的裙子。
解耀宗哄着她:“咱们不穿不穿。”
把裙子收起来之后他就拜托游逸生照顾解言,自己出医院去县里的服装市场去买些合适解言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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