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带上眼镜后,他抬眼就看到了跟在江澄后面的小男孩。
男人沉默片刻,冷不丁蹦出一句话:“半个月不见,你和何晏清进展真神速,儿子都这么大了。”
“找死吗!”
江澄嘴角一抽,朝他挥了几下粉拳:“你想挨揍是吧,这是项简亲戚家的孩子,叫禾遇,再乱说小心我等会和她告状。”
沈穆就是猫的主人,也是她和项简的朋友,是位医生。
看了一下时间,江澄心里惦记着锅里的菜:“终于出差回来了?你来的正巧,项简估计很快就过来接小孩了,你先别急着带猫走,听着点动静,记得给她开门。”
她没再耽搁,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回到了厨房。
沈穆望着她的背影耸耸肩,好吧,谁让人家夫妻俩帮他看猫呢,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这当会门童了。
说到猫,那只胖橘猫不知道还认不认识他这个爹了,看见他也不带挪下屁股的。
从傻猫身上收回目光,沈穆脱下风衣外套挂在衣架上,单膝跪在小男孩面前,摸了摸他的脑袋:“禾遇是吧,哪个禾哪个遇?”
时禾遇心思还在别的上,他随口回应了一句:“沈叔叔你不是知道吗……”
说到一半,时禾遇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住了嘴,舌头紧急打了个弯:“我我是锄禾的禾,相遇的遇!”
说完时禾遇就下意识往大花瓶的背后躲,可不知为何,他很快又重新走了出来,抿唇掩下心中的情绪,老老实实站在那。
沈穆有些讶异,他失笑的问他:“你不是躲起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时禾遇没听出大人语气中的调侃,他认认真真的解释:“因为妈妈说过,小孩子不能没有礼貌。”
虽然声音听起来很乖巧,但沈穆还是从时禾遇躲闪的眼神看出来他心思,估计恨不得立刻逃离开这里,避开生人的问候。
沈穆这回真的有点惊讶了,往往这么大的孩子在惧怕外人的情况下,是无法克制住自己内心真实情绪的,最多是在家长面前做做样子,私下一定是随心所欲。
像时禾遇一般用理性控制自己的小孩,倒还真是少见。
揣着好奇,沈穆故意问他:“叔叔想在客厅喝点茶,你要陪着我吗?”
时禾遇皱着小脸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满眼痛苦地点了下头:“好的叔叔,我会陪着你的。”
沈穆推了推眼镜,这小子是不是过于懂事了点,把情绪藏的严严的。
还有……他的视线移向厨房的位置。
是江澄告诉小孩他姓沈的吗?
*
接到江澄电话的时候,项简正在努力的开车往她家赶。
停车场那边,应该已经按照书中的剧情继续进行了吧?
关星迟问苏心欣要联系方式被拒,结果凑巧捡到她掉落的名片,从此两人便在私下有了联系。
项简满意地点点头,这次她算是成功抽身而去,男女主的助攻轮不到她当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苏心欣实在太过冲动,把搭档换成时翊的事就这么说了,只希望不要因此节外生枝才好。
侧头看了眼时间,原本从陈冬那离开时间刚好能赶上接人,被关星迟一耽搁,现下时间倒是有些紧张。
把孩子独自扔在那项简实在有些不放心,听江澄说沈穆竟然凑巧出差回来了,按禾遇认生的性子一定会感到害怕的。
况且时禾遇就算再聪明,年纪也摆在那呢,项简不指望四岁的小孩能完美应对所有的问题不说漏嘴,为了后期补救能少点,她也要尽快过去。
虽然沈穆和江澄都是她从高中玩到现在的好友,但有些事她还是难以坦然诉说。
大家都踏上了社会,有各自的家庭,事业,生活。在自己能掌控局面的前提下,项简不准备让朋友们操心,再说了,未来的儿子穿来这种事,谁会相信呢?
当年这俩人可是不相上下的学霸,那智商和学历都没得说,理科尤其是好,她哪敢告诉人家这么不科学的事。
有时翊这个前车之鉴,反正她现在是把嘴闭牢了。
没有正常人会相信的。
项简到江澄家的时候,是沈穆给她开的门,其余人正在餐厅吃饭,她上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了。
这人年纪轻轻在医院成绩极为突出,教授非常重用他,不仅外出手术出诊时要带着,开会学习也少不了他,如果不是实在过于年轻,他早就一路按火箭的速度晋升了。
要不说胖橘猫都快不认识他了,成天忙的脚不沾地。
当年如果没有捡到这猫,沈穆也不会养宠物的。
江澄家确实是大,客厅和餐厅完全是两个空间。
还没走到那边,电视的声音就提前传到了耳朵里,项简这才想起她家有n台电视,客厅卧室是投影仪,餐厅则放着台美观的全透明电视机,方便随时观看,壕无人性。
平常餐厅那台用的不多,估计江澄是为了照顾时禾遇才打开的,项简嘴角挂上一抹笑,从走廊处探出头来,做了一个花朵的动作。
“surprise!我回来啦——”
然后,项简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因为她看到了电视屏幕上那张熟悉的面孔。
这是时翊主演的电影。
电影是前年拍的,得了不少奖项,之所以项简对这的记忆非常深刻,是由于电影上映的时候,她还在拼命地跑龙套。
江澄被忽然出现的项简吓了一跳,她慌乱地拿起遥控器一顿乱按,才勉强把电视关上,嘴上下意识地解释道。
“我看孩子喜欢看,就……”
“没事的小澄。”项简掩去心中的异样,朝着她扑哧一笑,佯装轻松地摆摆手。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忘的早就忘了,看个电影而已,我和他还混一个圈呢你忘了?这才哪到哪呀。”
她确实没撒谎,他们连孩子都有了,看个电影才哪到哪。
时禾遇肯定喜欢看,因为那是他的爸爸。
见时禾遇差不多吃完了,项简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距离五点半还有不到二十分钟,要想不迟到就要快点了,从这开车到亲子鉴定那还要一段距离。
项简是不想迟到的,以前她和时翊约会时就总是爱磨蹭,她不想让那个男人觉得自己毫无进步。
时禾遇很懂事,他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跑到了项简身边,和江澄和沈穆告别。
“拜拜江阿姨,拜拜沈叔叔,下次见。”
话虽说得很客套,不过放在四岁小孩身上只会显得可爱,江澄也和他晃晃手,笑得两眼弯弯:“好的呀禾遇,欢迎你下次来玩。”
项简欣慰的摸了摸他的头,孩子除了性格有时会内敛,礼貌方面还是被教的很好的。
她朝两位好友颔首示意:“麻烦你了小澄,我带孩子走了。”
没来得及吃口到姐妹的好手艺,倒是可惜了。
等项简和小孩的身影消失,走廊尽头传来大门的开关声后,江澄有些懊恼的锤了下头。
“都怪电视声太大我没听见门铃,小简又得多想了。”
她没责备沈穆忘提醒,这木头想不到这点:“你不是前一阵自修了点心理学吗,怎么样,小简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
“我学的是心理学,不是读心术。”
沈穆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说起别的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是你告诉小孩我姓沈的?”
江澄头都不抬,心思还放在电视上:“没有,我和他说这干嘛,孩子那么小也记不住。”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沈穆很惊讶,难道是项简告诉他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忆了下刚才和禾遇的相处,比起项简,沈穆倒是觉得小孩的性格有点问题。
不爱表达真实情绪,思维偏理性,依顺性强。
他忽然和江澄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你不觉得那小孩子,莫名其妙让人想起时翊吗?”
江澄皱了皱眉:“这话怎么说。”
沈穆解释:“我开始学习心理学这方面书以后,经常能想到时翊,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特殊到有些怪异,所以我一直在想,会不会他并不是本身就是那个性格,而是因为某种原因,后天才成为那样的。”
江澄思索了下:“你的意思是,时翊有心理方面的病?”
沈穆耸耸肩:“我不确定,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哪能真的给人家安病症,而且我以前虽然有过这个想法,但后来我通过网络看他的采访,他变的跟以前完全不一样,谈吐自然,所以我又觉得可能只是错觉。”
江澄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再次出声时,她语气冷硬。
“无论有什么猜测,这都和我们无关,简简好不容易从这段过往中走出来,她不能再承受一次打击,况且,如果时翊真就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呢,他除了情绪平稳点,哪点跟正常人有区别?”
她顿了下,又继续说:“当年两个人中,我们选择了简简,就注定没了时翊这个朋友,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他时翊真有心理病症,我们家项简凭什么要受那个罪,去承受那些呢?人都是自私的,我要是可怜时翊,谁来可怜项简?”
“在项简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时翊在干什么?当大明星?沈穆,那会项简跟丢了魂似的模样,你该不会忘了吧?”
沈穆沉默回应,他怎么可能会忘了,一向只爱笑的项简,哭到快要昏厥的样子,眼睛红肿到睁不开,像两个小核桃。
她那会和他说的话,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沈穆,我真的不再想哭了,可这眼泪就是擦不干净,到底是为什么啊?
沈穆仰起头望着天花板,是啊,好不容易走了出来,他怎么舍得让好友再次重蹈覆辙。
现在,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
到达亲子鉴定所时,正好超过约定时间五分钟。
项简掀开车顶的镜子,对着那里左右照了几下,又拿出口红简单补了补,正想拿出粉扑往脸上拍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时禾遇的声音。
“妈妈,那是爸爸吗?”
手上的动作一顿,项简把遮住视线的镜子关上,一眼就看到了单手插兜往这看的时翊,他没有带墨镜,只是头上扣了一个黑色的帽子,脸上遮着同色的立体口罩。
那双唯独露出清冷眼眸,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
见她终于发现了自己,时翊很淡定的举起手挥了挥,他今天穿着私服,如项简记忆中的一般胡乱搭配,深色的薄毛衣搭配休闲外套,裤子将将盖住他的大长腿。
帅是真帅,衣服也都是流行款,可偏偏她就是看不惯。
项简暗自咬了咬牙,她告诉过他多少次,运动搭运动,休闲搭休闲,就算是仗着脸帅,都当了明星了出门也不能这么敷衍吧。
他大二那年刚被电影编剧盯上,还未签约公司的时候,都是项简给他当造型师,没有人发现她不是专业的,项简对此非常骄傲,那是种审美被承认的快乐。
只是没想到,她离开以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还是对穿着那么随意,只要能满足遮体避寒就可以,好不好看是其次。
她总算是发现了他没变化的地方。
感受到手上的凉意,项简才想起来自己还端着粉饼,一副为了他而补妆的模样,强装镇定的避开时翊的视线,她尽可能自然的把东西收回包包里,然后熄火解安全带。
谁说她是为了他补妆的,这是她的职业习惯而已。
……虽然说下了车就得戴上口罩遮住脸。
再次站到时翊的面前,项简感觉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那种莫名的压抑感减轻不少,也不会总是想避开他的视线了。
她早说了,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你一个人来的?”
项简瞟了一眼他身后,在停车场的边缘处看到了辆被挡住一大半的保姆车,她瞬间意识到自己说了废话,于是立马改口道。
“你等下还有工作?”
时翊稍稍低头,墨色的眼眸越过时禾遇略显疲惫的脸颊,停在项简的被风吹乱的碎发上。
他的手微微动了几厘米,又停顿在原地,最后还是塞回裤兜中。
“嗯,接下来有不少工作。”他语速不快,声线低沉,“为期一个月,抱歉,可能要由你来拿鉴定结果了。”
时翊接下来确实空闲,但不可能一个通告都没有,为了能顺利出演综艺,他只能把未来的几个通告提前,位置都不是在本地,如果尽力的话,勉强能在综艺开拍前赶回来。
以防万一,他们的亲子鉴定必须由本人来拿,邮寄的话难免会出意外,所以他势必会错过拿结果的时刻,再慢的鉴定也不可能有一个月之久。
时翊一如既往的说话只交代结果,这事要是放在别人身上,免不了又是一顿误会,刚告诉他儿子的事,隔天就要出差,不就正好意味着想逃避责任吗。
确实是很值得误会的事,但项简却能猜到那些他没说出口的话。
他估计把综艺期的通告都集中在了这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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