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赵庆欣成天往谈家跑。
可她总是摸不准谈斯雨出门回家的时间。
他家管家也像收到命令,不肯放她进屋,要不就说谈斯雨不在家。
至于她让管家帮忙转交的那些东西,等第二天她再去,管家会说谈斯雨不收,原封不动地还到她手里。
自赵庆恩出事后,害怕在校遭人耻笑,赵庆欣已经很久没去上学了。
但听说每天傍晚,谈斯雨都会到学校接送关书桐。
没办法,她只能挑那个时间段守株待兔。
放学时间,又是晚高峰,一众轿车在校门口汇集。
说不出为什么,谈家的车夹杂其中,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她一眼就看到。
抬手在身侧挡着,示意车辆暂停,赵庆欣快步小跑到谈家那台莱斯劳斯后座,屈指扣响车窗。
车内的人没动静,她坚持不懈地敲。
车子忽然向前移动,赵庆欣惊怕地后退一步,意识到是他们故意吓唬她,她紧忙上前,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后座车窗终于肯降下,一张立体深邃的侧脸映入她眼内,赵庆欣呼吸一凝,无论见他多少次,心跳好似都会失控。
“我找过你好多次。”她说。
谈斯雨低着头,在用手机跟人发着消息,只浅浅回两个毫无温度的字:“有事?”
“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赵庆欣讷讷。
谈斯雨伸手要去调车窗。
见状,赵庆欣双手紧忙扒住车窗,生怕他升上车窗就离开了,生涩又慌张地提出: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吃餐饭,或者看个电影,怎样?”
“没空。”他冷淡至极。
赵庆欣不依不饶:“你现在没空没关系的,等你有空的时候嘛……”
“我一辈子都没空。”
“能不能别这样?”赵庆欣红了眼睛。
“为什么不能这样?”谈斯雨熄屏,撩起眼皮斜睨她一眼,“你以为你谁?”
赵庆欣一愣。
“听过东施效颦没有?”谈斯雨杀人诛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关书桐,不知道你总是故意掺和我和她的事?但是怎么办呢?我已经有原版的关书桐了,怎么可能看得上连低配版都称不上的你?”
“不是的。”赵庆欣忍不住要反驳,“谈斯雨,关书桐是利用你!她打小就是故意接近你,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地爱你。我不一样,谈斯雨,我是真的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
死缠烂打令人生厌。
谈斯雨轻嗤:“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喜欢吗?”
赵庆欣蹙眉:“如果你一无所有,那你就不是谈斯雨了。”
“确实不算一无所有,毕竟……”他盯着她,指着自己的心脏,一字一顿地说明白,“这里已经有人了。”
他们聊了挺久。
一出校门,关书桐就见谈家的车停在路边。后座车窗落下,依稀能看到点车内的人,赵庆欣情绪激动地冲他说着话。
有路过的人八卦地瞥去一眼,很快就收敛。
她没半点不该打扰到他们的觉悟,大大方方地蹬着一双小皮鞋走过去,两只夏款的米白堆堆袜一前一后地摆动。
即将抵达赵庆欣身旁时,恰好听到谈斯雨最后一句话。
赵庆欣愕然,错综复杂的情绪,表现在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上。
关书桐尽力收敛嘴角止不住的笑,好整以暇地欣赏赵庆欣的难堪。
谈斯雨余光瞧见她了。
关书桐动手拉开赵庆欣搭在车窗的手,“不好意思,”她还挺有礼貌,“你挡着我上车了。”
没想到她在,赵庆欣羞愤难当,甩手撇开她一转身跑得飞快。
这一片都是密密麻麻的车流。
关书桐上车,朝外看一眼,“如果我在这时候对她说,小心被车撞,明明是好心提醒,但她听着,会不会像我在咒她?”
“会。”谈斯雨说。
车窗一关,漆黑锃亮的车子扬尘而去。
关书桐把包卸下来,放在一旁。
谈斯雨拿余光打量她,“不好奇她找我做什么?”
“无非是想泡你咯。”关书桐无所谓地答,“这业务我挺熟。”
大概也没几个正常人,会打小就教育子女要怎么傍大款吧?
无论是她,还是赵庆欣,接近谈斯雨的目的都那么明确。
不过,她运气比赵庆欣要好。
因为谈斯雨在用言语和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他们是有结果的。
或许,这就叫……安全感?
谈斯雨转过脸来,狭长眼眸微眯,试探道:“你不吃醋?”
“不吃啊,有什么醋好吃的。”
她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嫌热似的,挑开两粒扣子,扯着衣襟一下一下扇着风。
盛夏蝉鸣时,少女如蜜桃般软熟,特有的曲线起伏在他眼底若隐若现,引人浮想联翩。
她抬手,莹莹指尖撩开披散在肩上的头发,一段纤细雪白的颈亦是暴露在他眼底。
谈斯雨眼神有过一瞬闪躲,就那一秒,大脑运转飞快,再次把目光投过去时,关书桐一把摁住衣领。
他眨眼,说不清那时候是呆愣多一点,还是懊恼后悔多一点。
“好看吗?”关书桐问他。
“好看。”谈斯雨实话实说,“还想看。”
“……”这回答反叫她耳根一热,不知如何作答,嗔他,“咸湿佬。”
成功扳回一城,谈斯雨没脸没皮地扯唇轻笑。
关书桐歪向车门,单手托着下巴,警告他:
“如果你对其他人有想法,记得早点告诉我,我好及时止损。”
谈斯雨拧眉。
她自顾自地说:“你送我的那些,估计你也不会拿回去。青春损失费呢,我也不要你的,你只用把我送你的那些东西还回给我就够了。”
这些零零散散加一起,都还挺值钱。
“果然是学珠心算的,”谈斯雨评价,“一手算盘打得这么漂亮。”
关书桐莞尔:“过奖。”
“但可惜,你算盘要落空了。”
这辈子,他还真就赖定她了。
第65章 晋江文学城
听说赵庆欣要去澳洲读书, 已经是五月底的事了。
烈日高悬,全城陷在湿热的泥淖里,苦闷, 压抑。
高考在即, 一边是寒窗苦读多年积攒的压力, 一边是快刀斩乱麻, 即将得到解脱释放的爽快。
本部高三难免躁动, 一点风吹草动, 都容易分散注意力。
高考前一天,周日, 封锁考场, 所有学生放假。
一早,关书桐便搭乘谈斯雨给她安排的车, 去花店取走一束预订的鲜花,到赵家接关书灵出来, 再带上专门照顾关书灵的阿姨, 一起去往墓园。
“姐姐, 我们今天去哪儿玩呀?”
车上,关书灵兴奋地问她, 坐着也不老实,两条嫩藕似的小腿一前一后地摇晃。
关书桐让她乖乖坐着, 回:“我们去看望妈妈。”
“为什么突然要去看妈妈?”小朋友问题挺多。
“因为姐姐快要考试了,让妈妈保佑姐姐考一个好大学。”
关书桐这么哄着, 具体是不是这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墓园离得有点远。
关书灵闹腾不了多久便睡着, 睡醒了,也就差不多到了。
关书桐带着关书灵下车。
为时刻照顾关书灵, 阿姨也跟着下车。
司机则在车上等候。
关于关淑怡,关书灵年纪小,记忆并不多,就算有印象,也渐渐随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愈发模糊。
关书桐清扫墓碑的浮尘。
关书灵盯着黑白相片中的漂亮女人,看了好一会儿,指着,用软糯声嗓对关书桐说:“妈妈。”
“对呀,这是妈妈。”关书桐告诉她。
两人给母亲献花,上香,摆贡。
要说的话其实很多,关书桐说一半,留下一半放心里。
关书灵睡饱了觉,此时精力充沛,话倒是挺多,叽叽喳喳,很是活泼。
从墓园离开,关书灵肚饿,两人去吃一餐下午茶。
今晚,在一艘从维港出发的游轮有一场宴会,谈斯雨发消息问她来不来,
他们心知肚明,这里的“来不来”,不仅仅是参加晚宴,更是去看一台戏——一台由赵嘉业牵扯出来的家庭伦理大戏。
关书桐想过要去看笑话,但她也聪明地知道,作为一个始作俑者,自己该保持低调,安静看戏,避免露馅。
是以,她以“第二天还要高考,所剩时间和精力不多”为由,拒绝谈斯雨的提议。
并表示,既然家长都不在家,她想留关书灵在她那儿住几天,让他代为转告赵嘉业。
谈斯雨应下。
为防高考那几天交通堵塞,或者出现别的意外,关书桐在考场附近的酒店订了几晚总统套房。
她自己一间卧室,阿姨陪关书灵一间卧室。
这一天是芒种,忙种。
有“有芒之谷类作物可种,过此即失效”的说法。
夜半风起,空气湿度增大,渐渐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关书桐起身关窗。
雨滴落满窗玻璃,将远处五彩斑斓的霓虹,氤氲成一片片模糊的光斑。
这一晚很静,只听到连绵不绝的雨声。
折腾一天,关书灵耗尽精力,早早便睡了。
手机始终安静着,没有特别的电话或者消息进来,关书桐也无心去找谈斯雨了解情况。
秒针向前走一步,从23:59,瞬间变做00:00,从此,新的一天拉开序幕。
关书桐合上笔记本,纸张带起的气流拂过桌边的钢笔,“骨碌碌”又“啪”的一声,钢笔落地,笔尖被撞歪,漆黑的墨水溅出,略显浓稠的质地,血液般缓慢汇聚,流淌。
一股强烈的不安,黑雾似的笼罩心头。
又在她俯身去捡拾钢笔时,有那么一瞬蒙住了她双眼。
关书桐一手摁住桌沿,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猜测是用脑过度,亦或低血糖了,她缓了一阵,才顺利将笔捡起。
她去厨房冲泡了一杯葡萄糖水来喝,回房时,经过关书灵的房间,悄悄拧开门朝里望一眼。
阿姨带着关书灵睡得正香。
她轻声掩上门,回房,睡觉。
高考那三天,似乎是关书桐人生中,除关淑怡死后那段时间以外,最安静的三天。
不,甚至更安静。
没有赵嘉业,没有谈斯雨,没有陈怡佳和余良翰,更没有郑云轻和那一对子女。
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在落,呼吸间都是潮湿闷热。
最后一场考试临近结束,难得见天空放晴,橘粉色的彩霞缤纷绚烂地铺满半边天,一场惊心动魄的视觉盛宴。
铃声打响,停笔,收卷。
所有的凝神静气,顷刻间消失,莘莘学子好似一只只振翅纷飞的蝴蝶,从密闭的空间里涌出。
不知是哪里的蓝牙音箱在播放《Dehors》,在盛夏晚霞、雨后彩虹的映衬下,有种很chill很清新的浪漫风格。
“Et quand tu briseras ta cage
(当你打破束缚你的牢笼)
On ira à la foire
(我们将去往乌托邦)”
卡在这一句台词,一句声嘶力竭的“毕业快乐”响彻云霄,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毕业快乐”如火山爆发。
关书桐睫羽翕动,抬头,成千上万张纸片雪花似的从天而降,簌簌落了满地。
青春慌张匆促,即将各奔东西的人也匆促。
一声声“毕业快乐”在教学楼间回荡,说给自己,说给他人,说给一去不返的青葱年岁。
“关书桐!”有女生叫她,娇俏欢脱的语气。
关书桐循声看去。
“你未婚夫在楼下等你!”
那女生说得好大声,即刻引来一片暧昧的笑。
关书桐探头看楼下。
谈斯雨没蠢到站在教学楼下,等着被书本纸张砸一脸。
而是站在斜对角的屋檐下,楼梯口,在人影憧憧中,捧着一束香槟玫瑰向日葵,耐心地等她。
一身干净整洁的白T牛仔裤,少年感蓬勃张扬。
似是察觉她视线,忽而抬头看过来。
他们在滚沸喧嚣的青春中对望。
“Alors viens jouer dehors
(所以向外迈出那一步吧)”
歌里这样唱,她便就这么做了。
从考场所在的三楼,飞扑到一楼,飞扑进他怀抱,一把抱住少年劲瘦的腰,听他用那把低沉悦耳的嗓,附在她耳边说:
“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关书桐回他一句,扯着他衣角,仰着脸质问,“这几天怎么不联系我?”
谈斯雨眨了下眼,表情变化细微,关书桐却敏感地捕捉到他那一丝丝不对劲,惹得她心底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怕影响你高考。”他回。
“为什么会影响我高考?”
关书桐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话,伸手拿过他手里的花束,心里默数着,共有十一朵玫瑰花,寓意一生一世,一心一意。
没听到谈斯雨的声音,她兀自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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