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李香茹几近咒骂的声音隐约传来:“谁这么晚放烟花啊!这还没过年呢!”
这次的烟花比上次还要绚丽,温迟迟抬手捂住要溢出的惊呼,小声道:“太冷了,你赶紧回去,想看烟花过年多的是......”
她几乎从来不会这么直白的表露情感,无论是担忧还是qita李槜于是笑笑,哄她:“哪能,我在家呢。而且你不是知道,我没打火机的......话说家里看,是不是会感觉比在学校看的稍微远一点啊?”
明明已经要准备点下一次烟花,语气里甚至还故意隐约也带上了点遗憾。
烟花在天空炸开都有声音不错,但放烟花的人和看烟花的人听到的声音当然不一样。
温迟迟听着他这一串解释,愣愣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回神过来,突然先轻手轻脚地拉上了窗户——这面靠路边,窗户隔音效果很好,这会儿一拉上,好像窗外的声音都消失了。
而听筒里的声音变得更清晰。
温迟迟嘴角突然抑制不住的扬起个笑,但眼眶却无可抑制地热起来。
今天早上被人一遍遍提醒是残废的时候没哭,中午拒绝和他一起走的时候没哭,晚上又被叮嘱要懂事的时候她也没哭。
这么多年,这么多时刻。
温迟迟甚至常常会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首先学会的生活技能就应该是忍耐,应该是若无其事。
忍耐是不得不践行的天赋,眼泪是作为失败者认命的标准。
但今晚,此时此刻,听着听筒里属于他的呼吸、他那边的风声,她的视线却久违的模糊起来。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尽量深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他:“嗯,很漂亮,特别漂亮。”
带泪的瞳孔里是烟花的倒影。
非常、非常、非常漂亮。
李槜勾起唇角,走过去点燃了第三次烟花。
“我也觉得好看,”他欲盖弥彰说,“就是声音好像有点大。这么晚,那人也太没公德心了。”
温迟迟听着他自己骂自己,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难得有些蛮不讲理:“我觉得挺有公德心的,这不是帮人丰富假期生活么,大过年的,谁规定就非得死气沉沉了!”
而且其实也才刚过十点。
李槜笑笑:“你这观念跟我爸挺对付。”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黑夜尽头绽放,白色像是掉落的流星,温迟迟自然已经想到要放烟花的既不是高川柏也不是王思琪。
她顿了一下,解释道:“我今天白天是因为感冒,才走得那么快的......”
流眼泪前的症状和感冒很像,温迟迟无法向他坦白,只能尽力掩盖。
李槜当然知道她不是感冒,但他只说:“我后来投了好几个三分球,看来是天意不让你看到,那就下次吧。”
他仿佛完全没有将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只是用一句话,把她的拒之千里换成是不碰巧。
“嗯,”隔着手机,温迟迟点点头,“下次一定。”
像是随口一说的话,其实是同样也被她牢牢记住的誓言。
“对了,”李槜状似无意,又问了她一次,“我在这儿看觉得还挺远的,你真不觉得吗?”
“没有,”温迟迟语气确凿,立马回复他,“是更近了。”
“那这人也算做了件好事了,”李槜说,“运动会那天我看你盯着烟花看了好久,就觉得你喜欢。”
“新年快乐啊迟迟。”他又说。
尾音带着喟叹,平白让人生出坚定的希望。
李槜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叫她差一点就相信未来会无比灿烂。
他明明没有问她心情有没有好一点,也没有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温迟迟差点就忍不住要泄露出哭音。
她捂住嘴巴想要在缝隙肿深吸一口气,最后却只能用笑声来掩饰哭腔。
“嗯,新年快乐。”
“啧,”李槜在那边笑,嗓音懒懒的,“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新年记得再和我说一次啊,当面说。”
明明自己也是提前说的,却耍赖想再见一面。
隔着电话,温迟迟拼命点头,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剩下的烟花。
温迟迟死死地捂住嘴,温热的泪水流进掌心。
她差点想对他说,差点想告诉他——这是第一次,她居然觉得声音是能够传进右耳的。
第29章 第二十九条金鱼
“带走做满记号的日历, 静待生活被打回原形。”
——郭静《本来》
*
在确认对方的心也同样在向自己同样靠近的时候,那些在往常看来只是平常甚至碰巧的事情,就不得不让她多想。
温迟迟开始发现, 就像她并不是每个晚自习都想去接水, 但还是会“顺带”去给打球的他带一样, 那些不被李槜用来补觉而是和高川柏一起去小卖部的课间, 基本都只是为了给她带一只棒棒糖或者一块儿巧克力——
习惯是悄无声息中发生的,在温迟迟还未完全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包里居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装好几块儿糖。
就好像第一次反应过来要和李槜做同班的时候,那时她又怎么可能想到后来做同桌都不再局促,也不可能想到, 如今两人会心照不宣地保留同一个秘密。
“你等等, 我俩书放一块儿。”
周考频繁,换考场也意味着搬书, 时间长了,倒是没有第一次收拾时候那样的烦躁,反而自有一套窍门,只是搬箱子到走廊依旧是个体力活。
晚自习抽空搬书,李槜刚接了水回来, 温迟迟已经收拾完。
从换到高三教室就一直是李槜“负责”这个。
闻言,她点点头,只叮嘱道:“不用放太远。”
第一考场就在他们班这层楼,考试前都可以回来找笔记复习。
大课间25分钟,足够做很多事情, 既然东西已经收拾好, 温迟迟就准备去打印一下试卷。
看李槜已经准备先把她的箱子搬出去,温迟迟跟在后面一块儿出了教室:“那我先去下打印室.....”
门口已经堆了很多书, 李槜把箱子放下,回头看她:“打印试卷?”
各科老师发的试卷考虑的是平均水平,但和老王寒假做的那样,都会把难度高的试卷拷贝在打印室。
温迟迟点点头:“你要一份吗?数学。”
但也只是随口一问,高考数学,难度再高对他来说好像都一般。
谁知道李槜点了点头:“你等等,我和你一块儿。”
之前有高一在路上玩闹,在楼梯上摔断了腿,学校索性就趁着放假翻修了被吐槽已久的路灯,加上晚自习各栋教学楼映射出来的灯光,路上现在甚至可以夸张成是亮如白昼,也让教导主任抓到了好几对小情侣。
老王过来拿上节课忘记在教室的试卷,顺便站在阳台的拐角处望风,恰好看到下面路上的温迟迟和李槜。
他皱了皱眉,转头问在旁边理书的同学:“你们老师布置了试卷要去打印吗?哪个老师?”
廖海乐被问得一顿:“没有吧,明天不是就考试了。”
他站起来,不明所以地顺着老王的视线看过去,也一眼望见李槜和温迟迟。
廖海乐迟疑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理智立马就被当时那火辣辣的一杯水压倒。
心止不住地急促跳动,他喉咙吞咽了一下,用尽量平和的声音,佯装若无其事,
“哎,那不是温迟迟和李槜么,他俩关系倒好的,换成其他人,坐这么久同桌早就该闹矛盾了......哦对了,寒假我还碰见他俩一块儿吃饭呢......”
道路上已经看不见两人的身影,老王收回视线,深深地看了一眼廖海乐。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止住声音,佯装整理好最后一点书,和老王打了招呼,说自己先去接水了。
转身的时候,廖海乐当然看不见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在心里告诉自己。
整个五班,甚至是五班以外的知情人,谁不觉得他们关系太过亲密?他们自己装清高什么都不说,关他廖海乐什么事?
反正他不说,老王也会知道的。
廖海乐脸上久违地露出一个笑。高三了,他只是想大家都好好学习。
*
“思琪,最近学校里是有什么事吗?”温迟迟问。
王思琪咽下一口饭,回答得很快:“没有吧,怎么了?”
温迟迟皱了皱眉:“我总感觉老王和陈方上课好像喜欢盯着我们这边......”
大概率不是错觉,学生对老师的视线是最敏感不过的。
“估计是等着你们回答问题吧,”王思琪倒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情,但她转头又打趣道,“还是担心你们谁早恋啊?”
她笑得狭促,还好声音不大,温迟迟连忙解释了几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
大概看她实在认真,王思琪打趣了几句又赶紧安慰她:“你放心吧,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也不会很严重的,这都快高考了,大刀阔斧影响成绩多不好,老王他们肯定就先指着你俩谁拿个状元呢......”
这话说来是开玩笑,两人成绩虽然好,但温迟迟清楚自己,下限她有把握,上限却不一定,李槜的语文成绩更是说不准就要暴雷。
第六感告诉她这事肯定还有后续,但毕竟确实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就和王思琪说的一样,高考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温迟迟只能故意撇掉影响情绪的念头,投入到最后一轮的复习中。
*
高考倒计时100天后,一模紧接着到来,
之前的考试虽然都清场,也分了考场,但这还是第一次按照接近高考的标准来安检,甚至还发了专用的考试草稿纸。
考完最后一科,有同学不顾陈方叮嘱的完全模拟高考,兴致勃勃就要对答案,和之前一样,想借了李槜的草稿纸来看压轴题大体步骤,结果得到对方一个“没写”的答案。
“没写?怎么能没写呢?这次的压轴题这么难,哥你不是更应该写的吗?”
李槜轻咳了一声,莫名有些心虚:“扔了。”
明明温迟迟刚才还看见他把草稿纸和试卷一块塞进桌洞里来着。
一次的答案比一次离谱,那人更不相信了。几个人正在旁边威逼利诱,陈杰书突然进来喊李槜。
“陈老师喊你去办公室......”
看着李槜出去的后门,温迟迟右眼突然狠狠一跳,她以为是没休息好,闭了闭眼,心却莫名有些惴惴不安,也没看见陈杰书有些担忧的眼神。
“怎么了班长?喊阿槜去干嘛啊?”旁边有人随口问,“一模成绩出来不还早着呢么?”
陈杰书打着哈哈过去,说估计是说竞赛的事情吧,或者是别的什么。
而办公室里,喊李槜的不只是陈方,还有老王——
并不是只有看到两个人有什么亲密行为才能判定早恋,作为高中班主任眼光毒辣是必备,买早餐什么的能说成是同学友爱提高效率,一起去打印店也能说成是热爱学习,但当高考百日誓师,写目标院校的时候,李槜把名字写在温迟迟的旁边,陈方和老王就确定了,事情不对劲。
但面对两个成绩在年级上拔尖的学生,在即将高考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当然不可能像平时一样简单粗暴地用教导主任惯用的那套方法来处理这件事,并且因为女生更容易被传八卦,只随意找了个由头,想先敲打一下李槜。
“你最近,学习没什么事吧?”先开腔的是陈方,挑了个老生常谈的话题,“那个语文成绩,一模有没有可能高一点?”
“我争取下次进步。”一贯散漫的语气,看似不怎么配合的态度。
陈方听得火冒:“什么叫下次进步,什么叫争取,高考还有几天,这是必须知道么?!”
老王眼见主题跑偏,咳了一声,把工椅挪了一下:“行了,李槜,今天找你来,你应该也能猜到是什么事情吧?学习压力一大,年级上流言也多起来,真真假假不论,总归是影响学校,高考还有八十多天,老师们当然是希望你们能把专注力更多的放在学习上......”
李槜皱了皱眉,直白问道:“什么流言?”
从转学来的第一天,第一次因为稀烂的语文成绩被叫到办公室,李槜对老师的态度就始终如一,犯错了就认,就该改,但大家都应该是平等的——这是因为他从小受的教育。
老王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和陈方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由他来这个口子。
“青春期嘛,我和你们陈老师也都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大家心里会有些躁动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要学会控制好,要分清主次任务......你们现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是高考,至于其他的什么感情之类的事情,都该放一放,你能明白老师的意思吧?”
局势到这也算明朗了,再反应不过来今天是因为什么事情到这来,那才真的太书呆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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