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迟迟嘴唇微微颤动,声音干涩:“阿姨,还好吗?”
“下雨天会痛,其他恢复得都挺好,”李槜点点头,“之后过年我都是回的宜兴......”
他顿了一下,尽量若无其事的说:“不过不太巧,估计是时间错过了,一次都没遇到你。”
温迟迟眼眶陡然发烫。
李槜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已过去,但她能听明白他是在向自己解释,解释当什么没有找过她。
他笑了笑,像在回忆:“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挺不爱运动的,体育课可是能在旁边站在就不坐着,没想到还能有跑的那么快的时候。”
说是谈谈,但如今白驹过隙,有罪的人是她,他却字字只提自己做的不够。
指甲狠狠抵住掌心,温迟迟死死憋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是吗?”她忍住颤音,强迫自己笑了笑。
被恨当然最好,被恨只需要承担他人情绪。被恨不需要愧疚。
可他偏偏只字不提。
一直以来压抑着的、蠢蠢欲动的情绪一直翻涌,温迟迟的内心几乎要决堤。
掌心震动,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来。
她由衷的松了一口气,没看来电显示就赶紧接起来。
“喂?”她捂着听筒,往旁边稍微挪开了步子。
李槜百无聊赖,看到被找出来放在一边的蜂蜜和已经安静下来的水,大概明白她要干什么,索性拿了干净的杯子用来倒蜂蜜。
电话那头有小女孩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迟迟姐姐......”
温迟迟放开看了眼来电记录,这才看见来电显示是海外电话。
她声音不自觉地放软:“怎么啦?”
正在找勺子的李槜偏头看了她一眼。
来电的是温迟迟一直在做家教的小姑娘莓莓,她爸妈离婚有两年了,爸爸在海外工作,之前温迟迟一直是和莓莓的妈妈沟通。
莓莓国庆假期出国去找爸爸了,这个应该就是她爸爸的号码。
小姑娘一听到温迟迟的声音显然兴奋很多,絮絮叨叨和她重复了很多这两天玩的东西,说她看了很喜欢的儿童戏剧演出,刚才吃过很喜欢的草莓蛋糕,现在在船上。
温迟迟笑笑,哄她:“难怪信号这么差呀。”
就像平时上课或者带莓莓玩一样,她不自觉带上了尾音。
莓莓又说了一些,最后大概是被提醒了,这才恋恋不舍的准备和温迟迟告别:“姐姐,我想你了。”
小孩子的情绪最直白,温迟迟带她这么久,积累的感情也深厚。
“嗯——”她拖长了声音表示自己在听,“我也想你啦......”
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前男友”。
李槜周围气压骤降,握着杯子的手用力,像是感觉不到烫,手背青筋陡然暴起。
他忍住情绪,佯装不动声色往温迟迟那边靠近,让承旭抱怨不好打扫的长绒地毯倒是在此时刚好派上用场,很好地掩藏了脚步声。
电话那头的人换成了莓莓的爸爸,和她解释孩子不太理解时差,打扰到她非常抱歉。
温迟迟好脾气的表示没关系,自己也很开心。
半点没察觉到身旁多了一个人。
这么近的距离,被手掌捂住的听筒模糊听话内容,来自男性的声音却可以在安静环境里被轻易辨别。
挂断电话的温迟迟被身边的人下一跳,正想说点什么,但还没开头就被打断。
“行呗温迟迟,你真挺行的,”李槜冷笑,“难怪装不认识我呢。”
第39章 第六颗水星
“曾说好的看海计划, 我终于也来到了。”
——梁静茹《看海计划》
*
早晨的雾淮带着淡淡的凉意,温迟迟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块披肩。
浴室的镜子氤氲着淡淡一层水雾,被她随手抽了张纸巾擦开, 镜中人因为刷牙满口泡沫, 凑近能看见眼下淡淡的青色。
明明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 思绪轮转到混乱的地步, 生物钟还是早早把她叫醒。
温迟迟闭了闭眼,边刷牙边不受控制住昨晚。
昨晚,李槜冷笑着说完那句话,就这么静静地盯着她,看起来挺生气的样子。
但刚挂断电话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温迟迟一脸懵,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还好奇地问了一声“怎么了”,不出所料当然没有得到回答。
她后来握着李槜塞过来的蜂蜜水, 回到房间才后知后觉,他大概是误会了什么——
温迟迟要说自己真猜不出就太假了。
但要解释什么?
怎么解释?
又为什么要解释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适合这种太暧昧的举动,何况李槜未必需要听这样的解释。
再怎么想做的也依旧是和昨晚一样的饿决定,温迟迟再次下定决心,睁开眼睛, 吐掉最后一口泡沫。
“起这么早?”越婷眯着眼睛进来,也给自己挤了牙膏。
把空间让给她,温迟迟在外面的小客厅找出昨天回来时顺路买的吐司,又烧上水准备用来热牛奶。
“生物钟太准了,准备待会儿再睡回笼觉。”她解释。
越婷探出头来, 边刷牙边比了个表示赞同的大拇指做回应。
两人生物钟都是奇准, 所以偶尔晚上再怎么熬夜第二天还是能早早醒来,最后索性养成奇葩的能吃完早餐再睡的习惯。
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挺健康的。
今天没有拍摄, 天气预报显示中午还是高温,两人索性就把行程都放在了下午之后。
越婷提前预约完餐厅,拉着温迟迟聊八卦,像是丝毫不记得昨晚那个“暗恋故事”了,却见旁边的人似乎有点分心。
“怎么了?”她问。
“啊?”温迟迟回过神来,“没事...估计昨晚没睡好。”
牛奶烫好了,越婷抽了张纸巾擦干表面的水珠,递给温迟迟:“赶紧吃完再睡会儿。”
温迟迟接过来,点点头,尽力掩盖好有些心事重重的表情。
过了没多一会儿,她握着手中还剩下半袋的牛奶,还是纠结着开口:“那个越越,要不我把门打开,通一下风?”
民宿的房间很大,门口到卧室还隔着个小客厅,何况这会儿都快十点了,也没什么安全问题。
越婷当然没意见,还说:“那你顺便把窗户也开开吧,对流一下,我怎么老感觉还有酒气......”
温迟迟有些心虚,尽量自然地回应着她,打开门和窗户后赶紧老老实实回来吃早餐。
“我要再睡会儿,你现在睡吗?”越婷效率奇高,吃完都不等消化。
还在慢慢揪着吐司的温迟迟有些分心:“......我先看会儿论文,选题有点问题,待会儿再来。”
“那我先睡了。”越婷点点头。
客厅重归安静,只有外面不知哪层楼时不时传来的小小的动静。
刚才还说要修改选题的温迟迟把门关上,只留一条浅浅的缝隙,又拎着牛奶和面包往里面坐了一点,多此一举地确保自己处在视线盲区。
好在没过多久,就传来了对面门被关上的声音。
温迟迟由衷松了口气——
对面住的是李槜,昨晚承旭不经意提起她才知道。
承旭还说,他今天就要因为工作回去了。
越婷还没睡,听见温迟迟进来的动静,好奇道:“这么快就好了?”
把自己成大字摆在床上,温迟迟干脆地盖上被子,答非所问:“我还嫌太慢了呢......”
李槜回的地方想来当然就是京都,而雾淮这座城市与她来说也只是擦肩,这段扰乱她太多的重逢终于告一段落。
*
后面的行程如预想的一样顺利,在把约拍计划清空,攻略上写了该玩的地方游个遍之后,温迟迟重新回了海城。
然后就是一段漫长的忙碌。
大四学校已经基本结束课程,温迟迟放弃了保研,也就理所当然面临着就业。
她之前索性就在越婷和舍友方玉的帮助下,决定在校外租下一间房,用来应付漫长的实习期和毕业论文。
也是巧,回到海城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实习的offer,想着早住进去也能早整理好新生活,温迟迟考虑了一下,还是当即就从寝室搬了出去。
好在她东西不算多,又有同寝的方玉帮忙,一辆车就能拉完。
等着师傅帮忙把东西都搬上楼,温迟迟大概把东西分了一下类,差不多也到了饭点。
“你这光照还挺好的,通勤也近吧?”方玉随口问道。
说起来巧,就像跟越婷一样,温迟迟和方玉也是兼职认识的,但远远早于大一开学前。
她高三暑假在海大附近的一家餐厅当服务员,方玉也在。两人年龄相仿,又都是海大同一个专业的,自然亲近,没想到后来还分到了同一个寝室。
“嗯,地铁口很近。”
方玉在外面等她锁门:“要我陪你拜访一下邻居吗?”
这层来十来户住户,今天搬家温迟迟也特意叮嘱了师傅声音小一点。
“过一阵再说吧,今天你也够累的,而且还说不定能住多久呢。”但说到这她突然想起来,“听房东说对面也已经租出去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搬过来......”
离真正毕业工作还有差不多一年,这里也不过是短暂停留的住所,但温迟迟心中还是有种别样又久违的满足感。
和方玉吃完饭回来之后,她把拆卸下来的被套放入洗衣机,在滚筒转动的声音里,温迟迟突然生发出一种长长的乏力感,不仅是搬家忙了一天,还来自于某种梦想成真后的茫然。
她曾经无比渴望一个属于自己、永远不用看任何人眼色的住所。而如今在“逃离”宜兴三年之后,她终于第一次真正做到了。
十八岁那年以为遥远的未来,她终于也来到,但为什么又会这么难受呢?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索性翻出电脑来准备写论文。
文档还没打开,手机却突然响起来。
陌生的号码和归属地很好地扰乱了温迟迟颇有些伤怀的情绪,她皱了皱眉,想到今天刚收到的实习offer,还是接起来。
“你神不神经啊!!!”
甫一接通,听筒那边就传来这么歇斯底里的一句,温迟迟差点以为自己这个号码的前主人是什么值得天打雷劈的渣男。
但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要用挂断和拉黑结束这段“孽缘”,对面已经接着开口了。
“温迟迟你真是能的,你到底是哑巴了还是失忆了啊?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换电话还不告诉我啊?!这都多久了你自己不会看看日历吗?你是不是压根就不把我当朋友啊?!要真是这样你早说啊,我早就想跟你绝交了!!!”
隔着距离和网络,温迟迟费力从因为愤怒而变调的声音里搜集有用信息,但其实不过眨眼,她已经猜出对面的人是谁。
这下倒是不惆怅了,可认出是王思琪的第一秒,温迟迟视线就立马模糊起来。
那边王思琪积攒了三年的怒气,这会儿还在一心一意地输出:“我说温迟迟你可真就是一神经病,小时候拉着你看偶像剧,你跟我说你要学习,好家伙,那叫一个专注啊!长大了倒好,尽学人家偶像剧女主的做派是吧?!”
“你说你走就走啊,那姑奶奶你好歹告诉我一声,给我个给您凑路费的机会吧?!你倒好,一声不响地走就算了,还换联系方式,还学人家失联,你说你是不是神经病啊!!!”
三年不见,王思琪越发的妙语连珠,一口气骂到尾。
温迟迟盘腿坐在地板上,也懒得找纸,直接伸手抹干净眼泪,但还没开口说话,新的眼泪已经又流出来:“王思琪,你嗓子怎么这么好啊?”
熟稔和欠揍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电话两边的人都憋不住,顿了一瞬后齐齐笑出来。
王思琪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神经病。”
“嗯,”温迟迟自然认下,“神经病可以通过打电话传染哦。”
王思琪还是骂:“神经病。”
刚说完,两人突然又一起笑起来。
默契到仿佛从未缺席过彼此的三年。
温迟迟主动问:“过得怎么样啊思琪,开心吗?”
王思琪骂她:“开心个屁!你当时这么狠心就是不想我开心的吧?!”
“确实也有这种想法......”
“温迟迟!你说什么呢!”
不需要解释,因为知道你很难;也不需要寒暄,因为知道我们立马就可以回到从前。
无论时间已经过了多久,还是自信我们之间仍旧拥有无用的烂默契......
朋友,我当你一世朋友。(注)
数不清已经是第多少次抬手擦眼泪,两人之间话痨的依旧还是王思琪。温迟迟听她从高考完开始唠叨,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就像当年晚自习的大课间聊八卦,毫无逻辑。
不知道过了多久,洗衣机早就停下,温迟迟腿发麻不得不换位坐到沙发上,话题好像还是说不完。
最后还是因为王思琪明天要早起做实验才告一段落。
“你待会儿记得加我啊,”王思琪再一次叮嘱,“不然你真完蛋了!”
温迟迟当然点头:“嗯,超过一分钟你就打飞的来灭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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