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怔然间,周梦岑侧眸看了眼手腕时间,似不在意回应了一句,随即下车。
苏琪看不出她眼中的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跟了上去。
周梦岑站定后,正好瞥见不远处的库里南缓缓启动离开,她怔怔看了两秒,仿佛能与车里人的目光相对。
“去问问,秦总送的花在哪。”
直到不见那黑色车影,她才回头对苏琪吩咐了一句,便往典礼台走去。
苏琪:“……好。”
那种诡异感,越发浓烈!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离仪式开始不到十分钟了,苏琪没有多想,只能先电话联系人去找秦墨送来的花,
今天复工仪式十分隆重,除却周梦岑等重要领导上台代表致辞,圣地集团还请了不少明星坐镇表演,场面可谓热闹恢宏。
最后,在一片庆贺声中,所有人共同登台,随着大屏幕倒计时开始。
只闻“砰”的一声巨响,漫天彩带犹如雪花飞舞,周梦岑抬头看着它们旋转、飘落,停在她肩上,像是勋章。
像极了八年前,父亲带她来参加剪彩仪式。
这里曾是他们一家人寄托希望的起点,虽然曾被按下暂停键,虽然已经物是人非,但周梦岑知道,有朝一日,她父亲和母亲的名字,会在这个繁华的城市,永远明亮如星。
她眼含热泪,摸着胸前的白色山茶花,唇角微扬,笑容温和内敛。
而这张照片也被摄影师抓拍下来,女人一身黑色西装套裙,如冬日里绽放的傲骨玫瑰,冰清玉洁,一枝独秀。
媒体将这次复工仪式称为“时代重生”,搁浅多年的兰亭医院终于提上日程,不出两年即可竣工,三年便可投入使用,这对坐拥东浦区无敌地段的周边房地产来说,无一不是巨大利好消息,而周梦岑作为推动人,成功登上房地产热搜,被赞为当之无愧的沙漠玫瑰!
彼时,一辆黑色库里南往市区中心疾驰而去,宽敞舒适的车后座内,大屏幕上正放着兰亭医院复工仪式的直播现场。
秦墨撑着下巴看着屏幕上站在台上致辞的女人,那枚山茶花胸针将她衬托得高贵无比,不愧是为她量身打造。
她的笑容,端庄大气如沐春风,像是冰雪融化后初升的朝阳,如水深情似海内敛,将高冷与温柔完美柔和,眼神深邃明亮,喜悦之情真诚流露,像是回到了六年前,她的笑容也这样发自肺腑。
秦墨目光一直追随着屏幕上那抹清冷身影,想起刚才她那个郑重邀请,几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
贵客?
见鬼的贵客。
周梦岑,我所求可不是一个贵客那么简单。
要么与我同行,要么与我宣战!
第16章 顶峰
春节期间, 许嘉禾飞来海城拜访了融梦资本下的PAIGEDE海城代理公司后,回来与周梦岑在名爵密会了一场,无意提了一句。
“我这次碰见他们总裁了, 就上次跟你一起登上金融日报头条的那位秦先生, 太可怕了。”
抛开工作身份,两人既是校友也是密友, 今日难得一聚,明早许嘉禾又要飞回北市, 再见面也没个准。
漫云阁的SPA房是周梦岑私人专用的,也只有许嘉禾过来,才有这个荣幸,一起沉浸式享受一下高级专业美容师的手法。
此时虽然已过寒冬,气温有所回升, 不过外头依旧有冷风呼啸,一场酣畅淋漓的汗蒸和SPA过后, 两人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玫瑰精油香氛气味, 专业的按摩师轻柔地按在肩上, 每一个指尖的动作都舒适到位,令人全身心沉浸在这无与伦比的舒适感中,昏昏欲睡。
直到许嘉禾沉闷的话传入耳时, 周梦岑不免骤然清醒, 缓缓睁开眼。
“怎么了?”
“人是一表人才、清冷矜贵的, 就是不苟言笑得让我发怵。”
“他为难你了?”
“那倒没有,就是没有一点作为校友的自来熟, 你跟他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吗?”
许嘉禾比周梦岑低一届,且不同系别, 本科时两人并不认识,所以她也不知道周梦岑跟秦墨的事情。
周梦岑笑了,低眸回忆。
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一上学期,她加入辩论社没多久,作为正方二辩,与他酣畅淋漓辩驳了一场,其实那次辩论赛的题目对反方来说不太友好,所以她大杀四方,赢得满堂喝彩,而他作为反方三辩,也自始至终保持着清醒冷静,沉稳内敛,不矜不伐,话不多,却每一句都精准要害,饶是周梦岑提前做了功课,了解他的风格,也只能保持临危不乱。
而对秦墨来说,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学妹,出乎意料上台成为攻辩手,看似温柔,人畜无害,实则打得他们对方措手不及。
最后那场辩论赛成了他们两人的舞台,争辩了一上午也没有分出高下,只能宣布平局。
虽然后来辩论社的同学都跟她说,表面上是平局,但她周梦岑已经在清大辩论社一战成名,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人能与金融系四辩打成平局。
周梦岑却知道,她不过是得益于题目的优势,以及秦墨对自己的不熟悉,因为再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赢过他。
他从来就不是会怜香惜玉的谦谦君子,哪怕是她主动告白了那么多次,依旧冷淡得很。
“算了,不提他了,反正合作谈得差不多了,只需做好准备签署协议了,”许嘉禾游到周梦岑身边,笑问,“不如,我们换个话题吧。”
“聊什么?”
周梦岑靠在池边,微仰着头,两名按摩师也退出了温泉房。
许嘉禾:“聊聊你要给书颜找爸爸的事情呀。”
周梦岑皱眉:“你从哪儿听来的?”
许嘉禾:“书颜呀,她担心你给她随便塞个爸爸。”
周梦岑无奈摇头:“我可以随便给自己找个男人,但绝不会随便给她找个爸爸。”
“我不信,”许嘉禾笑了,“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有多清心寡欲,身边也没见其他男人。”
周梦岑怔了怔,被说中了心事,便沉默不语。
但许嘉禾重点没在这上面,她说:“说起来,既然你要给书颜找爸爸,那怎么不考虑谢淮?”
周梦岑掀眸看了她一眼,看破不说破:“我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吗?”
许嘉禾抿唇轻笑:“你不会看不出来,他喜欢你吧?”
他们三人在伦敦留学那几年,俊男靓女的又志同道合,要说不动心很难。
许嘉禾欣赏谢淮的为人和能力,谢淮爱慕周梦岑的强大和独立,只除却周梦岑,她秘密生下书颜后,全心全意投入学习中,身边除了谢淮,几乎连个雄性动物都没有。
“那又如何?”
周梦岑神色自若,她自然看得出谢淮对自己的心思,这些年她一直没有放他离开,给了他周氏集团副总裁的职位,只是想让他想清楚,他们永远只能是朋友、上下属的关系。
仅此而已。
“你和他,是我的左膀右臂,我不会做断自己手臂的事情。”
“可结婚了两个人不是更加亲密信任吗,为什么会断手臂?”许嘉禾不理解。
周梦岑沉吟片刻,才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只想让这个所谓的‘爸爸’陪伴书颜到十岁,就离婚……”
许嘉禾震惊:“真绝情!你当初跟那个男人分手,也是这样决绝?”
周梦岑:“绝情的是他。”
她当时只是提一句我们分手吧,秦墨连句挽留都没有,大概是得到了就觉得索然无味?
周梦岑其实也耿耿于怀多年,才不想去探寻更多关于他的消息。
“你这样说,我对这个男人可越来越好奇了。”
要说这世界上有多少未解之谜,那在许嘉禾眼里,书颜生父就是最大的世界未解之谜!
周梦岑淡淡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摆在房间里的那盆白色山茶花,是那日他送过来的,所谓的花。
还记得苏琪看到一长排大红色花篮中,那十分不显眼的白色花盆时,一整个惊住了:“秦先生送的,是盆栽啊?”
还是没有开花的,只茂密粗壮的枝头冒了不少花骨朵,看起来有些不起眼。
周梦岑猜不透秦墨送来这样一盆花是何意,仪式结束后,她又好奇它花开的模样,便让人搬了回去,放在卧室窗边养着。
不过她也没有多少心思去想关于他的事情,给书颜找爸爸的事情原本就是与钟先成的说笑,周梦岑没放在心上,她现在全心思放在兰亭医院上,自从项目动工后,她越发忙碌起来,只希望可以如期完成,再加上父亲祭日即将到来,她凡事都要亲自过目才安心。
好在一切进行顺利,只是直到春节结束,她都没有再碰见秦墨。
倒是谢淮提起,与森罗酒店合作的酒店云PMS服务商飞云软件,拿到了融梦资本一个亿的D轮融资,这意味着,今后飞云控股权,直接落到融梦资本,而前段时间在昇航杀出的黑马——归来酒店,正是融梦资本旗下子公司投资的一个新式酒店。
所以青禾文旅城建设项目,森罗酒店与融梦资本是否继续合作也未可知。
周梦岑摸不透秦墨回来的真正原因,文旅投资风险大,且回报周期漫长,也不知道他几次三番收购她的合作方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觉得自己下了多年的一盘棋,逐渐在被另一方势力渗入。
敌我未明。
元宵节后的第二天,传出海城文旅局成功招商融梦资本,青禾文旅城项目剩下的五百亿也完成融资,随即,融梦资本海城创新中心也在仁浦产业园揭牌。
彼时周梦岑正在外地出差,虽然收到了邀请,但她并没有抽空前去,只让苏琪送去了祝贺花篮。
而那盆山茶兰,已经陆续开出了耀眼的白色花朵,每一朵都是重瓣花型,挂在枝头傲然独立,像是一场未结束的冬雪。
——
再见面,是半个月后,一个雨天,在市中心的颐和路。
颐和公馆是位于海城黄河区繁华地段的花园老洋房小区,只租不卖,年租金六百万起,周云亭当年发家致富后,为了给妻子温雪兰最舒适的生活氛围,直接斥巨资租下颐和公馆8号别墅。
直到七年前周家出事,濒临破产,为了节俭开支,周梦岑带着家人搬出了8号公馆,即便这些年已经完全有能力搬回来,可也许是她害怕睹物思人,一直也没有这个打算,直到这次符姨的阿尔茨海默症发病。
符姨陪着母亲温雪兰来到海城,在8号公馆生活了二十多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也对早逝的温雪兰和周云亭感到悲伤,早些年就时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暗自垂泪,可在周梦岑姐弟面前,她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总是喃喃自语,“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直到书颜的出生,才让她心结开解了些,眼里的光也越来越明亮。
在周家,符姨是不可或缺的主心骨,她时常会给周梦岑讲起过往,在温家那些年、周云亭跟温雪兰的过往点滴,还有她们儿时的趣事。
可这次病后,她常常忘了身在何时何处,仿佛回到了过去,记忆停留在8号公馆,偶尔将周梦岑当做温雪兰,问她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小梦什么时候回来、槐南什么时候回来,还有家里怎么变得不一样了,她有时候会迷路,站在偌大的院子里发呆,跟周梦岑抱怨自己老了,记性不好,也帮不上什么忙。
周梦岑会在她清醒的时候问:“符姨,你最开心的日子,是在什么时候呀?”
“当然是,在8号公馆的时候呀。”
“不是玫瑰园吗?”周梦岑以为,符姨此时此刻最想回北市。
符姨笑笑,言语缓慢:“在玫瑰园自然也好,可小姐更喜欢8号公馆,因为那里有先生、有小梦和槐南,小姐每天看看书、插插花、画个画,再喝点下午茶,就坐在庭院门口的花篱下,等先生下班,等小梦和槐南放学……”
这些回忆,周梦岑也难以忘怀,日思夜寐。
“符姨,我们回8号公馆吧。”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周梦岑从公司加班回来,看到靠在沙发上等她等到睡着的符姨,满眼心疼。
小蓁说,她不愿回房,要在这里等小姐回来。
周梦岑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
那晚,她就静静伏在沙发边,握着那双苍老的手,直至符姨睁开眼,见到她欣喜地喊了一声,“小姐,你回来了?”
周梦岑眼眶瞬间湿润。
难过、委屈、悲伤和孤独齐齐涌上心头。
这一刻,她甚至想,若是没有那些病痛和生活失去自理,忘掉这些年的符姨,其实也是幸福的吧。
想搬回去的念头并不是一时兴起,周梦岑问过那位国外阿尔茨海默症的专家,回到熟悉的地方,或许也对病人恢复有所帮助,即便没有帮助,可8号公馆也该是符姨的归宿。
如今的她,已经是垂垂老矣暮年,心性如孩童一般,只想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年少之地。
可符姨本就孤苦一人,母亲所生活之地,才是她的家。
“符姨,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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