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因为云咎将自己困在了北冥,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力得到约束,才能维持如此长久的和平,没有使明曜再一次进入其他世界。
明曜双眼通红地望着云咎,伸手替他一点点拭去额角泌出的冷汗,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受这样的苦楚,心疼得几乎不知该说什么。
“明曜……”云咎转头望向她,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这里不安全,快走。”
明曜握住匕首,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怕死。而且,我信你不会伤我。”
云咎闭了闭眼,似强忍着剧痛,额头青筋怒张,他缓了几息,冷静道:“明曜,你听好,天道应众神心念诞生,除非神悔,不死不灭。祂吞噬了太多神祇的力量,本不能回头,可玄霜境是另一个机缘。你不要忘记,你一定要记得……然后像唤醒我一样……去唤醒所有被天道吞噬的神祇,你要想办法在玄霜境中找到他们,让他们悔……呃啊!!!!”
伴随着一声痛彻心扉的怒吼,云咎整个在锁链上剧烈颤抖起来,明曜面容惨白,忙不迭地点头:“我记住,我都记住了……”
云咎低头呕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像是被吊在高空一样,悬在锁链上扭曲挣扎。明曜看着他的模样,眼泪唰地落了下来,她紧紧握住匕首,口中却依旧问道:“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帮你?”
云咎侧头看向她手中的匕首,双拳紧握,全身血脉怒张却又自身的另一种力量压制着。
骤然,他额前神印崩裂,一行血珠倏然滚落,将他清俊至极的面容一分为二,他眼白泛红,浓黑的瞳孔紧紧盯着明曜。
忽然笑开,以很缓的声音道:“你知道的。”
明曜越发紧紧握住匕首,呜咽着小声道:“不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做……”
“就是你想的那样。”云咎倾身,用汗湿的脸颊轻轻贴了贴明曜的额头,他墨色的长发垂散,整个人漂亮得像是一尊半碎的白瓷,轻轻一碰就要化作飞灰似的。
他道:“杀掉我。”
明曜在他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全身一颤。
她早就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已经太迟了,那些被天道吞噬的神祇不可能再回来,她必须回到更早之前,才能真正完成云咎告诉她的事。
而想要前往其他世界,唯一的方法,就是毁掉这个世界。
也就是,要么让云咎再一次灭世;要么,她趁云咎虚弱之际,杀掉这个世界的“天道化身”。
“明曜,”云咎见她踌躇,又一次道,“再毁灭一个世界……我受不了的。”
明曜眼睫一颤。
她好像从不曾听过云咎用这样示弱的语气跟自己讲话,一直以来,所有选择的权利和力量,都仿佛一直捏在云咎手里——尽管这一次也是一样。
可他确实,从未用这种仿佛已经低到尘埃里的语气,恳求过她。
明曜抬手抹去自己眼下的泪水,仿佛下定决心般朝他笑了笑:“你对我好残忍。”
云咎静静望着她:“抱歉。”
明曜却忽然勾住他的脖颈,凑上前深深吻住他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云咎唇齿间的神血顷刻灼痛了她的舌尖,明曜疼得哭起来,泪水又和血水混合,是更加苦涩的味道。
明曜没有闭眼,非常认真的吮去他神印上落下的血滴,那神血比往常更加灼烫,以至于她的嘴唇也很快红肿起来。
或许是知道这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云咎并没有拒绝她,可是换气的瞬间,明曜却抬手推开了云咎。
她立在他身前,抬指轻轻抹去他嘴角的鲜血,然后一点点舐尽,银发凌乱,面白而唇赤,像是人间传说中吸食|精气的妖精。
然后,明曜也朝云咎笑了笑:“抱歉。”
云咎猛然抬眸,仿佛意识到什么一般厉声道:“不可以!”
明曜歪了歪头,倏然化为一道莹蓝色的光影消失在山洞外。
洞内,云咎全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的身体和双眼仿佛分裂,一边爆发出难以遏制的滔天神力,一边却眸含血泪地死死盯着明曜离去的方向。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玄冰锁链被神力寸寸崩断,云咎踉跄着从高台跌落,慌不择路地冲出山洞。
这是他记忆复苏之后唯一一次,与天道达成了短暂的一致——阻止她。不管明曜想做什么……阻止她!
然而下一瞬,八方寂静。
海水停滞,万物俱亮。
仿若一轮烈日,自北冥升起。
有光从洞口照进来,像海边的篝火,像碧空的初阳,像贝母的光泽,像无数金色与蓝色的具象。
热烈而温柔。
云咎双眼淌血,低头望着洞外那一柄沾血的匕首,颤抖着俯下身去,却无论如何不敢抬头,也不敢捡起。
深海下起一场金黄与莹蓝色的雨,或像是花火坠空的那个瞬间成为了永恒。
神明在那碎散的火花中,拼凑出爱人的轮廓。
胸膛忽然爆发出一种愤怒,那种愤怒不知是向内,还是向外。
他好像被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恨不得生撕了即将涅槃的明曜,另一个恨不得生撕了眼睁睁看着爱人自毁的自己。
神光开始叠加着那金蓝的雨扩散,那本是刺眼到能够遮蔽一切光明的纯白,却又不知从何处的角落,逐渐被深浓的暗色覆盖。
那暗色原是如此不起眼的一个点,却像是散不开的墨,瞬间染黑了大片的白色。
云咎跪伏在地上,墨发白衣凌乱,他伸手死死抠入自己的额前的神印,剜出一片血肉模糊,他哑声道:“吾悔过。悔错信天道,滥造杀戮;悔愚蠢浅薄,错领神职;悔不辨是非,挥剑北冥。”
“诸般过错,愿生生世世堕神入狱,自囚混沌,永不为神。”
字字句句落定,暗色彻底将纯白吞噬。云咎倒在地上,感到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开始抽离自己的身体。
随之而来的,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和轻松。
金蓝的碎光如细雨落在他脸上,恍惚间,他似乎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些画面。
那时候,微雨落在被天雷疾追,落荒而逃的蓝鸟身上。彼时的她,一如今日的他。
原来当时,她是这样的感受。
云咎疲惫地闭上眼,识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什么。
只不过,这次的画面,却是两项重叠,熟悉也有些陌生。
那是他的诞生,还有……其他神祇的诞生?
神明没有亲眷,一生孤寂。
那是一座春山,也是一处一望无际的湛蓝深海。
某一个清晨,雾起春山,日升瀚海。
年幼的神明自那云雾、那日光中诞生。
有天赋的神明,生来灵智七窍全开,他们在寂静的山中,无垠的海水寻找一个可以庇佑自己的怀抱。
但是鸟有巢,鱼有水,神明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处和归处。
最彷徨无助的时候,是一个温和的声音接住他们惶惶不安的心。
那声音说:“孩子,来我这边。”
这个声音像是一个印记,从此刻代代执法神对此俯首贴耳,烙印在了自己记忆的最深处。
即便幼年的一切都被忘得一干二净,那颗信任和臣服的种子,却早已根深蒂固——若拔除,必然鲜血淋漓。
这是执法神与天道的最初。
是云咎与天道,煜初与天道的最初。
雾起春山,日升瀚海,然雾散日落,终有尽时。
世间最后一个执法神在玄霜境的某个世界中堕神悔过。
同日,那个世界的混沌之海,却生出一轮朝日。
上古凤凰后裔,涅槃了。
第120章
明曜在一片茫茫的雪白中苏醒。
她全身爆裂般的疼痛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上古凤凰强悍无比的血脉之力。那种与生俱来的力量,不同于云咎曾经渡予她的神力,甚至不需要经过吸收消化, 它便已然顺服于她。
原来这就是涅槃。
——将全身的骨骼血肉与血脉之力融合、重塑,形成一个全新的、强悍的身体。
明曜望着周身一片苍茫,抬手触及虚空, 默声道:“现。”
手掌被白色吞噬的瞬间,无数陌生的画面自识海中陡然显现——她看到了多数人触不可及的未来。
识海中展现的, 或许是分秒须臾之后的画面,却比明曜以往用本相之力看到的场景更加清晰。
明曜睫毛轻颤, 猛然睁开眼睛投向虚空, 飞身疾退!
就在她离地的下一瞬,一面巨大水晶镜面横于明曜原先所立之处下方,那镜面如一汪宁静湖泊, 看似风平浪静,其下却暗潮汹涌、险象环生!
竟又是一方玄霜镜!!
镜面不断扩大, 明曜朝前疾步奔袭, 却被身后那白色的巨影完全笼罩!她心一横, 索性站定,凝天火为鞭子, 抬手朝那玄霜镜一击而去!
“喀嚓!”只听一声巨响, 那镜面在长鞭一击之下被迫停住,遂四分五裂,竟缓缓破碎开来!
明曜曲腕直抵前胸, 天火长鞭瞬间化为赤盾挡在她面前, 隔着灼灼火光的虚影,她瞳孔微颤, 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随着玄霜镜的破碎,另一个全新的世界居然缓缓出现在其背后!
玄霜镜,仿佛一扇门、一个通道,在碎裂之后将两个世界连接了起来!
明曜望着镜后的一切,双手死死攥成了拳。
——这不对劲!
即便这个世界的天道之力受限,明曜也绝不相信仅凭她轻易一击,就可以将天道至宝玄霜镜粉碎。
这太轻易了,轻易地就像……是天道故意的那样。
玄霜镜彻底瓦解,明曜散去身前护盾,静静望向那通道背后的另一个世界——去,还是留?
只思索了一瞬,明曜便没有犹豫地迈步上前。
陷入玄霜镜,本就九死一生,即便知道眼前的世界是天道的陷阱,她仍然不能驻足不前。
她伸手按住自己地小臂,闭上眼,一头撞入通道那头!
她会记住,绝不会忘记!
“轰!”
在明曜踏入新世界的下一瞬,身后的玄霜镜通道轰然坍塌,没等她回过身,耳畔却骤然呼啸而过一声破风之响!
明曜陡生警惕,折腰闪开,却觉一道刀光蹭着脖颈斜斜擦过!
明曜银发被割去小半,抬眸却见两位神情倨傲的武神于九天云端朝她袭来!
那两位武神身材魁梧,身着劲装。一人手提纯金长枪,红缨猎猎,腕配银甲,身形奇快无比,挥枪踏云而来,竟如鹰隼掠空;而另一人,正是方才持刀偷袭之辈,手上那长刀非银非铁,锋锐无比,看似极重,在那黑衣青年手中,却分秒可出十数刀,刀影如雨,实在叫人无处可躲。
明曜纤眉一拧,周身凤凰天火暴涨,非但不躲,更是直直迎上!
纵那武神身形刀影再快,终究快不过禽鸟,何况这两人平素自恃甚高,向来瞧不起文神女流,见明曜身形娇小,未免更添轻蔑。
于是明曜闪身至那长枪武神身前时,他丝毫不必,见明曜旋身抬腿,只哈哈一笑,抬手为爪,眼见便要抓握她的脚踝!
谁知明曜双眸微眯,忽然曲腿,反身一掌拍在武神心口!
“猫儿挠!毫无力道!”那武神配有护甲,哪里瞧得上小姑娘一巴掌,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表情却忽然凝住。
一低头,却是一团天火贴着他心口猛地窜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长枪武神喊起来,两人身后又是一片刀光而至!武神顾不得胸口天火炽痛,正要飞身而起,眼前却陡然展开一张火盾!
明曜弯眼微笑:“邝木神君,清醒了吗?”
这长枪武神她记得,就是那个在她与云咎大婚上醉了酒,阴阳怪气般地说了一车吉利话的缺心眼。
“你怎么会知道……啊啊啊啊!痛痛痛!!!”
邝木见明曜叫出自己名字,迷糊了一瞬,甚至没来得及绕开火盾躲避刀光,护体神光便瞬间瓦解!
“邝木!你怎么不躲?!”另一位玄衣武神不可置信地望来,“你在搞什么玩意儿?!”
下一瞬,却见邝木如木头般直直倒地,而他身前,那个长相娇弱的小姑娘抬眼朝他粲然一笑,几百道天火剑光自她身后升起,海啸般朝他扑来!
形势倒转,如今任人宰割的反倒变成了两个武神。
明曜欣赏了那个被天火追得不见踪迹的黑影,俯身拍掉邝木胸口燃烧着的天火,礼貌问道:“邝木神君,想得起您是怎么进来的吗?”
邝木被明曜踩在脚下,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闭口不答,可屈辱中……依旧透出些难以掩饰的茫然。
明曜点点头,抬手朝他脸上给了一拳:“您想起来了吗?”
邝木怒目而视!
明曜又是一拳:“再想想。”
邝木:“你这是屈打……啊!”
明曜迎面一拳。
邝木吐出一口血:“屈打成招!”
武神生命力何其顽强,明曜又不好真的将他锤死,控制着力度,简直像是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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