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烟记录的笔记写错了一个字,她用笔划掉。
分享会结束后,魏烟收到给赵彦丞的消息。
zyc:【下午三点返程。】
看着这条信息,魏烟停不下来地抠着手指。
她努力想,正常兄妹之间如果收到这类消息,应该怎么回复?
似乎应该大大方方地表示关心。
故意不回复才显得别扭。
更何况他还这么照顾她。
魏烟:【我送哥吧。】
三分钟后,她收到赵彦丞的回复。
zyc:【好,到时候直接来我房间。】
赵彦丞暂住在学校附近一家酒店顶层,他在前台留了话,她一进去,就有人带她上楼。
或许是酒店这种地方指向性太强,她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和赵彦丞两人单独在房间里,就觉得尴尬。
但当她走进房间,这种尴尬感反而消失了。赵彦丞正在收拾行李,地上散落了零散不少东西,这种杂乱无章的感觉弱化了酒店的指向性,反而很有生活气息。
魏烟便帮他将放在沙发上的笔记本电脑抱了起来,说:“哥,我帮你吧。电脑放哪儿?”
赵彦丞说:“就放在最上面吧。”
“好。”
“今天的场合不太方便打招呼。”赵彦丞解释。
魏烟说:“嗯,我明白的。”
当时赵彦丞旁边是校长和教导主任,同她打招呼好像会显得学校对她很区别对待。
魏烟瞥了一眼赵彦丞的电脑屏保。
赵彦丞的电脑屏保是一组照片集锦,随机抽取他相册文件夹里的四张照片,拼接成一整张,每隔三秒钟刷新一组。
她看到了家里两只大狗小黑和小白,许多随手拍的风景,还有一些他和赵孟斐的合照。
突然一张照片缓缓浮现出来,拼图左边最下角是她。
那会儿她正在摸两只狗狗。
小黑和小白围着她摇尾巴。
她有些发愣。
照片是赵彦丞什么时候照的?
他竟也会有她的照片。
“今天跟你说话的男孩,就是你的那个学长?”赵彦丞突然开口问她。
魏烟回过神,匆匆将电脑合上,点头应了一声:“嗯。”
赵彦丞垂眸看着忙里忙外,但实际上又什么都没干的魏烟,说:“他在追你。”
魏烟将赵彦丞的衣服用力地往行李箱里塞,“嗯。”
赵彦丞握上她的手腕,将她不得章法的手挪开。
他大拇指到食指的距离,刚好将她的手腕包住一圈,虎口上的厚茧摩挲着她的皮肤。
赵彦丞将被她弄翘的衣服展开,重新叠好,然后问她:“那你同意了吗?”
魏烟眼睛看向别处,默默揉着手腕位置残余的滚烫。
兜兜转转,她似乎又要走上她的老路。
如果她真的以后只跟赵彦丞做兄妹,那么她就必须给自己下一剂猛药,同赵彦丞完全划清界限。
她抿了抿唇,点头说:“嗯,我在考虑了。”
*
傍晚。
孙理想正跟饭店上菜的女服务生聊天说得热火朝天,“妹妹的手真香,用的什么牌子的护手霜?”这时赵彦丞冷着脸进来了。孙理想冲着赵彦丞愣了好一愣,才回神叫服务生出去。
他诧异地说:“彦丞,你这是怎么了?”
赵彦丞坐下,像翻合同似的翻看菜谱,脸色依旧差劲。
孙理想跟赵彦丞共事也有四五年。
前头几年,赵彦丞还是个有脾气有情绪的人。
干他们这行,什么人没见过?总要碰到几个大傻逼。
那会儿赵彦丞碰到不靠谱的合作对象也烦,脾气上来了会挂脸。
但慢慢地,这种情况越来越少。赵彦丞现在基本上已经能做到好恶不上脸,快没有七情六欲了,能让他像现在这样明晃晃地把心烦挂脸上的,那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孙理想好奇地问:“谁胆儿这么大,舞到你跟前来了。”
赵彦丞冷冰冰地扔下两个字,“别贫。”
孙理想还在问:“你昨天开车走的时候不是还挺高兴的么?怎么就这一趟,回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赵彦丞乌黑的眼睫沉着,遮住了眼眸,看不透情绪,他似是愣了一会儿神,说:“你跟教育局那块比我熟,帮我查一个人。”
“谁啊?”
赵彦丞修长的手指抵在桌上叩了叩,半晌报出了个名儿,“叫蒋彻的。一个W大大二学生。”
“一个学生?一个学生怎么惹到你了。”孙理想一琢磨,说:“W大?这是你妹妹的学长?”
赵彦丞没说话,但脸色已经说明一切。
孙理想大腿一拍,知道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歪倒在沙发上直笑,说:“瞧瞧,瞧瞧,我当初说什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老早就跟你说,你要是真为你妹妹好,就趁早给她介绍好对象。冯达的儿子就不错,知根知底,现在好了,放任小姑娘自由恋爱,结果不就是引狼入室。”
赵彦丞说:“你今天话真的很多。”
孙理想两手举起来,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说:“我闭嘴。是叫蒋彻是吧,”他拿起手机敲了敲,说:“等着,待会儿发给你。”
孙理想办事效率非常快,当天晚上就将蒋彻的相关信息发给了他。
拿到这份档案的时候,赵彦丞的第一反应是失望。
非常失望。
蒋彻身上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家世清白,品学兼优,是个优秀的好苗子。
这小子身上越干净,他反而越心烦意乱,越毛毛躁躁。
随后数日,关于蒋彻的消息孙理想查到的越来越多。
据孙理想所说,蒋彻对待这段感情非常认真,是个多情种子,早上送早饭,晚上送宵夜,风雨无阻。
这些陆陆续续传达到赵彦丞手机里的消息,每一张图,每一句话,都摩刮着他的神经。
似乎全天下就没有能阻止这对小情儿在一起的事。
他想拆散他们变得毫无理由。
而且,他凭什么拆散?
抬眸一望,空落落的书房里全是小姑娘的影子,她在这儿陪他看书;在这儿冲他笑;她在他后背上安安静静地哭,眼泪濡湿他的衬衫;她穿着黑色吊带长裙从台阶上向他扑来;她在烟火丛里轻轻靠向他的肩膀……
那份感情早就变了,甚至可能没有变过,自第一日起就是如此。
只是他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最后作茧自缚。
手指微微发颤地摸向烟,抖出一根夹在指尖,另一手找打火机,指腹被打火机膈到,一凉,又想起来他已经答应过,要做个好榜样。
一口郁气堵在胸腔,烟盒又被放了回去。
手机震了震,是赵孟斐的视频电话。
他和赵孟斐的时差隔了十二个小时,他这边已经是晚上,赵孟斐那边还是上午。
他照例关心赵孟斐的生活,问他学业怎么样,钱够不够花。
赵孟斐说了一会儿他的学习生活,他关切地盯着他哥的脸看了半晌,突然说:“哥,你心情不太好。”
赵彦丞回过神,他略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回答:“没。”
赵孟斐说:“你心情不好已经很久了,从W大回来,你心情就不好,怎么了?魏烟惹你生气了?”
“没,不关她的事,哥没有心情不好。我去看过她了,她挺好的。”他微顿,告诉赵孟斐:“她交男朋友了。”
赵孟斐隔着手机屏静静地看着赵彦丞。
他和赵彦丞一同长大。
很多人说他可怜,很小就没有母亲,但其实他对张凤丽的记忆远没有对赵彦丞的多。
他了解赵彦丞的一颦一蹙。
知道赵彦丞什么时候是真的高兴,什么时候是真的低落。
他生日那日开夜车去w大时就是真的喜悦,从那里回来后,也是真的消沉。
赵孟斐坐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国教学楼阶梯上。
身后人来人往。他们有不同的肤色,不同的发色,不同的瞳孔,说着他听也听不懂的语言。
他经常感觉到好孤独。
可他孤独的时候,还能有哥依靠,那他哥觉得孤独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他很想很想他哥能幸福一点。
“不可能。”赵孟斐硬邦邦地说。
“什么?”赵彦丞不明白这句莫名其妙的话。
赵孟斐看着哥哥的面庞,轻轻吸了口气,仿佛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
“魏烟不可能交男朋友。”
赵彦丞:“怎么这么说?”
赵孟斐不耐烦地打断了赵彦丞的话,有些话他必须一口气说完,这样就没有了反悔的机会,“因为,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
赵彦丞默了默。
他听到这句话的当即并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有时候反应疼痛的神经元会缓几秒钟才传达。
原来小姑娘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胸口疼得发慌。
挺好的。
他拾起方才被扔开的银色打火机,火星因他的手而飞快跳动着,他点燃烟,平静地吸了一口。
他陷在椅背里,等待尼古丁镇定痛感的作用缓慢发作。
挺好的。
一切又回归了正轨。
这个年龄的孩子,就应该有这个年龄的心动。
赵孟斐继续说:“如果哥你看过她的钱包,你就会知道,她的钱包里有两张照片,一张是她母亲的。另一张,是你。”
第32章
进入大学, 长大这件遥远的事突然变得很近。每个人都懵懵懂懂地为未来做着打算。
晚上宿舍熄灯夜谈,吴晓卉打开应急灯,问她们:“诶, 等毕业了,你们打算做什么呢?”
一位舍友从厚厚的专业书里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说:“既然学了法律,那当然是当律师了。”
“我比较咸鱼, 我就只想考个公务员摸鱼。”另一位舍友说。她一进校就在准备公务员考试。
“你这更雄心壮志啊, 现在考公务员多难。”吴晓卉说。
“你们都有雄心壮志,我就想结婚当全职主妇。”最后一位舍友说。
吴晓卉咯咯笑, 说:“黄丹,你是你男朋友对你好呀。我可不敢结婚, 为了不结婚, 我宁愿把书读死了。”
“小烟,你呢!”吴晓卉睡在魏烟的上铺, 从上面将头探了出来, 像女鬼似的挂在她床铺的上方。
魏烟耳朵上挂着耳机, 一边听着室友们的闲聊, 一边看群消息。
辅导员正在征集寒假去美国大学交流学习的信息表, 点开群文件, 魏烟有些神情恍惚。
曾经赵彦丞也问过她想不想出国留学。那会儿她太恋爱脑了, 满脑子赵彦丞, 嫌出了国,就离赵彦丞太远。现在想想, 这种想法又幼稚又危险。世界这么大、这么美,就应该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魏烟仔细地阅读关于收费那一栏的相关信息。这次交流费用由学校承担, 但整个学院只有两个名额,按照绩点排序录取。魏烟整理好自己的相关成绩资料,递交了出去。
“我?”魏烟想了想,说:“继续读书吧,我挺喜欢读书的,而且我也只会读书了。”
吴晓卉说:“啧啧啧,明明能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
“诶,魏烟你报名那个寒假交流计划啦?”在线Excel报名表实时更新,一位舍友看到了她的抱名信息。
魏烟应了一声:“嗯,我报名了。”
吴晓卉问她:“那你跟蒋彻说了没?”
“说什么?”魏烟疑惑。
吴晓卉:“就说你报名寒假交流呀。”
魏烟蹙眉,“我跟他说干嘛?”
吴晓卉意外道:“你们还没在一起?”
“没。”魏烟摇了摇头。
“啊,那你得赶快跟蒋彻说清楚,现在他天天追着你跑,搞得大家都以为你是他女朋友了。”吴晓卉说。
“你觉得蒋彻学长哪儿不好呢?怎么还是不喜欢他?”另一位舍友好奇地问。
魏烟说:“不是因为哪儿不好,就是没感觉。”
吴晓卉说:“我懂了。”
“懂什么了?”魏烟奇怪地问。她自己都没搞明白呢。
吴晓卉神神秘秘地说:“症结在你哥实在是太帅了,把你眼光给养刁了。”
“瞎说。”魏烟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吴晓卉给她提了个醒,如果不想蒋彻继续误会下去,就必须尽快跟蒋彻将话挑明了。
魏烟给蒋彻发消息:【有时间吗?我有事想跟你说。】
蒋彻:【周五吧,周五我过生日,你也来。】
蒋彻:【社团成员都在,不是只请了你一个人。】
魏烟略一犹豫,还是同意了:【好。】
*
周五晚上,社团一群人给蒋彻过生日,先在学校南门外小吃街苍蝇馆子吃了饭,然后又转战去KTV唱歌。
魏烟一直想找机会单独跟蒋彻将话说清楚,但蒋彻一直在跟人喝酒,说:“待会儿吧,再喝完这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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