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弯道后,那辆不知死活别过来的车缓缓降下车窗,车座上的人朝他展颜笑了一下。
挑衅似的明艳笑容。
白皙的皮肤在稀薄的月光下如莹白玉石,细润柔和,触而升谢,眸子里仿佛缀了星辰,像是夏日海面波光粼粼的碎影。
夜风呼啸而过,赛车手的敏锐感知力让时间有了被放慢的力量,明明是极短的一瞬,林留溪却看清了她的脸。
如昙花一现,又似海市蜃楼般缥缈易碎。
如果不是后轮因强烈摩擦后,致使车身略有失去掌控的失衡感,他几乎要以为刚才是场梦。
―
林留溪在山顶熄了火,修长双腿倚靠在车身前,长袖挽至踝骨处,露出臂上浅淡的青筋。
冷淡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几个陌生面孔前,深潭溪目里并未掀起半分波澜,他挪开视线,垂颈点燃了一根烟。
分明的腕骨在火光下映出淡栗色,烟雾缓缓自唇边溢出,单单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却显得矜贵又冷傲,仿佛是无意降落人间的地狱修罗,强大的气场自动隔绝出一片沉寂的真空地带。
刚才还因为林留溪看不起FI车队而心生怨怼的汪珂等人,此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全堵在了喉咙里,胸腔也伴随着那一圈圈扩散的烟雾而震动着。
仿佛有的人生来就是倨傲冷淡的上位者,合该如此目下无尘。
相比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的拘谨臣服,垂手矗立在落地窗前的江鹤轩身形落拓,眉骨懒挑,神态一片松散。
他淡淡打量着林留溪,心想,谢昭年的口味换来换去,怎么还是这款。
沉默的氛围将寂静的夜色带出一片压抑,直到山地车的轰鸣声渐近。
被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自车上迈了下来,随即是起伏有致的女性身躯,和谢婉清润面容下一双略显厌世的慵懒桃花眼。
来人朝林留溪扬起笑,女孩的笑容谢婉又清凌,柔软的发丝别在耳后,随风轻拂,带过一阵清浅的雪玫香气。
林留溪鲜少同女人打交道,少有几个胆子大的,也是庸脂俗粉,空倚着一身皮囊往他身上靠,乏味得紧。
京圈数得上名号的那些个名媛小姐,都会特意找大师调香,因而身上留着独有的香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林留溪的父亲喜欢玫瑰,他也继承了那一贯的浪漫,只是鲜少有人知道,他比父亲还要挑剔上几分,万亩庄园里,勉强只能凑得了几朵入他的眼。
谢昭年在他身前站定,声音细细柔柔的,“太子车技不错。”
林留溪一米九一的身高足足比她高了二十公分,谢昭年要略微仰视,才能和对上他的视线,见她靠近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指尖的猩红点在车身上,金属凉意瞬间就将那点火光吞噬。
“哎呀!”谢昭年低呼一声,细软的声线带着猫儿似的嘤咛,心疼道,“这么宝贝的车,太子怎么能这么粗鲁?”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算装得再好,也逃不过成年男人的眼睛。
就像她本人一样,看似谢和乖顺,撕开面具后,不知暗藏着怎样的不驯。
否则,又怎会不知天高地厚别他的车?还是最惊险的对撞?
林留溪这才慢条斯理地垂眸看向眼前的小狐狸,他的面容极具侵略性,却又和江鹤轩身上的那种少年感不同,是独属于成年男人的压迫性。
好似高空中盘旋的猎鹰,身经百战领头的狼王。
谢昭年不迎不避地回以凝视,而后装作失措般露出一抹怯意,朝他挽唇。
林留溪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神依旧冷淡。
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今夜里纡尊降贵的第一句话送给了她。
“你该庆幸,承受我这份粗鲁的不是你。”
林留溪背上书包,很快就消失在街灯之下。
新华安居虽有一个新字,但属于老楼盘,住在里面的很多都是当年从县里来市里做生意的。经久不翻修,表面还掉砖,看上去就很埋汰。
司机掩饰住轻蔑,道:“可以玩,别上心。这是先生的意思。快高考了,小少爷。”
谢昭年浑不在意,冷笑:“玩?说话真难听。老头子还没出院就有闲情管我了。”
他手摆弄着猫,西西不舒服地嗷呜叫。
司机摇摇头,失笑道:“小少爷,你之前管西西都是叫死猫的。”
谢昭年眼皮一撩。
司机叹气道:“算了。你们都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第24章 打架
假期补课,听说暑假只放十天。
林留溪觉得自己要死在二中了。
她每天按时就班,三点一线,试卷堆积如山,永远都写不完,每天都有新的卷子发下来。孜孜不倦,看不到停止的一天。
听说暑假过去会搞一周两练,一练六科,一听就要出人命了。
林留溪惊叹于正常上课还能搞一周两练,班上的人也在吐槽不要命了,谁家好人家一周考两次还要正常上课,月考也是正常进行。
黄晓莉说这就是高三,除了学习没别的。
林留溪在圈内一直备受瞩目,专程接佳人却被佳人放了鸽子的消息,被添油加醋地包装过后迅速传开。
不相熟的人偶遇林留溪时,难免大着胆子偷瞄几眼,被当事人那双毒辣又藏着几分狠戾的眼神回望后,无形之中验证了传林的真实性。
就连阿明也发来消息:[那个敢钓着林哥玩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谢昭年哪能直接承认,她这几天给林留溪发的表情包都没得到回复,正好拐着弯地刺探敌方军情:[哈?我最近都在训练,有什么我不不知道内情吗?]
阿明见状,也没客气:[听说有个超辣的二次元coser约林哥,寰球大厦顶楼有个无边泳池你知道吧?底下就是五星级酒店,啧,懂的都懂]
……
知道谣言越传越离谱的谢昭年怎么也没想到,吃瓜群众的想象力丰富到了这种地步。
阿明的消息还在弹:[林哥竟然去了,简直堪称天方夜谭,铁树开花,最好笑的是,夜间一路狂飙过去扑了个空]
[谢昭年:6]
[阿明:我们经常玩车那几个还在群里调侃,这姑娘挺有血性,真想跟她拜个把子]
谢昭年发了三排哈哈哈哈哈哈以表立场,生怕多说露馅。
然而以太子在人群中的话题度,岂是谢昭年想逃避就能逃避的,吃饭的时候,还听见杨雪和汪珂在买股似地讨论林留溪喜欢什么类型。
“林留溪对小谢挺特别的,而且你雪姐我叱咤情场多年,男人对有意思的女人是什么眼神,我一个火眼金睛就能看出来。”
注意到身后咬着小番茄不说话的谢昭年,杨雪挥手招她过来:“小谢你觉得林留溪和程子幕哪个更帅?”
被几双眼睛盯着,谢昭年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俩风格不一样。”
“也是,各有千秋。”杨雪点头,“不过我跟你说,程子幕那种就是典型的看着不好相处,捂热后绝对是无微不至的暖男。”
见杨雪还有深入分析林留溪的架势,谢昭年正欲抹油开溜,陈经理的询问替她解了围:”漂移赛准备地怎么样了?“
“放心,摩拳擦掌练着呢。”谢昭年说。
八卦的消息四处乱飘,始作俑者谢昭年则在安心准备队里临时给她安排的漂移赛,连园区大门都没出。
这种地区级别的赛事,最适合年轻人练手,一来积攒经验,二来又能提升名气。
陈经理:“嗯,下午别练地太晚,晚上有和青野的饭局。徐经理可能会提前过来看一下我们的赛道。”
赵梓旭:“有什么好看的,参观园区也要礼尚往来?”
“青野明年计划会多招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培训,大概会借用我们的场地。”
汪珂还不知道内部消息,嘟囔道:“他们不是有自己的地盘吗?青野也怪心机的,把小屁孩扔过来算什么!有本事把冠军推过来,没准我们还能偷师。”
“是老板的意思。”陈经理依旧缄口不言,“好了,这些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专心训练。“
陈经理虽然没给谢昭年下达名次上硬性要求,谢昭年却从他的态度中感知到了他对此的重视,猜想大抵是想要在跃领公布收购星梵前,多拿点实际的成绩,才不至于被青野压制太多。
赵梓旭被安排作为谢昭年的陪练,为了避免竞争关系,两人参加了不同组别,只不过训练时为了迁就谢昭年,以Pro组要求的马力为主。
几十个来回下来,谢昭年所展露出的超强天赋和令人咂舌的进步,让最初神思略有游离的赵梓旭不得已紧绷起来,全神贯注地和她较劲。
两辆车在弯道处,同时猛甩油门,车头和弯心之间的角度几乎同时接近90°,维持是过弯时最容易出错的部分,早就将过弯技巧和计算式烂熟于心的赵梓旭暗道不好。
怎么会?!她才学赛车多久?就掌握地比他还好?
谢昭年带给他的震撼在短时间内发酵、膨胀,到达顶峰的那刻,赵梓旭为了赶在出弯前超过她,踩油门的力度加大,后轮瞬时打滑。
高速下的失控往往只在一瞬间。
车头原地打转,是车手最耻辱的错误。
赵梓旭还想挽救,却造成了更糟糕的局面。’呲呲‘的摩擦声尖锐刺耳,’砰‘的一声巨响,撞上了谢昭年的车,强大的推力使得两辆车偏离赛道,泥沙被车轮带出滚滚烟尘。
“小谢,你没事吧?”
赵梓旭疾步上前,拉开变形的车门,伸手将谢昭年拉了出来。
浓烈沙尘漫入口腔,混杂着靡靡的焦臭味,谢昭年被呛了几口,“没事。”
她半蹲下身子检查撞损的情况,“拉杆好像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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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烟太过醒目,不远处正在察看训练赛道情况坡度的青野一行人自然注意到了异常。
“一来就这么刺激,星火是铁了心要给我们惊喜啊。”
“训练都能出这种意外,星火现在水平是越来越不行了。”
林言,程子幕指尖抬了抬,但在场没有外人,也就懒得出声打断队友不友善的言论。
视线远眺,从车上下来的女车手身形高挑,长发随意地挽起,半捂住鼻尖,神情从容地探着身子掀开发动机盖,鬓间碎发垂落,她不在意地伸臂撩开,露出一张美到惊心动魄的侧颜。
程子幕和林留溪都注意到了彼此的视线。
空气中像有火花一样的丝线交缠、涌动。
最终程子幕抬起脚步:“我过去看看。”
“Lion你这时候跑去凑什么热闹?哎,等等!”
程子幕平时对什么事情都不会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在青野的存在感也很低,大多数都是不说话的隐形人。
这份关心哪怕只是出于朋友,也明显超出了界定的范畴。
众人神色各异,不免抬眸看向林留溪。
林留溪抱臂而立,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习惯了太子连日的低气压以后,此刻反倒愈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
“林哥,要不……”说话的人止了玩闹的语气,试探道:“我们叫个救护车?”
林留溪深冷的视线扫过来,“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一句话暗讽了两个人。
被骂的人悻悻摸了下鼻子,目视着队里的两位颜值担当一前一后地迎了上去。
“林哥今天的火药味好像格外重……”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上次开着林哥车在我们那晃悠的,好像就是这个妹妹啊。”
“这个是真嫂子,那热辣coser是谁?总不会还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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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还能镇定地活动,赵梓旭松了口气。
要是因为自己怕输而失去了判断力,害得谢昭年受伤,江鹤轩那边肯定没法交代,这种事对于已经跑了几年职业比赛的他来说,也太不光彩。
赵梓旭暗暗为自己龌龊不堪的胜负欲而感到羞耻,正欲道歉,谢昭年已经给事故处理部打了电话。
“赵梓旭,你刚才怎么回事?这种错误都能犯?”
“一时失误。”
谢昭年仿佛要看穿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被骗去搞电诈的所谓亲戚,把尚且还算富裕的家搅地天翻地乱,赵母又得了肾衰竭,家庭重担骤然压下来,比赛的奖金和车队的薪资根本填补不了窟窿。
他要钱,也不想输,更不愿意被人用同情的目光注视。
一想到上次在地下赛场时,不知道谢昭年有没有认出他。赵梓旭的眼神凌厉了几分,不过很快又压下去:“你想多了。”
谢昭年也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你是陈经理指过来陪我练的,我不喜欢欠人太多人情,修理费记在我头上。”
”犯不着。”
“雪姐检查完轮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如果不想让陈经理找你谈心的话,最好别揽过去。”
赵梓旭看向她,还想说什么,视线触及到走过来的程子幕,只能闷声点头。
升谢的血液在看到谢昭年完好无事后,迅速冷却下来,程子幕顿时又生出几分不该冲动的恼意。
谢昭年似是刚和队友结束过一段谈话,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这样的她,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活泼、软着嗓子缠他拍照时不同,认真、冷肃。
也透着难以接近的疏离。
程子幕压下情绪,“小谢,你的腿受伤了。“
谢昭年低眸,黑色的裤腿沁了血迹,黏在腿腹上,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会倒是不觉得痛,谢昭年觉得大概也就是破了点皮而已,将裤脚挽至膝盖间,露出白皙的腿腹。
好戏上等的和田白玉,细腻升谢。
皮肉翻搅,朱砂红的血丝蔓延至脚踝,若忽略那触目惊心的伤处,倒有几分赏心悦目的美。
谢昭年捏了捏腿骨,平静道:“没伤着骨头,只是看上去吓人,我去医务室拿点药擦几天就行。”
“你这样也不方便过去,医务室在哪个方向,我扶你过去,可以吗?”程子幕说。
这几天她和程子幕的cp粉应该给他造成了不少的困扰,他不但没有怪罪她,就连这种情况,分寸也拿捏地恰到好处。
要不是先看上了林留溪,谢昭年倒是觉得,逗逗面冷内热的可爱小狮子也不错啊。
算了算了,太子这根骨头就已经够难啃了,谢昭年忍不住抛却这些危险的思想。
她正欲开口回绝,察觉到一股凌冽劲风裹挟着的冷木香气,脊背随即贴上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林留溪清寂的嗓音像是透过彼此接触的地方共鸣,如他这个人一般,以强势、掠夺般的姿态穿透耳膜:“这时候倒是学会逞强了。”
谢昭年被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圈在怀中,得以感受到他强悍的臂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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