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上一世,她对女人在这世道的艰难理解得透透彻彻,她改变不了世界,但她可以做好自己。
席家的婢女、婆子,愿走的放契,不愿走的也会被善待,一旦发现结伙欺人的,将受到严惩。
就连席姜这样的家主,住在偌大的主院中,身边侍候的只有一个福桃。武修涵,她的两位哥哥对此都是不理解,都劝过,但她从来不解释,她觉得他们理解不了,她只去做就好。
此刻,听到福桃这样说,她道:“谈不上不要你,是在问你的想法,你想怎样都行。若不想嫁人,也不想在我这里呆了,可以拿了钱去做你想做的事,身契与生计什么的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帮你办好。”
福桃对此是了解的,她看着姑娘如此放契了好多姐妹,想来自己得到的银钱与照顾不会比任何一个少。
她一时楞住,席姜见此,拿起妆台上的梳子自己先梳了起来,给足福桃时间,像她说的,这事不用急,她可以慢慢想。
没一会儿,就听福桃道:“姑娘,我不嫁人。这世上真的存在如意郎君吗?我不像姑娘,没有手段与权势,我谁也降不住。我也不走,我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在姑娘这里,我除了侍候您,还能去厨房想做什么吃就做什么吃,我可开心了,我就这点爱好。”
席姜笑了:“你这丫头,是在说我好欺负吧,由着你主事不做东蹿西蹿。”
一时主仆两个笑闹到一起,武修涵在门外站住了脚,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涩与阴郁,被席姜的笑声勾了起来。
她就这么开心吗?武修涵不由想到刘硕,他虽不是美男子,但年轻健硕,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雄性力量,他没有家世平民出身,之前只是崔瀚麾下的弟子,但他手握都城,入主皇宫,是登记在册的刘王,百年后史书上都要载他一笔。
这样一想,武修涵越发沉郁,理智告诉他,那又怎样,不还是会死在席姜的手上。
但,真的一定会死吗?看刘硕那个样子,是真心地爱慕,真诚的求娶。做夫妻时间一长,无关情爱,也会有些情义吧,若刘硕肯示弱肯放弃,成为他与杜义这样的角色,那席姜就没有必要杀他了。
而她若能兵不血刃地获得她想要的,是不是作为回报,也不会与刘硕分开。
一日夫妻百日恩,这是武修涵从深潭那间新房里得来的教训。那间新房是怎么回事,她在深潭中不得已嫁给了陈知吗?武修涵从来没问过。
他转身离开并告诉自己,无妨!她不想杀刘硕,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不睦。猜忌一旦生成,如洪水一般阻挡不得。
订婚无需行礼,只是过一些彩礼嫁妆,递上吉贴,贴上正式书写结姻的吉日与吉时,双方亲笔签上名字,仪式就算是成了。
后面就是双方重要人士坐在一起吃吃喝喝。席姜是家主,她无需像个准新娘那样躲到后宅去,她全程坐在上席,坐在刘硕身边。
一切都很顺利,天色再暗一些,宴席就可以结束了,席姜不允许席家军里的任何人在晚上饮酒,订婚宴也不能例外。
就在这当口,外面先是跑进来席姜这边的卫兵,嘴里喊着急报,紧随其后的是刘硕的人,他们都在报着一件事,齐镇西门与南门被一股不明军队围住了。
席姜与刘硕“唰”地一下,一齐站了起来,并同时朝外奔去。
齐镇太小了,城头也小,几步上去就看到了整齐划一的队伍。
虽队中人衣着有参差,但席姜与刘硕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逃往南郡的陈家军。
他们怎么会在此时出现在这里?!席姜只能想到一人,陈知。
果然,他从后面骑马穿过,停在了队伍的前面。
他不错眼珠地看着席姜,好像刘硕并不存在。席姜也在看他,她脸上表情可谓复杂,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席姜慢慢把目光投向队伍中的疑点,仔细一看她才发现,这里面混有村子里的人。再一看,阿美竟然也在其中,她坐在章洋的马上,章洋在她身后拉着缰绳,显然她还没有适应马匹这种活物。
放眼望去,陈知带来的人与她和刘硕两方的人数差不多,他这是……把他所有残余兵力全都带了出来?
“陈知?他不是死在深潭中了吗?“刘硕不解发问。
一旁的武修涵听到此话,生出一种看热闹的心理,让你拦着不让杀他,现在自食其果了吧。
陈知依然在看着席姜,他道:“我只是想来问问,一女嫁二夫,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刘硕皱起眉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要有耳朵的都明白,他看向席姜。席姜神色淡淡地看着陈知,并没有理刘硕。
席奥此时站出来:“陈知,休要胡言!你只说,你此来做甚?”
陈知说着拿出一身红嫁衣:“我与你家督主在深潭村中已成亲,这就是她当初所穿嫁衣,我这队伍里还有不少从村子里随我出来的人,他们皆可作证。”
席姜终于有了些微反应,她眼睛虚了虚。
忽然,陈知一改严肃,冲席姜笑了笑:“当初委屈了你,没有一件像样的彩礼,如今给你补上,你就不要生为夫的气了,好吗。”
他温柔轻哄,好像他们真是一对成亲不久在闹别扭的小夫妻。
席姜咬着后槽牙,磨了磨,祸害就应该早点去死。
陈知不止是个祸害,还是个妖孽,他今日穿着装妆上,隆重与俊俏并于一身。不说把刘硕比得毫无存在感,就是与他这样带重兵前来的架势也不符,满满违合感。
席姜终于开口:“权宜之计罢了,懂的都懂,你都这样兵临城下了,我们怎么可能做夫妻。你今日若是来讨杯喜酒的,我们欢迎。”
说着拉起刘硕的手,陈知面色一沉,但下一秒他还是笑着。
“哪里是兵临城下,是来与你一起灭他的。”他说着伸出手来指向刘硕。
第91章
陈知一言, 令所有人皆是一震。席姜脸上的淡漠不在,肃然地看着他。
陈知继续道:“别嫁他,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帮你拿到。”
还以为是什么, 不过如此。席姜心中暗呵一声, 就算他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信的。
陈知怎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不过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紧接着他直接给出细节:“我所有人只剩下五千,加上村里的一千人, 不过六千人,但我都带了过来。只要你一声令下, 他们可与你席家军并肩作战, 现在就灭了刘硕。我说真的。”
席姜的手一疼, 不知何时刘硕反手握住了她, 力量有些大。她冲刘硕笑笑, 提醒他松开,刘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刘硕松了手还说了什么, 席姜表面在听他说,实则在心里开始权衡陈知所言是否可行。
九千人对三千人, 刘硕确实打不过,然后呢?她的人大部分都在滦城,陈知会不会借这个机会先她一步入都城?
六千人是不多,但不得不承认,陈家军所剩全是精英, 而守在都城的士兵,才归了刘硕没多久, 底子是姚芸带出来的。能不能打,善不善战, 是个问题。
席姜不得不防,她怕给别人做了嫁衣。
这时刘硕也说完了,席姜还是冲他笑笑:“别担心,我与君是真心相托,不是别人两三句话就能离间的。”
陈知心中复杂,虽知她不过是说说,只有刘硕会把她的话当真,但听到她对别的男人表情的话,他还是暗生心火。
他忽略掉她的胡言乱语,告诉自己不过是口蜜腹剑,他又道:“你是因为不信我,怕被我利用。”
席姜看向他,陈知一指阿美:“我安的什么心,她最清楚,让她与你说。”
阿美对陈知的感觉很复杂,她怵他怕他,他毁了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但她还是会按他想的去把话说与席姜。
因为他没有说谎,他在明知她们计划的情况下,自愿喝下铁枯草,把自己的命交到了他爱的女人手上。如果这不算爱,这不是真心,阿美不知什么才是。
她不知道与席姜站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会不会如此这般自剖心肝地对她好,但做到那种地步的陈知,是决不会害席姜的。
所以,她回头看了章洋一眼,章洋会意带着她上前。
“阿美,你出来了。”席姜道。
“嗯,他给了村长选择,村长不愿出来,他烧了房子。”
前后毫无逻辑的话,席姜却听明白了,陈知给过村长机会,但以村长的脾气性格,是绝不会放弃自己付出一生心血的地方的。
一定还有人不愿出来愿与村长守村的,这些人能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出来,自然是陈知没下杀手,但他毁了村子也就是村长的元气,让留下的人所有精力都用在重建家园上。
其实那里的人,又能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呢,他不过同她一样,是个步步为营谁都不信的人。
紧接着阿美说道:“你可以信他,他不会害你。”
此话一出,席姜颇感意外皱了眉头。
“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咱们的计划,知道那酒中有铁枯草,他还知道铁枯草的解药,他给我试过,那旁边长的小草不是普通的小草,确实是铁枯草的解药,但他却没有提前备下,他是真的昏了整整一天,他把他的命交了出来。”
武修涵受到的震撼不比席姜小,他从来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后悔过。他应该不顾后果地违背席姜的命令,一刀了解了陈知,不让他有机会再醒过来。
他都能想到,陈知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会有多得意。
席姜问:“为什么?”
按说这不是细说这个的场合,但席姜太不解,太迷惑了。
陈知看着她:“因为,在那种情况下,你若还是想要我的命,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如让你拿去,让你彻底安心。”
深潭中出来的人还好,一直认为席姜与陈知是有情人,但章洋,陈迎还有陈福,他们得到此次行动的谋略,就是利用席姜与席家军为己方所用,以翻转他们的劣势。
所以,三人认为主上在骗人,但就算是这样,听到陈知这番没席姜就活不下去的告白,还是感到不太自在,有些过于肉麻了。
席姜更迷惑了,若说他在骗人,他的行为逻辑说不通。若说他说的都是真的,她还是不敢信。
席姜的眉头松展开来,陈知知道她已有了裁断。
“我还是那句话,陈督主若只是讨杯喜酒,我们欢迎,其它的,就算了吧。”
她不信。
陈知有些着急:“你为什么不信呢,多好的机会,灭掉刘硕,都不用回滦城,直接把滦城的兵调来,立时杀上都城,纷争就结束了,你想要的皆可到手。”
“信我一回,你不会后悔。”可以说是呕心沥血地劝了。
但,席姜不为所动。
如他所说,她离都城那么近,只差一步多年以来的纷争就结束了,她怎么可以在这节骨眼上行差踏错。
陈知慢慢冷静下来,他还在笑,冷笑:“喜酒?我看谁喝得成。”
“如今要怎样,你们以为合力就能赢了我?”说着他向前探了下身,盯着席姜问,“你会吗,同他,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男人,合力灭掉一个有可能说的都是真的,愿永远站在你身后的坚实力量。”
一击即中,命中要害。
席姜不会。别说她与刘硕的人加起来与陈知势均力敌,就算强于陈知,她也不会。
因为……席姜找了好多理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舍不得。不是舍不得陈知这个人,而是他做的事。
若一切都是真的,这样忠诚的盟友,她可舍不得。今日尚有顾虑不能用,谁又说得准日后呢。
陈知:“因着过往,你不信我无可厚非,但我也有要求,取消今日所订婚姻。否则,”他说着抽出了刀剑,“今日休想善了。”
不光席姜,所有人都认为他做得出来,六千人对六千人,得是何等惨绝的战弈。如果不是面临绝境,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开战。
可现在就不是绝境,但对陈知来说是个机会。他若真的打赢了,直入都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都城与皇宫就是他的了。
席姜不是犹豫纠结的性子,看到问题的本质后,她转头对刘硕道:“抱歉,今日订婚取消,缘贴不能签了。”
刘硕:“你就这样被他威胁了,我们可以放哨信调兵过来,只要撑到我们的人来,他占不到便宜的。”
席姜:“你知道的,就算成功了也是得不偿失。”
她说完转向陈知那边:“你把阿美放过来,我带她走。”
陈知退而求其次,至少阻止了席姜与刘硕的联姻,他一挥手,章洋把阿美放下,阿美跑向镇子。
陈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胡先生留在你那里甚好,我很放心。”
本来胡行鲁一直站在后面没露头,毕竟他是叛变者,此时听到陈知提到他,且话说得,好像他是他派过来似的,这让席姜那个多疑的会怎么想。
席姜没应这话,但是看了胡行鲁一眼。胡行鲁砸下了舌,这两人,没一个好惹的。
席姜见阿美已过来,立时就下了城墙,带着她的人离开了齐镇,根本不给刘硕再说的机会。
席姜一走刘硕自然不会留,他怕陈知的六千人打他的三千兵。
一下子,齐镇的热闹散了。
席姜回去的路上,一言不发。武修涵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陈知还是震撼到了她,至少搅乱了她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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