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人又去逛了那极富盛名的仙人庙,出来时,胤礽望向王官儿,欲听听他是何看法。
王官儿却只摇头,无趣道,“只是一尊普通泥胎,如此旺盛之香火,却连鬼仙或地仙都没修成,不是投胎转世去了,就是不堪大用、扶不上墙之辈。”
眼下之意:不成威胁,无需在意。
胤礽闻言不语,回首又瞧了一眼正殿中金生那栩栩如生的俊秀面庞,心中冒出一个奇异猜测。
后几日,几人打着走商名义将镇子转了个遍,又往乡下去了几趟,在金龙大王的“龙宫”附近转了几个来回,摸清了地形,又仔细计议了各人动手的位置。
是夜,一道似游龙,又似天幕的火光在河间熊熊燃起,映得天地间亮如白昼,周边鬼魅精怪骇得退避百丈。
十二级火系异能,火焰可下沉河底,升腾十丈,绵延十里。
胤礽乘风立于火中、悬于水上,吴熳执剑立在西岸,王官儿摆阵坐于东岸,三人皆盯着那漆黑粼粼的河面。
倏尔,冰冷的河水似被煮沸了一般,翻涌晃动起来,阵阵波涛拍岸,又一阵阵哀嚎声从河底传出。
三人均是目光森冷,无动于衷,严阵以待。
异火只烧非人之物,遂发出声儿来的,只能是金龙大王的亲族与手下,这些精怪不是为恶者,便是既得利益者,死不足惜。
忽的,一道泛着金光的身影自水底窜出,怒目四顾,大喝道,“何人敢犯我龙宫,杀我族人?!”
第一百四十二回
却说金龙大王近日新得了一美人, 正在热乎头上,因着美人喜凡间戏酒,金龙大王自然宠着, 这日夜正搂着爱妃赏戏酌酒。
不想,殿中异火惊起, 美人顷刻间便在他怀里化作灰烬,簌簌地落了他半身白, 转眼望去, 戏子伶人、侍女仆役亦如此,宛若一个个白沙捏成之面人,扑扑落作一堆堆, 倏尔扬起一阵阵。
此还不止, 殿外尖叫哀嚎声骤起,妻妾子孙们传来的尖利求救声连绵不绝,扰得他心慌。
金龙大王缓过两息方回神, 转瞬便飞至宫殿上方, 只见烈火漫天, 族人与奴仆十不存一, 见了他, 如见救世主般, 纷纷跪地求救。
金龙大王见此惨状, 强忍滔天怒意,一挥衣袖, 四散“龙鳞”赐予幸存者, 诸妖接过鳞片, 似得了一口喘息之机,个个面露喜色, 只这生机并不长久,十几息后,哀嚎声又起。
金龙大王气得浑身乱战,双目腥红,随即甩袖背身,直冲河面,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欲屠他全族!
只一见来者仅三名修道者,他更为不解,金龙全族上下皆与修行之人无仇无怨,此三人为何如此狠毒?
心之所想,自是怒而出口,“为何?!”
却见对面之人无悲无喜,淡淡吐出二字,“五通。”
金龙大王忽闻这二字,心头恍然,竟是为此?原来如此!
因道,“原来另三通是为尔等所杀!”
三月前,金龙大王便得了五通全灭的消息,因派小妖前去查探死因,毕竟他手下的“趁手工具”虽多,损了、缺了,填补上即可,但却不容许他人随意毁坏!
不日小妖便来回,江南竟流传起了“食五通肉可延年益寿”之言,并有朱门、商户大肆捕杀五通,又兼查到其中两通又为那杭州万氏所杀。
金龙大王气极,这万氏之人百年前便杀过五通食用,偏他为着天谴不能出手报复,不想,如今又卷土重来!他已计议好如何小惩大戒一番,好叫他们不可再猖狂。
另小妖还查到剩余三通乃一大商户所杀,他便只以为这家子也为畜肉,暗忖只等过了这一阵捕杀五通的风头,他再聚五通,必定到其家中搬空家财。
不想,其背后竟是修道之人,还查到五通与他有关,又兼几近将他灭族,如此种种,这三人今日必须死在此!
金龙大王面露狠戾,体内法力暴涨,打算上杀招,只……
不及他出手,便有万千凛冽风刃结成一张大网,朝他扑面而来,如要将“猎物”凌迟绞死一般,其中威势、法力之雄厚令修炼数百年的金龙大王亦不住胆寒……
又说吴熳远远瞧着胤礽与那金鱼妖已交上手,且高占上峰,便不再分神,专注盯着河面,大鱼已浮出水面,想小鱼也快了。
毕竟她的火焰遍布整条河道,“小鱼”若想活命,只有逃往陆上这一条生路。
果然,耳边“哗哗”声渐起,一个个丽冠华服之男女如一条条缺氧的鱼,争相跃出水面,又见这火焰上天入水,唯两岸远处黑黢黢,不见火光,众妖哪作他想,霎时向两岸逃窜。
只也不细想,来人摆下如此大的阵仗,怎能容他们走脱一妖!
吴熳望着这群不把她当回事儿、或飞行或落地自顾自离去的妖精们,略微分神:也不知王官儿那边是何情况,但定比她轻松。
如此胡思着,她动了动手指,那火焰天幕中,便分出数杆长枪,直冲空中的仓皇身影而去。
众妖只觉背后一灼,胸前一痛,低头一观,那异火便自胸口扩散,燃遍全身,他们也如那低等奴仆一般,瞬间化作一团白灰,风一动,便散了。
剩余之妖见状,个个惊骇,飞行者慌忙着陆,本就着在地面行进者则暗自庆幸,脚下奔走的速度更快了。
只再快,也快不过那道如鬼魅般的身影,鱼妖们只觉白光闪过,便一个个轰然倒地。
吴熳回眸,见男人那头仍是游刃有余,水面也再无“小鱼”浮出,便撤出一半火焰来,瞬间铺满西岸方圆十里,一寸一寸搜索着藏匿、逃窜者……
直待一网打尽。
吴熳闻着低低的啜泣声,信步河岸,步入林中。
火焰照得林中无一处阴影,一株巨木后,一男子俯身将受伤的女子护在怀中,仿佛如此就可阻挡火焰继续灼烧其血肉。
吴熳持刀绕行至男女身前,见二者瑟缩恐惧,寸寸后退,直至背贴树干,她心中无一丝怜悯之心,像极了嗜杀的恶鬼。
但见男子身处她的十二阶异能中,却无烧伤痕迹,略感奇异,动作停了那么一瞬。
再细一打量,又觉这男子极其面善,转瞬,她便想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此人,不就那仙人庙里供奉的金生?
原来,镇民口中被“神女”接走成仙的书生,竟真成了那盘剥百姓的金龙大王之婿。那日逛庙回来,胤礽同她谈及此事,她还觉太过戏剧,许是巧合,眼下,何其讽刺。
思及此,吴熳不再犹豫,动作极快,挥剑斩下。
只剑刃将近,男人忽的挺起身,抖着声儿质问道,“修道之人不是以慈悲为怀、济世为己任吗?几位今日屠戮了这诸多生灵,与禽兽、刽子手何异!就不怕遭天谴吗?”
一连串发问,听得吴熳微愕,嗤笑一声,随手垂下剑道,“你竟知这世上还有‘天谴’这回事?”
男人听她语气怪异,不解,又隐觉难堪,于是辩道,“小生为何不知!”
吴熳听了,难得大笑,见男人瞧她红了脸,又迅速冷下脸,道,“金秀才是吧?我听闻你生前家境贫寒,一直靠坐馆为生,不知你可知你这头上这簪缨冠、身上这紫金缂丝蟒袍、腰间的美玉环佩、脚上的穿云履各价值几何?你又需坐馆几辈子,方能得这么一身行头?”
金生原被这笑靥如画的女子迷了眼,不想转瞬便闻女子口吐这般伤人之语,一时黑下脸来,胸中顿觉屈辱。往日,公主的那些兄弟子侄如此羞辱他也就罢了,不想这凡人小妇竟也敢如此道,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但眼下势比人强,活命要紧,金生只得收敛情绪,反问道,“阁下又何必左右言他!据小生所知,龙宫与几位无冤无仇,如今却遭无妄之灾,几近灭族,阁下等枉称修行者!”
吴熳闻言,嘴中念喃了一声“无妄之灾”,只冷笑向他道,“是不是‘左右言他’,金秀才岂会不知?”
又见人挺直腰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吴熳望了望手中泛着寒光的青铜剑,方幽幽道,“妖物不事生产又不可无中生有,金秀才说说,你这这价值千金的行头从何而来?”
只见这金生闻言,眼神晃动,语滞一瞬,后才忙回,“仙人自是有仙法,点石成金、探囊取物不在话下。”
如此,吴熳还有甚不明白的,这金生分明知晓金龙大王的财物来源,只即使被搜刮钱财、淫。辱妻女的是同族,不过刀割的不是自家的肉,便只当是听不见看不着,无事发生,心安理得受用罢了!
吴熳轻呵一声,暗叹浪费时间,遂手一转,提剑便直冲书生面门。
只金生犹不知吴熳为何突然动手,便被怀里的妻子用力撞开,生替他受了那致命一剑,而后还用手紧紧抓住剑刃,口吐鲜血地唤他,“郎君……”
这一幅夫妻情深的场景,倒让吴熳瞧着跟个反派似的,只不承望,预想中的“同生共死”情节并未出现,那金生……跑了。
吴熳微愣,回首见这“公主”比她还惊讶、茫然,只利落抽剑,望着她眼中的爱意随着生机一起慢慢消逝,最终定格悔恨。
而那逃走的身影,自始至终未回头看过一眼。
正当吴熳准备掷剑杀他时,那金生却自踉跄几步,轰然扑地,没了气息,竟似也死了。
吴熳垂眸看了一眼地上已化作灰烬的公主,方缓步过去查看,只见那金生原本青壮有力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水分般,佝偻干瘦,面皮紧紧覆在骨骼上,布满褐斑,一头乌发亦变得花白稀疏,宛如一真正活了百余岁的老人。
她忽的想起王官儿在仙人庙门口说的那番话,看来,此人虽有得天独厚的修行条件,却不思进取,能保青春全靠那鱼妖公主,如今鱼妖一死,他亦失了生机,唯有殒命一途,此应也算别样的“同生共死”了。
吴熳因低叹了句,“负心多是读书人,下辈子眼睛擦亮些……”
话音落下,忽觉身后响动,便闻一道分辩之音传来,“大奶奶可不能以偏概全,为夫可不负心薄幸。”
吴熳闻言笑了笑,回首走近,细细打量,见人衣冠整洁,无一丝凌乱,想是赢得十分轻松,只手上拖着的巨鱼可就有惨了,鱼鳞稀疏脱落得不剩几片,鱼身宛如被凌迟了一般,没一块好肉。
胤礽会意,轻松笑笑,故作自夸道,“爷的紫气尚且未出,它就倒下了。”
此并不全是吹嘘,拿下金龙大王确实比当日对付蛙神时轻松百十倍,毕竟,他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只有个小插曲,胤礽不打算告诉妻子。
金龙大王落败时,竟发现他亦用龙珠修炼,一时想跑,又欲发讯给其他三妖,意纠结起来,一同对付他,只他没给金龙大王机会,即时将其斩杀,断了这隐患。
至于龙珠,他并不打算独占,也无法将其吸干用净,与那三妖应暂且对不上,此事便不提也罢,省得妻子忧心。
吴熳见人如是说,也就放下心来专注己事,待异能范围内再无精怪,确实清理干净了,方抬手收了异能。
随后又同胤礽一起,将四散的妖丹收集好,便由胤礽揽着她,提着金龙大王的鱼尸,到对岸与王官儿汇合。
她猜得不错,王官儿确实比她省力得多,阵法是提前设好的,只待那起鱼妖一进阵内,便会被坛子自主吸收,一个不漏,就是耗法力了些。
夫妻二人到时,王官儿已累得仰躺在地,精神却是不错,一劲儿抱着那坛坛罐罐开心的紧,看来收获颇丰,再加上胤礽赠予他的金龙大王尸身,更是叫人笑眯了眼,嘴里不住道谢。
待其休整好,胤礽方带着他们下了那金龙大王的龙宫。
第一百四十三回
且说不论那金龙大王的龙宫今夜之前如何华美巍峨, 此刻断了妖力供给,已不再能窥见任何一景。
三人靠着胤礽的法力包裹到达河底时,只见二尺高的小小土穴隆起, 似与寻常鱼鳖之类钻出来的别无二致,只周围散落着无数古董玩器、金银器皿、珠玉宝石、绫罗绸缎等等极尽奢侈之物, 绵延了不知几里,陷在那淤泥中, 熠熠生辉, 价值之巨,令胤礽这等见惯世面的,也不禁啧舌。
相对而言, 金银锭、铜钱储量却是少得可怜, 想是被挥霍空了。
胤礽因无奈道,“原计议将金银运出还与那些受五通祸害的百姓,如今可好, 还需再倒一道手, 将这些物什换成钱物才可。”
吴熳打眼瞧了瞧那株半人高镶嵌宝石的红珊瑚和其他无数大件儿, 深觉很是, 二人遂略一商议, 决定眼下就不费那个劲儿, 待明日之后再派人和船只过来打捞, 古董珠玉之物直接入奇珍阁,换成钱财, 金银器熔了, 再散出去。
只眼瞧这东西数量之巨定是散不完的, 多出者便散到受天灾之地去,也算替这数百年来被祸害的百姓们积阴德了。
既议定, 三人便开始寻找起妖丹,此次下水,一为料理这不义之财,二便是冲这“战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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