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先诧异,妻子清冷的脸竟能做如此大的表情,又闻她之语,脚下差点儿一崴,暗吸一口气,原来在此等他。
只得默契搂住她,回道,“不会,有无孩子不重要,我应你此生绝不纳妾,你生是我妻子,死了,我也能将你留在身边,我们还做夫妻。”这是实话,他有此能力。
大爷话语又急又快,斩钉截铁又深情无限,一字一字敲碎了葛丹的幻想,她愣愣看着面前相拥的夫妻。
只见那个哀切的女人转眼笑靥如花,欢喜对她致谢,嘴里任性说着以后都不吃药了,大爷只连声应着,葛丹实在待不下去,胡乱将东西扫到药箱里,破门而出。
人走了,门口留下一声啜泣,吴熳脸上的笑和眼里的欢喜慢慢散去。
打破一个未婚少女的怀春。梦,并不是多好的体验。
吴熳尚未回神,便被人轻掐住下巴,在颊上重重吮了一口。
她微愣,只听人在耳边咬牙道,“大奶奶这笑从来只对别人,将爷这个‘夫君’放在何地?”
第三十四回
话说太子爷眼见妻子笑意渐退, 脸上笑靥即将消失,忽地抬起她下颚,在笑靥位置重重咬了一口。
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成亲三日不见对着丈夫笑一回,倒是三番两次对外人笑得欢快;
床上情到浓时, 都不闻她唤他一声“夫君”,如今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女子, 倒是叫得甜津津的。
眼下戏不作了, 丈夫连个笑脸都见不着了。
太子爷绝对不承认他吃味儿,只当妻子不尽本分。
吴熳对男人总是忽然靠近她头、颈的行为,很不习惯。
若不是他身上的木质清香太熟悉, 而吴熳又不停在心中暗示自己, 恐怕早就条件反射,爆他头了。
闻他之语,只觉无语, 这几日她拢共露了两回笑脸儿, 一回为感谢他母亲对她的好, 二为解决他的烂桃花, 说来说去, 都是为他, 怎能说“她将他放在何地”?
吴熳不善分证, 只面容平静,端起桌上的花茶递与他, “脸上有脂粉, 漱漱口。”
胤礽咬牙, “这里没有!”早上他看了她上妆,这里没抹。
吴熳见和解没用, 便放下杯子,两人静默无言。
胤礽心里憋着一股火,又在她嘴上吃了一回口脂,拉着人走了。
回家后,夫妻二人神色如常,先向父母亲回禀归宁诸事,便回了院子。
进屋后,小厮丫头送了水来,两人盥去风尘。
胤礽用巾帕拭面,眼见妻子卸去残妆,拆去首饰项圈,素面朝天。
相处两日,他隐约摸清了些她的习惯,比如不喜钗镮累赘,若不是为了贾家脸面,估计簪支木钗就去了。
待两人收拾停妥,他挥退伺候之人,一把将人从梳妆台前抱起,掼在床上,涳濛的眼神黑沉沉盯着她,“大奶奶,治病吗?”
吴熳难得生出一丝躲闪,望了望外间的天色,声音维持平静,“现在是白天。”
古代读书人不都以白日宣淫为耻吗?
可惜胤礽不是个纯粹的读书人,只当她答应了,俯身,单膝跪在床榻上,解她衣物。
心里想的是白天正好,疼过之后,耗了精力,夜里正好安睡,胤礽抚了抚她眼下的淡青色。
两人不敢再像新婚之夜那般放纵胡闹,一次便止,欲看看效果。
一如上次,余韵过去没多大会子,便开始疼,胤礽也不敢抱她,加重她负担,只取了块丝帕叫她咬住,将被子掖好,用紫气将人裹在其中。
吴熳知道胤礽做了什么,但仍旧什么都看不见,一面疼,一面想着不公平。
他能见她的异能,她却瞧不见他的紫气,他的紫气还比她的异能强,这可太不对等了。
吴熳提升异能之心愈盛。
疼痛后,妻子香汗淋漓,胤礽叫水,又命人换了衾褥,方才安寝。
临睡前,吴熳冷不丁开口问胤礽,“为何不娶葛大夫?”
贾家娶媳不重家世,那姑娘人才品貌都不错,对他又真心,娶了不是更好。
胤礽想都没想,随口答,“不合适。”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年中大半时间不在家,若是娶回来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那他外出时,妻子定会牵挂思念他,他给予不了同等回应,天长日久,必会生怨,以致家宅不宁,叫父母为他操心,此就是大不孝。
小葛大夫便是此类女子,他无心,又何必祸害人。
想到此,胤礽侧脸看了看妻子,他当初看中她,除了觉得她与众不同,与她过日子不会无趣外,还因她冷静谨慎的眼神,合了他的心意。
他自想着,这般冷情的女子,心不会放他身上,且她又在宫中待过,行事规矩定都不会差,进门后可协助母亲料理家事,是极合适的妻子人选。
不想,他先被她的鲜活、神秘吸引了目光,又被美色所惑,倒是有几分沉迷其中,这感觉似不赖。
胤礽听得她呼吸逐渐平缓,不自觉弯了唇角,又想亲她的笑靥,又恐扰了她好容易生出的睡意。
在此界,胤礽有了爱重他的父母,志趣相投的知己至交……他似已融入其中,作为“贾琛”纵情肆意活着。
可偶尔独处,他亦会觉得寂寞,仿若一个独自看戏的局外人。
迄今为止二十一年,才发现一个跟他一般,出现在戏台下之人,他生了兴趣,想深究探索,想结伴而行……
三朝回门后,夫妻二人仿佛结束了婚假一般。
黑丫已跟秦妈妈识字学规矩去了,周婆子也自觉跟院里伺候的小厮们打听着府里主子们的忌讳。
胤礽向母亲要两个丫鬟,母亲送来四个,分管梳头、穿衣、盥漱、沐浴。
四人给吴熳磕了头,她眼瞧着都是规矩之人,进门后眼睛也不乱看不乱瞟,只垂手听侍。
身边人具安排妥当。
贾林氏带她端坐正厅,受家中奴仆磕头认主。
吴熳知晓这个程序,早让周婆子准备好了赏钱,管家念着花名册,一班一班家人近前见礼,周婆子一波一波往外散钱。
只贾家伺候的人,比吴熳想象的更多。
她隐约记得荣国府也就三四百人伺候,而这小小的三口之家,就算加上她这个新妇,也才四口而已,竟有一百三十多个下人,主仆数量比例算下来,竟比国公府里还要高些。
这且不算各处铺子、庄子等处执事、护院等。
认完了人,婆母开始带着她巡都中的铺子,贾家的家资之巨,也是吴熳没想到的。
另尚有外地的巡不了,贾林氏只将地契房契账本等,一一与她,吴熳看得眼花缭乱,困意来袭。
忽地,见到一份田契,驱走了她的睡意。
吴熳抽出细看,是公公贾敦几年前为贾氏族中置的祭田,共六百一十九亩,数目有零有整,看着奇怪。
贾林氏见了,笑着解释,“这是老爷当年按着贾氏族谱上的人数置的地,不管是嫁进来的媳妇儿、襁褓中的婴孩,还是未嫁姑娘,每人一亩,专与族中祭祀用的。
不过,若是家中生计维持不下去的,也可按照人口数去领地耕种,只每年交两成收成给族里存下就行,如今是琛儿他五叔管着……”
吴熳有印象,贾琛那位面相宽厚的庶叔,专从金陵赶来的。
“……老爷买下这地,不多不少,那两府里没当回事儿,连带着都中尚不饱食、不暖衣的亲近族人也瞧不上,倒是金陵那边儿好几家领了去,好歹有个进项。”
说到这儿,贾林氏只摇头,都中族人宁愿去那两府同辈、小辈面前打旋磨子,任那捧高踩低的家奴嬉笑嘲弄,也不愿自力更生,老爷也没法儿。
只说不想自立,那便各家自扫门前雪。
吴熳听后点头,未做评价。
丢掉脸皮,说上两句好话,就能挣来一家子的嚼用,哪里还会愿意去辛苦劳作。
晚间,回到夫妻二人的院子。
胤礽听说,母亲带她外出巡生意去了,遂叫兆吉把他手上的产业,也取来与吴熳过目。
吴熳随手翻了几份便停下。
只觉自己婚前的想法,有些托大了。
她早先计划着,要把贾家拖出宁荣二府的泥潭报恩,可今日看来,根本不需要她。
贾琛父子恐怕早已料到结局,多年前便开始布局自救了。
先说祭田一事,秦可卿死后,曾托梦给王熙凤,嘱咐她趁家中荣时,可采买祭田,兴盛时,供族学、祭祀之用;没落后,贾家子弟也有退路。
可惜,王熙凤梦醒之后,像是忘了一般,根本没任何动作。
而公公贾敦却早就做了安排,甚至想把部分族人分流出都中,存续力量,可惜族人不领情。
再就是她手上胤礽的产业,具是他与人合营,名儿挂的都是别人的,即便以后抄家,也抄不着这部分。
吴熳突然觉得自个儿白知了剧情,竟派不上用场。
她让兆吉将帐册契书都收起来,到梳妆台前,将妆奁最底层的小屉子抽出,取了几份契书交与贾琛。
这是吴漫祖父母留给她的嫁妆,都中的两处铺子,老家汝州的两处铺子,及离京中很远的一处千亩庄子,这几年的收益进项都被吴氏夫妻截留了,里面估计也安插了不少他们夫妻的人,她没人手,照管不到,只能让贾琛帮着理一理,清一清。
胤礽挑眉,“你倒是放心。”把嫁妆私房都往丈夫手里塞,不怕他坏心吞了。
吴熳只说,“你若是放心我,也可把你的产业挂成我的嫁妆。”贾琛只是宁府旁支,最多受牵连,应该不到抄女人嫁妆的地步。
这话别有深意,胤礽眸色转深,看来她似知道些什么。
只妻子神色不变,接着道,“四个铺子地段都不错,清理干净后,就赁给你,做什么行当都行,记得按时交租。”
吴漫的地,不能被吴家人污了,至于租金,她要用来给吴漫行善积德……
接下来的日子,吴熳经常随婆母贾林氏进出,或应酬交际、或处理庶务,忙碌异常。
胤礽亦然,父亲在归宁次日便回了书院,父子二人之人情贺吊往来,皆落到他一人身上。
夫妻二人连治病的间隔都拉长了。
直到一日,终于得了空儿,两人打算去寻李二姑娘,遂邀贾林氏一起到郊外庄子上小住几日,散心歇息。
如此一来,他们就可不受宵禁影响,夜间出门办事。
哪知,贾林氏知两人这几日都累坏了,无甚亲近时间,便想叫小俩口独处亲热亲热,推嫌路远颠簸,让他们自个儿去。
这可方便了他们,但独留母亲一人在家,两人心中愧疚,也不好去庄子上,索性只带了小厮兆利、护院杨子,黄昏前出城门,径直往李二姑娘坟茔处去,若顺利,次日便归。
第三十五回
且说夫妻二人打算去寻李二姑娘鬼魂, 胤礽不欲示人,一切从简,随从只带兆利、杨子, 出行也不骑马,着杨子赶来一驾下等马车, 墨蓝车帷发白掉色,车辕糟烂坑洼, 看上去摇摇欲坠。
吴熳出来一看, 不只马车认不出是谁家的,人也一样。
十一月中,虽未落雪, 但都中严寒, 可随侍两人捂得也太过了,尤其兆利,羊绒皮帽长毛兔围脖, 将人脸裹得只剩眼睛, 能喘得过气?
另外一人, 她不认得, 但那蓬松的皮袄子, 把人身形生生扩大了一圈, 若熟人不看脸, 估摸着也认不出。
她沉默望向状似很满意的男人,若实在不想去, 真不用勉强。
及至上了马车, 她又打消这想法, 只因车上准备实在齐全。
锦褥毡条、手炉脚炉、点心茶果一应皆有。
只见男人伸展长腿,斜倚缎枕, 端茶品茗,一派闲适,再观人穿着,石青素面狐腋箭袖、嵌玉腰带、墨色战靴,端是一副风流贵公子出游模样。
反观吴熳,钗荆裙布,跟伺候贵公子的仆妇没两样。
非她故意如此,只按两人计议,贾琛身上紫气浓郁,担心鬼魂被灼伤吓走,遂不能靠近,只由吴熳去寻,他在不远处候着,以备不时之需。
若遇上意外,吴熳定是要动手或跑路的,若是穿上奶奶那全套装束,她怕没跑起来,就先被绊倒了,男人劝了她许久,她亦只应下披上一挂大红猩猩毡斗篷,不叫人看到她的穿着,胡乱揣度他们去干甚。
马车缓行,夫妻二人各倚一头养神。
只愈行愈慢,车外也越嘈聒,胤礽睁眼,敲了敲车壁,问怎么回事?
兆利利落跳下车辕,前去打探,十几息便回,“回爷,前头一家酒楼开张,不知没给‘贡钱’,还是怎的,被乞丐堵了门,那店家不想舍财,遣人报官去了,行人想看热闹把路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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