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熳一听,便放下心来,问起他欲去何地,打算什么时候走等等……
两人一面派人告知了父母欲远行的计划,一面收拾打点着行装。
如胤礽所言,贾敦很高兴,儿子娶妻之后,他们父子二人行事太招眼了些,他打算在山中避上一段时日,也欲叫儿子安分上几日,不想儿子打算外出,可不正中他下怀,便极力劝妻子在山上陪他。
贾林氏只是担心儿媳路上受苦,又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只应下,但也有些事儿需处理,便先下山料理完,再回山上。
贾林氏回家后,一先请葛大夫上门,给儿媳诊脉,看看她的身体能否远行。
葛大夫一探脉,极为震惊,忙问吴熳近日看诊的大夫是哪位,他欲上门拜访求教。
时胤礽正在喝茶,闻言呛了一口,惹得贾林氏嫌弃,赶他去外间候着,别影响大夫诊脉。
吴熳只答没做什么,也没看诊吃药甚的,葛大夫显然不信,但也不好深究,只告诉贾林氏,“大奶奶的身子大好,行路不影响的。”
贾林氏便放下心来。
此事一了,她便马不停蹄上了西府,寻老太太说黛玉移院而居的事儿。
不出所料,老太太不乐意,说一家子姊妹骨肉,说什么男女之防的见外话,又话里话外嫌弃贾林氏管得多。
一旁伺候贾母的王夫人看得着急,便帮腔道,“……年纪小,是不该说什么男男女女的话,倒是宝玉十岁了,到进学的年纪了,挪去前院跟老爷一起住着,怕是能多学些东西……”
谁知,王夫人还没说完,老太太便哭着打断她的话,说先头贾政王夫人督促贾珠读书,将宝玉他大哥累死了还不算,如今又想来害宝玉了,她一个老人家,临老了就想看儿孙在眼前,图个乐趣,他们怎能如此不孝!
“不孝”的话一出,将王夫人吓得跪在地上。
只贾林氏端坐着一动不动,冷眼瞧着。
早就听闻这位老太太在儿媳妇面前规矩大,如今还叫四五十岁的儿媳妇立规矩,今日可真叫她涨见识。
不过,别人家的婆媳相处,她管不着,黛玉是她林家的女儿,今儿这院子一定得挪!
屋中气氛一时僵持不下,直至大太太刑夫人哭着闯进来,叫嚷道,“老太太,有人告了大老爷,皂吏捕快要请他去都察院问话!”
第五十回
且说大太太刑夫人遇事慌乱, 急忙闯入贾母屋中求助,却见亲妯娌跪在地上,隔房妯娌面色不善, 老太太红着眼圈看她,刑夫人被唬得一时噤声。
只听老太太怒喝, “哪个衙门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派捕快衙役来抓一品将军!”
刑夫人满脸通红, 她哪里说的“抓”, 讷讷回道,“都察院......”
贾母眼看刑夫人此来有事,贾林氏却好好安坐, 不打算告辞, 也不说避避,她又不能开口赶人,只气得别过眼不看, 亦不管她, 厉声问刑夫人, “因着何事?”
“说是一个叫石呆子的破落户, 到都察院告大老爷结党营私, 谋财害命!”刑夫人就知道这些。
贾母又问, “大老爷呢?”她就不信那些衙门的人, 还敢真叫大儿子去问话。
“在家呢......”刑夫人说的前言不搭后语,连忙解释道, “那些青衣只敢带了老爷的贴身小厮去。”
贾母也不图能从这个小家子气的大儿媳口中得什么有用消息, 只叫鸳鸯派了机灵的婆子, 去前头问大老爷和二老爷。
正巧两位老爷,及清客幕僚们都在书房, 正想办法。
只琏二低头垂眼,紧紧握住椅子把手,生恐自己露出兴奋神色来。
没错,此正是他与妻子王熙凤设出来的计策,如今每一步都按照原定计划走着,成与不成就看这收尾了,可千万不能露了馅儿。
老太太着人来问,正巧屋中这么多男人拿不定主意,便诉与老太太,请见多识广的老母亲给个示下。
鸳鸯回来,一五一十答了。
原过年期间,大老爷外出赴宴时偶见几把扇子不错,欲向主人家求购,可派琏二爷去问了好几回,都未果,那家儿穷的吃不上饭,也不卖。
琏二爷无法,只说办不了,大老爷便找了二老爷的门生,现任顺天府通判傅试傅二爷周旋。
傅二爷找人做了个假帐子,说那主人家欠债不还,强压着人家把扇子拿出来抵债,还将人打了一顿,险些要了人命。
那人绰号叫石呆子,脾气又肘又呆,待被人救下,连路还走不了,就叫人抬着他,往都察院递状子去了,如此惨样儿走了一路,引了一路人围随,在都察院门口闹出了好一阵动静。
贾母一听,也顾不得有贾林氏这个无外人在场,气得直拍榻,“糊涂,糊涂啊!”
因着年底北静王出了事,关系近的,哪家不绷紧了皮子,生怕行错了路子,被人一概论处,这才翻过年几天,大儿子就往刀口上撞!
贾母心思转得极快,瞪了没眼色的刑夫人一眼,“还不叫你弟媳妇起来!”
刑夫人闻言,连忙上前将王夫人搀起来。
是了,王子腾与都察院交好,人尽皆知,如今大老爷之事,还得靠着她这极不喜的弟媳妇。
王夫人只垂眼,谢过老太太开恩,心中却在考量着此事能不能叫哥哥沾手。
此案本只一件小事,随手就能压下去,但与结党营私搭上关系,就不一定了。
谁不知,结党营私是当今大忌,冒然出手,可能还会连累哥哥,可不出手,大老爷轻则遭训斥,中则降爵,若是因此被人查出别的事来,重则除爵也是有可能的。
只听贾母跟王夫人道,“这起子小人为了报复,什么事儿都能信口开河,一个小小的六品通判,与他有什么党可结,再说谋财害命,几把旧扇子而已,这府里随便收拾收拾都能堆满他家,谁稀罕他家这‘财’!”
贾林氏面色平静,眼睛盯着槅子上的梅瓶,似什么都未听见,心中却嗤之以鼻,若是不稀罕,何苦费如此大的力,还被人告了官。
王夫人尚在考虑,都察院坐堂已本能偏向贾王两家,只这证据确凿的,都察院门口又围了众多百姓,当堂偏判了,恐会惹出事端,便随口问了贾家小厮几句,退堂,容后再议。
后又派人前往贾家说明情况,问如何处置。
如此一来,贾家自然是松了口气,连忙上下打点起来。
贾琏和王熙凤见案子暂被压下,也不气馁,早在预料之中,只暗中着人好医好药照看石呆子,千万不能叫人出了事。
贾母也得了消息,但案子没结,不能完全放心,见贾林氏一副她“不答应就不走”的无赖样儿,贾母没精力跟她耗,只道,“敦儿媳妇,我今儿乏了,没精力招呼你,去你嫂子院里坐坐吧。”
见贾林氏随后起身,王夫人急了,事儿没成,怎能就如此算了。
不过,又听她道,“老太太,既您精力不济,黛玉不好劳您费神照顾,我看这府里上下也忙,想必太太们也没空照管,正好我得空,不如,我带她去山上养段时日如何?”
贾母的脸肉眼可见沉了下来,如今在这院里,黛玉都能被调唆地不大听她这个亲外祖母的话,若在外养上不知多长时间的“时日”,黛玉心中还有她这个外祖母,还有宝玉吗?
林如海,这个宝玉以后的靠山,不能就此断了联系。
贾母因拒绝道,“山上更深露重的,如何能住人,就玉儿那身体还是别折腾了。”
贾林氏索性说,“老太太叫黛玉来问问她愿不愿随我去吧。”
贾母当然不肯,若是黛玉真被她哄了去怎办,如今的黛玉,已不是刚进府时对她千依百顺那个黛玉了。
见贾林氏寸步不让,贾母只能妥协,摆手道,“也罢,如今突然多了这么些人伺候,我这院子里也吵得慌,便把黛玉挪出去吧,叫她也好宽住。”
王夫人闻言,眼中闪过欣喜。
贾林氏得偿所愿,自然告辞,去瞧黛玉。
小姑娘见了她依旧极高兴,眼中都泛着神采。
贾林氏告知她欲上山住些时日之事,小姑娘瞬间失落,又闻每月定期来瞧她之事不变,又重新振作。
贾林氏摸摸她的头发,嘱咐道,“若有了事,一定叫人去山上知会我,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小小年纪,也不知何来恁多心思。
黛玉只孺慕地望着姑妈点头,又听姑妈说起兄嫂准备远行之事。
黛玉忙问了兄嫂的路径,听姑妈说目的地是如州,顺路到处逛逛,说不得,还要去姑苏一趟。心中希望燃起又破灭,还想着若是去扬州,她想请兄嫂代为看望父亲的。
贾林氏怎不知她心事,笑道,“三月,你姐姐姐夫要去扬州,必要去拜访你父亲的,若有书信、物件要带去的,尽早准备,好叫你姐姐一并捎了去。”
黛玉大喜,已思考着要给父亲捎带何物了,贾林氏也不扰她,闲话几句,又嘱咐了嬷嬷丫鬟们几句,便告了辞。
回家后,贾林氏将贾府的官司告知儿子,便没再过问。
胤礽觉着奇怪,贾赦便是再混账,也不至于分不清轻重,如何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
令人一查,始作俑者竟是贾琏夫妻。
贾琏先引导贾赦知晓了那古扇的存在,又上门与石呆子结下交情。
画,他确实买不来,但他知道贾赦性子,见了那好东西,别的就入不了眼,一定会想方设法弄上手,而此时,那起子趋炎附势的,便会扑上来献殷勤,这傅试傅通判便是其中之一。
如此浅显的局,算计自己的生身父亲,一时叫胤礽摸不着头脑,不过转瞬,他得出一荒诞的猜测,把自个儿都逗笑了。
他与妻子一说,谁知妻子并不意外。
吴熳没想到王熙凤动手如此快,就是不知石呆子告了贾赦后,他们要如何控制局面,才能叫贾赦将爵位让出来。
她又哪里想到,正是这手法粗糙的局,入了上面的眼。
暗卫将贾家动作,报到当今案上时,当今也笑了,没想到还人谋划着降爵的。
一品降为三品,朝中每年祭赏、俸银也能减上一等,虽算不得多少,但将一个混不吝的当家人剔下去,换个性子软弱的上来,似乎也不错,省心不少。
当今便出手,替他们圆了一把。
都察院坐堂,原本都要判石呆子诬告了,不想,被上峰暗示将此案拖上一拖,命人把贾赦带来过一过堂,坐堂惊诧又不解,这等小案,何须如此?
但暗示他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其与王子腾私交甚笃,如此关系,不说帮贾家,还欲整治贾家,坐堂模糊猜到可能还有更上面的意思,吓出一身汗,赶忙照办。
贾赦被请去过堂,家中送去打点的银钱,悉数被退回,贾家一时慌了,连跑了好几府交好的人家,都打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石呆子又咬死了贾赦结党营私,眼看此事越闹越大,贾母惶恐牵出旧事来,影响整个荣国府,已在考虑弃卒保车。
王熙凤最善察言观色,他们夫妻尚未动手,老太太便有了此意,如何能不喜,只每日与贾琏在帐中互相警醒,千万要沉住气,别在最后关头露了馅儿,否则功亏一篑。
果然,贾赦再次被请去过堂时,贾母便上了表奏,贾赦德行有亏,不配其位,请旨由其嫡子贾琏袭爵。
当今故意拖了几日,方准奏,又放贾琏袭爵、王熙凤诰封的圣旨。
一切尘埃落定,贾家有人欢喜有人愁。
贾母高兴贾家保住了爵位,王夫人一心想着笼络住贾琏王熙凤,为宝玉以后做打算。
而王熙凤贾琏,又谋划着如何从贾母、贾政及王夫人手中,将这荣国府的实际掌家权夺到手。
王熙凤因吴漫之言,方有今日,自然感谢,却从林黛玉处听得她将要远行,连忙下了帖子请她,可惜遭了拒绝。
吴熳顾及荣府出现画像之事,一时不便露面。
只回了一张纸条给王熙凤,“知你不信阴骘报应,但这世间亦有报复与报恩,切记多行善事。”
如此,吴漫与王熙凤的因果就算了了。
贾林氏一直等到黛玉挪完院子,亲送了些摆件陈设去,帮她事事安置妥当,方上了山。
而胤礽吴熳二人,送走了吴侍御。
吴熳寻了一处山青水秀的好地方,将吴漫的衣冠冢立好,方启程上路。
第五十一回
且说吴熳胤礽带着兆利, 并十五名护卫及五辆车马行李,缓行上路。
一路走走停停,胤礽时骑马时乘车, 时车上写写画画,时地下与老农谈笑, 时与小商小贩为一文钱议价,时又寄情山水, 与吴熳讲述各山各水之来源典故, 古今诗人骚客对其之绮丽描绘。
吴熳静心听着,将此人世俗逐利、清贵博学面面看了个遍。
一日,男人纵情, 在山间石台上, 泼墨一幅山水图,且题诗一首,吴熳凭借吴漫的文化修养, 知其画其字极其不凡, 堪称大家, 后见他着兆利特别取了一枚印章来, 郑重印上。
当她看清印章所刻之字时, 愣怔片刻, 方知他那一身神鬼莫近的帝王紫气从何而来。
胤礽, 清朝最后一位公开册立的皇太子。
作为一个夺嫡失败者,吴熳从清宫剧中了解到的废太子胤礽, 形象多是负面的, 性情乖张、不孝不悌、好色轻狂……
而实际相处下来, 吴熳眼中的贾琛,极孝顺父母, 心思缜密、冷静自持,唯一与上辈子认知相同的,大概只有偶尔表露出的上位者的霸道。
吴熳看着这个掉马而不自知,兴致高涨邀她赏画的男人,心想着,不知到她掉马的那一天,这男人知她文学素养不高,会不会后悔跟她浪费这许多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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