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吴熳略失望,原想着李浈娘道行不得行, 她还要寻寻那女鬼试一试。
不想, 两鬼居然是同一鬼。
吴熳只叹孽缘, 聊斋中两个篇章的主角竟因他们夫妻,搅合到了一起。
不过, 放过李浈娘,是断断不能的。
只胤礽在后面听得戾气横生,紫气沸腾,觉妻子的处置太轻了,恨不得现在就将李浈娘烧成灰。
李浈娘见吴熳不理她,又将哭求对象换成贾琛,与他叙起父亲与贾家的情谊,祈盼贾琛能看在两家长辈的份儿上,放过她这一次。
哪知,胤礽看她的眼神阴森可怖,似恨不得立刻就“杀”了她,李浈娘被吓得哽住。
眼看离十王庙越来越近,李浈娘惊惧更甚,语无伦次起来,咒骂求情混杂在一处,心中万般不愿畏惧,也被吴熳拖进了十王庙的大门。
进门后,李浈娘涕泪横流,只紧紧咬住嘴唇,瑟瑟发抖,不敢出声,似如此就可以不叫鬼神发现一样。
而吴熳怎能如她意。
环顾一圈,发现门口伫立的木雕像,皆有皂吏小鬼附身于上,见了她拉着李浈娘的鬼魂进来,俱引颈围观,言语稀奇,若无旁人地谈论着。
直至贾琛进门,众鬼顿默。
吴熳有幸得见百鬼奔逃的盛况,只听众鬼口中还嚷嚷着,这位煞星爷怎又来了!
吴熳回头,清冷的眼睛里难得划过神采,好奇地看了看贾琛,她真想知道令鬼鬼惧怕的紫气,到底是何模样。
胤礽因知妻子欲做之事,进入大门后便不再前进,立在原地,给妻子压阵壮势。
须臾,逃入殿中的鬼差鬼役们,拥着一位乌帽红衣、长须儒雅的男子出来,那男子见到他夫妻二人,眼中惊异一闪而过,客气道,“在下阴律司崔珏,不知二位到访,有何贵干?”
来的竟是大名鼎鼎的判官之首崔珏,吴熳略惊讶后,如常行礼,“见过崔府君。”
随后,手上一挥,将李浈娘摔至空地上,收回异能。
李浈娘似害怕至极,没了禁锢,也不敢妄动,只伏地低首,浑身乱战。
吴熳道,“贵司漏鬼了,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机缘巧合拿住了她,却不知该如何处置,遂送来与地府裁夺。”
一番话,有因有果。
崔珏听完,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的女鬼,手上勾魂笔及生死簿俱现,右手执勾魂笔轻点,左手中生死簿自动翻页,直至一页停下,上述女鬼李浈娘生平。
原来此鬼有气运庇身,拘魂的鬼差便故意漏了她。
此是地府默认的规则,如此气运加身的鬼抓来,地府判了有失公允,也不好安置,索性先撂他们一段时日,再行处置,不想今日竟被人抓了送上门来。
崔珏心中微讪,又见此鬼不似生死簿所述那般气运庇身,心性亦不稳,隐隐有化厉鬼之兆,遂唤来鬼差,将人锁回地府,又对女子道谢。
不想,却被女子阻止。
崔珏只听她问,“崔府君,不知地府对此女将如何判处?”
若是不能叫她满意,吴熳可是要带走的。
崔珏看过李浈娘生平,心中已有成算,随口便答,“投入冰山地狱二十三年。”
吴熳一听,对“二十三年”这个数字极感兴趣,追问道,“为何是二十三年?”
崔珏解释,“私通十年,杀人二十年,因有因果,故减为十年,堕胎三年,合为二十三年。”
“何故堕胎只三年?”吴熳不解,恶意堕胎,应也算杀人的。
崔珏笑道,“堕胎要用下一世的阳寿来偿还,遂判得少。”
吴熳点头,她了解了。
虽不知冰山地狱罚些什么,但这时长令她满意,故不看李浈娘一眼,告辞离开。
而伏在地上的李浈娘,听得一人一鬼三言两语便定下她的罪罚,恨意滔天,她才活了十五年许,做了不到半年的鬼,竟要下地狱受刑二十三年,凭甚!
李浈娘不服,天道都不罚她,这鬼判官和吴家女凭什么定她的罪!
崔珏见此女竟要在众鬼差面前化厉鬼,甚觉稀奇,又想她身上的气运多半便是如此耗没的,只轻摇头,自作孽不可活,忙叫鬼差锁起来。
李浈娘被勾魂锁拉起时,见那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恨得双眼通红,满口叫嚷诅咒他们不得好死,死后也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夫妻二人皆听见了,但无动于衷,没有丝毫停顿,一直前行。
而李浈娘要受的苦,可不止这些。
她被鬼差带入地府时,偶遇陆判,陆判一眼便瞧出她身上的鬼气,与恶意渡入朱尔旦腿上的同出一源,心中恼怒,这女鬼竟然暗害朱兄弟,自又悄悄出手教训了一通。
吴熳胤礽归家路上,没了李浈娘这个累赘,两人可策马并行,闲叙消磨时间。
吴熳拿出身上的狐丹,跟胤礽说起,“没想到,还没拿出来,事情就解决了。”
她还想着如果地府不收李浈娘,便贿赂一下的。
胤礽失笑,这才是她将狐狸皮换做狐丹的缘由?
他记得两人初见那日赵老三之言,狐丹对鬼差修炼有大用,没想到她考虑得如此周全,既取了狐丹教训狐狸精,又想着用狐丹来贿赂地府官吏,倒是一举两得。
胤礽饶有兴趣看着她的侧脸,这一日一夜见到的妻子,又值他回味许久。
吴熳这边已低头陷入沉思,努力回忆着聊斋中狐丹的用法,似乎修炼、治病、起死回生都有说法,就不知真不真,思量着日后遇上紧急情况时,可拿出一试。
且这狐丹,也不知与上辈子的变异兽兽核有何差别,能不能用来提升异能......
胤礽见状,也不扰她,伸手牵过她的马缰,一前一后两匹马,带着人,迎着晨晖家去。
贾林氏在家中担心了一夜,但见小两口平安归来,也没说什么,只叫他们回去休息,胤礽再三表示不会有下次了,让母亲放心。
心中却想着,此事一了,神鬼之事应是没了吧?
可惜,事情哪能轻易如他愿。
两人回房中沐洗,吴熳方发现大腿。内侧竟磨伤了好几处,先头精神紧绷不觉,如今放松下来,火辣辣的疼。
梳洗完毕,换上家常衣裳,两人躺下好好休息了一回。
午后,兆利等到家,将书生名单交与兆吉,追索画像的速度明显更快了。
此事,不止贾家人大力搜罗销毁,便是胤礽的的友人们也不甘示弱。
但凡外出应酬交际遇上,必会手滑脚滑,泼茶泼酒的将画毁掉;更有甚者,佯装耍酒疯撕画,帮了不少忙。
胤礽听着兆吉禀告,不由摇头失笑,各自拟了礼单,一一送出致谢,又下了帖子,大宴了众人一回,尽欢而散。
毁画之事,林黛玉也参与了一份。
时她与宝玉冷战几日,两人渐渐缓过劲儿,遂又有了来往,不过始终回不到从前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模样。
贾宝玉见状,心中自然着急,千方百计搜罗好玩儿好用的东西,来逗他林妹妹开心。
今儿,林黛玉只听他说,从东府珍大哥哥处,借了幅美人画来与她共赏。
还未开画,便将桑生与莲香的爱恋之事诉与她,又将那画儿上美人夸得天花乱坠,把人胃口吊得足足的。
林黛玉心中如有小老鼠挠痒痒一般好奇,面上却是嗔怪,身子也端着,只眼睛偶尔瞥一瞥宝玉藏在身后的画儿。
贾宝玉见勾起了她的兴趣,又逗弄够了,便将画拿了出来,慢慢展开。
林黛玉先时见了女子的眼睛,心下先赞叹了一番,眼含期待,不想人脸完全露出来,她却冷了眼,再问宝玉,“你说此女名莲香?画儿是珍大哥哥买回来的?”
紫鹃一见姑娘这模样,怎不知她动了气,忙借着端茶的功夫过来看,这一看,险些将手上的茶盏摔到地上去。
这……这不是琛大奶奶吗?
林黛玉见宝玉直勾勾盯着画上之人,头也不抬地跟她说起,不知哪首诗能配如此佳人,林黛玉被气得发抖,淫贼!这群淫贼!
遂忽地上手,将画撕作两段,贾宝玉此时方回过神,又见林黛玉背身,欲将那画撕得更碎些。
他慌忙上前抱住她,制止道,“好好的,妹妹这是干甚!”
此画是他央了珍大哥哥许久,珍大哥哥才肯借他的,并叮嘱了他一定好完璧归赵的,林妹妹怎能如此!
林黛玉被贾宝玉拦着,废了好大力才将画撕成碎片,人累得直大喘,心中却畅快,看着满地碎片笑得开心。
只贾宝玉不可置信,愣愣的地蹲下,想将纸屑捡起拼起来,也不知怜惜珍大哥哥的画像,还是怜惜画上的美人。
可惜,林黛玉不能如他愿,叫紫鹃搬炉子来,将这些纸渣全烧了。
可紫鹃见宝玉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没动,林黛玉深深看了她一眼,改叫雪雁搬去。
贾宝玉见林黛玉动了真格的,连忙叫紫鹃袭人帮忙,掳了地上的纸屑往外跑。
清歌见状要追,却被林黛玉喊住。
只见她展开手心,赫然是画上之人的脸,笑靥如花,骄艳如阳。
清歌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林姑娘将画片投入火炉中,烧黑、化尽。
又听她说,“姑姑与嫂子有些交情,劳你去通知嫂子一趟了。”
清歌点头去了。
而贾宝玉这边,借了画还不了,市面上也寻不到赔的,只得老实跟贾珍道歉,说他不小心将画弄进炉子里,烧坏了。
贾珍虽肉疼,但也不能如教训儿子一般,教训老太太的心肝肉,只得作罢。
倒是老太太事后补了八百两银子过来,聊表歉意。
第四十八回
且说桑生等那家人次日一早离开荒宅后, 方敢返回家中,屋中还与他离开时没两样。
他捂住草草包扎过的手腕,看着地上干涸的血迹, 眼中闪过恨意,径直去了府衙报案。
可惜, 县衙太爷一听他口中描述的“豪奴”模样,便生了退意, 也不说派捕快衙役等行调查之事, 反叫桑晓提供人证物证。
桑晓哪里有什么人证物证,他一人独居荒宅,受伤时无人得知, 凶器亦被人拿走了。
欲请见过那家仆人的黄生及家仆作证, 可惜黄生油滑畏势,只说夜里天暗灯黑,看不清也不记得了, 命家人也这般说, 拒绝上堂作证。
如此, 府衙便以无凭无据, 需要时间调查为由, 将此案一推再推。
桑晓无法, 只得进都寻求在文会中认识的权势子弟相助。
这些人中, 正巧有那画像遭毁者,正欲找他拿了原画来再临一幅, 不想, 竟听他说原画也被毁了, 且他能作画的右手也被挑了手筋,不中用了, 这些人一改和善面孔,叫人将他轰了出来,不再相见。
桑晓寻了好几位,皆是如此结果。
他走在街上,不由神情恍惚,口中喃喃为何会如此。
明明几日前,这些人还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如何就变了脸……
桑晓告状无门,科举无路,他再旅居京城附近也无用了,便想返乡。
收拾行李时,方发现近半月来出入各种文会,许多家有财势之人为一睹莲香“芳容”,送了不少钱财好物与他。
不知不觉中,已积攒了满满一箱笼,只他日夜沉迷莲香,一时没有合算使用过。
桑晓眼神迷茫看着这一箱他原本一生都赚不来的好东西,回忆起这半月来如梦一般,受人追捧、享受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只觉当头棒喝,骤然清醒,后癫狂大笑,落下泪来。
一眼入心,做了轻狂事,终惹祸上身,悔恨终生。
黄生知晓桑晓要回乡,心中有愧,派了老仆来送些盘缠。
桑晓接过黄家老仆送来的钱袋,赫然正是当日那小厮给的“买画”之费,共三百两银子,沉得掂手,不想竟又送到他的手中,桑晓叹世事无常,沉默收下。
老仆望着他失意落魄的模样,摇摇头,长叹一声走了。
莲香画像之风,似随着桑晓的远走,而渐渐沉寂下去。
无缘得见原画的书生和画师,只能照着仿画,画仿画,离原画原形越来越远,且总因各种缘由被毁。
而临的最好的几人,不是封笔不再画,就是接下画筹后,接连遭遇意外,伤了手断了腿。
就是再呆的书生也咂摸过味儿来了,有人在搞鬼!
于是,受伤的几人联合去衙门报案,可惜衙门接下状纸后,再无音信,回回去问,皆是回寻不到线索。
事实上,找到的线索,都被府衙内季闻等人抹平了,不留一丝痕迹。
而衙门的不作为,也让嗅觉灵敏且手中有画之人,藏紧了自己的画,或怕惹祸上身,直接毁掉。
不论哪一种,对于吴熳胤礽来说都是好事。
毁了更好,一了百了;不毁者,除非永不拿出来示人,否则,就是鹤立鸡群,显眼的很,如此,有的放矢,他们毁起来更加迅速。
而在画像一事中推波助澜的北静王,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关心这等风月之事,朝中针对他的弹劾奏折一时四起,叫他应接不暇。
小到北静王府大门上的金钉数量逾制,大到他府中清客异士,好几位都是前朝官员后人,大兴初建之期,这些人的先祖曾抵抗过大兴,虽过几代,但算起来仍是反贼之后,北静王收容这些人,意欲何为?
暗里,北静王一系下官员,私设渡口,拦截过往船只私收税费;明面上,番地内节度使私贩粮响与外族,证据确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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