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遇露出白牙挥挥手,成功被转移注意力,老板把面送到她面前。
温灼若托腮,莫遇拿起筷子吃面,而景在野坐的位置正好在她斜左边,她视线总忍不住飘过去。
等面上来时,温灼若顺势往景在野那看了一眼。
不期然对上他的视线。
少年瞳仁漆黑,漫无焦距,只是随意投来一眼。
温灼若却迅速地眨了下眼,把视线转向别处,心跳如擂鼓,有种被抓包了的心虚感。
这一天,温灼若把喝光了的牛奶瓶洗干净带回了家。
因为遇到了景在野两次,老师也在赶进度,一整天下来,她也无瑕分心去想别的。
进门之后,温灼若才想起零用钱的事,边放下书包边对整理电视柜的曾白瑛说:“妈妈,星星是不是放错地方了,我书包里没有钱。”
曾白瑛放下抹布,“钱不在书包里?”
“嗯。”
“那你今天是怎么吃饭的?饿着没有?”她皱着眉走过来,“没钱吃饭怎么不和妈妈打电话?”
温灼若没想去打扰曾白瑛工作,“没饿着,我和鱼鱼借了钱,明天还给她就好了。”
曾白瑛放心了,又觉得温灼若提到的名字耳熟,脑海里闪过一个小姑娘的脸,笑说:“鱼鱼啊,你们又是一个学校吗?还挺有缘的,我记得你们小学时候就玩的挺好的。”
“是的。”
“零用钱的事等会儿你弟弟回来了我就问问他。”
“好。”
温灼若进房间,换好棉拖,离吃饭应该还要一会儿,她就整理了一下作业,刚打开台灯,就听到门外有打闹的动静。
经过隔音传到她耳中的声音不是很大,可隔音门都有些挡不住的声音,可想而知外面闹的有多大。
她犹豫了一下,去开门,一开门就听到高临星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不要不要不要不给!那是我的钱为什么要给她!她算我什么姐姐!”
“那是你姐的钱!要我说多少遍!”曾白瑛手里拿着尺子抽他屁股,气得脖子涨红,“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从楼上丢下去!”
“你丢!反正你们也不想要我了!呜呜呜……”
这个时候的小男孩不懂控制声音,叫嚷刺的耳膜生疼,温灼若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有种挫败又失望的情绪在发酵。
她重新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不大,但引起了高明科的注意,他看了犟驴似的高临星一眼,去敲温灼若的房门。
温灼若开门,看到是高明科,有些拘束叫了一声:“叔叔。”
高明科解释说:“你妈妈给你的零用钱,星星自己拿去用了,一会儿叔叔给你拿钱补上,你别生他气,好吗?”
温灼若眼睫垂下,没有立刻回答。
高明科说出口,才察觉到这话似乎已经说了太多次了,沉默良久:“星星小时候和奶奶一起生活,你也想的到,老人家一辈子节俭,他从小和几个表哥在一起,年龄最小,最好欺负,也吃过不少苦,所以有的时候会想偏。”
温灼若怔了一下,吃惊问:“他不是,一直在妈妈身边吗?”
高明科苦笑了下:“也就这两年在我们身边带着,我和白瑛两个人工作都忙,哪有时间天天照顾他呢。”
……
温灼若关上门,手里拿着高明科给的一千块钱,还在想着他说的话。
她长久以来默默羡慕的高临星,竟然一直被养在乡下,一年只能见到曾白瑛一次。
而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曾白瑛一天都没有缺席过。
这样比较起来,她似乎比高临星更幸福些,难怪,他似乎有种超脱一般小孩的敏感和早熟。
可一码归一码。
经过这件事,温灼若也意识到,高临星是真的讨厌她,那个被挂上的钥匙扣,并不意味着接受她的示好,而是因为他珍惜玩具。
看清之后,温灼若也不再做无用功,在家里尽量不和高临星有正面接触。
而被揍了一顿的高临星也收敛了很多,哪怕再不喜欢她,也不会再像她刚来时那样句句是刺。
两人这样粉饰太平,曾白瑛和高明科暂时也不再试图缓和他们两人的关系,大概是知道他们真的不对头,怕适得其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
很快就到了冬天。
高一上学期很快就要结束。
广播站里有人点《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的时候,温灼若正在和莫遇手挽着手在田径场散步。
一中的秋季校服是蓝白色冲锋衣。
对面的求知楼沐浴在暖冬的阳光和歌声中,长长的走廊像是镀了金,连微微凹进去的铁护栏都青春美好,带着书香味。
实验一班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少年还穿着夏季校服,高挑清瘦,男生女生都围着他笑得前倒后仰,就他浑身透着股散漫劲儿,每个动作都懒洋洋的。
澎湃的节奏在耳边律动。
“这安静的你,更让我确定。”
“什么叫爱情。”
这一刻,景在野突然转过身。
温灼若的视线隔着校园里似有若无的雾气,越过结着霜的雪松和卷起枯黄落叶的风,和他对上。
相隔太远,她确定景在野绝对认不出她,所以,她没有移开视线。
心里却因为这份笃定而酸涨。
“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
“没有回忆怎么祭奠呢。”
“还有什么永垂不朽呢。”
“错过的你都不会再有。”
“……”
如果期末考试考的好,就试着,朝他走一步吧。
她在这样遥远的距离待了太久了。
温灼若想。
她在平淡无奇的一天,喜欢上了一个人。
又在平淡无奇的一天,决定和他告白。
第8章 盛夏
实验一班的教室外,几个男生在后门插科打诨,景在野双手搭在栏杆上,头微微仰着,喉结分明。
秋高气爽的天气,整座校园被染成金色的落叶覆盖。
风刮过碧蓝天穹,田径场散步的蓝白色小人不约而同地扯紧校服,女生们的长发被吹起。
杨一帆走来趴在景在野隔壁:“大清早的不睡觉,在这吹冷风,昨天终于把觉睡够了?”
“太吵。”
“……”
“也对。”
别的班是玩玩闹闹的吵,他们班是都在背文科背单词的吵。
杨一帆叹一声,变戏法一样掏出了一本单词小手册,搭着景在野左边肩膀,用生无可恋的语调一通乱念。
景在野侧过身,环胸觑他一眼,“存心的?”
“哪能啊,我这不顺手身上带了本吗?”杨一帆背了会儿,猛地一合,追了一步揽住他肩,骂道:“不背了,考砸就考砸,老子真的卷够了!我们来聊聊考完期末之后去哪玩吧,这样我会比较有动力,和我说说你今年寒假打算干嘛呗?”
“没打算。”景在野兴致淡淡。
“同学,请问景在野在班上吗?”
听到这声音,景在野视线一顿,原本微阖着的眼皮稍抬,身上挂着杨一帆,往前门走。
一班班牌底下站着一位做着盘头的老奶奶。
黑夹克皮裤和马丁靴,涂着大红色口红,手里拿着一件一中秋季校服,刚才那话就是她说的。
那被问的同学乍一看到这么时髦的小老太太,也是傻眼了,压根没听清楚她问谁。
好在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要找的人,和身边的同学说了谢谢。
接着哎呦一声,快步走到景在野面前,声音沧桑却慈祥,像是在冬天穿行过寒风,照在人身上暖和的阳光,“你说说你啊,都冬至好久了还没习惯带外套,要是感冒了怎么办?幸好我多看了一眼。”
景在野有些意外,目光微凝,“您怎么自己上来了,司机呢?”
方暖冬瞪他,“不就是多走几步吗?区区四楼,有什么爬不得的,还有我说,你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动不动就皱什么眉,活泼一点,开朗一点嘛……”
景在野状似无奈:“奶奶,您今年七十六了。”
方暖冬继续瞪他,表情生动的不像是历经岁月变迁的高龄老人:“芳龄七十六,怎么了?”
“……”
杨一帆站在景在野旁边,看这小老太太叽嘴里咕噜说个不停,表情十分意外。
景在野平时那股冷拽冷拽的样子也没了,虽然表情不怎么好看,但熟悉他的人都看得出来,他面对亲奶奶忍耐度尤其的高。
没想到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居然还挺孝顺。
方暖冬说完一长串,正歇气休息,手臂忽然被一个小同学扶着,她疑惑转头,稍微拉开了点距离,“你是……”
景在野悠悠瞥了眼杨一帆。
杨一帆无视他眼神里暗含的警告,笑着说:“奶奶!我叫杨一帆,是景在野的同学,放假的时候您让景在野和我们一起去玩玩呗,寒假不和朋友一起玩多没劲啊。”
“他说的不和你们去玩?那怎么行,放假就是要多玩多运动,我还怕他来这交不到什么朋友呢!转学好几年了,都没一个玩的好的,”方暖冬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用熟稔的语气说:“一帆啊,你们寒假都来我们家玩吧,正好我做寿,你们也好找他出去玩。”
“做寿?行啊,奶奶您什么时候生日?”
“……”
方暖冬退休之后热衷于在人民公园交朋友,棋友舞友忘年交,年龄层下至幼儿园小朋友上至九十多岁老大爷。
每认识一个新朋友,话匣子就合不上,这会儿和杨一帆也开始说个不停,没人关心景在野的意见,他想说句什么,校服兜脸就来。
他拿下校服,像是被气笑了,“奶奶?”
杨一帆油嘴滑舌的,一口一个奶奶叫的比亲的还亲热,方暖冬听得窝心,说着便关心起杨一帆穿的少,从香奶奶包里拿出一瓶牛奶。
“赶紧喝点,还暖着呢,瞧瞧这脸都冻红了,怎么不多穿点呢。”
杨一帆乐呵呵地道谢。
方暖冬说着没事没事,接着又拿出一瓶,嫌弃地丢给景在野:“你也喝着,天天忘记带,也不知道让我省点心,天可怜见,我眼角的细纹又多了一条,快边去。”
“……”
景在野接住,校服往肩膀一披,果真退到一旁,靠在护栏上喝牛奶,站姿随意,校服裤子直挺修长。
清晨的阳光斜斜照进干净的走廊,玻璃被擦的清澈透明,正是下课时间,笑闹声不断,风趣幽默的老太太逐渐被一群热情的同学围起来,脸上笑容和蔼。
说笑声中,时不时有人的余光扫过倚靠着栏杆的少年。
而他只是在静静地喝着牛奶。
时光正好,探进教学楼的梧桐枝轻晃。
下一秒。
起风了。
……
温灼若带着莫遇投入到了轰轰烈烈的备战末考战役中。
莫遇上课神游,每天晚上都会定个闹钟,决定明天重新做人,好好学习,然而明日复明日。
随着期末考试的临近,她对温灼若越发佩服。
分明是一样的时间,温灼若学累了也会找她出去聊天散步,追剧什么的也没落下,知识到底是怎么跑进她那小脑袋瓜里的?
荔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气预报说,未来两个月冷空气将持续发力。
回温遥遥无期。
温灼若回到家,脱下手套和耳套,空调暖气和外面的冷空气相撞,在窗户上弥漫出雾气。
人身处熟悉的环境,饭菜香都让她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客厅电视传来打快板的声儿,底下观众笑一笑,电视柜前的高临星也笑的打滚。
她和高临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接着两人像什么都没发生,各自专注自己的事。
温灼若觉得身上冷,想了想决定先洗个热水澡暖暖。
在她洗澡的时候,曾白瑛搓着厨裙出来,“你姐回来了?”
高临星假装没听见。
“上次说什么你忘了?我告诉你高临星,那钱是我给你姐姐的,你没经过你姐姐同意就用,不问自取那是偷,知不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大律师!”高临星捂住耳朵,有些不耐烦,“我会和她道歉的,行了吧?”
“你这什么态度?拖了多久了,你是准备明年再道歉?”
“反正我会道歉的!”
曾白瑛看着他满不在乎的样子,还在哈哈笑,语气也冷了下来,“别怪妈妈没提醒你,要是你过年前还不和你姐道歉,今年你就回你奶奶家过年,别在这里碍眼。”
高临星小身板挺的异常直,好像还是没把她的话听进去,笑的一阵一阵。
今天有两节自习课,温灼若的作业在学校就做完了,吃过晚饭,她抱着手机在床上,屏幕发出的白光映出她纠结的脸。
上次景在野帮她付了钱,她还一直没找到机会还他。
刚开学的时候班上拉了同学群和年级大群,可里面有很多人没打备注,温灼若一直潜水,这样也还是很快发现了景在野的账号。
因为他不发言,也经常被人提起。
黑白两色的头像,主页背景泛着类金属的光泽。
简约冷淡,像他这个人。
可找到是一回事,加他又是一回事。
温灼若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都没狠下心去加他,怕他发现她对他有别的想法,连看他的个性签名和背景都要断网,生怕手滑不小心申请了好友。
但是还钱这事,还只有十块钱,拖的太久再去加他还,会显得更念念不忘,更刻意吧。
被窝很久没动静。
温灼若把手机丢在一边,闭上眼,过了一会儿又睁开,认命似地找到景在野的账号。
不管了。
她有些手抖,点击“加为好友”,心跳在此刻急速跳动,然后放下手机。
手机上显示了一个新页面,是验证消息和备注名。
还有一步。
但都到了这一步,温灼若也没退出,想了想普通同学会给他发什么验证消息,最好是能通过的。
犹豫再三,她打了两个字。
“还钱。”
确认发送。
温灼若觉得自己现在不异于做了六十个仰卧起坐,后背都冒出了薄汗,这可是大冬天啊。
“叮咚。”
静寂的房间里忽然传来清脆一声。
她猛地一怔,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懵了不知道多久,温灼若才从被子钻出来,摸上手机的那瞬间,她感觉自己都快缺氧了,大脑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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