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数不清的女子上赶着往他身上贴呢,哪有人这般拒绝过他?
他怒火上头,脸上的横肉也狰狞了几分,指着婴宁就大声羞辱起来。
“我好声好气地来纳你,你别给脸不要脸!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你这出身,给高门大户做小妾都没人要,最多只能嫁个干苦力的,我能看上你,你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薛宝麟还没说完,骑在驴上的婴宁忽然在他的胸口踹了一脚。
薛宝麟被踹得后退两步,捂着胸口连连咳嗽起来。
婴宁不悦地看着他,语气也凉凉的:“我家祖坟可冒不出什么烟来,但你家祖宗肯定快被你气活了,薛家养出你这种没品没德的儿子,怕是以后也长远不了。”
说完,婴宁拍了拍小宝,小宝便扬着脑袋,鄙视地瞥了一眼薛宝麟后,带着婴宁走远。
薛宝麟站在原地气地咬牙切齿,一个家仆小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少爷,这姑娘脾气挺倔的,要不就算了吧。”
薛宝麟转身狠狠给了仆人一脚:“什么算了!老子要的人,不能算了!”
他微眯视线,朝婴宁离开的方向看去,阴恻恻地说道:“今晚我们去她家,我倒要看看,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她还敢不敢和我倔!”
*
夕阳似是一个浓郁的咸蛋黄,西悬于远方云端,披着艳丽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婴宁踏着青山斜影刚回到村子,一眼便看到向自己跑来的佳佳。
“姐姐!”
佳佳蹦跳着到了婴宁面前,不等平稳了呼吸就急切地说道:“宁姐姐,我奶奶的病已经好了很多,我是来谢谢你的!”
佳佳才九岁,但因父母早逝,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所以格外的懂事乖巧。
但婴宁却很心疼佳佳的这种懂事,为了照顾奶奶,佳佳很少像其他孩子一样在外面玩闹。
婴宁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她能感同身受。
想着,婴宁从小宝背着的包裹中摸出两个桃子递给佳佳:“你拿回去和奶奶一人一个。”
佳佳本想拒绝,婴宁却硬将桃子塞进她怀里,她只好收下,不过她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钱袋子。
“姐姐,上次你给的银两,给奶奶买完药后还剩了些,还给你。”佳佳糯声说道。
婴宁却不肯收:“这银子你收着吧,以后还能用上呢。”
闻言,佳佳用力摇头:“奶奶说了,都用你的银子治了病,我们可不能再贪多了。”
婴宁笑着揉了揉佳佳的发顶:“我小时候受过榆奶奶很多照顾,如今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听话,你把东西收好。”
佳佳犹豫地看了眼钱袋子,然后望向婴宁轻轻点了点头。
送佳佳回家后,婴宁也和小宝回了家。
夕阳很快就落了山头,入夜后,村子里静悄悄地,偶有风与飞鸟掠过柳树枝杈,留下阵阵的沙响声。
婴宁在家中翻了会儿话本子后,便熄灯睡下了。
小院外,两道黑影趁着夜色飘忽而至。
站稳脚后,冥楼冷漠地抬眼看向婴宁的家。
她就住这儿?
罗素在他身旁满脸殷勤地说道:“尊上,她家中只有她一人。”
冥楼淡淡地‘嗯’了一声。
二人刚想进入院子,就瞧见不远处几个人影猫着腰,鬼鬼祟祟地走到婴宁的院子门口。
领头的胖墩四下瞧了瞧,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影后,踩着手下的后背,从高高的栅栏翻进院子中。
冥楼眉心皱起,问道:“那人是谁?”
“不知道,我没见过。”罗素挠着头一脸傻样地答道。
冥楼的脸色微沉。
瞧出冥楼的不悦,罗素知道他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急忙紧抿嘴巴,不敢再作声。
此时翻进院子里薛宝麟难掩脸上猥琐的笑容,一想到等会儿就能将美人抱入怀,他就兴奋不已。
小宝正在右侧的驴棚里熟睡,薛宝麟怕惊醒它发出动静,所以接近屋子的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
眼看着就要走到婴宁的门前时,一阵阴寒的夜风忽地在院中刮起,吹得薛宝麟整个人左摇右晃,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像身后有什么人......
薛宝麟稳住下盘后,缓慢地回头看去。
高大的冥楼正站在他身后,身影几乎将薛宝麟完全笼罩,而冥楼幽深的瞳眸中正散发着吓人的凶意。
“滚。”冥楼口中吐出低沉的声音。
薛宝麟呆愣住,双腿不自控地哆嗦起来。
半晌,薛宝麟才回过神。
等一下,他怕什么?今夜他可带帮手来了,就算这男人身形再高大,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今晚可不能白来,他定要一亲芳泽,不能被这男人搅了局!
想着,薛宝麟恶胆又壮大起来,凶狠地直面冥楼:“你谁啊?今晚我一定要把婴宁生米煮成熟饭,你别想坏小爷好事!”
冥楼半垂视线看着面前的胖墩,眸底又多了几分嫌恶。
薛宝麟还扬着脖子挑衅,转瞬他便陷入窒息中。
冥楼单手掐着他的脖子高高举起,幽幽说道:“我的人你也敢碰,找死。”
薛宝麟肥腻的身躯在冥楼手中用力挣扎,可不仅无法挣脱,就连声音也全被扼在喉咙里,让他想将外面的人叫进来都不行。
二人的动静惊醒了小宝,瞧见院子里莫名多出两个大男人,它立刻扯着脖子驴叫起来。
冥楼正要拧断薛宝麟的脖子时,薛宝麟身后的窗子忽然亮了起来。
一道窈窕的身影映在窗上,素手将披散的长发拨至耳后,烛火晃了晃,她的影子便也跟着晃了晃。
冥楼的心也跟着晃了晃。
看着那道身影慢慢向门移去,冥楼的心隐隐开始紧缩。
他下意识按住心口的伤疤,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的伤不是只会在满月之夜出问题吗?可今夜并非满月,怎么又开始闹妖了?
在婴宁推开门前,他飞快地将薛宝麟丢在地上,化作一缕烟藏了起来。
婴宁防备地拎着斧头,从门内探出头扫视起屋外。
月光洒落在院中,朦胧地照清院子中的画面。
薛宝麟坐在地上,捂着脖子痛苦地咳嗽着,小宝在驴棚里焦急地叫唤着,那驴叫声就跟见了鬼似的。
婴宁皱眉看着院子里薛宝麟:“薛宝麟,怎么又是你?”
薛宝麟刚缓过劲,粗喘着气看了婴宁一眼后,气愤地从地上跳起来,大骂道:“你也太不知检点了!还未出嫁就在家里藏个男人!”
“你有病吧,胡说八道什么呢?”听到薛宝麟的话,婴宁又是不解又是气愤。
薛宝麟却不理会婴宁,疯了般地大喊道:“把你那野男人交出来!他刚刚差点弄死我,今天小爷一定叫人把他打死!”
婴宁被他吵得心烦,而且这人大半夜跑到她院中一定没安好心。
于是她几步走到薛宝麟面前,一脚就将薛宝麟踹翻在地。
婴宁看着身形瘦削,薛宝麟完全没想到她的力气会这么大,肋骨都被踹的断了一根,他只能又躺在地上哀叫起来,可也只哀叫了一声,就瞧见婴宁手中的斧头飞快地朝他的□□劈来。
薛宝麟急忙后退着挪了挪屁股,幸好躲得快,斧头落在他两腿之间,不然今夜就要断子绝孙了。
婴宁恼火地说道:“薛宝麟你给我听好了,我能帮你家清理妖魔,自然也能把那东西送回你家去,还能再多送你几只,搞得你家鸡犬不宁,你要是再敢来招惹我,我就让你全家跟着你一起倒霉!听明白了吗?”
薛宝麟怔怔地看着她,用力点了好几下头。
婴宁收回斧头,朝院子门口抬了抬下巴。
薛宝麟心领神会,连滚带爬地逃走。
看着薛宝麟离开,婴宁才松了口气,拎着斧头走进驴棚。
小宝还在扯脖子驴叫,嗓子都有点哑了,婴宁笑着摸了摸小宝的头安抚道:“好啦,那家伙已经被我赶跑了。”
可小宝不肯停,对着驴棚旁的栅栏卖命地叫着。
婴宁奇怪地朝那处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你是被吓到了吗?乖乖,别害怕,坏人已经被我赶走,你不能再叫了,会吵到邻居的。”婴宁耐心地哄着小宝。
见婴宁完全不懂自己的意思,小宝翻了个白眼。
等小宝不叫了,婴宁才回到屋中,身影在窗前停留了片刻,然后弯身吹熄蜡烛。
院中再次陷入寂静。
许久,跟着冥楼一起蹲在栅栏后面的罗素奇怪地问道:“尊上,我们不是来绑她的吗?为什么要躲起来啊?”
冥楼陷入一阵沉默。
为什么?
许久冥楼才冷声说道:“刚才那人极其猥琐,本尊可不想被误会成和那人是一伙的。”
“猥琐......”罗素嘟囔了一下,然后不解地看向冥楼,“尊上,那人想在这里霸王硬上弓,您想把人带回魔界霸王硬上弓,你们要做的事情,好像差不多吧?”
冥楼的双眸顿时露出凶光,脖颈鬼魅地转动着看向罗素:“你说什么?”
一股杀意缠绕住罗素,吓得罗素连忙用力扇了自己两记耳光:“属下知错!”
冥楼沉沉吐出一口气,面色幽沉地看向前方,半晌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本尊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和那人一样。”
罗素连连点头:“尊上说得对,那我们现在进去把她绑了?”
冥楼略微思忖,片刻后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本尊独自进去就够了。”
罗素也不客气,笑着应了下来。
冥楼站起身,刚准备进去,就又瞧见婴宁的窗子亮了起来。
她拿起一根发簪,坐在窗前将长发随意地侧绾起,只留一缕长发垂下,然后拿着一本书,单手撑着脑袋认真地读起来。
不时有细软的笑声从窗内传出。
她明明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冥楼却听得格外清楚,那笑声化作猫爪,在心上轻挠了一下。
然后冥楼又在原本的位置蹲了下来。
罗素瞪大双眼看着他:“尊上,您怎么了?”
“计划取消。”冥楼冷冷吐出四个字。
罗素不解:“为什么?”
冥楼:“刚才那头驴吵得本尊头痛,本尊要回去休息。”
说着,他便化作烟雾迅速地离开了此处......
第四章
窗外天光乍现,婴宁正趴在桌上安静地睡着,手边翻开的话本上正画着主人公梦会情郎的情景。
婴宁微扬唇角,片刻后她从美梦中抽离,缓缓睁开双眼。
睁开眼时,吊死鬼正站在她身旁,拖着长舌认真看着话本子上的内容,双头婴儿则趴在地上无聊地玩着自己的脐带。
这样的画面看得太多了,婴宁已经感到麻木,视若无睹地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又用拳头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肩膀。
昨夜的事闹得她睡不着,只好半夜起来看话本子,后来就不知不觉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想到昨晚的事,婴宁还是觉得很奇怪。
昨晚被小宝的叫声惊醒后,她立刻发现平日里围在身边的妖魔都消失了,当时她便猜到,那个古怪的男人又出现了。
虽然后来她在院中没有看到男人的踪影,但婴宁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人一定就藏在附近。
她感到奇怪的是,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身边的妖魔好像很怕他?还有,他为什么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
婴宁单手托腮思忖着,可想了半晌,也想不通那男人的事。
不过昨晚那人帮她教训了薛宝麟,应该不是坏人。
婴宁正想得出神,一声惨叫突然响彻整个桃李村,将她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的心咯噔一声,急忙换好衣裙出了家门。
声音是从李村长家中传出的,婴宁到时,李村长家门前已经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村长家中还不时传出阵阵的哭声。
花儿姐家就住在李村长家旁边,看到她从人群中挤出,婴宁也就省了自己挤进去的力,直接拉住她问道:“花儿姐,发生什么事了?”
花儿姐的神情有些紧张,回头看了一眼旁人,然后靠近婴宁耳边小声说道:“常有死了。”
常有是李村长的儿子,比婴宁年长五岁,是个十分憨厚老实的人。
“死了?”婴宁有些诧异。
花儿姐抿嘴点了点头,压着声音继续说道:“死的老吓人了,两个眼珠子向外冒着,眼皮都合不上了,还大张着嘴,两只手也直愣愣地伸着,按都按不下去。”
这死相听着就诡异。
“常有哥生了什么病吗?可我记得他平时身体挺好的啊。”婴宁奇怪地说着。
花儿姐朝她神秘地摆了摆手:“他那死法一看就不是生病,肯定是撞邪了。”
说完,花儿姐想起家里还饿着肚子的孩子,于是和婴宁道别,匆匆向家走去。
婴宁轻蹙眉头,担忧地望着人群的方向,踌躇半晌后她抬脚挤进人群中,终于挤到前排,未等婴宁看清屋子里的状况呢,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这种感觉,与婴宁从前遇到的妖魔完全不同。
这寒意要更加阴冷,更加危险,甚至压迫地婴宁有点恶心反胃。
她慌张地从人群中退出,然后小跑着回到家中,从箱子里急切地翻出红斗篷,也顾不得上面的破洞就急急地披在身上,把自己整个人裹住后,又紧紧握住怀中温热的玉牌。
李村长家中的东西带着无比强烈的恶意,被其盯上的猎物,不死便不可解脱。
本能告诉婴宁,绝对不能招惹那东西。
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狂跳的心脏后,愁闷地看向窗子。
如果她看不到那些东西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一面恐惧,一面愧疚......
李村长家中的哭声从白天持续到傍晚。
村里的男人们将李常有的尸体放入一口薄皮棺材中,打算将棺材先抬到土地庙,等明日再让亡者入土为安。
棺材从村长家抬出时,花儿姐正皱眉站在家门口。
天色越来越暗,抬棺材的几人身影越走越远,渐渐在周遭的晦暝中化作几个黑点。
一直盯着那几人看,花儿姐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她搓了搓发麻的手臂,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然后她双手合十,口中念叨起来:“神仙保佑,神仙保佑,千万别让脏东西进了我家。”
话音刚落,屋内她那刚满三岁的儿子稚嫩地喊起娘亲,花儿姐这才转身进了屋子。
可她却没看见,一个身穿黑色麻衣、面色苍白的男人,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
夜半三更,月明星稀,一缕烟雾悄然落至婴宁的家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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