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过一劫,男孩内心是有些欢喜的,因为他还能多活几日,但他也感到很痛苦,因为他不知道死亡会在哪日降临。
没过多久魔骨的事便传到了尘无休耳中。
尘无休找到男孩时,男孩依然坐在高楼的门口,呆滞麻木地望着天空,伤口处的血已经凝结。
他走到男孩面前,唇角弯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这种小杂种根本不配和本尊抢魔尊之位。”
旁边有人谄媚地附和着魔尊的话:“尊上说得对,而且看这小杂种的样子,他也没本事抢您的位子。”
闻言,尘无休大笑几声,随后脸色骤然一变,眸中透露着阴狠,左手轻轻一挥,刚刚说话的魔族便人头落地。
男孩看到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脚边,然后他将视线缓缓移到尘无休身上。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金华袍,暗红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左手指尖还残留着血色。
尘无休蹲下身,用沾着血的左手捏住男孩的脸。
“最近刚好觉得无趣,你就做我的玩物吧。”说着,尘无休看向男孩身后的高楼,“这些死尸造的楼都叫冥楼,以后你也叫这个名字。”
冥楼注视着尘无休的双眼,那双眼里装满了嘲讽、厌恶和残忍。
然后他便跟随着尘无休离开了。
尘无休将他带入魔宫中,命巫医给他疗伤,还给了他衣服和食物。
待冥楼的伤好已是一个月后了,那一个月里他并没有见过尘无休,而他,虽然还是麻木的表情,但双眼却有了光亮。
他以为自己能活下去了,只要能活下去,哪怕成为尘无休的奴隶,他也愿意。
后来有一天,尘无休突然命人将他带去大殿。
冥楼跟随着那人走入大殿,殿内还有其他魔族,男女老少皆有,整齐地站在两边。
尘无休坐在高处的魔尊之位上,居高临下地睨视着下方的众魔。
“今天玩点特别的,本尊会给你们每人发一张弓一支箭,这个孩子就是靶子,射中手脚为四等,射中身子为三等,射中头为二等,射中心脏,为一等。”
有人开始分发弓箭,拿到弓箭的魔族有的神情兴奋,有的则惊恐万分。
尘无休又开口说道:“三等四等者,需要将你们的手脚全部留下,二等者只需挖去双眼,一等者,可以从本尊的魔宫无伤离开,若是有人脱靶,那今日便要成为本尊的晚膳。”
闻言,众魔又开始打起颤来。
尘无休笑着看向冥楼,慢声说道:“冥楼,你可要跑得快些,不然这游戏就无趣了。”
冥楼抬眼看向他,指尖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这时才明白,尘无休并没有想让他活着。
尘无休医治好他的伤痛,只是为了更好地进行这种残忍的游戏,看着他可怜无助地逃窜,不得解脱。
很快便有人射出第一箭,但没有命中,只见尘无休抬抬手指,那人便被拦腰斩成两半。
受到鲜血的刺激,其他人也纷纷举起弓箭。
没人想死,想活着就要射中冥楼。
看着周遭对准自己的弓箭,冥楼眼中的光亮又渐渐熄灭。
他想活着,但没人希望他活下去。
一支箭‘咻’的一声飞来,射中了他的肩膀,他晃了晃身子,红着眼眶看向那人。
那人正兴奋地喊着:“肩膀!我射中肩膀了!我只要挖掉眼睛就行了!”
尘无休却低笑一声:“肩膀算在手脚里哦。”
话音一落,那人的四肢便被卸去,只剩躯干呆怔地躺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开始陷入疯狂。
冥楼跑出魔宫,疯了的众魔便紧追而出,箭支如狂风暴雨般向他袭来。
有人射中他的后腰,有人射中他的耳朵,还有个人差点就射中他的心脏。
他的身上千疮百孔,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可他不敢停下脚步。
冥楼都觉得自己可笑了,明明很痛苦,但他还是想活着。
甩掉一批人后,冥楼折断身上的箭支,藏进了某间屋子的柜中。
他藏了许久,直到入夜,屋外彻底没了声音,他才捂着伤口从柜中虚弱地走出。
走出屋子,长廊中昏暗寂静,冥楼忍着疼痛踉跄地向前走着。
他要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好,苟延残喘也行。
可刚拐个弯,他的路就被人拦住了。
是个小男孩,比冥楼的年纪还要小很多,瘦弱的手臂费力地举着弓,那孩子满脸泪水,哭得浑身发抖,手中的箭根本对不准冥楼。
冥楼想活着,那孩子也想活着。
可在尘无休的手下,他们都不可能活下去。
冥楼静静看着男孩,半晌,他抬脚缓缓走过去。
男孩恐惧地看着他,手也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走到男孩面前,沉声问道:“想活下去?”
男孩愣了一瞬,然后哭着点了点头。
冥楼看着男孩满是泪水的脸,然后看向男孩手中的箭。
下一瞬,他伸手抢过箭支,将箭头狠狠插入心口。
男孩震惊地看着他的身体向后倒下
远处,尘无休的手下大喊道:“有人射中心脏。”
随后男孩被几个人带走,长廊中只剩下冥楼一人。
他平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的每一处都很疼,连呼吸都成了他的负担。
冥楼知道自己死不了,尘无休不会让他这样死掉的,还有很多游戏等着他,剥皮剔骨,百毒穿肠,直到尘无休玩腻了,他才能以死解脱。
这是深扎在他心中的噩梦,永生永世都无法治愈。
远处的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
那一定是尘无休的人。
冥楼缓缓合上眼,等待着那人将自己带到尘无休面前,医治好伤口后再进行下一个游戏。
“是你吗?土地......不对,你叫什么来着......”那人在他的身边蹲下,开始说起奇怪的话。
冥楼皱着眉睁开眼,看见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正眨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认真看着他。
他的心头莫名跳了跳。
“你还活着!太好了!”女子开心地说道。
冥楼费力地吐出声音:“你……是谁?”
女子笑着说道:“对了,我之前还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呢,我叫婴宁。”
“婴宁......”冥楼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听见他念自己的名字,婴宁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她一边扯着自己的衣袖擦着冥楼脸上的血污,一边说道:“我在你身上发现一条黑气,摸了一下后我就到这里了,我发现这里一会儿是高楼,一会儿又变成宫殿,还有你身上的伤,一会儿伤得很重,一会儿又全好了,真奇怪。”
冥楼听得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明白这女人的话。
不过她靠近时身上有股花香,真好闻。
擦干净冥楼的脸后,婴宁歪着头打量起他的脸。
“这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刚才看见你时我都没敢认,不过你的眼睛很好看,我就想,这么好看的眼睛,肯定是你。”婴宁说道。
听着她的话,冥楼的脸蛋泛起了红晕,心跳也越来越快。
他和这个女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女人很熟悉?
想着,冥楼忍不住问道:“你认识我?”
婴宁点了点头。
“你在倒下前不是和我说了名字嘛。”她笑着说道。
婴宁认真回想了片刻,然后忽然板起脸,学起冥楼倒下前的语气:“你听好,本尊叫......”
冥楼静静听着。
“混蛋。”婴宁一字一顿,一本正经地说道。
冥楼的脸色骤然一黑。
婴宁继续含笑看着他:“晕倒前你就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叫混蛋,你的名字还真奇怪。”
一股怒气瞬间冲上头,冥楼垂死病中惊坐起,怒声开口。
“蠢货!本尊叫冥楼,混蛋是本尊在骂那个梦魔!”
第八章
被婴宁这么一气,冥楼反倒从魇术中清醒过来。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孩童的身形,又扫视一圈四周,眸色逐渐变得阴冷。
在魇术中陷得越深,梦境便会越真实,此梦不仅能改变做梦者的样貌,还能让做梦者切切实实地体会梦中的疼痛与恐惧,所以有很多身中魇术之人在被吸光精气前,便会先被噩梦折磨致死。
而这些噩梦大多与做梦者的亲身经历有关,比如说眼前的一切,便是冥楼此生最凄惨狼狈、也最不愿去回想的过去。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一旁的婴宁正认真地向他道歉。
冥楼冷眼看向她,问道:“你是如何进入本尊梦境的?”
婴宁抬手指了指冥楼的耳后:“你耳后有一条黑气,我碰了一下后就到这里来了。”
此事冥楼也觉得很奇怪,每个人心中的恐惧皆不同,所以魇术从来不会让两个人进入同一个噩梦中,除非是用法术强行进入他人梦境,但婴宁明显没有那样的本事。
半晌冥楼有了一个猜测。
他的法力已经深入到婴宁的魂魄中,因此他们二人身上散发着同样的气息,魇术错把婴宁当成了他的一部分,便将婴宁一起送入他的梦境中。
这样一来神牌的事也能解释清楚了,神牌同样将他当成了婴宁的一部分,所以他才能随着婴宁无伤进入神牌内的结界。
虽然梦境和神牌的事能解释通了,但法力之事却越来越蹊跷,冥楼想不明白,他法力是如何深入到婴宁魂魄中的?
此时远处传来无数急匆匆的脚步声。
闻声,冥楼眉头紧锁,立刻朝声音的方向看去。
噩梦还没有结束,是梦中的尘无休派人来抓他了。
冥楼咬紧牙关,抬手折断心口插着的箭,伤口还在不断向外流着血,疼痛使他的额头布满了汗水。
瞧他单手撑着地面,想要强行站起身的样子,婴宁担忧地说道:“你伤得很重,最好不要乱动。”
冥楼不怎么领情,皱着眉挥开她的手:“若是被抓住,本尊会死在这个梦境中的。”
说着,他捂着伤口迈出一步,可那一步还未落下他的双腿就开始发软,整个人倏然朝地面摔去。
幸好婴宁眼疾手快,连忙伸手将他扶住。
冥楼侧脸看向扶着他肩膀的那只手。
婴宁的手生得很好看,肤色白皙,手指修长,但因为常做粗活的关系,指腹长了些薄茧。
她稳稳地扶着冥楼的肩,下一瞬突然又用力将孩童模样的冥楼拦腰抱起,抬脚向前跑去。
冥楼震惊地看着她:“你做什么?!”
“不是不能被抓住吗?你这伤跑不了多远的,还是我抱着你跑能快些。”婴宁一边跑一边说道。
冥楼却开始感到恼火。
被一个姑娘抱在怀中逃跑,他魔界之主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他挣扎着吼道:“放本尊下来!”
婴宁却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语气坚定地回道:“不行。”
此时已有一队魔族士兵向他们紧追而来。
挣扎中,冥楼视线的余光瞥到了婴宁身后。
那些魔族士兵的面孔本是模糊不清的,可当冥楼注意到他们时,他们渐渐都有了清晰的容貌。
所有人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脸上挂着阴冷轻蔑的笑。
尘无休。
冥楼下意识闭紧双眼,他知道自己内心的恐惧在为这个梦境提供力量,越是恐惧,梦境就会越强大,也会变得越恐怖。
婴宁带着魔族士兵穿过长廊,左拐右拐了几次,才将距离慢慢拉开。
眼看着婴宁逃得越来越远,有士兵手中化出弓箭,举弓对准婴宁的背后。
箭羽呼啸而过,在空荡的长廊中发出巨大响声。
婴宁的身体猛地一顿,然后脚下跑得更快了一些。
“这么跑不是办法。”她微喘着说道:“你熟悉这里吗?我们最好找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冥楼依然合着眼,声音冷冰冰地说:“他们要的只有本尊,你放下本尊,自己一个人逃出此处就是了。”
纵使他冷冰冰的,婴宁还是柔声细语地回应他:“你帮过我,我不能抛下你不管。”
这让冥楼心生疑问。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帮过这女人?
略微沉默后,冥楼才又沉声开口:“东侧楼梯旁的墙壁应该有道暗门。”
婴宁立刻使出全力向东侧跑去。
在士兵追过来前,婴宁推开墙壁上的暗门,抱着冥楼侧身藏入。
暗门缓缓合上,他们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谁都没有发出声音。
寂静的暗室中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交织缠绕。
一长串嘈杂的脚步声在暗门外匆匆跑过,直到外面也陷入寂静,冥楼才咬牙切齿地问道:“现在能将本尊放下了吗?”
婴宁‘嗯’了一声,弯身将冥楼小心翼翼地放下。
黑暗中,她的发丝不经意地滑过冥楼的脖颈,留下点点痒意。
冥楼抬手用力搓了搓痒处,直到把自己的皮肉搓疼了痒意才消失,然后他又伸手在暗室的墙壁上摸索,摸到一处凹槽时,他将手指伸入凹槽轻轻向外一拉,无数蓝色的光亮从中飘出,将整个暗室照亮。
那些光亮很美,像是暗夜中的星辰,神秘却璀璨。
婴宁惊艳地看着半空中飘浮的光亮,问道:“这是萤火虫?”
冥楼淡漠地答着:“这是宵烛树的叶子,此叶无风时飘浮,在暗处则发光。”
“原来还有这种奇怪的树叶子,我都没见过。”婴宁说着,眸子里盛满了宵烛叶的光亮。
冥楼忍不住瞥了她一眼,心想这是魔界的东西,婴宁一介凡人当然没见过,不过他也懒得解释了。
他盘腿在地上坐下,试图用法术破解魇术,可刚要聚起法力,喉头便涌上一股腥甜,随之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婴宁连忙蹲下身,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冥楼抬手擦掉唇边的血色,本想说些难听的话让婴宁先管好自己,可他一抬眼却瞧见婴宁的背后好像插着什么东西。
他眯起眼仔细去看,半晌才敢确认那是一支箭。
意识到婴宁刚才中箭了,冥楼忽地生出一股无名怒气,连着心上的伤口都被气得发疼。
他一把揪住婴宁的衣襟,用力将其往自己面前一扯,看着她后背上的箭支恼火地问道:“你没有脑子吗?中箭了也不知道吭声?”
婴宁却像个没事人似的说道:“你说这个啊,没事,不疼。”
她回答得太过轻松,冥楼因此更加生气,声音又拔高了几分:“胡扯!这可是阴铁所制的箭,皮肉触之如若火烧,怎么可能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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