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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笑了笑，与他闲聊了会儿：“我听裴阳说你开了个修车铺，过得怎么样？”
孙立昆点了根烟，指尖中星火微亮：“是何叔开的，后来我才接手，这些年一直在干这个。”
秦超问：”何叔？“
孙立昆蓦然想起那张脸，想起那个朴实无华的男人，想起每每见到他闺女时总是好言好语笑着哄她。
或许没那场意外，他也能看着自己的姑娘一点点长大。
“何叔是我刚出来那会遇上的，那段时间我碰上点事儿，他救过我，之后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干脆就跟着他一起，学个技术。”
孙立昆随口解释了下，但实际上有些事不是三言两语这么简单，有些感受也是无法去描述的。
“嗯，我听裴阳提过几句。”男人似乎想到什么，顿了顿：“当年是兄弟没本事，没能帮到你，让你白遭了这些苦。”
孙立昆吐出口烟，喉咙一阵发涩：“不说这话，秦哥，与你没关系。”
孙立昆从没有怪过任何人，当年秦超缺钱，老母亲需要动手术，他不能去忤逆郭广鸿，那时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就是郭广鸿随便弄死的蝼蚁。
秦超摇摇头，叹了口气：“刚开始你拒绝我看你，我他妈真以为你是在怪我，后来听阳子说你不准任何人去，更不准任何人去求郭广鸿，我才明白你是铁了心地离开港口。”
孙立昆忽地喊他：“秦哥，我做了就是做了。”片刻，他侧头往外看：“现在挺好的，都过去了。”
一股股劲风吹起，顺着窗户缝隙钻了进来，凉飕飕的。
秦超把了把头发，神情松弛笑出了声：“这么想就对了，我这几天没什么事，要不要来喝两场，好些年没见了。”
孙立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男人又补充。
“特么不准说下次！”
孙立昆盯着窗外看了眼，一团黑影缓缓在院子行着，无声笑了：“这几天还真不行，我妹妹腿不方便，哪也不能乱跑。”
秦超好似有几百个问题，攒着鼓劲要弄明白：“你妹妹？是那个恩人的闺女？”
孙立昆听到这个称呼，倏地笑了：“嗯。”他默了默，主动问：“要不你过来？但我这地儿小。”
男人道：“成啊，哥就等你这句话呢！”
“那你来提前说声，我好去买菜给你露一手。”
电流那头一阵大笑：“你都会做饭了？到时候带我媳妇儿去，你俩比比。”
孙立昆漫不经心地问：“你结婚了，跟曼妮？”
“嗯。”男人话没说完，被一阵喇叭声打断，片刻后才开口：“昆子回头等我电话，来了个老顾客要把车开走，我等一晚上了。”
孙立昆没在多说，只让他先忙，那头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似乎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往前赶，他转了圈脖子，琢磨着接下来的打算。
何媛在门口晃来晃去，闲不下来。
她把小茹送到大门后，又折身收拾了桌子，盯着他的门，房间里也没什么动静，睡着了？
好奇心推着她，抬起胳膊敲门：“哥，你打完了没，我进去了？”
烟雾缭绕，也许是房间小，亦或者是抽了许多烟。
何媛只觉得呛人，挤了挤眉毛，瓮声瓮气地开口：“哥，你怎么抽那么多，也不开窗户。”
孙立昆没起身，抬着胳膊开窗户，又转头找烟灰缸，看了一圈也没找到。
正准备顺着窗户丢外面，何媛才伸手递给他。
“哪找的，我怎么没看到。”
何媛无语，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地方，“电视机旁边，就在这儿。”
她指了指左侧的一个矮柜子。
孙立昆瞥见她眼神，唇角一勾：“看到了不给我，你还挺坏。”
何媛把她傍晚前收的衣服从床上又塞到衣柜，偷瞄了他一眼。
孙立昆打了个哈欠，掀起眼皮问她：“碗你收了？”
”我没事做，就随便收拾了。“
”嗯，回去睡吧，明早上起早点带你去打针。“
”好，那我进屋了，外面灯也关掉了？“
孙立昆抬腿夹着被子翻了个身，回她：”去吧。“
何媛察觉到他气压有点低，就没在打扰他。
也许是那通电话的原因，但她不敢问，只好先退了出来。
她还牢记着腿脚不能沾水，慢慢挪着步子移到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下才返回到卧室。
夜，笼罩在一片漆黑里，格外沉寂。
……
何媛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里的时间应该是很久之前。她模模糊糊看到了何建平，她很少做梦，对于何建平的记忆也已经零零星星了。
梦里是在火车站，何建平牵着她的手，温声哄着她，“爸爸带你去卢城，以后就剩我们两个了，你想不想找妈妈，去那以后就能找到妈妈。”
那会儿她奶奶刚去世，何建平接到村里干部电话才慌忙赶回去，将后事处理完，准备把何媛带过去。
何媛只是乖巧的点头，实际上她并没有能做出决定的能力，那时她只有十岁，如果可以选择，她希望自己和别人一样，有父母陪在身旁。
但，那只是如果。
“你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就告诉爸爸，对了，和我们一起住的还有一个叔叔...你还是喊哥哥吧，他叫孙立昆...”
坐在充满泡面的车厢里，或许是想让她能接受新的环境，何建平一直在向她描述卢城的种种。
当然，也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了孙立昆的名字，这个对于何媛来说一生都至关重要的男人。
……
咚咚咚！
“何媛！”孙立昆连着喊了两声。
何媛猛地睁开眼，一阵敲门声把她喊了回来，把这个只有开头却没有结尾的梦给敲醒了。
她着急开门，脚底没注意，穿拖鞋的那只脚蹭着伤口了，“嘶”了一声。
“来了来了，哥。”何媛挠了挠头，给他开门。
屋外阳光正好，却意外对上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干嘛呢，刚睡醒？”
“刚刚做了个梦，还被你吵醒了。”何媛睡眼惺忪，平静叙述。
孙立昆见她打着哈欠，额前碎发上的毛翘着，应该睡得挺香。
“几点了做白日梦，洗把脸去。”
孙立昆站到桌子旁，把袋子里的早饭倒进碗里，用手摸了摸，不甚热了。
“怎么了，站在那做什么，刷牙洗脸。”孙立昆看她一副没睡醒的样儿，估摸着忘了日子。
何媛抿着唇笑笑：“哦，我忘了早上要打针，这就去。”
孙立昆吸了口气，一拳头打在棉花上。
他算好了时间，上午的防疫站人比较多，他不想排队，才决定早去会儿。
出去买饭前见她门是关上的，算着时间应该快醒了，也就没敲门喊她。
不知道是不是这片住户又增多了，今天足足等了半小时才买上何媛经常吃的红糖糍粑，等从街上折身回来后，看门还是关着的，才冷着脸去敲门，一听还在床上做梦呢，脸瞬间又黑了一个度。
等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时，何媛无意间瞟了眼时钟，才明白过来男人在饭桌上一言不发的原因。
她跟着他后面，主动凑上去找话说，讪讪笑着：“哥，今天挺热的，你换个白短袖吧！”
孙立昆扭头看她一眼，又淡淡转回去： “哪天不热。”
何媛发窘，在他背后撇着嘴。眼看就要上摩托车，自己也没本事跨上去。
孙立昆往旁边站了站，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何媛歪了歪脑袋，决定换个方式让他解气。
她牵起嘴角，朝着他的位置移了移，抬手戳了戳他胳膊，做出示弱地模样：“哥...生气了？真不是故意的，真忘了你昨晚说的话了，但我做梦都梦到你了呢。”
她边说边注视着孙立昆，这话不假，确实梦到他了，不过只是刚开始就被他给打断了。
孙立昆显然是没猜着她还有这手，不过还挺受用。
他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教她一些道理：“答应的事要牢牢记住，在家里可以，但到外面呢，记住，守信是做人的根本。”
何媛点头，其实什么也没记住，因为只听到了“家”这个字。她抬起头从容一笑，目光清澈。
孙立昆目光落到她脸上，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放在心上，“过来。”
他伸手去拉她胳膊，何媛身子重心都倚靠在他身上，迈开腿坐上去。
何媛拍拍孙立昆后背，抓着他：“好了，走吧。”
这会儿也不着急了，他把车子速度慢下来，反正这个点的人不会少，排队是必然的。
车子慢了，何媛捏着他衣摆的手也渐渐松了。
街道旁的的树木向后移着，几片掉落的叶子铺在地面上。
她无所事事转着脑袋，看道路两侧，不远处商场上竖起的奥运宣传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零八年。
何媛收回视线，随意盯着男人宽阔的后背，思绪飘到了很远。
五年，真的很快。
第17章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卫……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卫生站门口，孙立昆搀着何媛下来。
他把帘子掀开让她先进，屋里人头攒动。
何媛瞟到两个座位，拉着孙立昆过去。他脚步顿了顿，又对上何媛发亮的眸子，只好妥协。
他原本想站着等，周围座椅上的情况更让人头大。
针头扎进皮肉里，孩子哭嚎，大人哄着，都不闲着。
“坐里面。”孙立昆起身和她调换个位子。
几个五六岁小孩不老实，身子乱扭，他怕他们蹭到何媛的脚，只好让她靠着墙边坐下。
何媛知道他用意，微微弯着嘴角对上他：“那你往我这边来点。”她看了眼周围小孩。
孙立昆不甚在意，转了圈脖子，干巴巴地回：“没事，小孩都这样，你老实坐着。”
“我又不是小孩了。”何媛下意识地回他。
孙立昆扬起了唇，他本来没什么心情，但见她这么激动，这么较真的反驳他，着实笑出了声。
他偏头看着她，还顺带着眼神上下扫了眼，“行，你说什么就什么。”
何媛看他那么敷衍，这会还真较上劲了，非要给他证明，“我马上16了。”
“然后呢，16很大？”
“十六岁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好吧？”她说着说着底气不足，声音越发变小：“虽然还没正式成年...”
孙立昆睨她一眼：“你也知道。”他顿了顿，似乎有些感慨：“不过你哥我当年16就跑出来了，但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了。”
何媛眨着眼，注意力完全被转移，接着他的话问：“你是说那时候就来卢城了，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不是上学那块料，就瞎混日子。”
他语气很平淡，就像真的只是回忆过去。
但何媛还是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怅然，寂寥，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
“我觉得还不错，至少那时候你敢闯，现在很多人都没那份勇气呢！”
孙立昆似乎被她有些单纯的想法影响到了，不免多说了两句：“勇气有什么用，没有认清现实就是蠢。”他转头，危险看她，“你别想有的没的，好好读书才是正道。”
何媛笑笑：“不会，我只是觉得，那时候的你确实挺让人佩服的，如果是我，恐怕没有这份勇气。”
”没接受过社会的毒打才会选择这条路，你要好好念书。“他声音冷冷清清。
“什么意思，你接受了？”接受了社会的毒打吗？
孙立昆缄默了会，未语。
他偏过头，看向还在排队的病人。
这些话说出口难免带有些后悔的意思，可后悔是最没用的东西。
就像何媛所说，如果再重来一次，他还会义无反顾选择这条路，人，哪有前后眼。
如果当初没有何建平的及时出现，他也许会再次走上那条路，有命活着就报仇，没命享福就认命。
好在，何建平带他走出了第一步。
何媛见他一直不回答，也就不在多话了。
但此刻，她仿佛看到了昨晚倚靠在床头吞云吐雾的男人，一样的落魄。
“还有多久？”孙立昆偏头看她。
何媛：“不知道，估计还要一会儿。”
孙立昆摸摸脸，手又下移到裤兜，他想抽烟，“我去门口站会儿。”
话还没落下就站起了身。
何媛猜着他去做什么，只是说：“那你快点，我等你。”
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她，她这么说只是想让孙立昆快点回来，不提醒他，可能会连抽上几根。
孙立昆没转身回她，只是摆了摆手。
何媛弯着唇笑，这个动作说明他知道了。
卫生防疫站有些小，人手也不够，附近街头小巷的居民也比较多，两人确实等的久了些。
再出来时，烈日恰好悬挂在头顶，孙立昆提了速度往回赶。
这个点也不想再去买菜做饭，到了路口把车停下，去打了两份盒饭，何媛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孙立昆低头掏钱时无意间瞟到她的脸，两颊晒得通红，跟猴屁股差不多，不禁笑了笑。
何媛被他盯地不自然，抬手挡了挡脸：“做什么，本来就很热。”
孙立昆点点头，侧身笑着对老板说：“老板，尽量快点，妹妹饿得不行。”
她星亮般的眸子闪了闪，无声笑了。
打盒饭的中年男人手速加快着，对旁边妻子喊着：“找着了没？就在底下箱子里！”
“怎么了？”孙立昆问。
男人呵呵笑着：“不好意思了，找袋子呢，我记着放了一包来着！”
孙立昆回身看了看何媛，小脸红扑扑的，又对男人说：“没事，把汤倒掉点，盖紧一些，我拿着吧。”
“好好好，对不住了。”男人忙着道歉。
何媛往前站了站，摆手对他说：“没事，离得近，把这给我吧。”
孙立昆要骑车，这个只能要交给她拿，她小心捧着饭盒，怕洒到他身上。
“拿得住吗，烫不烫？”
何媛坐直：“不烫，这个点的饭都是温的了，你骑慢点就行。”
没两分钟就到了修车铺。
孙立昆离老远就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何媛自然也看到了，往他身边靠站着，小声道：“哥，可能找你的，估计是为那事。”
孙立昆看见张婶那一刻就直觉不好，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哎哟，你兄妹俩这个点上哪去了？我刚想来敲门瞧见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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