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就只是来给我送个礼物吗?”
“也带了点贡品,想着如果你不小心死在北海道了,我可以顺便来给你扫个墓。”
他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因为信息的弹出亮个不停,她瞥了一眼,发现他的手机壁纸居然是两个小女孩。
她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你有孩子了?还是双胞胎?”
“不,不过的确是重要的家人。”
夏油杰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回了几句消息。
茶水的热气描摹他的眉眼,他和手机屏幕里的两个小女孩对视半晌,好像被逗笑那样弯起唇角,神情柔软又温和。
“那两个孩子因为拥有术式被村里人虐待了,所以我杀光了那个村子的人,把她们收养了。”
“所以还是喜当爹了诶,杰,你真的懂怎么对付青春期的小女孩吗?往我卡里打钱,没准我会大发慈悲给你提供帮助哦。”
“重点应该是我杀人了吧……你能提供什么帮助啊?帮助她们成为奸懒馋滑的糟糕大人吗?”
暖气呼啦啦地发出运转的声音,横在两人中间看不见的时间冰川融化成水珠,露出高专时期零碎的一角记忆。
早纪和他对视了半晌,突然齐齐笑了起来。
二十五岁的夏油杰额前仍然留着那撮怪异的刘海。大概是高专毕业以后的全职咒术师生活太辛苦了,他的眼下有深深的泪沟,记忆里那种温润中又带着点叛逆味道的模样好像已经消失了,笑起来的时候,更让人捉摸不透在想什么了。
也有可能是自己这几年打交道的人类太少了。早纪这么想。
“不,我叛逃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咦,这件事是真的吗?我以为胡说八道呢。”
“真的哦,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杀了一村子的人,现在是危险的诅咒师了。”
“好可怕,悟没有气得揍你一顿吗?”
“我俩吵架啦。你不告而别不也没被揍吗?”
厨房的烧水壶发出水烧开了的声音,她沉默了一下,发现他没在开玩笑,才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为什么?”她疑惑:“你应该不是会被诅咒师观念洗脑的人才对。”
“因为对现在的社会秩序感到厌烦了。”他答:“强者用生命去保护弱者,弱者却要信奉不存在的神?别开玩笑了。我讨厌愚昧的猴子,以咒术师强大的实力,明明可以拥有更好的世界。”
“什么样的世界?”
“没有咒灵、没有牺牲的世界。”
“怎样才能做到?”
“杀光非咒术师。”
他来真的诶。
早纪竟然有一瞬间觉得有点酷。
倘若真的有那样的世界,藤川家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
北海道的冬天气候恶劣,她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大家一起在学校后院里打雪仗时的场景,那是东京罕见的厚厚积雪,大概能埋住人的小腿――虽然现在她每天都可以见到比那时还要更厚几倍的雪。
“要加入我吗?”他平静地问:“一起终结猴子的时代。”
他的耳垂宽大,黑色的圆形耳钉非常显眼。作为全高专唯二的耳饰爱好者,两人的喜好风格完全是极端,她嫌夏油的黑色耳钉不够年轻有活力,夏油嫌她花花绿绿的长款耳坠太过夸张,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才握手言和决定尊重彼此的喜好。
现在也一样。
“我好像不是很认可你这套理论。”她思考了一下:“非咒术师是 ‘弱者’ ,咒灵想要摧毁它们,咒术师维系这份平衡。如果没有了普通人和咒灵,咒术师就会变成 ‘弱者’ ,等到了那个时候,你怎么保证一定是个幸福的世界,而不是催生出更高等的东西来毁灭咒术师呢?”
“那就等待下一轮的进化和筛选吧。”
夏油杰喝完了面前的茶:“至少现在,我要结束这样畸形的生态链。”
“好了不起的伟大抱负,祝你成功。”
“如果我和悟为此打起来,早纪肯定会帮着他一起阻止我的吧?我得好好思考一下该怎么对付你们。”
“想开点,万一我压根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早纪没什么所谓地摆摆手:“没有说你不对的意思,只是说到底我还是弱者思维啦。这个世界究竟要怎样运转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保护不了什么,要做的只是努力 ‘适应’ 而已……这个回答让你失望了吗?”
“有点可惜,但是大概能猜到你会这样说。”
他伸出手:“那就祝我们各自安好,你多保重。”
――“他”伸出手,“咒灵操术”因为究极机械丸的攻击而短暂波动了一瞬,没来得及抢在真人被祓除前将它吸收。
藤川早纪的术式能够赋予植物“生”的能力,反转过后,被剥夺生命的植被通过“湮灭”这一负面生命运动,与同属负面的咒力负负得正,从而提供正向输出的能量波。
半片山脉的红枫在夜色里尽数爆成碎屑,像是下起一场经久不息的红褐色大雨。
“干得好,投球机同学。”
在雨里,她擦掉脸上属于真人的血,眼睛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现在轮到你了,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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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生日了,杀个真人助助兴
黑绳就是剧场版里米格尔用的那一种,被早纪带来以防万一的
她在2015年就发现杰有能力收服特级咒灵了,担心真人会被吸收,所以特地叮嘱机械丸打干扰
杰当时是想招揽她所以特地来北海道找人的,奈何两个人从耳钉观到人生观都不是很合拍,早纪本质上相信社会需要的是顺其自然的平衡,而不是强制的进化,话不投机半句多,只能相互告别了
一点补充说明:脑花在帐里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早纪,就跟小五没有在结界里察觉到花御是一样的道理,植物系的咒力本身温和且包容性强,能够很好地融入周围环境为自己打掩护
第22章
早纪会频繁想到高专时期的日子。
从教学楼到宿舍的路漫长,阳光晒在石板路上,五条悟勾着夏油杰的肩膀,为了“上一次的任务究竟是谁在拖后腿”这个问题纠缠不休。她和硝子跟在后面,嘀嘀咕咕探讨新出的口红色号哪款最好看。
也不是要沉溺过去的意思,但一个人在北海道的生活枯燥空洞得比雪还白,总得抓住点什么快乐的瞬间,才有办法麻痹自己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好吧,其实是有点沉溺的。如果有什么咒灵的术式是让她身临其境地回到过去,她觉得自己大概率是会束手就擒、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类型。
她侧身躲过不知道是什么的咒灵的一脚,被咒力覆盖的叶片子弹一样射穿它的脑袋。血浆不要钱似的炸开,噼里啪啦溅了一地。
咒术师是糟糕的职业,它主张为弱者牺牲,也主张接受同伴的牺牲――因此,站在朋友的角度,藤川早纪完全理解夏油杰叛变的理由,可以接受他飙升的黑化值,也可以接受他的死亡。
但她不能接受有人侵占他的身体、打着他的名号糟蹋他活过的痕迹,还要去伤害和算计他当年最好的朋友。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让人伤心啊,早纪,我是夏油――”
他的话戛然而止,往后退去,一截藤蔓自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倏然生长,“刺啦”一声勾破一片他宽大的衣角。
“最好不要用我朋友的身体这样喊我,我会生气的。”
她笑:“你是夏油杰的话,我就是奥特曼之母。”
他陪笑:“好的,玛丽・奥特曼小姐。”
“……把五条悟封印之后,你想做什么?”
“商业机密,无可奉告哦。”
“不说吗?没关系。”
她冷下脸,半透明的绿色咒力化作一层薄薄的保护屏障,将究极机械丸的身体盖了个严严实实。
“那就揍到你说为止。”
被她保护在其中的少年在耳机里小声问:“你打得过他吧?”
“不好说。”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大家都是特级,不管能不能打过,气势上先露怯的永远必输无疑……你这个机器人有加油助威拉横幅的功能吗?”
与幸吉:“……”
大半个山头被挪成贫瘠的废墟,找不到一块完好无损的落脚点。狰狞的裂缝里,铺满被她切菜一样切得七零八落的咒灵的尸骸。
相互试探的招数到此为止,对方看起来没想放她活着离开,她也没想让他好过。
大概是她想杀人的视线太过强烈刺眼,“夏油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动作优雅地扯开那条黑色的缝合线。被分开的的头盖骨下露出一颗会说话的大脑,正在朝她微笑。
“哎呀,怎么这么断定我不是本人啊?该说女人的直觉真是可怕吗?”白花花的沟回和褶皱蠕动着向她问好:“初次见面,我叫\索……虽然应该没有下一次见面的机会了,让我回答这个问题的代价是请你死在这里。”
……真让人火大啊。
浓郁的咒力在她掌中翻涌,于是整座山都如同被唤醒那样震动起来。密集的树藤拔地而起,从四周破空朝他刺去――
五条悟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她曾经以为他们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等老到走也走不动道的时候,还会在屋檐下拿着纸笔从高专入学开始数彼此干过的混账事。
“那样的话,早纪一定是在一旁煽风点火巴不得我们打起来的八卦老太太。”十七岁的五条悟这么说。
他亲手送走了夏油杰,一次就够了,遗憾也好痛苦也罢,她不要他再受这样的委屈。
树藤在即将捅穿他之前,“嘭”的一下被什么力量自上而下压扁了。
夜色沉沉,藤川早纪倏地出现在他的身后,【荼】在她掌中高速酝酿,毫无保留地贯穿整片山脉。
“既然我们之间总得死一个,”她问:“为什么不能是我请你把我朋友的尸体还回来呢?”
*
藤川早纪和花御不同,她不太擅长近战,将技能点全部偏激地点在了输出端,靠密集的进攻来抵消遭受到的攻击。某种程度来说,别人很难碰到她,她也压根不想直接碰到别人。
好像有点亏了。
和祓除真人时所打出的力度不同,这一发【荼】没留什么余力,于是山体塌陷,巨石崩裂,最外层的“帐”遭受到余波的轰击,猛然发出超出承受范围的尖锐悲鸣。
与幸吉活着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对付五条悟的计划被暴露、“夏油杰”的存在也不再是秘密。
最重要的是,真人没有被他吸收。
半边的衣袖卷入能量波里,裸露在外的小臂被深深挖下一层皮肉,从翻开的血红色肉块里,勉强能看到一点白骨的影子。
反转术式缓慢地运转起来,他看了一眼自己被血打湿的红色小臂,真情实意地感叹:“你好厉害啊。”
尘土遮天蔽日,瀑布倒流,一整座山的密集植被自发凋零,爆破的白色风暴从山顶的最高点一路向下,眨眼间将整座岚山劈得四分五裂。
按照“特级咒术师”的评判标准,她应该还能打出更具有杀伤力的输出牌――但是植物系的咒力究竟能做到哪一步,历史上可供参考的例子太少,\索实在很难做出判断。
动起手来有点麻烦,但是一旦放她活着回去,可就不只是“有点”了……
他在激烈的震动中站稳脚跟,双手结印。
不属于夏油杰的术式在他的周身缓慢运转了一圈,比夜色更深,浓郁地压下来。
没有任何预兆的,身体所感知道的重力突然加大了。究极机械丸的身体变得格外沉重,巨大的压力将那层保护罩压折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弧度,隔着空气,与幸吉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傀儡坚硬的金属外壳和他自己似乎都要被压碎了。
“嗡――”
藤川早纪挡在他的面前。
压力消失了,生机充盈地自她身上蔓延,所过之处,鲜活明亮的花朵覆盖满是坑洼的焦黑土壤,它们生长、被压碎、又继续生长,不知疲倦地和上空的重压对峙出一片可供呼吸的区域。
这家伙的术式是“重力”。
因为重力改变而被迫下坠的树藤嵌入地表,她叹了口气,觉得有点难办。
他气定神闲地伸出手,由尸骸和脑骨汇聚而成的巨木自身后拔地而起,几乎同一时刻,她手腕一翻,快速捏了一个印。
“领域展开――”
*
好像是同时展开的领域。
半开放式空间无边无际,扭曲干枯的人脸在高耸入云的树上叽叽喳喳。地面凹陷,高密度的重力沉沉压下来,按道理来说,哪怕不将藤川早纪碾碎,至少她身后的机器人应该灰飞烟灭才对。
\索闻到风拂过草地的味道。
“原来如此,”他了然:“是生命力啊。”
藤川早纪的领域名为“七重行树”,在她的领域之内,草木成为有限生命力的绝对主宰,汲取、吸收、掠夺,直到被拉进来的敌人被抽成枯骨,成为花圃的养料。
绵绵不绝,生生不息,不管面对怎样的领域,都能仰赖草木茂盛的生机持续开辟出可供行动的空间。
他抬起头,看到绿色的咒力萦绕在她的周围,鲜花和灌木勾上来,像是废墟里仍然绕着石缝生长的绿植,侵蚀、中和,在沉沉的重力里挣扎着缓慢扩张出一小片馥郁的花丛。
的确是很好用的领域,可惜她的咒力不足以推翻他的领域,只能抵消一小部分的效果,让她不至于在瞬间被变成肉泥。
早纪动了动发僵的手指,身体先意识一步超出负荷,在重力之下如同生锈一样僵硬发麻。
她下意识分神看了一眼身后的与幸吉。见机器人和防护罩替他扛下了大部分的压力,稍稍松了口气。
“――看你身后!!”少年从嗓子里挤出尖叫。
袈裟反射出来的冷光高速划过眼角,她抬手去挡,更强烈的重力近距离扑来,她顿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下陷,在体术上领先她十个版本的对手轻易掰折了她的腕骨。
沉重的身体被一拳打飞出去,藤蔓后知后觉在她脚下挣扎着生长起来,\索已然灵活地退出她的攻击范围,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
“别护着那孩子了。”他挑眉:“跟我战斗还敢分心,会死得更快哦。”
稍微有点痛。
不给她休息的时间,两人持续过了几招。藤川早纪是“后天养成”的特级咒术师,无论是术式还是体术都远没有那些天生强大的家伙能打。在\索的领域范围内,她频繁地落入下风。小腹、手臂、脖颈接连迸射出鲜血,湿漉漉地沾在外套上,反转术式迟钝地运转,连呼吸都闷闷的。
她拉开一点距离,被气管里的血呛了两下,忍不住“啧”了一声。
“那孩子很可怜的,又窝囊又倒霉,脑子也不怎么清醒……啊,他甚至没跟喜欢的小姑娘表白。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个单身汉就拆散苦命鸳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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