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隐泽被她拽了好几下,才在椅子上坐下来。
“这什么汤?”他问。
“鱼汤啊。”
谢隐泽看向她,沉默了一瞬,开口:“你……喝鱼汤啊?”
乔胭莫名其妙:“喝鱼汤怎么了?”
他看上去忍了又忍,但是没忍住,双眼冒出求知又好奇的目光:“可你不是也鱼吗?”
“……”乔胭忍着给他翻白眼的冲动。
堂堂北溟皇族,鲛宫公主,被他说得像菜摊上的大鲤子鱼一块钱三条蹦蹦!
但她今日有求于人,忍了。不仅忍了,她还殷勤地上手夹菜:“尝尝这个,雪豆,炖得可软烂了,很好吃的。”
直到乔胭将同一个碗里盛出来的鱼汤入口后,确定没问题,他才端起了碗。小boss疑心病可重。
尝了口,没什么兴致地放下碗筷,扬扬眉梢:“说吧,有什么事求我。”
乔胭再次确定,他是真的对吃的没兴趣,世界上怎么会有小boss这样的人?既不爱睡觉,也不爱吃饭,还不爱说话,能忍受这么无趣的生活,不愧是要干大事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求你?”乔胭装模作样地放下筷子,“就不能是我想请你吃饭吗。”
谢隐泽皱眉:“说不说?不说我练剑去了。”
啧,你可是要成大事的人,这么没耐心。
“嗯,这个呢,就是你看,阆风一带,不是有个千年秘境要开启了嘛,我呢一直住在鲛宫,从没看过这等热闹……”
谢隐泽:“你想去?”
乔胭:“啊哟,小老公你真聪明。”
谢隐泽不满道:“我不小。”
乔胭:“……”
“我已经十八了,年纪自然不小了。”他看她一眼,很困惑,“你为什么露出那种表情?”
乔胭被口水呛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咳!”原来是她想歪了。
不过小boss应该确实不懂得这些事。在乔胭前世的世界,男生们的启蒙知识要么来自同龄伙伴,要么来自不小心在爸妈房间看见的小影片。可谢隐泽既没有爸妈,也没有朋友。
他又从小生活在梵天宗,修真者要求清心寡欲,更是杜绝了接触到这些东西的渠道。
《朱雀劫》后期,谢隐泽合并修真界第一宗梵天和魔族第一势力赤渊,成为统率两界的至高之主,囚禁了玉疏窈。
像这种剧情,按照常理都会走向一些不可描述。但谢隐泽就不一样,他的囚禁就是囚禁,有时候忙起来还会把女主忘在脑后,硬生生拖到了男主来,女主毫发无损,甚至还因为被喂得太好,白胖了一圈。
当时的评论区包括乔胭都在哀嚎,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小boss!现在想来,他可能根本就没有那种意识。你说小猫看见主人脱衣服能想什么?他只会抱住你的脚不让走进浴室,你会被可怕的浴缸淹死!
乔胭顾左右而言他,磨蹭了好半晌才开口:“那个秘境,我想跟着你一起去……”
“你不能去。”他直白地拒绝了乔胭,“你太弱了,保护不了自己,师尊不会允许的。”
言罢碗筷一扔,就要走人了。看上去是一点商量也没有的样子。
乔胭一急,直接扒住了他的袖子:“我知道他不同意,所以我才求你帮忙啊。你肯定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谢隐泽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你脑子秀逗了?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保护你?”
“我不是你好夫人吗?谢郎。”乔胭一脸柔情款款的样子。
谢隐泽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是我的好夫人,就该折在浮棺山。”
乔胭又呛住了:“咳咳咳咳!”
“其实,我想去秘境是有原因的。”她狠狠一掐大腿,逼出了几滴鳄鱼泪,“我之所以要去,是因为我心里放不下你啊,谢郎。”
她这一声谢郎叫得柔情百转,谢隐泽只感到半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警惕的眼神就像柴夫在山上遇见了饿狼,战略性地退了退身子:“你……你什么意思?”
“你想想,秘境那么危险的地方,若是你磕着了,碰着了,吃不好,睡不好,也没人陪你说话聊聊天,我该多心疼呢?”
“可我们好像还没到那么亲密的地步吧。”
“不啊,我早就喜欢你很久了。”
乔胭的话让谢隐泽冷嗤一声:“一见钟情?你要对我扯这么俗套的谎……”
“三年前,北溟,暗流渊。”女人湿润嫣红的唇瓣微张,不咸不淡地吐出几个字眼。
谢隐泽皱着眉,反应过来——
“你也在那里?”
他指的“那里”,就是三年前,他屠妖蛟的地点。
“我偷偷跑出鲛宫玩,却碰见了蛟龙出游。他和我舅舅素有仇怨,若不是你忽然出现,我已经死在那里了。”乔胭平静地道。
那个时候他遇见了一些事,意识不太清醒。从到北溟,到杀蛟,到收敛蛟龙尸骨走人的记忆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如果说确实遗忘了什么,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谢隐泽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结结巴巴,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压抑着震惊的心情,硬着头皮问:“那你嫁进梵天宗?”
“对呀,不是父亲逼迫我,是我自愿。”乔胭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深情无比,“因为三年前那一面,我早就把心丢在你身上了啊,谢隐泽。”
她放在桌下的手拼命掐自己的大腿。忍住,忍住,乔胭,虽然你是个业余演员,但也要有职业素养!千万不能现在笑出来,一笑就前功尽弃了!
谢隐泽恍恍惚惚地站了起来。
乔胭还想跟上去,他伸出一只手阻止她的靠近:“等等,你让我想一想。”
伸出去的手却传来一点异样的感觉。乔胭娇嫩纤细的手指转眼间就缠上了他的手。她的手白皙柔软,温和莹润,男人的手却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指腹还有着硌人的硬茧,连那手掌的大小对比也十分明显。
乔胭满目柔情:“那我等你哦,夫君。”
谢隐泽看了她一眼,那目光非常难以言喻,像是逃避她的接近一般,火烧屁股般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乔胭笑得倒在地上。
一般喜欢幸灾乐祸之人,也常常被灾难波及。就像乔胭在小boss面前上演了一出假痴情真好戏,好整以暇地看他头疼应对,没想到谢隐泽直接来一招釜底抽薪——
把这包袱丢给别人了。
次日一睁眼,看见流泉君立在床头的乔胭内心可谓是悚然。
“呃,掌门仙君?”
这里要说一下,其实流泉君在她眼中的形象是倒立的,为什么能认出来他,全靠他那头标志性的白发和万年不变的死人脸。过了几秒她发现其实倒立的是自己,她腿在床上,上身从床沿悬挂下来,头顶着地。
“小乔,你这是在练功吗?”
要命,这句话怎么那么像调笑?可看流泉君的死人脸,一点也看不出来玩笑的意思。
无奈,她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掌门……找我何事?”无论什么事,女儿都大了,这么一声不吭地出现在闺房还是不太好吧!
“你想去漱冰秘境的事,我听阿泽说了。”
她愣是从流泉君的死人脸看出了两分意味深长。
“原本当时为你和阿泽指婚,我还担心是自己的一意孤行,现在知道你们相处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不是?你倒是露出点放心的表情啊?流泉君的脸色就像我刚闯入咱们祖宗祠堂把你娘也就是我奶奶的灵牌捉起来拳打脚踢了一顿,看得乔胭那叫个七上八下,忐忑难安,正想着是不是戏演得太过了要坦白时,忽然听到一声:“秘境提前开启了,你立即收拾收拾,阿泽已经在山下等你了。”
乔胭:“……好。”
这算说通了?
第20章 拉近关系
这里大概是一场梦。
她一眼就认出这里是北溟,有一条宽阔无比的白沙路,从深海的尽头一路延伸过来,道路的两岸是深邃的黑色暗流。
风刃如刀,在路上肆虐,一辆侧翻的马车旁边,匍匐着一个纤瘦的影子。
乔胭的瞳仁因为紧张而收缩着,蜷缩在嬷嬷怀中。嬷嬷将她紧紧抱着,身子颤抖,老脸上每根皱纹都在发抖。
三年前,北溟暗流渊。她在这里遇见了妖蛟。
那蛟修炼千年,半步成龙。在多年前挑衅鲛宫被砍去了一角,因此境界受阻,无论如何也跨不过那半步龙门,从此恨上了鲛宫。若有落单的鲛人族被他发现,都会遭活活碾碎,再吞进腹中。
她在侍卫的保护下跑到这里,马车被蛟的水刃切成了两半,车夫也成了两半,就在她以为自己也要马上一分为二时,一道人影出现了。
乔胭推开嬷嬷,扒着马车后面看向空中。那少年年纪很轻,与她一般年岁,或者更小些。面无表情的模样,仿若众生皆蝼蚁,他一眼也没往下看。
他不是为了救任何人而来的,更像是……路过。
蛟龙化为原身,铺天盖地的阴影缠住了少年,他似乎落入了下风。
乔胭手指抠紧,心也为之一揪。就在她以为少年也会像她无数个随从那般被撕成碎片时,一股炽热的风扑面而来,在少女的眼眸中,倒映出了一片高温的赤色烈焰海。
他的发尾是拖曳的焰色流火状,整个人几乎和那火焰融为了一体,立于焰海之上,神色平静隐忍,额角的青筋却抽搐着。
那火绝非凡火,就在她看见的一瞬间,灵魂深处有极深的战栗,对面对妖蛟更甚。
火焰在少年手中凝成一把赤色的长刀,横行北溟千年的妖蛟,就这样化为了刀下一捧黑灰,比一只虫子死得还轻易。
那少年倏然转过眸来,眼眸鲜红似血。
——赤色瞳仁,那是赤渊魔族的象征。
乔胭惊悸着醒来,在黑暗的马车中,大口大口喘气。
寻常火灵根修士,在修行或者战斗时也会周身缭绕火焰,但根本不会是一片火海。而且那火海的颜色是一种极为灼目的赤,秾丽又轻盈,仿佛隔着回忆逼烤着她的肌肤。
乔胭想,如果当时在那里的是她本人,她一定也会像所有人一样,动弹不得。
她有些头疼,似乎是惊悸而醒的后遗症。
无论梵天宗变成什么样,谢隐泽变成什么样,都和她一个小炮灰没有关系。她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提升自己的实力,确保危机出现时有自保的资本,顺带寻找漱冰秘境内的返魂香。
“公主,您怎么了?我刚才听见您在大叫。”小奔掀开车帘。
摇晃的马车外,忽然出现这么一张鱼脸,跟误入什么外星异形电影一样。要不是乔胭早已看惯,现在说不定已经尖叫了。
“小奔,我渴了。”
“牛奶我给您热着呢。”小奔立马道。
此地名为灵月泽,乃是茫茫三千界中,一处凡人汇聚的洲地。不久前,一股非比寻常的威压从阆风一带爆发,那是千年秘境出世的先兆。
越靠近阆风,这股威压就越强,压得众人直往下坠。最后不得不舍弃御剑,徒步而行。
而乔胭作为不会法术的脆皮小废物,被二重天的人贴心安排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也是灵器,外在平平无奇,内部空间却十分宽敞,装潢雅致,檀香飘烟。
乔胭捧着碧玉碗,倚在车窗边喝牛奶。周遭的修士零零散散路过,都要偷偷觑她两眼。
鲛人族的公主,传闻有令人神魂颠倒之美貌。今日一见……倒是名不虚传。更有人看着就忘记了走,停在原地被同样失神的同伴撞倒,闹出了大笑话。
乔胭兴致缺缺,正要拉上车帘,却见一道人影从不远处经过。她眼睛一亮,招了招手:“谢隐泽!”
他今日穿了身修身而雪白的制服,折玉插在腰带间,长靴裹住了修长的小腿,冰雪寒透,带一股不染人间烟火的疏离气息,又骑了匹雪白的马。白马昂首挺胸,神气英俊,马背上的男人也身姿笔挺,俊美非凡。
“谢隐泽?”
他就像没听见一样,从她的马车旁边过去了。乔胭笑了。这么久了,还不明白他越抗拒自己就越兴奋的道理嘛?
“夫……”夫君的君字尚未脱口,谢隐泽骤然拽过马绳,变道走来。
乔胭挑起一边眉梢。小年轻,还是脸皮太薄。
从前几日她对谢隐泽深情告白之后,对方就避了她好几天,似乎想用冷淡的态度表现自己的决绝。眼下避不开了,不情不愿地走近,问了句:“什么事?”
“没有事,我就不可以叫你吗?”乔胭好整以暇地用小指绕着发梢玩儿。
谢隐泽盯了她一会儿,忽地开口:“你说喜欢我,是骗我的吧。因为你根本没有表现出喜欢我的样子啊。”
乔胭撑着下巴,悠哉道:“这都不懂,女人说喜欢就是讨厌,说讨厌就是喜欢。如果能这么容易让你读明白,这女人干脆你来当吧。”
“我还没见过像你这种女人。”他冷哼一声,看着乔胭端着的碗,皱了皱鼻子。
她敏锐地察觉了,问:“你不喜欢喝牛奶吗?”
他讨厌牛奶的模样无端的让乔胭想起了以前公司楼下那只流浪的黑猫,浑身漆黑,唯有四只爪爪是雪白色,很有辨识度。在乔胭认识它以前,它就是公司楼附近的猫老大了。
虽然是一只流浪猫,却很爱恨分明,只挑自己喜欢的两脚兽蹭。乔胭买了火腿肠和猫条贿赂了很久,它才肯和她亲近,可还是不爱撒娇,蹭人的时候也一脸高冷。乔胭叫它臭脸猫,还只敢私下里叫,因为它聪明得要命,能听懂你说的好赖话。
谢隐泽有时给她的感觉,就挺像那只猫的。
而猫这种生物,大都不爱认主。
她还是趴在窗沿和他搭话:“那你觉得什么样子女人才像女人?玉师姐那样的?”
话音刚落,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是玉疏窈所在的地方。等她回过神来时,谢隐泽已经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梵天宗财大气粗,统一购置马匹。众弟子舍弃御剑后,就一路骑马而行,至现在已经三四天了,几乎从未休息过。寻常人定是遭受不住,但修真者大都体力强悍,早已辟谷,清洁身体卫生也有除尘法术,赶起路来十分便捷。
玉疏窈脸色苍白地被人围在中央,刚才她不小心晃了一下,若不是旁边的陆云铮及时搀扶,现在已经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陆云铮温和的脸上满是担忧:“玉师妹,可是路途遥远,过于劳累?”
玉疏窈摇摇头:“一些小毛病,不妨事。”说着又要翻身上马。陆云铮却不让她勉强自己的身体,坚持道:“不远处有个镇子,我带师妹去寻大夫看一看吧。身体为大,生病耽搁不得。”
玉疏窈有些尴尬:“真的没事,我已经好了。不要为我拖累师兄的进度,咱们还是快点出发吧。”
陆云铮还要再劝,谢隐泽骑着马冷脸上前:“师姐在你身边这么久,你都没有发现异样,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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