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里。
裴砚青精疲力尽,瘫在床上。
他想,他应该是和这些东西一起发霉了。
就算裴砚青再痛苦,他依旧没有要去找她,他知道闻钰不喜欢纠缠不清,于是他决定用“厌恶疗法”帮助自己戒断。
每次想到闻钰,就把自己无名指上的疤用小刀划开一个口,他的疤痕很快变得层层叠叠的,每次等到血凝固成血痂,他再把戒指戴上,像是贴个创可贴。
这方法很好,但对他没用。
等他习惯了那种痛感,他就开始放纵自己想她。
裴砚青甚至开始庆幸,因为仅仅只是划一刀,就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想她了。
这是他乐于付出的代价。
某次他看见闻钰院里的公众号发布了条新推文,是有关发掘饶山遗址的进程,他想点进去看,先熟练地给了自己添了道伤口。
他如愿在那堆现场照片里看到了闻钰,周围有很多人,她蹲在地上用尺子在测量,只露出了一小半侧脸。
裴砚青把那张图保存下来,然后点开相册,去截出只有她的那部分。
等放大了,他终于注意到闻钰身后还有个男人。
看不清脸,黑衬衫。
像是蒋则权。
裴砚青绝对不敢相信这是蒋则权,他觉得自己是魔怔了,闻钰答应过他的,她不会和蒋则权在一起。
他攥紧了拳,保持了冷静,叫陈才进来。
陈才完全没有想到裴砚青会问起蒋则权,他知道这两人关系不好,他就算是知道蒋则权的行程,他当然也不会主动跟裴砚青说。
“他好像……最近确实不在省内。”
裴砚青的冷静垮塌了一个角。
他起身站在落地窗边,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陈才了解他,他知道这是裴砚青生气的状态,他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的背影,有点不敢呼吸。
“不在省内,那在哪?”
裴砚青转过身,走到他面前。
他现在就像一个即将爆发的死火山,但他还在克制,除了指尖在隐隐颤抖。
陈才犹豫了两秒,“……我前几天饭局上听到有个人提了一嘴,但没听清,好像是饶,饶城?”
“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音,可能我听错了也说不定。”
裴砚青盯着他,嗓子哑了:“你再说一遍,在哪?”
“饶城。”
尘埃落定。
那就是蒋则权。
裴砚青体内的血液倒流,彻底失控。
他反手狠狠给了陈才一巴掌,陈才被扇得差点跌倒,还没回过神,裴砚青粗暴地攥住他的衣领,红着眼睛怒吼:“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问你!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裴砚青完全在迁怒,他的责问没有合理性,陈才怎么会想到这种小事也要汇报?何况他是裴砚青的助理,跟蒋则权又没半毛钱关系。
陈才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耳膜嗡鸣,愣了半天,“裴总……”
裴砚青很快卸了力,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办公桌边,有些颓废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陈才只能看见他紧抿的唇。
过了很久,他说:“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闻钰也在饶城。”
说到这,眼睛一酸,哽咽了:“陈才,我该怎么办?”
怎么说服自己这是巧合呢?
理智上,他清楚,如果没有闻钰的允许,蒋则权不可能呆在那里。
她可以让他陪着,但连给自己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但无论现实是怎样,裴砚青仍旧不相信她会骗他,他用离婚换来的承诺,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失效?
闻钰说过,要兔子,不要熊。
他记得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她那么认真的注视着他,不会是假的。
不会是假的。
对吧?
陈才打开手机的导航软件,“现在出发的话,驾车五个小时到饶城,傍晚能到,如果坐最近的高铁,大概还要等两个半小时,但下高铁后还得打车,也许没有驾车来的快。”
“闻小姐在山里,还是城里?”
“如果在山里可能还需要步行一个小时。”
“饶城近期下过暴雨,现在停了,但路可能不太好走,您最好换一双运动鞋。”
“下午要见的两个人不太重要,可以直接推掉,明天和美国那边的视频会议不太好推,我去协商,应该可以晚两天。”
“要不,我送您吧?”
裴砚青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其实有预感,他跨越千里什么答案都得不到,他去了就是要去心碎的。
但他盯着玻璃里自己的反光,半晌,喃喃自语:“我要刮胡子。”
离婚后,他没有心情打理自己,青灰色的胡茬长出来两毫米。
显老。
不好看。
闻钰不喜欢。
裴砚青喷了香水,本来穿了个灰夹克,又觉得这样太死气沉沉,于是换了个米色的。
上车前问陈才,“我看起来怎么样?”
陈才的视线扫过他瘦到有点微微凹陷的侧脸,以及眼里的红血丝,“……挺好的,是帅的。”
棱角分明,帅的很客观,就是有点太厌世。
是一副仓促装点出来的,尽管有瑕疵,但格外虔诚的,只用作取悦爱人的好皮囊。
-
饶城,澜水镇,下午三点。
闻钰终于得到珍贵的半天假期。
她和蒋则权去城里买零食,买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麦芽糖酥,蒋则权不让她吃太多,她不听,吃到最后好腻好腻,转手都给他了。
没在招待所里,周围没什么人。
蒋则权也不用避嫌了,伸手把她的鸭舌帽一取,放她唇边挡着,低头吻下去。
闻钰习惯了和他接吻,很自然地伸出舌尖。
麦芽糖的甜香交换到蒋则权的唇舌。
“解腻了没?”
“没。”
蒋则权笑起来,“晚上接着解。”
他们一直牵着手。
闻钰总想抽出来,但蒋则权非要十指紧扣。
明明已经什么都干过,可她对牵手这件事有种本能的排斥。
她回想了一下,裴砚青牵她的时候,她也这样吗?好像没有,为什么?
“想什么呢?回去了。”
蒋则权揉她的头,建议道:“要不我俩在外面吃吧?给你买肉吃,别回去啃那些包菜了。”
闻钰:“吃独食不太好吧?别人怎么办?”
蒋则权:“我俩一起吃,我俩共犯,有人问了,师哥给你顶着。”
闻钰:“好。”
他俩去家常菜馆吃了晚饭,又骑自行车回招待所,到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经过后院,进去停自行车。
过于昏暗,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后院角落站了个男人。
要在没人的地方瓜分“战果”,不能被知道是他们一起进城逛街。
蒋则权把塑料袋里的剃须刀和沐浴露拿出来,“这是我的,剩下的是你的。”
“你的零食这么多,不分我点?师哥给你提一路。”
闻钰把袋子夺过来,“不分。”
蒋则权嗤笑,轻轻揪住她的婴儿肥,“小没良心的。”
“亲师哥一口,让我干苦力活,不给点报酬?”
闻钰踹他小腿,“赶紧——”
“滚”还没说出口,她的目光越过蒋则权,落在院子角落那人的身上。
那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即使看不清表情,她也立刻认出来,那是裴砚青。
晚风寒凉,卷起落叶。
他站在那里,形销骨立。
手里拎着一只极其肮脏的兔子。
第51章 路过
闻钰看着裴砚青走过来。
他站定的那一刻, 外面的路灯亮了。
裴砚青的脸在昏黄的光线里浮沉,半明半暗中,一张枯败的脸被切割开, 眼里没有什么情绪, 笼罩着青灰色的霾。
他瘦了。
才两个月不见, 他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闻钰看得出, 裴砚青在勉强自己,只是装的很正常。
他没有说话, 睫毛低垂, 平静又绝望地注视着她。
裴砚青现在是个没有身份立场的人, 他没有资格去质问她是不是有了新欢,他风尘仆仆地赶来,想要得到答案,真的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什么都想不到了。
他只是想看着她。
白天梦里, 魂牵梦绕的人。
闻钰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蒋则权, “你先进去。”
蒋则权没动, “凭什么?”
闻钰皱起眉, 语气变烦躁:“我让你先进去, 你听不懂人话吗?”
她很久没这样凶过他。
每次都是因为裴砚青, 每次都是。
蒋则权的心口被刺了一下,眼睛酸胀,攥了下拳,但想起他们会离婚,最终没说什么, 转身走了。
“你怎么来——”
闻钰话音未落,裴砚青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像在用力汲取她的气息,大颗的眼泪流到她的颈窝里,一汪热泉,烫的闻钰心脏颤了颤。
这个拥抱没有很长。
他克制地撤开,笑得很苦。
“出差顺便路过,我就来看看你。”
只是路过。
他不想给她心理压力。
闻钰没有戳破这么明显的谎言,她伸手去擦他的泪,“你到底怎么照顾自己的?”
“……我这样很难看吗?”
裴砚青挡了一下自己的脸,被闻钰打掉了手。
“我说让你好好照顾自己,你就这样照顾的?”
闻钰无法理解他到底在想什么,把自己弄得一塌糊涂的,这种时候竟然还在纠结自己的容貌。
“对不起。”
裴砚青的眼泪还在流,“……我什么都做不好。”
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
他慢慢把那只邦尼兔拿起来,压住喉咙里的哽咽,声音尽量保持着平缓:“我刚捡到的。”
“你应该是不小心弄丢了。”
裴砚青按了下兔子尾巴,那声“我想你了”有点断断续续的,音调失真了。
但他嘴角还是笑着,“没坏。”
“你还要不要?”
闻钰,你还要不要我?
“……”
闻钰的呼吸停了一瞬,可能是出于愧疚,她接过那只兔子,说:“要。”
裴砚青听了她的回答哭的更厉害了。
要的话,为什么要和蒋则权待在一起,为什么要和他那么亲密?
要的话,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懒得打?明明有空和他一起出去玩。
要的话,为什么把兔子丢在花盆里?为什么丢了也不去找?
要的话,为什么不信守承诺?他妨碍了她的路,那蒋则权呢?离婚到底是为了她的未来,还是为了蒋则权?
“你骗我了吗?闻钰。”
裴砚青双目赤红,嘴唇在颤抖,声音十分微弱:“……你骗我了吗?”
闻钰躲开了他的视线。
“其实我——”
她想说,她和蒋则权睡过了,即使没有什么太多爱情的成分,她也和他睡过了,很多次,都数不清。
也许在蒋则权眼里,他们不止睡过了,甚至还在恋爱。
但这话说出来,裴砚青会有多痛苦?
他已经这样了,闻钰不想再往他心上插一刀。
她把真相咽回去,重新看向他的眼睛,“我没骗你。”
第52章 创可贴
裴砚青再次相信了她。
怀疑很痛苦, 盲从让他短暂幸福。
闻钰现在有点看不得他哭,她主动牵住他的手,安慰的在他手心按了按。
“你吃晚饭了吗?”
裴砚青回握住她, 指尖陷入像羊奶般柔软的肌肤, 他近乎贪婪地感受她的体温, 眼里的倒影只有闻钰一个人。
他像那种大哭后突然收到棒棒糖的幼儿园小朋友, 声音闷闷的,很乖, 语速慢慢的:“还没来得及。”
“和大家一起吃吧, 我跟他们介绍你。”
闻钰晃了晃他的胳膊, 她想哄好他,虽然这种哄大部分是为了“弥补”,但她需要哄他,来减少自己的愧疚感。
“要不就说是男朋友吧?你这么远来找我, 说是普通朋友, 大家都不会信。”
“你愿意吗?”
裴砚青的眼睛眨了眨, 一错不错地盯着闻钰, 似乎在分辨眼前到底是不是梦境, 两秒后, 他点了点头, 语气像婚礼誓词那样慎重:“我愿意。”
当然愿意。
就算是假的,也愿意。
加上了裴砚青,今天晚上的木桌子就有点挤。
闻钰大方的介绍了裴砚青,吴老师很开明,她说她理解小年轻谈恋爱的心情, 是该来看女朋友,并且雷厉风行地给裴砚青安排了个房间, 让他安心待着。
闵叙坐在裴砚青对面,异常沉默,但没有什么太过激的反应。
蒋则权是帮忙盛饭的那个,还没听到闻钰是怎么介绍裴砚青的,上桌的时候闻钰身边已经没位置了,他黑着脸坐到裴砚青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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