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微每一句话都被堵得出不了声,可她能怎么办,那是她的丈夫,若若的父亲,她不可能见死不救。
她停了一会,终究是冷下声:“所以你就亲手送他进监狱?”
电话那头忽然出现靳若若声音,小孩哭着大喊:“呜呜舅舅我讨厌你!你把我爸爸还回来!我讨厌你,你是坏人!”
靳微没阻止,小孩哭声闹声悉数进入靳修云耳朵。
“舅舅是大坏人,我再也不跟你玩了,呜呜,你还我爸爸!”
“我讨厌你!”
靳修云心慢慢变凉,忽视那些刺耳话语,望向窗外夜景的目光渐暗,只说:“现在结果还未出。”
有人把孩子抱走,哭泣声不再,靳微问:“修云,你真不打算帮你姐夫是吗?”
靳修云俯瞰眼前机械运转的城市,忽然笑了,“如果我不帮呢?你选他是吗?”
靳微失了理智,却又清醒,“我记得我六岁来到靳家,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自己重新有了家有了父母,还有一个弟弟,我常常觉得自己很幸运,直至今日。”
“我努力做一个好姐姐,关心你照顾你,在爸爸妈妈离开后更加心疼你,长姐如母,我自认为我这些年对得起你,可我总觉得和你相处不好,我们根本不像正常姐弟。”
“当年爸妈再领养一个小孩我们都知道为什么,我时常觉得我没有实现他们的愿望。”
靳微陷入回忆。
靳修云周岁时曾请了位大师到家算命,大师说他克亲,六亲缘薄,大家不想信,却又不敢忽视。
因为当时的靳妈妈生产之后落下病根,除非靳高澹再娶,不然靳修云这辈子不会再有兄弟姐妹。
这年头独生子女正常,可这桩事加上那句克亲,靳家到底心悬着,给他领养了个姐姐,靳微身世干净没有后患被选上。
后来靳高澹夫妇双双殒命于一场飞机失事,俩人从英国探亲返程,为的是能赶上儿子生日。
自那以后靳修云周岁时的大师预言大肆传扬出去,流言舆论冲向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将父母离世归咎于他身上。
靳宏城为了保护孙子,这才将人送往国外。
后来谣言被制止,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可有些痕迹再也抹不平。
靳微因梁明伟嘴不择言,像警告也像拉出一条警戒线,两人各站一端,“修云,明伟是我丈夫,你推开他,等于推开我和若若,要是他真的入狱,我恐怕无法再面对你。”
靳修云站在窗前,目光下垂,再也看不清情绪。
再出口声音淡到极致,不见起伏,“知道了。”
夕阳隐入地平线,华灯初上,城市繁华如约来临。
室内未开灯,建筑射灯扫入,家具隐隐绰绰,被无限拉长的身影孤寂,放任着自己融入无边夜色。
七点,亦或八点,站得累了的人走进旁边书房。
他拉开书桌第一个抽屉,从最底下抽出一份文件,顶部“离婚协议”几个大字刺眼。
靳修云一页页翻过,最后停在最后一页。
字迹娟秀的签名如同昨日刚签,痕迹尚新。
他指腹轻轻滑过,在上面停留。
......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门外传出开锁动静,靳修云抬起头。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还有行李箱轮滑声,他定定心神,走出去。
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把上,又回头看那份摊开在桌面的离婚协议,好几秒,收回目光。
开了灯,清冷的空间好像终于有了点温度,厨房里喝水的人闹出动静,打破孤寂。
靳修云站在身后,静静看了一会。
林秒以为没人在家,转身时吓一跳。
“你在家啊?”
“嗯。”
他应一句后不再说话,俩人隔着三四米距离,一时相视无言。
林秒捧着水杯抿了两口水,吞咽声在寂静空间无限放大。
她一直有关注新闻,知道公司目前什么情况,也知道他最近很忙,她其实不想在这个时候用这些烦他,但走到这一步已是无法回避。
她握紧水杯,抬眼看他,“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他平静说,说完转身出去。
林秒放下水杯,跟着他来到餐桌坐下,一人一边,像开什么严肃会议。
很多话林秒这两天已经捋清楚,她先开口,“靳修云,很抱歉到现在才跟你说这件事,之前事情一件接一件,我找不到很好的机会开口,再之前我们......我们不像现在,那时候说与不说都没关系。”
“去敦大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我妈的手稿和书时立下的梦想,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为这个梦想努力,努力学习努力攒钱,去年十一月份申请硕士,今年三月份出结果,我得偿所愿。”林秒默了默,“和你结婚是意外……”
男人安静听着,听到这里出声打断,依旧没什么情绪,“所以在更早时候你就计划好一切,所以你可以毫无负担的应下这桩娃娃亲,因为你知道这段婚姻不会长久,你和我的结局肯定是离婚。”
林秒低下头,没回答,但沉默代表默认。
“你想要留下来实习是因为被裁员会影响留学申请,甚至不惜用离婚协议来换一份实习协议。”他平静说着,声线却压得低。
那些当时不明白的现在看来那么合理。
“你干脆利落地签下字,心底希望我也能签字对吗?还有约法三章,你给你自己找到退路,想离开随时可以,对吗?”
他一字一句,每一个问题,林秒统统无法回应与反驳,因为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她苍白解释,“那是以前......”
靳修云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忽然低笑,“可我从未想过和你离婚,我希望我们能培养感情,很多时候我都在驱使我自己努力爱上你,我觉得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完整家庭。”
林秒失语,嘴里只能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靳修云情绪起伏,怕控制不住,起身进厨房倒了杯水,喝完半杯,站在原地不动。
他原以为她只是要走,可很多事情抽丝剥茧才发现真相更加残忍,她也许从未喜欢过自己,只想走。
林秒从外看进去,看见他撑着流理台的背影,心里愧疚感到达顶端。
夜黑静谧,饮水机工作声吵闹,咕咚咕咚惹得人心烦闷。
靳修云轻轻叹了声气,“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他把问题交给自己,林秒安静一会,说:“你说的那些都是我以前真实想法,我无法反驳,对不起,我也依然要出国,三年,也许更久。”
“我觉得那样对你不公平,三年五年的异国恋太久,所以就趁还可以挽回,我们......”
靳修云回过头,声音低得可怕,“离婚是吗?”
他目光深深:“出国而已,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是吗?你问都没问,就这样否定我,否定我们的......”
他停了停,嘴角再次勾起淡漠的弧度,“也许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感情。”
又或许时间太短,短到没能让她坚定地选择他,这一段刚开始萌芽长叶的关系轻轻松松被“出国”掐断,脆弱得不堪一击。
“林秒,你不是因为出国要离婚,你是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会有未来,对不对?”
林秒咬起唇,没敢应。
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他们婚姻之初就是一场交易,她从不敢想象他们有未来,更无法幻想和他拥有一个混血宝宝,她至今觉得这段时间像一场梦,和他结婚,他说喜欢,那些独一无二的偏爱都让她觉得不真实,彷佛伸手一抓就会飘远。
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还有离婚,那张用来换实习证明的离婚协议早已作废,离婚也早不是她第一选择。
林秒仰起脸,接上他暗沉无光的视线,从他的话里探究出一点渴望。
他是愿意等吗?他可以接受长久的分居两地?
她鼓起一点勇气,“靳修云......”
不知谁的手机响铃,一声两声,持续不断,挂断又重新打。
靳修云收回凝视的目光,掏出手机,本想摁断,可看见屏幕上“张叔”两个字时改为摁下接通。
张叔从他出生起就一直在靳家做事,眼下打来电话只能是因为靳宏城。
电话一通,那边声音急切,“修云,老爷子又摔倒了,你在哪,快去医院!”
靳修云心紧了紧,抑住声音里的颤抖:“我马上过去。”
他放下手机,看了眼厨房门口站着的女孩,双眸深邃幽暗,情绪克制。
终究什么也没说,走到书房拿了那份离婚协议。
然后当着她的面签下名字。
“你去吧。”
在他最爱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选择离开,他可以成全。
一语成谶,错的不是她,是他。
大门关闭。
呆滞在客厅中的人眼眶通红,眼泪跟着一滴一滴,坠落,没入深色地毯。
第37章
半年后。
伦敦有雾都之称, 排除历史因素,林秒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这座城市,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雨雾弥漫, 可不是雾都。
英国人都不爱撑伞, 可她不喜欢这种湿哒哒天气, 撑着伞走入人群的她显得异类,林秒不太在乎。
同学秦晓岚跑进伞里,撞了撞她胳膊,嘴上念叨天气, “我真烦这里的下雨天, 每天下下下, 没完没了一样。”
林秒伞倾斜,给她一半,微笑着附和应:“我也不喜欢。”
秦晓岚:“Able说的那个宴会请你了吧?一起去呗, 听说档次不低。”
林秒不太想去,她还有不少作业要做。
在这边上学不是件轻松事, 她的同学来自世界各地顶尖高校,好学且成绩好, 她感到差距,差距随之带来压力,所以只能更加刻苦。
她也不像那些富二代同学手里有数不完的银子,所以除了一些必要社交林秒很少参与这种校园学术以外的聚会。
今天同样不想去。
秦晓岚却拉着她劝, “亲爱的, 你就当陪我去好不好, 你上次不是想要朱迪老师的手稿,我可以帮你弄到, 你就陪我去。”
朱迪老师是他们学院一个退休老教授,画的图新颖创意,可惜她只用纸笔画,林秒想学习也没途径。
她犹豫了好一会,点头同意,“那好吧,我陪你去。”
秦晓岚直接在她脸上猛亲一口。
俩人是室友,她们租的房子三室,另一间房住的是一个澳大利亚女孩。
房子在学校隔壁两个街区,走路十几分钟,是林秒提前过来找的,她找完之后在留学群里问有没有同学校的要一起住,秦晓岚冒泡,一聊才知道俩人同一个学院。
澳大利亚女孩则是后来通过林秒在外网挂的招租信息招进来。
秦晓岚申城人,家里有钱,性格活泼自来熟,和林秒不太一样,俩人还处在磨合阶段。
回到屋子,秦晓岚问她有没有礼服,林秒自然是回答没有,于是她挑挑拣拣从自己衣柜里找出一件自认为合适的,再拿到她身前比了比,“就这件,这件肯定适合你。”
林秒看着眼前大红色吊带裙,心颤了颤,这......
现在冬天,秦晓岚又体贴找出一件貂皮大衣,“配上这个,绝了!”
林秒的确没有适合赴宴的衣服,只能硬着头皮穿上这两件。
穿好,女孩看着镜子里另一个人,眉心皱老高。
鲜艳的红加夸张的大衣,从里到外都不是她风格,太过张扬与妖艳。
但秦晓岚觉得没问题,“太好看了!你本来就白,穿红色超级适合,哇,林秒,你以后走这个路线绝对风靡全敦大!”
林秒拒绝,拉了拉快要掉下去的抹胸,“好了快走吧。”
聚会是晚上八点,秦晓岚很有经验,去的路上给她塞了两片面包,“先垫垫肚子,等会可没什么能吃的。”
林秒接过,吃下几口问:“这是一个什么宴会?”
秦晓岚跟她说:“一个私人拍卖会的晚宴,就不是正式那种,你懂吧,社交场,鬼知道Able家居然那么有钱,还是主办方。”
说到这她暧昧朝林秒笑:“一般人Able可不会请,我看呐他十有八九是看上你了。”
林秒回避视线,“别胡说。”
“我有没有胡说你晚点不就知道了?”秦晓岚忽然正经,“我们打个赌怎么样,输了你明天给我做饭吃。”
“打什么赌?”
“赌Able今晚会邀你跳舞。”
“不赌。”
秦晓岚笑,“还说我胡说,你看吧,你分明知道。”
林秒不说话了。
是有那么一点,但她从没回应过。林秒突然后悔,就不该答应秦晓岚参加这个宴会。
可已经来不及后悔,出租车把她们安全送至目的地。
秦晓岚还在说:“我听说今天有个中国的大佬也在,但不知道是谁,我倒是要来看看,是不是哪个钻石王老五。”
林秒没太在意听,撑开伞,秦晓岚一转头,急忙按下,“哎呀你还撑什么伞,好丢人。”
“......不撑淋湿会感冒。”
秦晓岚哪听啊,直接抢过伞扔掉,“晚点赔你一把。”
林秒没法,只能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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