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白雾离开船舱厨房时,只留了一盏微黄的灯,昏暗的光线半明半昧,少年从透明玻璃门前回过脸,露出了他的容貌。
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唇红齿白,浅金色的眸子清澈明亮,唇角带着笑意。
黑色的蓬松短发映光有些毛茸茸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头顶的猫耳发箍随着回头的动作轻抖了下。
他手戳了戳玻璃,指向冒着热气的汤煲,“姐姐,这是你煮的汤吗?”
白雾静静看了他两秒,“是。”
少年唇角的弧度变大,漂亮的眼睛笑得微微眯起:“好香,我可以尝尝吗?”
“可以。”
白雾拿出钥匙打开门,洗了洗手,从汤煲里盛出一碗奶白鱼汤。
“你要在这里喝吗?还是去楼上。”她问。
“去楼上吧,那里还能吹吹风,这个天气晚风可舒服了。”
白雾端着鱼汤去了甲板,踩过红毯与丝带,在靠近围栏的桌椅坐下,把鱼汤放在她对面的桌上。
少年在她对面坐下,毫不拘束地放下勺子,直接随意端起碗来喝,似乎是觉得味道很好,愉悦地眯起眼。
“很好喝!”他不吝夸赞。
白雾静静等着他喝完鱼汤,又把碗里的鱼肉尽数吃掉,只留下桌上餐巾上一小撮透明鱼刺,碗里干干净净。
少年微微歪了下头:“我叫洛斯。”
他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晃了晃手指,手里忽然出现了一叠黑色的塔罗牌,“为了答谢你的鱼汤,我可以帮你占卜一次,你想问什么都可以哦。”
白雾看着他:“我想知道,你是谁?”
整条船上的所有人资料她都向牧云借来翻看过,并没有这个人。
洛斯忽的一笑,眉眼弯弯:“姐姐,你确定要把问题浪费在这种事上吗?”
他手指玩着塔罗牌,嗓音明明干净又清澈,却好像有什么莫名的蛊惑力。
“我可以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东西,你的处境、你的未来、甚至包括你的,爱情。”
“当然,如果你想问我什么时候去买彩票会中奖这种事也是可以的哦。”
白雾声音淡淡的:“谢谢你的提醒,但我还是保持意愿。”
洛斯有些苦恼地戳了戳下巴,“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这些东西你不想知道吗?”
女孩的眸光沉静,手指摩挲着香槟杯壁,轻声开口:“在不知道你身份的前提下,得知这些,有意义吗?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人。”
洛斯支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我不会骗你的,骗人是小狗。”
白雾缓慢抬起眼来:“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再三劝阻,是因为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洛斯脸上的笑一下僵住了,半晌,气馁般身子耸下,小声哼哼:“怪不得你能……”
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他又精神了起来。
“好吧,”洛斯转了下手中卡牌,“这个问题用不着占卜,由我来直接告诉你好了。”
“在你看来,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对吧?实际上,我们在那晚前就见过,嗯,还聊过天。”
那晚,指的应该是献祭之夜。
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们见过?
但是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白雾不禁想到了邪神所说的,两次献祭的事情。
她微微蹙眉:“你是……”
洛斯食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总之,有人把你当作祭品献祭给了,我。”
洛斯伸手指了指自己,淡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继续道:“不过我这么善良可爱,怎么可能会助纣为虐杀生呢,所以没有同意。”
没有同意?
那为什么有两次献祭?
白雾的疑惑刚浮现在脑海中,少年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嗓音传来:“不过,你当时为了活下去,求我做了交易,用你残缺的双腿,仅存的生命力,换取了——”
白雾听着,洛斯却就此停住了声音,笑得眉眼弯弯:“这就是第二个问题了。”
看着女孩微蹙的眉头,洛斯觉得心情愉悦,有种终于找回了主场的感觉。
他回答的话虽然是真的,但总归有一点语言艺术在里面,添油加醋地把事实稍稍换了种说法说出来。
比如,不是她求着他做交易,而是他被她诓骗着跟她做了交易。
哼,狡诈的人类。
白雾理清了一下事情经过,也就是说,她被绑架后曾经历过两次献祭,绑架她的人,先是把她献祭给了洛斯,但并没有被接受,然后才是献祭给了邪神。
期间她醒来过,应该是跟洛斯单独相处的时候,跟他做了交易,换取了什么东西。
但现在她完全没有这段记忆,洛斯没理由跟她交易完了后,又把她的记忆清除,未免多此一举,只要她看到交易的东西迟早会起疑。
不过,她并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过任何异样的东西。
这说明她换取的东西……并不是实体。
白雾倏地抬起眼来,对上了洛斯的视线,他笑着转了下手里的塔罗牌,“第二个问题要付出的代价可不只是鱼汤,我不建议问哦。”
白雾抿了抿唇,不再开口,手指摩挲香槟杯壁,但却一口都没有喝。
白瑜雅之前替她测过酒量,一杯不到就会醉,她在毕业聚会上连啤酒都没有喝。
两人安静地对坐了许久,只有海风吹着游轮上的玫瑰丝带,飘飘荡荡。
最后还是洛斯没忍住,抖了抖猫耳,坐不住,出声:“说不问你就还真一句话都不问了?这个问题不行,你也可以问点别的啊,看在你鱼汤煮的挺好喝的份上,我这会儿心情不错,可以考虑回答你几个问题。”
白雾指尖敲了敲杯壁,“绑架我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问出声,洛斯眼尾微微上挑了一下,轻轻哼了一声,“当然已经死了。”
他随手抽了一张餐巾纸,从围栏处丢下,“像这样。”
纸巾飘飘忽忽,在半空中忽然燃烧了起来,“砰。”
他说话时语气也是上扬的,好像邀功一般,白雾觉得他如果有尾巴,一定是摇晃着的。
联想到牧云给她看的那卷高空坠楼尸体燃烧案件,白雾陡然沉默了下来。
“……你确定他是真凶吗?”
少年却一下忽然僵住,淡金色的澄澈眼睛眨了眨,略有些迟疑:“难道不是吗?”
“我明明看到,是他把你带来的。”
白雾:“……”
白雾揉了揉眉心:“他在十号晚上九点死亡,而我在十一号凌晨,才见到了邪神,成为了他的祭品。”
“如果是他,他要怎么在死后跟邪神签订契约?”
洛斯:“……”
白雾有些头疼,眼前的神似乎并不是什么邪恶的神,但也显然并不是很聪明。
他自以为好心地把“凶手”正法了,却是好心办了坏事,中间人死了,牧云那边的调查都陷入了僵局。
洛斯揉了揉头发,柔软的发丝乱成一团,翘起一撮,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可爱。
“好吧,是我没想到这点,不过这只人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他为了防止你逃跑,把你的腿打断的。”
白雾轻轻呼吸了下,还是开口:“谢谢。”
洛斯支着下巴看她:“其实你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去查,直接问他就好了,即使不出现在现场,签下契约的人是谁他也知道。”
直接去问邪神吗……
嗯,白雾觉得这样可能是她死的比较快。
但不知为何,洛斯的表情却好像很笃定邪神会告诉她?
白雾定了定:“还有一个问题,你来找我的目的?”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我都有点累了。”
洛斯两只手交叠撑着下巴,懒洋洋的,微微歪了下头,头顶猫耳抖了抖。
“来看热闹。”
白雾:“热闹?”
白雾再一眨眼,洛斯身后忽然冒出来一条长长的猫尾,晃了晃,隔着桌子伸过来,卷起了她的一缕头发。
“像这样……”
白雾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少年身上忽然裂开几道口子,从中钻出了数条黑色触手,将他整个人紧紧缠了起来。
阴冷厚重的黏腻感瞬时压来,白雾打了个冷噤,视线里的黑色触手眨眼间穿透了少年的心脏,绞碎,鲜血迸溅。
这场景只发生在一瞬间,甚至前一秒还在吹着晚风笑着交谈。
白雾呼吸几乎停滞。
洛斯脑袋都被黑色触手缠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却丝毫没有恐惧的情绪,像是对这样的情况早就惺忪平常,看向她身后的方向。
还有闲心吐槽:“不过就是碰了一下,这么暴躁,连‘新生’都用上了。”
熟悉的压迫感传来,周围温度都要结冰,白雾在洛斯眼睛里看到了邪神。
他忽然之间是想做什么?
少年猫尾松开了她的头发。
被桎梏的手动了动,负隅顽抗一般,燃起了一团火焰,忽的朝她身后投去。
邪神冷眼看着,并没有将这团火焰放在眼里,抬起触手就要将火焰散去,可下一秒,他忽然被女孩扑过来抱住了。
邪神一愣。
那团燃烧的火焰就直直撞在女孩身上,瞬间燃烧起来,他感受到她猛地一颤,女孩痛苦嘶鸣一声,脱力松开了他,顺着围栏掉进了汹涌海里。
!?
黑色触手一瞬间将少年绞碎,连甲板上的血渍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猩红触手瞬间胀大,沉入黑暗海底。
……
少年叼着冻干,痛嘶了一声。
“下手真重。”
他抬头遥望平静的海岸线,灯塔的光远远照亮死寂的黑夜。
「灯塔的第一束光与信鸽交映,
红月被火焰吞噬,
噩魇蚕食柔软的梦,
永恒的诗篇掀过,」
淡金色的字浮空,一行一行消失,少年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站起来。
「黎明到来之前,
——少女将在爱中获得新生。」
活干完了。
再去码头整点小鱼干吧。
第20章
女孩离开后,船舱内的房间就只剩下电视里的声音,闻栗感受到低气压,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尾巴待在房间角落里,连松子都不敢磕。
它从未跟邪神大人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过,又答应了白雾不能出去,此刻只能缩在角落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好在,还有电视机的声音能够遮掩一下。
“啪。”
那块发光屏幕忽然黑了下来。
闻栗余光看到触手卷着遥控器放下,意识到,是邪神关掉了电视。
怎么了?是不喜欢了吗?
……难道是还在生气?
闻栗这么想着,愈发害怕起来,抱着自己的尾巴蜷紧了一些,尽量把自己的呼吸声放轻,消融在窗外的海浪声中。
沉寂良久。
邪神忽然出声:“你很害怕?”
闻栗一愣,第一反应是跟白雾说话,两秒后才反应过来房间里只有自己,战战兢兢点了下圆脑袋,“嗯。”
它没怎么跟人交谈过,不通世事,所以也不会说谎,补充:“您是我主,我害怕您不是应该的么?啊呜……祭品也是这样的。”
“……”
邪神问完这句就没有再出声,房间安静的能听清呼吸声,压抑的几乎令人窒息。
闻栗又忍了一会儿,实在待不住了,悄悄推开门一角钻了出去,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呜呜呜对不起了啊呜!下次,下次一定听你的话!
窗外入夜远处海浪卷起,巫伏伸出粉红的触手,垂眼看了看。
回想起来,她面对他的本体时总是会避开目光,小心翼翼地不敢看他。
只有像这样变小之后,她才敢接近他,不过除了在睡梦里稍微大胆,其他时候还是谨小慎微。
所以,是因为害怕他,才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告诉他这个主人?
白雾挑的房间窗户很大,海风悠悠钻入,吹动白色窗帘,房间墙上挂着一面偌大的穿衣镜,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刚巧对着一侧床。
巫伏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这幅样子,分明只是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性的玩偶。
……有什么好害怕的?
女孩寻常去准备餐点只需要一个小时左右,现在久久不回来,巫伏有些奇怪。
他对祭品没什么掌控欲,平时她去做什么都不会管,就算是有寄生体在她身上,也会屏蔽感官,直到她叫他才会出来。
毕竟他的祭品是个雌性,而他又没有观看人类雌性洗澡换衣服的癖好。
可现在又不是做这些的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巫伏无趣地卷起她的书翻看,那本《艾尔维亚与七宗罪》中夹着一枚书签,似乎是她自制的,简单的一张小卡纸,下面挂着一根红绳。
书的页面还停留在他那晚看到的那页,巫伏顿了顿,她这段时间晚上好像一直在陪着他看人类表演的戏剧。
又看了一会儿枯燥的文字,巫伏倏地合上了书,有些不耐烦起来。
……她在做什么?
巫伏将意识连接到寄生体,感官一下察觉到了令他厌恶的气息,视线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那只讨厌的猫。
坐在他的祭品对面,神情招摇又欠揍。
都是同类,巫伏当然清楚地知道女孩先前献祭的神是谁。所以,现在他的祭品瞒着他,跟这只讨人厌的猫在一起?
“……”
巫伏的心情瞬间沉到谷底,阴郁起来,眼神含戾。
偏偏那只猫察觉到了他,目光扫过来,还露出了个笑。
女孩的声音在此时忽然响起,是在他面前完全不一样的语气,冷静又防备。
“绑架我的人是谁?”
绑架她的人……?
她是想知道这个?
听着洛斯与她交谈的话,巫伏目光越来越阴沉。
这种事为什么不能来问他?
身为他的信徒,就是来求他,让他替她报仇出气不也可以么?
“其实你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去查,直接问他就好了,即使不出现在现场,签下契约的人是谁他也知道。”
洛斯说完这话,还看了他一眼。
而女孩的反应却只有沉默,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抿了抿唇。
这个小动作巫伏曾见过,那次她想回家又不敢说时就是这样,低着头抿唇,被他点明时还差点吓哭了,无措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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