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普通的道谢。
她考虑了会儿,回了最寻常的“不客气”。
再无回复。
***
沈问埕办公室里,小林总溜达了一圈儿,想找两本书看,琢磨了一下,最近这人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气场过于压迫,还是少动他东西不招惹。
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小林出了办公室,问门外的秘书:“沈总呢?”
“去青训营了,”秘书奇怪,“没和你说吗?”
“青训营?”小林总比秘书还奇怪,“他去那儿干嘛?”说完,发现态度不端正,毕竟沈问埕在公司还是高他一个级别的,转口问,“临时决定的?”
“这我不知道,”秘书摇头。大老板想去哪儿,什么时候去,也不会和她交代。
秘书想了想,椅子往后一滑,小声说:“不过沈总好像挺累的,说不想在办公楼呆着,估计去散心的,”说完,小小声补充,“别说我说的。”
林泾深有句话不方便当着下属吐槽,青训营线下集训25天,封闭集训。这本来是他这个游戏负责人的行程,什么时候轮到沈问埕去坐阵了?他琢磨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办公室,想打电话,没敢,最后还是选择了发微信――
林泾深:你去我的青训营干什么?我难得想找个清净地方呆一个月,又被你抢了。
林泾深:当然你去我肯定高兴啊。
林泾深:既然你去了,给我帮忙选一批好的。你的水平倒是ok,就是总觉有点屈才……算了,算了,也行吧,我也不能占了便宜还卖乖。
林泾深:你倒是回个字啊。
沈:好。……***
下午连着两个视频会议后,宣传部的部门秘书敲门进来,探头,笑着问姜桡:“姜副总监,老大说,青训营集训的名单最后定了六十人,再加上四个俱乐部的职业选手和教练也在那边儿的基地,今年超过一百人了,”秘书小声说,“老大说,本来想让你去,但你今年不是刚来吗?怕照顾不过来,还是他去了。”
秘书走后,姜桡看了眼桌上的台历,写着今晚是青训营集训日的开启日。
宣传部谁去,一直没最终敲定,总之,不是她就是上司……她拿起座机,拨通总监电话:“青训营还是我去吧,你坐镇公司比较好。我刚来,坐镇公司不合适。”
来往两句,敲定行程,她挂断电话。
姜桡两手捧起玻璃杯,小口喝着热茶,心神飘忽地看了一眼窗外,浓碧的大丛树叶折了日光,打在玻璃上,竟有些晃人眼。
青训营这次在慕田峪长城脚下的一个新建的电竞园区,封闭25天,正好能离开办公楼,至少有一个月碰不上面……清净清净,说不定就冷静了。
第十八章 桃花乱~
司机开到一个岔路口,姜桡隔着车窗瞧见两块蓝色路牌,一左一右。左边上头写着“慕田峪长城”,右边写着“红螺寺”。
红螺寺在这儿?挺有名的一个求姻缘的地方。她历来听闻,没去过。
车自然是往长城那条路开,她笑着,和司机玩笑说:“求姻缘往右,守江山往左。”还挺浪漫的,一道几百年的绵延长城守了一寺香火姻缘。
听说这长城有夜游的项目,训练营许多孩子第一次到北京,没登过长城,所以当晚上大家都被安排夜游长城,看汉服游展和古筝表演。
她来得晚,直接让司机送自己过来,行李留在车上,到长城脚下的巴士站,已经七点。上山的游客不比下山的少,她喘着气,一路往山上爬,等到真正到了长城的楼台上,恰好灯火被点亮。从简单的照明,一下子过渡到了灯海通明――箭孔灯、洗墙灯,还有城墙上的全部灯带都一霎亮了。
“教练,”身后有人叫,“你走慢点儿。”
姜桡一听这话,猜是自己人,抬头。
地砖上,一盏盏黄色的油灯往前照,城墙尽头,恰好是山峦起伏的顶端。
起初是一个人,穿着集训服,后来是一群。走在前头那个,身形熟悉,她以为看错了,借着油灯的光定神看,没错……是穿着黑色集训服,正心不在焉往前下走的沈问埕。
灯光胜过了月色,他的五官被从下而上的照得极不真实。他没看见她,也没回看身后跟上来的一群又一群的少年,而是偏过头,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影云海。
姜桡不可思议地瞧着他……沈问埕收回视线,只觉得这山间空气不错,稍许解了心头烦闷,一抬眼,瞧见站在箭楼下的女孩身影。
姜桡在和他对视的一秒,醒过来,轻抬起右手,不自然地摆了摆,这动作像个超大号招财猫……她仿佛看到沈问埕略停了脚步。
两人的距离,对话太远。她想,要不要主动走下去,迎上他们。这念头刚起来,沈问埕已经朝着前方、她这里走了过来。
人越近,影子越长,拖在他身后。
他迈上十几级台阶,站到她跟前。
“你怎么来了?”姜桡没来由地压低了声音。她理不清思绪,他一个事业群老板,怎么跑单独的一个游戏青训营来了。
沈问埕比她站低了一层,稍稍低头:“你呢?”
“我?”她被问得懵。
“我看名单上,应该付聪来?”沈问埕直接问,“临时换了人?”
姜桡被他的眼睛看得慌,怕他误会,自己知道他在,所以才临时换了过来:“本来是付总监要来……我们讨论了一下,还是他留在公司好,碰上亚运会,他在公司比较踏实。”
见沈问埕不答,她紧跟着说:“我不知道你在。”
“我在,你就不来了?”沈问埕问得直接。
“不是这个意思,要知道你在,应该总监来,你级别高……我陪着不合适。”
沈问埕沉默着。
“而且,”她低声说,“要是大家都知道你在,我临时换了岗,怕大家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沈问埕直接问。
“说……我知道大老板在,特地换岗,过来表现,”这倒是句实话,“新人太冒头表现,职场大忌。”
沈问埕被她的谨慎逗得笑了。
他从离近,就闻到了姜桡身上的香,很淡。在南京电梯间时,也是这个味道。
“我过来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更不会往外说。老板的行程,都有分寸。刚也和这边的负责人说过了,”沈问埕简短说,“集训期间,我的工作牌也都是教练。”
言外之意,集训营这里,没有沈问埕。至少对公司那里,没人敢传大老板在这里。
“今天刚来的这些,是选拔出来的六十人,”他继续说,“职业俱乐部的,最后一星期过来。主要看看,有什么新人能招进俱乐部。”
言外之意,认识他的职业选手,最晚到,眼前这些根本不清楚他是谁。
姜桡哑口无言。
拍照的少年们三两凑过来,问他:“沈教练,你朋友?”
“算是,”沈问埕介绍她给大家,“这是游戏公司的宣传副总监,姓姜,训练营二把手,配合总教练,监督你们这二十五天的训练和选拔。在训练营算是我领导。”
沈问埕往台阶上走,丢下最后的话:“你们熟悉熟悉,我上去看看节目在哪儿。”
少年们开心笑着,纷纷和姜桡打招呼,她回应着,身后的男人已经进了烽火台。他们这里人多,都穿着统一的训练服,惹了不少围观的目光。姜桡见游客渐多,仓促和大家说“先自由活动,等回了酒店再正式介绍”,就让大家原地解散了。
姜桡三两步进了烽火台内,在幽暗的灯光里,瞧见等在那儿的沈问埕。
她想叫沈总,但想到他之前的话,没叫出口。
沈问埕见她从狭窄的石道门进来,在她神色犹豫间,琢磨着一件事。两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次次偶遇,让他开始格外关注这个女孩儿,在电梯间时,他还以为是她的有心为之。一个男人,单身男人,碰到有好感的异性,发现对方同样对自己有不同的感觉,自然不会排斥发展。
一切按部就班,稳步向好时,局势突然变得不再明朗。来之前,他想的是,既然姜桡澄清都是误会,他一个大男人就该识趣,穷追猛打不是他的性格,调整小一个月总能差不多冷静了。未料,琢磨了一路的女孩子,就这样出现在面前。
“节目快开始了,”眼前的姜桡避开他的目光,瞧着烽火台外,“我听到外边的声音了。”
他平淡地“嗯”了声。
姜桡感觉他往前走了半步,离近了,心开始不受控地跳得快了。
“去看看?”他在身边问。
“要叫他们吗?”她故意往烽火台外看。
“不用,”沈问埕说,“上来前,约了集合时间,让他们自由活动。晚上不止一个活动。”
姜桡点了下头。
沈问埕身子往前倾,她微敛了呼吸。他越过她眼前,朝着石壁洞口往外看另一个烽火台,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如果没兴趣,我们也可以下去走走。”
危险的社交距离,但他过于坦然,她倒不好避让开了。
“把大家丢在长城上,不太好吧?”她提醒他。
“教练看到领导来了,陪着逛逛,怎么看,都不过分?”他竟开了句玩笑。
姜桡忍不住笑了,放松稍许:“等到认识你的选手过来,拆穿你就麻烦了。”
“他们不敢,”沈问埕道,“那帮小孩儿有分寸。”
两人低声交谈着,几个小选手跑进来,有说有笑的,一见拐弯角落里的他们,马上识相地当没瞧见,扭头就钻出了烽火台。
他不以为意,没有要出去的趋势。远处终有古筝曲子传来。
“开始了。”她提醒他。
沈问埕没答,低头瞧了瞧她:“你每次见我,不用太当回事儿。我做不了多久你老板。”
姜桡惊讶,抬头看他,想从他神态里辨出真假:“你不是刚回来吗?”
“事出有因,没多久你就知道了,”沈问埕对她的提问,一贯回答的态度认真,“我回来有回来的理由,差不多一年卸任,之后的去向还没定。”
古筝曲像个背景音,六百多年的烽火台里,两人像在历史中,谈论着微不足道的人间事。
姜桡隐隐约约地,感觉他话中有话,强制遏制深想的念头。
“小林总知道吗?”她试探,“还有宋总,她刚调过来,知道吗?”
沈问埕默了片刻,跳过林泾深,直接问出:“宋一琳?”
没等姜桡应声,他已经用完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准确说,我不清楚,她知不知道。”
“上次在婚宴上,让你为难了吗?”他忽然问。
姜桡摇头:“没,不是说过谢谢你了吗?真心的。上次你要没过来,才真麻烦。那杯酒,我一点儿不想喝。”
沈问埕见她话语间,显出了对那位韩总的不欲谈和少许不屑,心下了然。
“我不知道你过来,以为是付聪,就让把宣传负责人的房间安排在我一层了,紧挨着,”他低声问,“你要怕有人说闲话,让人直接换。”
姜桡想想,点头。倒是该换。
沈问埕站直身子:“走,出去看表演。”
他先一步,略猫了腰、低头,走出烽火台的石洞门。
姜桡慢了半拍,在心里把两人没连贯逻辑的对话过了一遍,貌似,在主动提醒她换房间、避嫌,怕她被人说闲话……还有那几句,像是说,两人仅是临时上下级关系。
乍听着都像朋友间的闲聊,不能深想,深想下去更像一层压着一层的“只可意会”。
第十九章 桃花开?
当所有人都拿着缆车票,心满意足地往缆车那里去时,姜桡悄悄往前疾走两步,在沈问埕耳边说:“你跟大家下去吧,我没买缆车票……”
沈问埕脚下一顿,对前头的少年道:“你们坐缆车下去,大巴在停车场等着。”
这一句,回头的可不止一两个。
姜桡面对十几道目光,抱歉笑着,干干地道:“我忘买缆车票了。”
“我们两个走下山。”沈问埕接着说。
“不等你们?”有人问出重点。
“不用。”沈问埕答。
这一刻,众人想,仿佛沈教练是副总监的领导,有种不容置疑的气场。大家对“客寻酒”这个隐藏版大佬十分敬重,唯恐他得罪领导,没法升职加薪,纷纷说,愿意和两人一起下山。
姜桡愈发内疚,怕大家为了自己都走着下山,以眼神暗示他:你和他们走吧。
不知天太黑,还是月不够亮,总之他没瞧见。
沈问埕抬起手腕,瞧了眼时间:“你们晚下山一分钟,大巴司机就要多等一分钟。好意思吗?”
少年们面面相觑,确实不好意思。
沈问埕打了个手势,让他们赶紧走。别看他刚见这批新人没多久,大家还真服他,不敢再叽叽喳喳,跟着几个临时选出来的队长、副队长撤了。
姜桡倒背着手,眼瞅着大伙往缆车去。此处,只留了她和他。
“司机在山下等你?”她没话找话说。
“没,”沈问埕指了一下前路,让她先行,“我自己开过来的。”
姜桡不小心露出了一副“这老板还挺接地气”的神情。
沈问埕看懂了,不禁一笑。
“笑什么?”她喃喃。
“我也不是一步登天坐到今天这个位子的,”沈问埕边说,边跟着她走石台阶,“创业的时候哪有什么司机。”
原来被他猜到了。
沈问埕刚要和她说话,电话进来,不得不戴上耳机,调整到工作频道。
两人就这么沿着下山的石路,不紧不慢地往下走,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怕他过于专心打工作电话,一个不小心踏空。
一开始还好,最后回头次数多了,沈问埕忍不住按了静音,对她说:“我会走路,你自己看好。”
姜桡不好意思笑笑,扭头回去,专心下山。
“中午的四喜丸子,挺不错的。”身后的男人突然说。
姜桡吓了一跳,回头。
“看路,”沈问埕已经结束工作电话,快走两步,走到她身边,“不用一直回头看我。”
她“哦”了声,忽然并排而行,有些不习惯:“是挺好吃的。”
说完,她紧跟着补充说:“中午是凑巧了,正好我们这桌在吃,你特助过来看见了,想买给你们尝尝,我才让圆圆买的。”
说完,她想想,又说:“挺普通的一道菜,我都不记得里边儿有什么了,你还记得?”
沈问埕等她一句跟着一句说完,才道:“有――十六个肉丸,细粉丝,白菜。还有香菜、葱末,姜。”
说者仿佛有意,听者怎会无心。
晚风拂面,她的脸竟被风越吹越烫。反反复复地,她不停给自己灌清醒汤,不是没谈过恋爱、年纪轻轻刚入情场的大学生,更不是……第一次被男人细心打动的小女孩了,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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