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桡作为唯二知道宋一琳身份的人,始终保持该有的礼貌,没多话。
几人巡场完毕,沈问埕和宋一琳回到她这里,边走边低声交谈着。
“你怎么撂挑子一样,”宋一琳轻飘飘扔了一句话,“找你开会,都找不到人。”
奶茶的厚芋泥量太足,竟吸着不是很顺畅。姜桡低头摆弄着吸管,礼貌地盯着面前的地板,没直视他们。
沈问埕没接宋一琳的话,通常对这种可答可不答的,他都选择听过就算。
他看着姜桡低头喝奶茶的样子,似乎喝了好几口,都不见减少,推测奶茶不合口味,于是问她:“奶茶不好喝?”
姜桡没察觉他在问自己,还在咬着吸管。
直到肩膀被男人的手轻拍了一下。她惊醒,一抬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
“不好喝就别喝了,”沈问埕说,“一会儿给你买别的。”
姜桡一愣。
沈问埕本是担心她不爱喝,见她这一脸懵的表情,不禁一笑。
第二十一章 寻酒客?
她对旁人目光的感知比一般人迟钝,但此刻,宋总直白地望过来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那态度说不好是冷是热,总之,在瞅着两人。
沈问埕和这位宋总的往事纠葛只在旁人的口口相传里,具体如何,当事人不说,谁都拿不准。姜桡只好装傻。
“芋泥太厚了。”她解释。
沈问埕不是很了解,没喝过,但仍然用理性分析了一下,差不多懂了。
姜桡用吸管搅拌着芋泥,搅了会儿,用余光撇门外,竟然还没有大批的奶茶送进来。职场上,不管上司请下属,还是下属请上司,断没有独一份的道理。
她刚接的心安理得,还以为马上就有人进来分发……姜桡转念一想,沈问埕身居高位久已,怕是早习惯了特助安排一切,将这种职场相处之道都忘了个干净。她默默地搅拌着芋泥,往他身前挪了一小步,轻声问:“需要我安排订奶茶给大家吗?用你的名义请?”
沈问埕见她认真的小表情,想起在南京那晚,她在身后,尽职尽责地问要喝什么水。他略低头,轻声道:“这边儿奶茶店小,做这么多要等。刚买你这杯的时候就下单了,等等送过来。”
姜桡略安心,喝了口,没等咽下去,又冒出来一个问题:“你们一起吃的饭?都没喝奶茶?只给我――”
“我不喝奶茶,那两个教练一个在减肥,一个血糖高。”
他没说宋一琳为什么没喝。
姜桡自然不会追问这种小事,约莫从他的回答里知道,这一切没什么好令人指摘即可。
两人把一个没营养的奶茶对话,说了几个来回,终于各自沉默。一个喝着奶茶看面前的选手训练,一个看了几眼对抗比赛的画面,用手机拍下几个画面,发到高层的工作群里,丢出一连串的“质疑”。
姜桡看他单手举着手机,看得多,回得少,想到总监说,最怕大老板的群里有消息。沈问埕此人,不爱说半句闲话,讨论工作素来都是直来直去的,一针见血、不留面子不说,最要命的还惜字如金,让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搞得每次他提出疑问,大家都要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分析他本人发在群里的只言片语。
“那天吃饭,”宋一琳毫无征兆地出声,“有人猜你回来这边儿就是个过渡。”
声音不高,将将好够三个人听到。
“是吗。”他不咸不淡地回了,既没肯定,也没否认。
“他们问我,”宋一琳声莫名轻了,像抱怨似的,“我嗯嗯啊啊地带过去了,没说什么。要谁和你说了什么,不是我传的,先和你垫一句,省得麻烦。”
沈问埕没回答,略一颔首。
“你知道我的,从不在人背后说事情。”宋一琳看了沈问埕一眼,很快,不动声色地把视线偏了偏,落到了比赛的选手身上。
姜绕从这简短对话里体味到,宋一琳应该平时在外吃饭,没少被旁敲侧击地追问沈问埕的事。两个总裁级别的人闲聊,捎带着她,实在不该。
她悄然挪动脚步,像在巡场一样地慢慢离开那块“是非地”。不料,她前脚走,沈问埕后脚就跟了上来,仿佛两人约好了似的。
姜桡怕宋总不高兴,轻声说:“你没看出来,我给你们让地方说话吗?”
沈问埕仿佛真没瞧出来她的心思一样,故作意外地和她对视。
姜桡一看他眼神,便晓得他在假装,这个老妖怪级别的人又在装小白兔了。这一点,倒是和自家亲哥哥是一个路数。
她没吭声,把手里的奶茶杯转着圈儿的捏。不知怎地,自从宋一琳出现,就心里怪怪的……刚那阵仗,怎么看都是千般的余情未了,百般的欲语还休。
“本来想借你挡的,”沈问埕突然说,“你倒是走得快。”
姜桡咬着吸管,从他话里听出了想澄清的意思。她没吭声,继续喝。
“教练,就船船姐有奶茶啊?”和沈问埕混得熟的少年打完一局,大获全胜,将椅子往后一滑,恰好滑到两人之间,笑嘻嘻地瞧着他们。
大家昨晚上看到几位职业高级别选手把姜桡当姐姐一样对待,爱屋及乌,自然在心里把姜副总监放到了“家人”的位置。
那个宋一琳出现,众人不晓得来者何人,但见宋一琳瞧沈问埕的神态,约莫猜到是爱慕沈问埕的。看船船姐傻乎乎的,只知道喝奶茶,完全不懂抵御外敌,大伙实在看不下去,于是一看有人问了,马上另一个少年抬高声音,仿佛说给姜桡的“情敌”听似的,撒娇说:“是啊,教练。没有你这样的,都馋着呢!”
刚结束一轮对抗赛的少年们仿佛被打了鸡血,都开始起哄。
沈问埕倒也不急着澄清,看他们演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丢出两个字:“都有。”
换来了一阵欢呼。
这里仿佛一个大家庭,虽是临时的,并不妨碍他们能在昨天一个晚上就熟成了家人。都是从五湖四海过来,二十五天一过,经过各个俱乐部的最终挑选,能签约的、成为职业选手的少之又少,恐怕只能是个位数。
最后训练营一结束,绝大多数都要回到来时的地方,回到原来的生活轨迹。正因为如此,少年们特别享受在这里的每一分钟,不管是对抗赛,还是休息的相处玩闹。
奶茶一送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都嚷嚷着要喝姜桡递到手里的那杯,前几个接到奶茶的开心地表演着“受宠若惊”,把姜桡搞得团团转,成了一个众星捧月的团宠姐姐。
沈问埕瞧见宋一琳离开了训练厅,轻松了不少。
虽然他和宋一琳确实没所谓的“前缘”,但和她算多年朋友,和她家里的那位前董事亲戚更是莫逆之交,两人之间随便说几句话就能听出来有交情。
他怕姜桡多想。
午饭本是一对一和宋一琳吃,为了避嫌特地拉上两个教练,吃完午饭看时间宽裕,又特意开车去买了趟奶茶……“教练?”身边第一个带头起哄的男孩子,倒着趴在电竞椅背上,颇为关心地小声问,“船船姐职位挺高的……你行吗?”
这话问的既隐晦又直白,就差把“你配得上人家吗”写在脸上了。
沈问埕若有所思,在男孩子质疑的目光里,他拉过来一个空着的电竞椅,沉稳落座。
男孩子见他不回答,寻思是不是问的太直白了……“工作第一,少问私事。”沈问埕制止了男孩子的八卦心。……旁边竖着耳朵听的几个少年,露出了一脸嫌弃:装。
姜桡分完奶茶回来,大家不约而同地装傻,佯作从未聊过,整齐划一地调转头,戴上蓝牙耳机,调试手机里的游戏界面,大声和队友讨论战术。
她在众人无比认真的探讨声里,悄悄地环顾四周,下一秒,一个空着的电竞椅被推到她面前。姜桡感激地笑笑,轻手轻脚落座,她怕打扰大家,小声问沈问埕:“刚看你们聊,怎么忽然就散开了?”
沈问埕上半身探过来。
他的脸突然离得很近,为了听她说话似的,侧脸过来,低声问:“什么?”
没人会注意这里,新一轮的对抗赛开始了。
更何况,他们坐的位置是角落,最里处,面前是椅背超出寻常高度的一排电竞椅。
只是一霎超出普通朋友的距离,近到她像感觉到了空气里属于他气息的温度。她晃神了一下,稍稍调整安全距离,摇摇头。算了不问了。
沈问埕见她不问了,扭头瞧过来。沈问埕也在同时,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香芋奶香。
两人目光交汇,她看到他眼底的微妙情愫……姜桡耳边的是自己的心跳。她像回到了从未恋爱时,被悄悄喜欢的男孩子盯着看,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妥,怕被看出端倪。怕他看出,她已经喜欢上了他。
“晚上想在酒店吃?还是想出去?”他问。
细算起来,两人还没单独吃过饭。他们像同时想到这一点。
“我们两个?”她不太确定地问。
沈问埕略点了一下头。
酒店都是自己人,被看到的话――
沈问埕已熟知她的顾虑,见她想避嫌,给出了另一个建议:“我在这边儿有个住的地方,有人做饭。”
怕姜桡误会,他添了句:“叫林泾深过来,他正好要找我说事情。一起吃。”
她想到林泾深从南京开始就是一副“你们两个有情况”的笑容……沈问埕继续给建议:“或者叫董善过来,他话少,也不是外人。方便说话。”
她想到南京回来,每次董善和自己聊不到三句,就开始提沈问埕……“都叫过来,正好这周都在北京,”沈问埕最后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他们两个喜欢斗嘴。我们吃,看他们聊。”
姜桡想想,点了点头。
刚答应了,她就开始担心:“他们要忙的话,过来太远了吧?”
“看是和谁吃饭,”沈问埕说,“我一提你,他们肯定来。”
姜桡听出了言外之意,佯作不懂地避开他的注视,再次点头。完全同意了。
沈问埕见她认可了,算是提前做好了晚上的安排,放下一桩心事。他离开位子,往前排去,继续工作。芋泥奶香太浓了,他没法一直在她那边儿坐着。
姜桡不想打扰训练,留在原处。
她手撑着下巴,挡住下半张脸,瞧着他穿着黑色训练服的高大背影走过一排排过道,瞧着他右手搭在椅背上、微微俯身细看选手的手机屏幕……沈问埕。好像,这三个字变得不太一样了。
第二十二章 寻酒客
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
姜桡后来一琢磨,果真是自己想多了。
那晚,沈问埕临时爽约。
当然理由无懈可击,公务。
两人的微信对话停留在他说抱歉,她说没关系。
一晃而过二十来天。集训营结束,当期有十几个小孩被各个职业俱乐部签下来,因为筹备亚运会,暂时都留在北京。大家对她依依不舍,弄得那几个南京跟她结下深厚友谊的排行榜前几们很是不平衡,不就一个封闭集训,哪儿比得上南京初相识的缘分。
她刚到家,小北就说,要周末来聚。
姜桡瞧见小北微信的时候,正在外公书房里找纸笔。
她从工作以后,就一直住在外公在雍和宫旁的一个胡同小院儿里,偶尔去哥哥家。小院儿不大,几间房其中有一间是她从小住的,临着书房,朝南,光照好。
阳光里,她研墨,蜜月归来的周殊在一旁吃葡萄:“花不了多少钱,你非自己写。”
姜桡拿了毛笔,打开微信,看设计海报上的字:“写这个又不费事,每天都要写的,正好这次有点儿用。要不然也是坐着和你说闲话。”
这一批国风宣传活动的海报,设计费里包含了书法字的预算,直接被她拿掉,自己解决。
墨落纸上――
“我老公的前老板,人挺好的?”周殊忽然问。
笔尖一沉,废了一张纸。
姜桡这人最擅长不动声色,她没让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猫腻的好友瞧出什么,继续往下写:“嗯,挺好的。”
“不行,我最不爱拐弯抹角了,”周殊凑过来,“那天他对你照顾的过分,没下文了?”
“没。”姜桡接着写,反正周殊看不出字差别。稍后再重新写一遍给下属。
“那天有人问我,你是不是和王和砚好了?”
姜桡停了笔,满脸意外:“和谁?”
“王和砚,他好像一次在个局上喝大了,有人要撮合他和谁,我没记住谁,他就说自己不是单身。人家套他话,把你名字套出来了。”
周特瞧着姜桡的表情,寻思着,王和砚恐怕是又用心机了:“他求着你和好,没同意?那我估计他怕谁追你,先放话了。这人就是失去了才觉得好,该公开时候不公开,人跑了,想起追了。”
倒像王和砚做的事,没有一句话是白说的,都有用处。
当初她被追时,也是没点头呢,王和砚就已经弄得大家都认为两人开始谈了。后来她想,真感情的恋爱谈过了,真心换不来真意,还不如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大家也不谈感情,只谈性格合适,四平八稳地奔着结婚去,就如此默认了。
这次他从南京开始就故技重施,仿佛什么都发生,让一切回到过去。……不知怎地,姜桡想到另一个人。一个暧昧到半途中,消失无踪的人。
“如果,让你在王和砚和沈问埕之间选,你选谁?”周殊忽然问。
“我和沈问埕没关系。”姜桡马上说。
“如果啊,问的如果。”
姜桡摇头。
“类比,这两类人你喜欢哪种?”周殊换了种问法。
姜桡再摇摇头:“都不行,都看不透,我喜欢简单的人。”
***
沈问埕在回来的飞机上,二十几天,他连飞了数个海外城市,配合当地分公司裁员。在这场裁员里,他和内部人事都不会出面,请的是代理公司。
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工作。那些员工大多数和他无关,但资料都看过,他每天旁观着无数场谈话,像旁观着一个个人生片段……一走近一个月,他每次想到姜桡,都想说点儿什么。但一来海外的工作不方便透露,二来,确实没什么身份去解释。
别人的女朋友,说多了不地道。
***
晚上,外公来她房里溜达了两圈儿,见她写了十几幅字,忍不住点评了两句。姜桡听得心不在焉,收拾书桌,外公顺嘴又提到小沈,姜桡嗯嗯啊啊回了两句不痛不痒的,一转头,老人家走了,她准备扫描发出去的时候,竟然发现,漏了两张。
不得已,再次摊开纸墨笔砚,准备补上。
她重新打开手机,想看设计稿,匆匆扫了一遍微信,滑到底。
客寻酒:我回来了。
姜桡瞅着这消息,愣了好一会儿。一看时间,下午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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