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寻给她提来了一直温着的午膳,衡月趁机问道:“这后宫,若奴婢的名姓不小心冲撞了主子会如何?”
“也不如何吧,责令改名就是了。”青寻这般说道。
衡月放下些心来,和青寻一起又简单吃了一些。
但谁也没想到,午歇之后,衡月才起床便听说万福殿出事了。
而且还不是小事。
小湾死了。
“……原本主子只是罚她在院子里跪一个时辰的,谁让她名字取得那般不合适。”
“但谁知道那宫女是个有病的,才跪了半个多时辰便像是喘不上气来一般歪在了地上……”
“等主子叫来太医却已经来不及了……那宫女自己身体不好也不说,呼哧呼哧喘得特别吓人,主子自己都被吓到了,现在躺在床上起不来……”
被派来与楚今安回禀的柳香含着眼泪跪在那里,简单地说道,“太医诊过的,是那宫女自己有病。罚跪而已,难道还能要人命吗?”
“也不知提前与主子回禀,这般乱来,倒吓坏了主子……”
“皇上,求您去瞧瞧主子吧,她实在可怜,吓得脸都白了!”
衡月赶来前殿的时候,听到的便是柳香这些话。
她有些不敢置信,握着青寻的手也忍不住紧了几分。
那个……笑起来有着两个甜甜的梨涡,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宫女,忽然就这么没了?
这才多久时间啊!
一条人命,竟消失得这般快?!
而听柳香说的那话,小湾失去一条命,竟还比不上愉妃脸色白一下来的严重吗?!
青寻也有些被吓到,小声问衡月:“有人死了?”
“是……万福殿的一个小宫女。”衡月茫然答道。
她看着楚今安,见那人似乎并没有想主持公道的意思,只眸间压着深深的不耐烦,抿紧唇一句话也不想说。
似乎并不是因为一个宫女的死去,只因为愉妃这层出不穷的把戏实在让他不喜。
柳香还在哭诉,半晌却等不来皇上一句话。
她有些不解的抬头,见楚今安越发难看的面色,顿时心中一个咯噔,连忙俯身拜下去。
“宫女无辜,愉妃确实有些过了。”楚今安沉默半晌,冒出这么一句,“便罚愉妃禁足一个月,好好反省一二,下次遇事不要这般急躁了。”
第20章 她竟然想这般来取悦皇上
一条人命,才换来愉妃禁足一个月这般的处罚。
衡月和青寻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哪怕是此时在楚今安身边伺候的秋萍,面色也难免带了些戚戚然出来。
柳香却有些惊诧似的,看样子竟还想追问楚今安些什么。
楚今安却已经不耐烦的一摆手,让廖忠将人带出去了。
衡月没敢去打扰楚今安,和青寻一起握着手回到住处,相顾无言半晌,才无奈的承认一件事:宫女的命在后宫就是这般不值钱……
“姐姐有机会,还是做主子的好……”青寻喃喃开口。
衡月却像是一下子被惊醒一般,更紧的握住青寻,唇瓣几经翕合也没能吐出一句话。
“姐姐?”青寻却又疑惑看她,再开口时,多少带了些踌躇:“或者,姐姐若得了皇上的偏心庇佑,便也能高枕无忧了……”
衡月却垂下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我说错了?”青寻小心的问道。
看着她略显稚嫩的小脸,衡月笑起来:“你才进宫不久吧?”
见青雪点头,衡月抿了下唇,又笑:“我在膳房已经待了八年……膳房那里,可是最能听到各宫消息的。”
来给主子取膳的小宫女小太监们,聚在一起就忍不住想八卦些什么。
关系好的一起吐槽别宫的人,关系不好的互相打嘴仗。
衡月在后厨连主勺的机会都没有,只负责洗菜备菜,那些小宫人自然不会注意到她,兴致起来了什么都聊,衡月自然也有机会听到很多很多。
昨日还得宠的昭仪今日便可能被废为采女,前几天还怀孕的美人过段时间大约就会一尸两命。
后宫女子来来往往,君王恩宠更是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如云烟如薄雾,若将一切寄托在这个上面,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衡月觉得,还是早些出宫为好。
这里外人看着富丽堂皇的很,但进来之后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衡月也知道,便是自己将这些都说个清楚,青寻还是理解不了。
她年纪小,进宫时间也短,而且有御前大红人廖忠罩着,平日里也几乎都在大明宫,便是听过一些,也并不以为意。
不过衡月觉得,青寻有句话还是说对了。
在出宫之前的两年时间里,她只能依靠楚今安,才能好好活下去。
*
原本今日楚今安是翻了愉妃的牌子,但谁能料到万福殿竟能出一遭人命官司。
如今愉妃被禁足,万福殿楚今安便不必去了。
他也没召衡月,安心的睡了一晚,第二天刚下朝却又被太后叫了过去。
衡月赶的不巧,上值时恰好遇到楚今安从慈宁宫回来的时候。
都不必仔细去看,距离一丈远便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意。
衡月站的更直了些。
但楚今安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却又顿住脚步,开口时声音都带了冰渣子:“为什么不戴那个簪子?”
哪个簪子?
衡月脑中飞快回忆,在想起后忍不住略有些惊讶的抬眸看了楚今安一眼。
男人目光沉沉,抿紧的唇角透露他彻底的不满。
“奴婢……那根簪子太过贵重了,奴婢不敢戴。”衡月一点儿说谎的胆子都没有,小心翼翼的给出实话。
楚今安却是冷笑一声:“一个死物罢了,你连朕的床铺都敢爬,却连戴个簪子的胆子都没有?”
衡月一愣,继而面上燥红,目光无措慌乱的不知道该落在哪里。
偏楚今安还不肯放过她,继续道:“这般自轻自贱,天天只戴着这种廉价的东西在朕眼前晃来晃去,真是伤眼睛!”
说着,他抬手拔出衡月绾发的银簪,大力摔在地上。
衡月吓坏了,连忙就跪在地上请罪:“奴婢知错。”
她绾好的长发就这般散了下来,从她肩头滑落,略有些狼狈的披在身上。
楚今安沉沉看她片刻,再开口时声音更冷:“出去。”
“奴婢……告退。”衡月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这位,连忙就要往后走,却又被楚今安一把握住了肩膀。
她身后,廖忠已经带着宫人退了出去,还很贴心的把紫宸殿的殿门给关了个严实。
衡月心脏顿时漏跳一拍。
她怯怯抬头,小心翼翼的去打量楚今安的脸色,去猜测他的心情。
但那紧绷而黑沉的面色却明明白白的昭示着他非常糟糕的心情。
衡月心底一沉,却在一瞬间想起昨日和青寻的聊天。
要获得皇上的偏心和宠爱,便如同火中取栗一般,或许有时候就需要冒险一把。
皇上此时心情不好,若她、她能让他心情好起来,是不是也算对他有用……
她颤颤巍巍抬手,轻轻覆在楚今安手背上,颤抖开口:“皇上……”
楚今安沉沉看着她。
她应是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诱人。
黑色长发如锦缎般披在她削瘦的肩膀上,凌乱的让他想起每次这长发落在明黄色龙床时的场景。
偏她又用这种表情在看他。
有些怕、却强迫自己勇敢的模样,带着怯懦和一点儿不易察觉的期盼,与记忆中的那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却莫名让他心动。
实在奇怪。
他缓缓、缓缓反手握住了她。
衡月脸颊飞上一片绯色,眼眸轻抬,如水般看向楚今安。
楚今安却只是将她拉了起来,然后便放开了手,径直走到桌案旁坐下。
“磨墨。”他淡声吩咐道,衡月却半晌回不过神来。
啊?要、磨墨?
衡月脑子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经自发的走过来拿起了墨条。
研出墨汁之后,衡月忍不住脸上忽然就爆红起来。
所以她、她刚刚在想什么啊!
她竟然想用床笫之事来取悦皇上!
啊,这会儿连午膳都没用呢!她竟想到那处去了!
她她她,这不应该呀!
衡月面红耳赤的再不敢多看楚今安一眼,却忘记了还等在殿外的廖忠等人。
廖忠看看天色,再看看紧闭的殿门,忍不住又吸一口冷气。
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远远的,他便瞧见敬事房卫公公的身影。
廖忠牙疼似的嘶了一声,上前挡在卫公公身前,实在是没忍住说出一句真心话:“卫公公啊,你怎么每次来的都这般是时候呢?”
“啊?是、是太后娘娘使人告知,我才这会儿过来的啊。”卫公公茫然答完,才察觉不对。
他看了看紫宸殿的殿门,再看看站在外面的宫人,缓缓瞪大眼睛:“啊?今日不是说好李昭仪——”
“廖忠!”楚今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廖忠连忙应了一声,又给了卫公公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连忙推门进去了。
卫公公左右为难片刻,小心往殿中看时却瞧见一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正站在楚今安身边。
他忍不住“哎哟”一声,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捧着的托盘,开始思考该怎么在彤史上记一笔了。
第21章 翻了李昭仪的牌子
殿内,楚今安吩咐廖忠再去给衡月找一根簪子。
实在是那素银的簪子不够结实,被他一下子摔在地上又不小心踩了一脚,如今已经彻底变形没法用了。
衡月就这般披头散发的也没办法见人。
其实她很想说,不如让青寻从她住处随便再取一只素簪来,但楚今安显然没有来问她意见的想法。
让廖忠这般一品太监总管去给她寻一根簪子,衡月觉得不甚妥当。
但她也不敢忤逆楚今安的决定,正惴惴等着,就见廖忠往后示意了一下,提醒道:“皇上,卫公公来了。”
卫公公……
衡月一下反应过来,顿时又尴尬又惊慌。
她单手拢住头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无措地站在那里,却瞧着像是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进去似的。
楚今安自然没错过她这些动作。
只沉吟了片刻,楚今安便吩咐道:“你去屏风后,等廖忠取了簪子再出来伺候。”
衡月连忙应是,迅速躲进屏风后。
廖忠却敏锐地察觉到楚今安心情似乎好了许多。
他小心地瞧了衡月的背影一眼,心道这衣衫也算完整,却不知道怎么哄得皇上开心了。
“叫他进来吧。”楚今安见廖忠半晌不动,只能这般吩咐道。
廖忠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去取簪子,同时叫卫公公进来。
卫公公带着一张苦瓜脸进殿,又带着一身洋洋喜气出去。
那端着的托盘上,属于李昭仪的绿头牌已经被翻了过去。
衡月在屏风后听到了一切,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这半日的情绪跌宕,实在是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
她咬了咬唇,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被昨日的事情影响,更不要被今日的事情影响。
等廖忠拿来一根木头簪子后,衡月自己绾好头发走出屏风时,已经恢复了一个宫女应有的模样。
傍晚时,在廖忠的提醒下,楚今安才从折子里抬起头来。
“皇上,该去怡和殿了。”廖忠低声道。
楚今安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毛笔,取过一旁的巾帕不紧不慢擦净手上的墨迹。
怡和殿与万福殿相隔不远,众人路过的时候,还能听到愉妃尖利的哭闹。
她应是得知皇上翻了李昭仪的绿头牌,掐着点儿专门站在殿门口喊给楚今安听的。
可惜郎心似铁,楚今安就像是没听到一般,面无表情地直接从万福殿门口走过。
还未走到怡和殿,衡月便瞧见了那门口挂的红灯笼。
说起来也实在是李昭仪的幸运,这后宫第一个正正经经被翻了牌子、并在戌时迎来皇上的竟不是愉妃,而是她怡和殿。
走到殿门口,一身粉色装扮的李昭仪已经等在那里。
见到楚今安,李昭仪便低头屈膝行礼:“嫔妾参见皇上。”
“起吧。”楚今安上前扶了一把,面上也带了些轻松之色。
衡月正巧看到这一幕,不由便低下头去。
是了,如她之前猜想的一般,或许皇上对李昭仪这般小巧可爱的女子确实是多喜爱一些的。
算算时间,选秀这都过去近半个月了,或许没有愉妃挡着的话,皇上早就宠幸其余女子了吧。
如今愉妃禁足,倒正是个好机会。
衡月也说不出自己如今是什么感受。
似乎有些释然,有些觉得事情回到了正轨,有些觉得原就该如此,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发酵。
一丝丝的酸,一丝丝的涩。
她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不敢探究,却也实在忽略不了。
“……不若,姑娘先回去休息,换秋萍来伺候?”廖忠见衡月一直站在廊下看着月亮,有些呆的模样,不由开口提议道。
衡月回过神来,惊讶又感激地摇了摇头,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廖忠。
廖忠却道:“那也好,日后……这些,姑娘总归要习惯的。”
衡月一顿,垂眸点了点头。
是啊,她不过是个御前宫女,别说跟着皇上往后宫来了,便是伺候皇上叫水擦身,也是应有的。
殿中两人似乎聊的不错,时不时有李昭仪清脆的笑声传出来。
衡月静静站在屋檐下,静待夜晚的到来。
但没想到,先到来的,却是万福殿的消息。
“皇上,皇上!”
一小太监连礼仪规矩都不顾,跌跌撞撞就跑了进来,着急忙慌地喊道,“皇上,不好了,愉妃娘娘她、她悬梁自尽了!”
正在笑着的李昭仪像是被忽然掐住了脖子一样,悦耳笑声戛然而止。
楚今安也皱眉站了起来:“什么?”
廖忠连忙过去踢那小太监:“话都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快细细说来!”
“回、回皇上,愉妃娘娘晚膳也没用,然后宫人去催的时候发现看到愉妃娘娘……挂、挂在上面……”
小太监话没说完,楚今安已经彻底变了脸色。
他狠狠说了句什么,大步便往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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